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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节


  周太太挽着周先生,从楼上走下来。

  宴会大厅的音乐这时响起,场内交头接耳的人们顿时停止了纷杂的低论之声。几十双好奇的眼睛不约而同地往这场宴会的男女主人身上看去,犹如镁光灯聚焦在他们身上,清晰放大着他们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女主人一袭绛紫丝绒长旗袍,珍珠扣饰,金线暗织;墨发优雅盘起,无多余冗杂赘饰;仅耳畔一对玲珑小东珠熠熠闪光,与衣襟扣饰相称,与胜雪肌肤相映;她唇边带笑,温婉清丽,不是人间俗美,仿若瑶池仙女。

  宾客间无人再有声音,那些绅士们皆已览遍中外美女,但对周太太这般不俗的美貌依旧暗叹,惊为天人。那些女宾们默默不语,是在心中暗讽如此狐媚长相,怪不得那些男人会被她迷了心智,连这有权有势的周老板也不例外。女人总爱嫉妒女人,而女人也总爱同情女人。若说此时台上的穆朝朝是她们的嫉妒对象,那么,情路不顺、惨遭男人抛弃的丁小姐便是女人们十分值得同情的对象。

  她们在看穆朝朝的同时,也在注意丁佩玲的神情——吃惊、气怒、无所适从,这些都能从她的脸上以及快被她自己掐出血的手背上明显看出。有人安慰地去轻拉她的手,而她却无动于衷地瞪大眼睛盯着台上的穆朝朝。

  碰巧的是,穆朝朝也在看她,面带恬淡的微笑,眼神直视,毫不避讳。直到周怀年对着立式的话筒开口讲话,她的眼神才转而温柔地看向他。

  “很抱歉让各位久等了。方才身体不适,上楼小憩了一会儿。”说到这儿,周怀年还故作虚弱地拄着唇偏头轻咳了几声。

  穆朝朝眼神关切,拿出自己的帕子替他去拭唇角。周怀年回握住她的手,微笑着以示安慰地轻拍两下,“接下来,想说什么你就说吧。”他低声地对穆朝朝说道。

  穆朝朝点了一下头,便看他朝向宾客,继续开口:“容我偷个懒儿,接下来,由我的太太代我说几句。”

  说完这话,他让出位置,拉着穆朝朝的手走到话筒前。穆朝朝站定后,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对自己微微颔首以后,这才面向台下的宾客,对他们点头致意。

  只这一个微微地点头,便已经有人带头鼓起了掌。接着便是好一阵热情的掌声给她鼓劲。穆朝朝在此期间始终面带笑意,环顾台下。在掌声渐渐停下来时,她的眼神又落到了丁佩玲那张写满了不甘和气愤的脸上。

  对此,她并不在意。眼睛虽看向无法令人愉悦的那处,开口说的却是很体面、很周到的话,“很高兴各位朋友能来参加今晚的晚宴,也很感谢大家能包涵我与我先生的姗姗来迟。不过今晚站在这里,我要特别感谢的,是我先生的私人医生——丁佩玲小姐。”

  这个名字毫无防备地从穆朝朝的口中被说出来,台下众人皆侧目暗讶,而丁佩玲自己也是猛地一怔,双拳都握紧了起来。

  “是的,丁佩玲小姐不仅医术高明,而且在我被迫逃亡日本期间,还不辞辛苦地替我照顾了孩子。曈曈能有现在这般健康且优秀的样子,与丁小姐无微不至的照顾密不可分。对此,我十分感激。”

  这话说到这儿,便有女宾或冷笑或撇嘴。周家的小少爷周惜曈是怎样任性纨绔的模样,大约没有几个人是不知道的。

  穆朝朝看到那些人的表情,便轻扬了一下唇角,继续说道:“我回来以后,我先生也时常和我说起丁小姐的劳苦功高,于是我们商量着该给丁小姐怎样的回报才好。今日趁着各位朋友都在,就请大伙儿来做个见证。我们夫妻二人思来想去,觉得还是钱最实在,而钱又没有地来得实在。因此,我们分别在伦敦和上海两地为丁小姐购置了一定数目的地和房,想以此作为我们的一点心意。可是,这些购置的手续才刚办齐,就在刚刚发生了一件令人难以置信的事。而现下因为这件事,我与我的先生已不得不再重新考量我们对丁小姐最初的想法……”

  穆朝朝话锋一转,台下众人便有了一些骚动,而在他们中间的丁佩玲已然紧张地开始左顾右盼。只见一名佣人端着一杯蔬果汁走上了台,丁佩玲顿时后脊倏地发凉,求助的眼神却不由自主地定在了周怀年的脸上。

  周怀年眼睛挪开,眉头蹙起,转动扳指。只听穆朝朝继续开口说道:“算了,今天是个顶开心的日子,那些不开心的事还是就让它过去吧。”穆朝朝从佣人那儿接过那杯蔬果汁,举起来,对着台下的丁佩玲说道:“丁小姐,这杯蔬果汁是你特地为我准备的,可我想借花献佛,将它转送于你。你若受了这杯果汁,我想,刚刚的事就当它没发生过,那些地和房还是你应得的。你看,如何?”

  “穆朝朝,你把我想的太低廉了,谁要那些地和房!”

  台下丁佩玲一声大喊,话音还未落,宴会大厅突然一片黑暗!

  众人俱惊,便有女人们的尖叫声响起。

  台上穆朝朝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何事,便被周怀年一把拉进了怀里,“别乱走,就待在这里。”

  他将她紧紧抱着,同时已有数十个手下迅速护到了他的身前。

  “抽一个人过去维持一下秩序。”周怀年沉声吩咐,心里已莫名地生出一丝不好的预感,“另外,封锁所有出口,不要让任何人离开这里!”

  数十人中,两人受命。一人走到台前,大声命令着让宾客站在原地不要乱动,另一人以一长声加两短声尖锐的口哨音为号,场内负责安保的打手全都分散到各个出口,严密把守。

  然而,终究还是晚了一步。救女心切且熟知这儿的布局,以及深谙周怀年这帮手下行事作风的丁叔,已经将他任性的女儿给救了出去……

  PS:写到这里,可能大伙儿又要急了。别急别急啊,只有浑水越蹚越浑了,才好不折手段地一下治理。也就是说,不救还好,救了更完!我每次都这样剧透是不是不大好?嘿嘿嘿,搂不住啊搂不住~

第一百三十一章 清醒

  骚乱持续了约摸有五分钟,电闸被人推上去,宴会厅重新恢复了光亮。惊魂未定的人们顿时松了一口气,倒是都忘了暗灯之前发生的事。

  然而,台上的穆朝朝和周怀年都还没忘,两人的眼睛在台下搜寻了一番,发现已不见丁佩玲的踪影后,便不约而同地望向对方。

  周怀年的脸冷得很不好看,这让穆朝朝想说的话都生生咽了回去。尽管如此,周怀年也能猜出她那句差点脱口而出的话。他拉住她的手,轻握了一下,就像做保证一样,对她严肃而认真地说道:“你放心,我会给你一个满意的交代。”

  穆朝朝咬了一下唇,有了一闪念的思虑后,这才开口说道:“原是想我自己解决的,不想把你牵扯进来。毕竟她对你好,是真心。她父母对你有恩,你便不好恩将仇报。”

  周怀年摇头,“你是我妻,他们该知道。在这件事上,任何人都没有特例。”

  “可是,人都不见了,不如就……”

  穆朝朝话未说完,周怀年便抬起手来示意她别再往下,“好了,这事儿你别再操心,我有我的考量。以后,还是要辛苦你多费心在我们这个家上,在安儿身上,还有……在我身上。”他笑了一下,顺势用抬起的那只手去轻拍她的发顶。嘴上说是要她费心,这动作却分明像是在逗哄一个孩子。

  穆朝朝冲他皱了皱鼻子,便被他轻搂着走下了台。

  宴会从开场到现在,已经浪费了不少时间,在周怀年的吩咐下,宴会继续举行。不过是一段“停电“的小插曲,既没有一直处于黑暗,也没有发生任何安全问题,顶多有些事儿多的会在心里抱怨几句这家饭店的服务质量,并没有人能够想到这是人为造成。而对于丁佩玲的突然失踪,却已是有人想到了那杯果蔬汁与她的关系,若不是心虚,何必要逃?这样想来,这位丁小姐也不是表面上看起来的那样可怜和无害。

  然而,真正的答案是怎样,并没有人知晓。眼见周太太已经下台来,站在周先生的身边与宾客谈笑风生,便暂时没有人再去琢磨丁佩玲的事。不管怎么说,这位周太太才是周怀年公开宣布的正妻,仅是这重身份,便能惹人争相接近,连那些在心里暗骂过她“狐媚”的女宾,也都不想错过这个机会。

  尽管已有几年不曾出席这样的晚宴应酬,但穆朝朝依旧深谙这些富人太太的心理,且在这样的交际中,她“遇人说人话、遇鬼说鬼话”的能力是丝毫不逊于那位“逃走”的丁小姐的。

  此时,她正手握一只红酒杯,替周怀年挡酒。周怀年只觉得她是高兴,便也没多劝阻。反正自己就在她身边,哪怕最后她喝得走不动了,他也能将她抱回房间。

  那些男士们本就为这位周太太的样貌所倾倒,这会儿见她又是这般落落大方的模样,便更是叫人羡慕周老板。

  “周老板好福气啊!能娶着周太太这样的贤内助,实在是羡煞旁人!”有宾客两杯酒下肚,忍不住吐露心声。

  周怀年听了这话,不但没有小心眼地计较,心里反倒像有烟花在一簇簇地绽放。他轻揽穆朝朝的肩头,对宾客说道:“这话只说对了一半啊,我太太往后可不止是我的‘贤内助’,现今手头上的一些生意,我已经打算交给她来打理了。往后,还请各位多多照顾。”

  宾客们满脸不可思议,而穆朝朝脸上的神色也是毫无准备的讶异。

  周怀年笑笑,继续说道:“各位可别小看我家夫人啊,就我人生中第一次看账本,还是十多年前她教给我的。她的生意头脑可说是天生,绝对在我之上。”只这几句话,便把穆朝朝的能力概括了,并且还将二人可追溯的关系一下定到了十多年前。这表明,报上列举的那些与她有染的男人,都是胡编乱造,没有一点可信度。

  众人了然,均笑起来,有的说道:“周老板如此说,那还哪里是要我们照顾?往后还请周太太多带着我们一起发财才是呀!”

  “是啊,是啊,往后我们可要仰仗周太太啦!”

  附和声不断,对穆朝朝的赞美之辞也是一句赛过一句。穆朝朝都要被夸得红了脸颊,赶紧摆手谦逊道:“各位老板再夸下去,我就要无地自容了。哪有他说得那样好,只不过会打几圈麻将而已。回头得了空,还想请各位太太们来家里玩一玩,到时候你们可别拦着才是呀!”

  “那他不敢拦。就算拦着,我也得来!”一位陪在先生身边的女宾客,舍了自己的先生,往穆朝朝身边挨了挨,并拉住她的手,仿佛已经熟络。

  穆朝朝也将手搭到她的手上,笑着说道:“那可说定了,哪天咱们约着玩。”

  这边才和这位说好,那边就又来了几位太太。一时之间,除了约麻将,还有约歌剧、约电影的。欢笑着聊到最后,她们还一起拉着穆朝朝,对周怀年说道:“周先生能不能通融一下?我们想借走夫人几分钟,去那边喝喝酒,聊一聊女人间私房的话?”

  周怀年笑了笑,看向穆朝朝,玩笑般地问她道:“夫人,你舍得抛下我一个人?”

  穆朝朝被他逗弄得有些难为情,忙挽住身边一位太太的胳膊,同样也以玩笑的语气回应他说:“我们女人寻自由去了,你别拖我的后腿才是。”

  众人都笑起来,那些太太们更是不断叫好。所以,也不管周怀年愿不愿意,她们已经把穆朝朝拉去了她们的“天地”……

  想把她时刻拴在身边是一定的,但遇到这种时候,他又不得不放手。而他这一放纵,穆朝朝果真就喝多了……

  当那些女人把她送回周怀年的身边时,她是直接贴到他的身上的。周怀年一面无奈,一面还觉得好笑。从前她便是这般,没多少酒量,却又爱喝上一点。可醉后的模样,还是叫他很是爱怜。

  与宾客致了歉以后,他便抱着他的太太去了楼上的休息室。

  还是那间最大的屋子,里头早已收拾干净。周怀年将穆朝朝轻放到床上以后,便又小心翼翼地替她解发、宽衣。

  喝醉的人总不安分,一会儿翻个身,一会儿挥个手,要么就来个踹蹬腿。周怀年一边说话哄着她,一边屈膝跪在她身边,费劲地帮她把外衣脱下。几番努力下来,他的额上、背上都已经出了一层薄汗。

  “小醉鬼!”他没好气地嗔她一句,便拿起她的衣物准备起身。

  腰才直起来,腿还没从床上落到地上,他的脖颈便被床上那位醉鬼的双臂给圈住了。

  “别走……周怀年……你……你不许走……”一双醉眼还迷离着只能半睁的穆朝朝,手却十分有劲地箍住男人不放。

  周怀年用胳膊撑在床上,这才不至于会把身子压到她的身上,“别闹,喝多了就乖乖睡,我去去就回来。”

  穆朝朝红着一张酒醉的脸,任性地摇头,不听他话,“我才没有醉,我才不要睡!”

  “好好好,没有醉,没有醉。”周怀年顺着她,并用商量的语气对她说道:“那你先放开我,我去把你的衣裙挂起来,好不好?”

  “你……你脱我衣服了?”穆朝朝松开一只手,去摸自己的身上,“啊……你脱我衣服想做什么?”

  周怀年愣了一下,将她另一只手也从自己脖子上拿下来,幽幽叹了一口气,“不做什么,你想多了。”

  谁知,穆朝朝听到这话顿时不乐意了,她再次伸出手,却不是圈他脖颈,而是去捧他的脸。

  “周怀年,你不想要我了,是么?”她说完,扁了扁嘴,要哭。

  周怀年微微侧了一下头,略有沮丧地说道:“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什么意思?”这句质问,她说得最清晰。

  周怀年喉头滚动了一下,低哑着嗓音说:“你现在不清醒,等你清醒了再说。”他怕像上回一样,莫名地又遭她嫌弃。

  然而,她的手缓缓地挪动了一下,放到他的唇上,并用指腹将他的唇瓣轻轻摩挲,而声音随之哽咽,“记不记得,第一次?那日也喝了酒的……可我很清醒,知道你是谁,知道我和你会做什么事……即便那时,你还有太太……”

  周怀年伏下身,与她额头相抵,柔声说道:“不管是在什么时候,我心里都只有你。那晚,我也很清醒,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穆朝朝的脸上挂着不知何时流下的眼泪,笑了一下,“那……现在呢?”

  周怀年用指腹抹掉她的眼泪,欺身上去……

  *

  黑暗、腥臭的货船船舱里,丁佩玲缩在角落一面抽噎,一面发抖。她是抵死不想上这艘归国的破船的,是她父亲不容商量地将她绑来了这里。

  她始终不信他父亲所说的,她的五哥怎么可能会因为她所犯的一点小错误而要置她于死地?她对父亲申辩过,她让周惜曈的乳娘给穆朝朝下迷药,不过是想让她昏睡过去,从而无法参加宴会而已。这能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然而,父亲残忍地打破了她的幻想。坚称,哪怕没有这件事,周怀年也已经准备对她下手。因为,他已经查到了那些报纸上有关穆朝朝谣言的来处。他会对她下手,且是下狠手……

  想到这里,丁佩玲又哭起来。

  一阵大浪打来,船身剧烈起伏震荡。她哭得肝肠寸断,却又呕吐不止。从未受过如此委屈的丁佩玲,此时她的心里满是绝望,身上也满是污秽……

第一百三十二章 傻瓜

  女人的身上本是好闻的,因又饮了酒,便更像是一颗散发着诱人气息的多汁浆果,在勾着男人将她吃进腹里。

  这样的勾引很是致命。十年前的那次相见,周怀年没能把持住。而十年后的今日,他竭尽全力地想把持,穆朝朝却是不许。

  她是喝得有些多了,全然没了平日里的矜持。她带着酒气的小舌很软,可与他的舌纠缠在一起时,周怀年能觉出她在用力。尽管这样的力道对他来说,是随意就能被压制的,可他就想看看自己身下这只“小兽”究竟想要将他怎样啮食。

  穆朝朝揉他的耳与发,并吮他的唇舌,一条腿微微勾起,拿膝盖去顶蹭他的胯下。

  周怀年被她这么一弄,条件反射地弓了一下腰。那处蓦地胀起来,惹得他不得不离唇,咬她的耳朵发出“警告”。

  她没躲,由他在自己的耳垂上吮咬着。只是呼吸有些不畅,开口说话,声音也有些发抖。

  “周怀年……”她发抖的声音,甚至含混不清,“我不在的五年,你有没有想过和别的女人……”

  周怀年顿了一下,停了流连在她耳上的动作。而只这一个极短的间隙,便听穆朝朝又喃喃地说道:“我……我不该问的,你还是别说了……”

  以他的身份,周遭从来就不缺女人,丁佩玲这样的也许根本就不止一个。清醒时从不敢往这些事情上去想,几杯黄汤下肚,到底是把她心里的话全给勾了出来。可问完了又后悔,若是真有,自己该何去何从?

  周怀年知她心事,亦知她当下自己给自己织了张网捆住自己,若是不把这事说清,恐怕她得闷在网里将自己憋死。

  周怀年正过头来,与她面对面地望着。

  穆朝朝偏了一下头,却又被他捏住下巴给正过来,“问了就问了,又后悔开口,是什么道理?”

  穆朝朝去掰他的手,“没什么道理,就是不想听了,行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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