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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节


  便是这么轻轻一句话,稚陵已两三夜没有睡好。

  每每入睡前,她都把那日即墨浔同她说的几句话反复掏出来咀嚼,越是回想,越是心头欢喜,喜得无以复加。

  是否在他心里,她已潜移默化地占了一些份量了,所以,……

  原本她还以为,即墨浔这几日是兴致所至,却没有要孩子的意思,便让她喝避子汤——哪知那是调养身子的药——哪知,他也想与她有个孩子。

  臧夏说她近来心情好,脸上笑影都多了,便悄悄问:“娘娘,可是陛下要升您的位份了?”

  臧夏十分关注这个,毕竟,这直接关系到各人每月的月俸呢。

  稚陵闻声,笑了笑说:“没有。”

  臧夏嘟囔着:“那娘娘整日笑什么呀?”

  稚陵缝着银狐皮,只抿着唇,压下笑意,道:“整日?哪里有整日在笑。”但压不住,极快又弯眉弯眼地笑起来。

  泓绿说:“臧夏,你眼光得长远些,若娘娘怀了小殿下,升位份算什么,日后坐上那个位置……还少得了你的富贵?”

  臧夏说:“你净乱说,这话都敢说。陛下春秋鼎盛,小殿下却没影子,还是升位份实在。”

  两人拌嘴拌了半天,稚陵一个字也没听到,光在穿针引线缝着银狐皮做暖手抄,走神间却闪过一个念头:即墨浔说想要一个长子,为什么唯她可以,旁人不行?

  这念头一闪而过,没叫她多想。

  因着前三四日,即墨浔每每来承明殿都是下午,还都赶在她午睡的时候来,弄得她醒过来时,被他吓到。她今日午后精神了许多,便没有小睡,心里当他还是下午过来,怎知等了许久,不见动静。

  眼看日色昏昏行将迟暮,她轻轻叹息:“看来今日陛下不来了。”

  那日程绣送的银狐皮,她闲暇时做了两副暖手抄,准备还她一副。

  她的视线轻轻落在手腕上。昨日他要得狠,捉紧了她的手腕,现在留下一截淤青,涂抹了药膏,尚未好全。

  在承明殿里养病养了这些时日,都没有去外头走动,宫宴筹备的情况,尚需她亲自去看看才放心。

  臧夏欲言又止:“娘娘,……”

  稚陵淡淡笑道:“那咱们用膳罢。”

  臧夏应了一声,哪知迎面撞到了匆匆忙忙进来通传的小太监,说程婕妤来了。

  臧夏嘀咕着,这位程婕妤怎么又来了,她近日来得格外殷勤。

  稚陵也没想到,下午才完工的暖手抄,这会儿她就来了,便笑着把暖手抄拿给程绣:“妹妹来得正好,我缝了个暖手抄,一个人用不了许多,这副是给妹妹的。”

  程绣一见这银狐皮毛缝的暖手抄,一时惊讶,都忘了自己火急火燎来承明殿要说什么,光把它翻来覆去地看了好些遍,不住地赞叹:“裴姐姐,你手真巧,这针脚都看不出来,尺寸也合适……我就不会做这些。”

  臧夏心里想,娘娘针线活儿好,还不是为了陛下。娘娘每年春夏秋冬都要给陛下缝寝衣,说是宫中绣娘不知陛下的具体尺寸,做的寝衣,有时早上要崩开。这般年年缝这缝那的,针线活自然越来越好了。

  那回陛下夜里宿在承明殿,谁知朝服莫名奇妙破损了一处。因赶着早朝,来不及缝补,还是娘娘拿了针线缝好,不仔细看,看不出什么缝补的痕迹,解了燃眉之急。

  程绣很喜欢这暖手抄,立即就用上了,两手抄在里头,像得了新奇玩具的小孩子。

  但她立即想起了正事:“裴姐姐,你或许不晓得,今日,萧夫人带谢小姐进宫了。一下午都在兰梦亭那里游园。”

  稚陵端茶的手微微一僵。

  程绣说:“陛下也在。”

  她见稚陵轻放下了茶盏,忖度她心间一定也不是波澜不起的,愈发添油加醋,将她亲眼所见的那位谢小姐,讲给稚陵听。

  她说谢疏云的长相是如何明艳动人,似是寒冬里头开了大丛大丛鲜妍的红牡丹花。

  谢疏云的性子是如何率真活泼,这几乎阖宫的妃子都在的场合,她却也能跟这个说两句话,那个说两句话,就算是陛下,她面对陛下时,同样不卑不亢,不骄不纵,应对得体,还很逗趣儿。说了两个笑话,把陛下都逗笑了。

  谢疏云的簪戴首饰,每一件都价值连城,熠熠生辉,光是红珊瑚耳坠,就是有价无市的好东西。

  程绣说:“大家都挺喜欢她,她性子活泼,像冬天里的篝火——我爹爹在西关时,夜里常常生那种篝火,很暖和,还能烤肉吃,大家围着篝火聚在一起,眼里也都映着火光。”

  她说得滔滔不绝:“萧夫人还在陛下跟前夸赞她说,虽是才到家里,却把家里下人们都管得服服帖帖,试着让她管府里中馈,都井井有条的,还省下许多银子,又查出不少先前的漏洞……”

  程绣走了以后,稚陵还坐在原地,撑着腮。臧夏说:“娘娘,别想那些了,……”

  稚陵却问:“这件事,为什么没告诉我?”

  泓绿老实说:“娘娘,是陛下说了,娘娘在养病,便不要拿这事来烦扰娘娘休养。”

  稚陵蹙了蹙眉,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即墨浔会对旁人笑的模样。

  只要一想,她心头就忽然刺痛。

  她轻轻垂眸:“陛下怕我多想,只是我……我迟早会知道。”她叹息着,想到程绣的话,又忽然想到了,他说要个孩子。

  这……这之间,有没有什么联系?

  到第二日,似乎除了承明殿,几乎全宫中都在说起那位谢小姐。

  稚陵心神不定,决心要去涵元殿,探探他的口风。

  “稚陵?你身子未大好,朕不是让你静养?”即墨浔在奏折堆里,分神抬眼看过来。

  稚陵笑了笑道:“臣妾这两日已经好得多了,便想不能总闷在承明殿……出来走动,活络筋骨。”

  他淡淡应了一声,道:“朕看完这些折子就陪你。”

  稚陵缓缓上前,到他身侧,熟稔替了那研墨太监的位置,研起墨来。偷偷抬眼,谁知瞥见他正提笔预备批复的那封折子上,赫然写的是——陛下宜早日大婚娶后。

  她心里一惊,目光盯紧了他手里朱笔,不知他要批复什么。

第18章

  却看朱笔触纸一顿,缓缓写下“朕知道了”四字,别无其他。

  稚陵心想,他也知道这个年纪该娶妻立后了,那他心中是否有了合适的人选?

  发愣时,冷不防被他视线扫过,才听即墨浔有些疲惫地合起了奏折,嗓音淡淡:“大将军上的折子,整日操心朕的婚事。”

  稚陵见他没有立即翻开下一本奏折,大抵也在思量此事,便主动绕他身后,伸手替他按揉太阳穴,温柔道:“大将军是长辈,操心此事,也是关心陛下……”

  即墨浔不语,好半晌,说道:“的确得想想了。空着也不是办法。”

  她的手一顿,莫名盼望起来。

  明光殿以西是翔鸾阁,为妃嫔侍寝之处;以东是栖凤阁,为皇后侍寝之处。

  吴有禄引着稚陵过去,笑吟吟的:“恭喜娘娘,娘娘是第一位进翔鸾阁侍寝的,是独一份的恩宠哪——”

  稚陵微微一笑,走到半途,却回过头去,看了眼东边的栖凤阁。

  不由悲凉想到,今日他在翔鸾阁中宠幸她,日后翔鸾阁里,不知他要宠幸多少人……。只要一想,心尖便泛起密密的刺痛感,痛得叫她不得不抬手轻轻捂住心口。

  何时能进栖凤阁,才算得上“独一份”。她轻轻攥着手指,也轻轻叹息。

  掌浴宫女侍奉她到净室里沐浴更衣,换了一身淡红绸的裙子,在翔鸾阁里,独自躺在床上。她不习惯穿这么浓艳的颜色,略有不适,总怕穿得艳了些,让即墨浔怀疑她犯了献媚取宠的规矩。

  胡思乱想中,她便望着粉帷纱帐上瓜瓞绵绵的图案,不远处小案上,一盏新换的红烛明灭着。

  博山炉里熏着合欢香,香气浓烈,她皱着鼻子,不怎么喜欢闻。

  没多久,她便听到有不急不缓的脚步声响在门外。

  雕花殿门吱呀一声打开。

  她双眸隔着轻纱丝帐看向来人,他从门外乌压压的夜色里进殿来,他身高八尺,宽肩窄腰,穿着她今年冬天新做的那套月白色寝衣,乌发未束,披在身上,浓得像墨。

  即墨浔那双湛黑的狭长眼随意看向了她,她心头一刹慌乱。见他愈走愈近,近到他眼里一星半点的笑意都清晰可辨了。

  他探手撩开帷帐。

  俯下身。

  两只有力的手臂,都恰好撑在她的脑袋两侧。这姿势,仿佛她就是一只即将被捕的猎物。她亲眼看过从前在战场上,即墨浔这双手臂拉开过十石的硬弓,也砍下过无数人的头颅。

  若是合拢,大概轻而易举就能掐死她吧?

  她有点儿害怕。

  素日里他看起来容仪英秀,岩岩若孤松独立,旁人哪里会知道他脱了衣服后,有这般健硕的身材,和……本钱。

  从她的角度看,他如山巍峨,眉如墨描,鬓若刀裁,棱角分明的脸庞上还残余着水珠。慢慢地沿着额角滚落。

  垂下来的黑发若有若无拂到脸上,惹得稚陵呼吸有些急促了,但他分明还没有切实碰到她。

  他一直在打量她。

  这直白的目光,叫她在他眼前几乎不着寸缕。

  她羞赧不已,低低唤道:“陛下……”

  即墨浔才像回了神似的,一把掀开锦被,叫她无处躲藏。

  他慢慢地俯身,唇覆在她的嘴唇上,吮吻品尝起来。他嗓音微哑磁沉,说:“手腕怎么还青着?朕今日轻点。”

  她的手臂慢慢地扶上他结实的腰背,肌肉匀称,坚实可靠,像一座倾倒的石山,压得她喘不过气来了。

  说是轻点儿,结束一看,淤青又添了好几处。

  稚陵只觉腿软得路都走不了了,甚至来了两回,彻底完事以后,到净室里沐浴更衣了,已经三更天。

  三更天,雪夜刮起了北风,呼啸呜咽着,刮过莽莽宫城。

  即墨浔纾解过,神情懒洋洋的,望了眼她,淡淡跨出翔鸾阁的阁门,一面吩咐道:“吴有禄,你派人送婕妤回宫。”

  稚陵一愣,下意识抬眼望他的背影,没什么留恋。她浑身上下都没了力气,站都费力,况是走路……搁在平日,她定是不会多话,可今日委实……

  吴有禄像看出她心思似的,试探着问:“陛下,夜深了,况且起了风,不如让娘娘就……”

  即墨浔冷淡瞥他一眼,步子却没有停,意思不言而喻。

  吴有禄没法子,只得叫了小太监去送。

  原还想着婕妤娘娘承了宠,就算得宠了,谁知还是如此待遇——他也不免叹息一声,略有同情,想着,若封了妃,便可乘辇,届时或许不必受这行路之苦。

  幽长宫道上,风雪扑朔。

  有涵元殿的人在,臧夏也不敢小声嘀咕陛下的不是来,心里替娘娘委屈着,屡屡看她,娘娘却还是那般淡淡温柔的模样。

  她想,娘娘是真不会生气么。

  陛下分明能破例让娘娘歇在涵元殿里,这般大半夜非让人回宫;娘娘还承了恩,站都站不稳了。

  她仔细搀扶着娘娘:“小心台阶,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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