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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节


  第二日稚陵便听臧夏说:“娘娘,了不得了,谢老将军添了个女儿!”

  稚陵用着粥,吹了吹,只笑说:“添女儿,怎么了不得了?”

  臧夏急道:“娘娘,不是才出生的女儿,是十七岁的女儿!听闻不久前,谢老将军,过继来一个女儿,是旁支兄弟之女,从乡下到了上京城,没两日,已在京中声名鹊起,说是个德才兼备,花容月貌的人物……”

第16章

  稚陵将勺子轻轻搁下,微抬眼睛,淡淡说:“是这几天的事?”

  臧夏说:“人家都说,这谢小姐,怕也是想进宫的。”

  稚陵微微一笑,轻声说:“不是她想,是大将军想。”

  臧夏着急说:“娘娘,那可怎么办?”

  稚陵淡淡撑腮,目光落在窗边宝蓝瓶中插的白梅花上。分明才换的新鲜花枝,怎么这样快又枯萎了……她轻轻叹息道:“还能怎么办呢。”

  即墨浔践祚以来,宫中新人,一个接着一个进宫。她莫可奈何。

  她从未敢奢望过他这般尊贵的身份,身边只她一个人;她只求她在他的心中,有那么一个角落便好。

  所以三年以来兢兢业业,小心翼翼。虽说离她想要的位置,还有一点距离,……但若是做事做得好,那也说不清。

  她今日气色已好得多了,不烧了,只是偶尔咳嗽。除夕宫宴的事情,她已初步有了想法,这几日需加紧筹备。即墨浔的意思是,能省则省,清俭为主,不必奢靡铺张。

  稚陵托着腮思索着,臧夏忽道:“娘娘,程婕妤来了。”

  程绣一眼望到八仙桌旁坐着的女子,她穿得素净,月白色袄子,攀着淡淡青色的缠枝莲的纹样。

  身姿纤瘦,坐那儿,映着门前玉雪飞花,长廊绮柱,格外的静谧美好。

  她不施粉黛已这么好看了,程绣想,若是浓妆艳抹打扮起来,该多么明艳……连她靠近这儿,都不由自主放缓了脚步,放轻了呼吸,生怕把她这样的美人惊到。

  稚陵抬眸看向她,盈盈微笑:“程妹妹怎么来了?”

  程绣扭捏了两下:“裴姐姐,你身子好些了吗?我……我刚刚去给陛下请安,顺路过来,探望姐姐。”

  她望向眼前人,眉目淡淡,乌发堆云,发髻上簪着一支白玉钗子,正单手支颐,笑意温柔地看着自己。

  程绣心想,那支钗已经回到她跟前了,想必是陛下亲手给的。那几日,陛下莫名其妙责罚裴婕妤,但后来她一细想,虽是责罚,也是裴婕妤“独一份”的呢。

  她宫中的老嬷嬷说了,陛下治下严厉,处置犯错的妃子,往往从严,要么就彻底失宠,要么就彻底没命。从前的顾美人得宠,却恃宠生娇,装病欺瞒陛下,如今降为更衣,陛下再没理过她死活,都成了每位嬷嬷告诫新人的例子了。

  可陛下待裴婕妤的方式,却很不同。

  不过,嬷嬷也说了:“这位裴婕妤虽好,又在陛下心中有一席之地,却不是娘娘坐上‘那个位置’的对手。”

  那时她好奇问嬷嬷缘故,嬷嬷说:“她父兄在三年前战死疆场,如今满门只她一个孤女。她是万万做不了皇后的。”

  程绣想着想着,猛回了神,所以今日她来探望裴婕妤,心里也是有些同情她。她也才晓得当时初次见面,她每每在人家跟前提自己家里人,委实过分了些,幸亏裴婕妤她性子温柔,不计较她。

  她叫侍女又拿来了一些礼物,笑说:“裴姐姐,近来天愈发冷了,我这儿多出来一匹银狐皮,姐姐拿去做副围脖?”

  稚陵推辞一番,收下了,心里却想,可做两副暖手抄。

  这些客套话说完,程绣想着,也不知裴婕妤知不知道那件事,便装出苦恼模样说:“裴姐姐,你在病中,不知你有没有听说,近来炙手可热的一个人?”

  稚陵端着茶盏的动作轻轻一顿,抬起眼望她,说:“谁呀?”

  程绣睁大眼睛:“裴姐姐不知?谢疏云,谢将军的女儿,陛下的表妹——”

  她特意着重了后面五字,任是在场谁的目光都汇了过来。稚陵思索着道:“谢老将军,何时添了女儿?”

  程绣一股脑儿交代了,说:“是谢老将军的堂兄弟家的女儿,过继到膝下。才从乡下到上京城呢,前几日头一回跟着萧夫人参加贵女们的雅集小宴,本以为是个乡下土妞,谁知一见其人,容貌熠熠如仙,诗词歌赋更是信手拈来。小宴上,原有几人为难她,叫她作诗,谁知所作的两首《咏梅》惊才绝艳,这两日,上京城都传抄疯了!”

  “而且,前日里,他们东郊骑射,这位谢小姐不仅文采好,骑射也分毫不差,射中了两只雪狐狸,胜了旁人好几筹!”

  她一口气说完,自个儿越说越是担心,这谢小姐也是要进宫争抢后位,心底七上八下的。

  谁知她看向稚陵,稚陵神情平静,唇角弯着一贯温和的笑意,轻声说:“谢老将军年过半百,现在还多了这么一位钟灵毓秀的女儿,真是可喜可贺。”

  程绣呆了呆:“裴姐姐……你,你难道看不出,大将军他想做什么吗?”

  稚陵望她,目光含笑,轻轻摇头:“不知。”

  程绣着急道:“姐姐!你怎地……”她干脆明说,“姐姐,谢老将军恐怕想让谢疏云进宫呢。”

  好半晌,她才见稚陵拾起茶盏淡淡抿了一口,叹息说:“程妹妹,习惯就好。”

  程绣蹙着眉,眸光盈盈地望她,一时不知说什么。突然想到什么,她道:“裴姐姐,过段时间,许就能见到她了。”

  程绣说的那个“见到她”,便是指萧夫人打算在除夕前领着谢疏云这个皇帝表妹进宫,来认认人。

  程绣走了之后,臧夏立即叽叽喳喳说:“娘娘,这谢小姐,恐怕很厉害啊……怎么办?”

  稚陵微微垂眸,脸上还是应对程绣的那副淡淡温柔的笑意:“程婕妤是想拉拢我,让我在陛下面前,说一些话。其实她不知……若陛下不想做的事,谁也不能强迫他,谢老将军也不行。”

  臧夏松了一口气,“娘娘,你早这么说嘛,害我白担心!”

  稚陵抬起眼笑看她一眼,续道:“但陛下想做的事,谁也拦不住他。我也不行。”

  臧夏的笑瞬间僵住,愁眉苦脸起来:“娘娘的意思是,若陛下不动心,就万事大吉了?”

  稚陵没有回应她,目光轻轻地看向门外飘飞的雪花。

  他说……今日还会来看她。

  不知作不作数。

  过了午,稚陵照旧打算歇息片刻,没想到一睡醒又到了黄昏时分。

  天色暗淡,令她下意识觉得不安,轻声唤道:“臧夏……”

  但臧夏没回应,她揉了揉眼睛,哪知稍微动作,就发现自己光着胳膊……

  她也终于迟钝地发现,腰身被牢牢锢在一双臂弯里。

  心跳陡然加快,呼吸一霎暂停,她惊唤道:“陛下……”

  背后传来慵懒磁沉的声线:“唔。别乱动。”

  他搂着她,又撩开她头发,吻了吻她后颈。稚陵发现他似乎格外钟爱那儿,每次特意撩开头发去亲吻那么私密的地方。

  他吻够了,问她:“睡好了么?”

  稚陵懵懵地应着,他轻易翻身,压了上来,捞起她的腿,说:“那就好。”

  吴有禄在外走来走去,听得室内安静得没一点儿声音,又看着天色将暮,疑心陛下在里头跟婕妤娘娘睡着了。……这,该不该叫起呢?他有些犯难,刚想敲门,谁知里头又突然想起床板剧烈晃动的声音,吓得他伸出的手猛地缩回去,连忙退开。

  他心道陛下这破了戒,果然一次两次,就有三次四次无数次……

  陛下午膳在林美人宫里用了,用完拐了个弯拐到承明殿婕妤娘娘这儿来,说是晚膳去张美人那里坐坐,只是看来去不了了。

  天彻底黑下来,陛下才完事,吴有禄低眉进去伺候,陛下却不要他伺候,说:“你手笨粗糙,不如稚陵,下去吧。”

  吴有禄心里是无可奈何,陛下这会儿怎么嫌弃他手笨了,此前还都说,涵元殿的小太监们,没一个比他伺候得更细心的。

  他正要退下,却被陛下又冷声叫住:“一会儿端药过来。”

  吴有禄的眼角余光仿佛瞥见,婕妤娘娘裹着左三层右三层的锦被缩在床榻里头,露出巴掌大的汗湿了的小脸。

  等陛下抱着婕妤娘娘去了净室,清洗收拾完以后,吴有禄仍端来了那碗乳白色的汤药,恭恭敬敬呈上。

  “娘娘,请喝吧。”

第17章

  稚陵闻声心尖就一颤,望向那碗热气腾腾的汤药,又望向了身侧男人。即墨浔斜倚在罗汉榻上,刚沐浴过,发梢湿润,俊肆眉眼慵懒,正垂眸看着宝蓝梅瓶里那支花。

  大抵是察觉到她没有动静,漆黑长眸才似有似无掠过她一眼,问道:“怎么不喝?”

  稚陵喉头一动,微微垂眼,心头认定它是避子汤,怎么也不想从吴有禄的漆盘里接了药碗。她实在……很想有个孩子。

  犹疑再三,她想,这件事上,不能让步,也不能明目张胆悖逆他的意思,不知打个马虎眼儿能不能糊弄过去。

  便走近他,拿手扯了扯他袖子,柔柔地低声道:“臣妾怕苦。”

  吴有禄听着一愣,从未见过婕妤娘娘如此;果然,陛下也一愣。

  即墨浔知道她怕苦,不疑有他,闻言直了身子,从吴有禄那儿端过碗,难得耐心哄她道:“朕喂你。”

  稚陵心里七上八下,见撒娇是不成的了,只好明说:“陛下还不曾告诉臣妾,是什么药……”

  他眉宇间仿佛转瞬闪过什么,将药碗置在了桌案上,轻笑着问她道:“你以为是什么药?”

  稚陵抿了抿唇,若直言不讳说,她猜是避子汤,恐怕不太好。她轻垂眼睫:“臣妾不知。”

  即墨浔扫了眼吴有禄,吴有禄便识趣地领着宫人纷纷退出殿外,关上殿门。

  稚陵就见他单手支颐,磁沉声线静静响起:“稚陵,为什么不肯喝药?”

  她不期然和即墨浔淡漠的双眼对视。她想,他所余耐心无几。屏退了众人,便是叫她说真话的意思了。

  她下意识垂下头,不敢直视他的神情,唯恐看到他的目光后,便什么都不敢说了。她鼓足了勇气,低声说:“陛下,臣妾想要孩子……求陛下成全。”

  话音落后,他未有动静,她也没有抬眼去看。

  直到下巴被他抬起,修长的手,动作并不算重,却挟着抗拒不得的力道。

  这般,不得不抬头。

  他垂眼望她。眉目仍然俊美淡漠,唇角却似勾着淡淡一痕笑意。

  笑意不明显,她无从猜测他的所想。

  指腹轻轻摩挲起她的下颔,目光晦明莫辨:“朕几时给你喝过避子汤那种伤身的东西。”

  稚陵一愣,瞬间明白这药不是避子汤,眸光一亮:“那这药……”

  他道:“调养身子,补益气血的药。”

  他的指尖缓缓停顿,轻轻刮过她的眼角,又碾了碾指腹,湿的。

  博山炉中的熏香弥漫着,近窗,窗外的朔风击铃直响着,但这里静谧非常。他微微俯身,用只他们两人才听得到的低沉声音说:“调养好了,才能替朕诞育子嗣。”

  稚陵的脸上却已被他呼吸间喷洒的热息,扑得灼烫了。她的胸腔里,缓了一刻,两刻,三刻后,心就突然激烈跳动,如千军阵前擂鼓的急促鼓点,震得浑身血液沸腾。

  他顿了顿,续道:“朕需要一个长子。除了你,谁也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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