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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节


  “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从头与我说一遍。”

第38章 教棋 你不要难过。

  盛安得了她的话,面上不平之色愈甚,立时便将事情从头至尾,和盘托出。

  “沈姑娘,你这十几日未来,宫中那些惯会捧高踩低之人,便又转了风向。将供给长亭宫的银丝炭都换了成贱价的黑炭不说,量也少得可怜。”

  “七殿下心疼想送给姑娘的君子兰,宁可自己冻着,也要将炭省下来,暖着花。好不容易等到花开了,就等着姑娘入宫来了,谁知道——”

  他紧紧咬了咬牙,又悲愤道:“谁知道,东宫马奴放马而过,看宫中草木败落,唯独咱们长亭宫前的君子兰开得正好,竟直接纵马啃了殿下养的花。”

  “等奴才出来的时候,这一片的君子兰,已被糟蹋尽了,一株都不剩!”

  “怎么能这样?”棠音紧咬了唇瓣,气得一张秀脸微白,一时间竟将对东宫的抗拒都忘在了脑后:“这也太欺负人了。我去东宫找他们理论去。”

  去东宫……找李行衍吗?

  李容徽低垂下的瞳眸里,有暗色汹涌而来,转瞬便要将他吞噬。而在理智回归之前,他已紧紧握住了棠音的袖口。

  “别去。”

  棠音愣了一下:“可是——”

  “别去。”理智回笼,李容徽轻轻重复了一次,慢慢抬起眼来,眼尾在冻风里泛出微微的红意:“你若是去了,皇兄一定会不高兴的。”

  “我不想因为我的事,让你与皇兄疏远了。”

  他握着棠音袖口的力道微松,只用指尖轻轻攀着她的袖缘,带着几分哀求的意味:“别去好不好?”

  “可——”棠音迟疑又不平。

  “没事的。”李容徽的目光轻轻垂落在自己掌中握着的檀香子上:“你上回不是说过,要与我打双陆吗?那我们现在就去内殿,成吗?”

  棠音犹豫了一下,轻声开口:“你且等等。”

  李容徽目光轻轻一瞬,却见裹着厚重狐裘的小姑娘,有些笨拙地团起斗篷边缘,半蹲了下去。

  她自袖袋里取出一方干净的锦帕,轻轻拨开了伏倒在地上的君子兰叶片,寻出那些尚可入眼的花来,慢慢放进锦帕里包好。

  又像是对待什么金贵之物一样,小心翼翼地收进怀里。

  李容徽迟疑一下,伸手去拦,轻声道:“这些花都已经残败了,我重新种新的给你。”

  棠音轻轻摇头:“残败了也无妨。我可以将这些花风干,缝在香囊里,或是制成一炉别致的熏香。”

  她说着轻轻抬起眼来,眸光清亮而柔软:“我收到你的心意了。”

  “你不要难过。”

  李容徽探出的指尖微微一颤,慢慢落在了棠音的袖缘上。

  他轻垂下眼,掩住眼底翻涌的情绪,只放轻了嗓音低低应了一声。

  棠音见他答应了,瓷白的小脸上绽出笑晕,浮出两枚浅浅的梨涡。

  她抱着斗篷边缘自地上站起身来,仰头看着李容徽,郑重道:“你若是真的想报答我,就在走马会上,争出一个名次来。让圣上留意到你,让群臣都不敢再看轻你。”

  她说着,目光落在一旁的逐影上,伸出手去想抚一下逐影的鬃毛,却被逐影喷着响鼻扭头躲开了。

  棠音并不生气,反倒是又弯起杏眼对他笑:“我听昭华说过,‘逐影’是举世难得的良驹,可性子却也桀骜难驯,寻常人等都近不得身。”

  “但是它肯听你的话,是不是说明,你不是寻常人?抑或是,你的御马之术极佳?”

  她放轻了嗓音,杏眼里铺上一层明亮的笑影:“你一定能在走马会上崭露头角的,我也信你。”

  李容徽的眸光轻轻垂落在她周身,半晌没有移开。

  他不忍心告诉棠音,即便是有极佳的马术与举世难求的良驹也是无用。

  作为不祥之人,他是没有资格出席走马会这样的宫中盛会的。

  往年皆是如此。

  须臾,他薄唇轻抬,眼底笑意深浓。

  “好。”他轻声答应了。

  前世,李行衍一如既往地在今岁的走马会上拔得头筹,朝野之中,风光无二。

  今生,他本也打算送李行衍一份厚礼。但如今棠音开口了,那不妨换个形式。

  只要棠音想看,崭露头角也好,让群臣不敢看轻也罢。只要她想看,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他都会做到。

  他答应棠音的话,从不食言。

  棠音并不知他心中所想,只是听他答应下来,便也自心底替他高兴,弯了杏眼道:“那我们快进内殿去吧。门口风大,你身上的伤势还未好全,可别着了风寒。”

  李容徽轻轻应了一声,握着手里的檀香子,带着她往殿里走。

  两人在一张小几前相对而坐,棋盘放在正中,待李容徽放好了檀香子的时候,棠音也已拿出了玉骰子,笑问道:“是你先呢,还是我先?”

  “你先。”李容徽轻声答道。

  棠音并未多想,只道他在玩双陆上也算是个中翘楚,便也不曾推脱,执黑先行。

  只是她这回运气却不大好,只丢出一个壹与一个贰来。

  李容徽握着玉骰的指尖轻轻一顿,稍稍运上几分内力。

  旋即骰子脱手落在几面上,滚动了一阵,显出两个殷红的壹来。

  棠音起初只道他运气不佳,并未曾多想,继续与他一来一回地玩着。

  只是这回合多了,棠音也不免有些讶异。

  李容徽的运道极差,点数几乎没几回能够胜过她不说,本身的技巧也是一言难尽。

  几乎是个只知道规则,却根本没曾上手打过几把的生手。

  像是真如他说的,太久太久没曾与人打过双陆了。

  棠音有些心软,便也不曾说破,只是在落子的时候,总是有意无意地让着他一点。

  许是她让得实在是有些明显了,在几局之后,李容徽停下了手里的骰子,轻声问她:“是不是我打得太差了些?”

  不待她开口否认,李容徽又迟疑着低声开口:“你能……教教我吗?”

  棠音觉得,他只是打得太少了,多打几把,便能明白过来,甚至称不上一个教字。便也轻轻点了头。

  孰料,这一打,便打到了红日西坠。

  李容徽打双陆的技巧,却还是一言难尽。

  可李容徽怎么看,也不是不开窍的人。这令棠音不由得怀疑起自己来,局促道:“这是不是……我没能教好?”

  “不是。”李容徽搁下了手里的玉骰子,慌忙否认:“一定是我悟性太差了。”

  棠音却觉得他是在安慰自己,还想再试一试,可目光轻轻往长窗外一落,见天色已暮,便也只能起身道:“时辰不早了,我得回府去了。”

  “我送你。”李容徽信手收起棋盘,起身与她一同往外走。

  因着今日棠音的马车停得远了些,两人便一路顺着抄手游廊走了许久。

  虽也是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了一路,但棠音总觉得心里有些过意不去,眼看着回府的马车遥遥在望了,她终于开口道:“双陆的事……也许真是我教得不好。你不要妄自菲薄。”

  “不然改日,我让昭华来教你?”

  李容徽轻瞬了瞬目,低垂下眼,替她理了理一路上被风吹得有些发皱领口,轻声道:“还是不劳烦皇妹了。”

  “我觉得你教得很好,若是你能再多教上几回,我也许就能会了。”

  他说着,略有些难过地涩声道:“我自小学东西就比旁人慢些,不似太子殿下颖悟绝伦,元服之时,随意赋诗一首,便得无数盛京贵女青眼。”

  “也不似太子殿下那般八面玲珑,各府开宴时,总能在席间与各位贵女相谈甚欢。”

  “我自幼鲁钝,学东西也好,旁的也罢,认准了一人,就是一人。”

  “你别嫌我愚笨。”

第39章 一心 一心待人,并不是愚笨。……

  棠音静静立在马车前,良久没有开口。

  不知是震惊于他口中那个与常人面前不近女色的太子截然不同的李行衍,还是并不认可他所说的一切。

  就在李容徽眸色渐深,思忖着是要再添一把火,还是出言挽回的时候,棠音轻声开了口。

  “我并不觉得你愚笨啊。”

  李容徽轻轻一愣,下意识地抬眼看向她。

  眼前的少女似一株新发的芍药花一般,亭亭立在他的眼前,长睫被冻风吹得轻颤,眸光却清澈而凝定:“我曾见《淮南子》里写过一句话,‘两心不可以得一人,一心可得百人。’。我觉得这句话十分有道理。”

  “一心待人,并不是愚笨。”

  初冬寒凉的风无声卷起两人宽大的斗篷边缘,吹向同一个方向。

  棠音似乎觉得有些冷了,下意识地拢紧了手指,握住了捧在手心里的银手炉:“我先回府了,你也快些回去吧。”

  说罢,她也不待李容徽挽留,便轻瞬了瞬目,弯起一双杏眼对他轻轻笑道:“若是着了风寒,明日走马会上,我可就见不着你了。”

  “我还想看你拔得头筹。”

  李容徽没有再移开目光,只是慢慢抬起了唇角,轻轻应了一声——

  “好。”

  *

  兔缺乌沉,一夜很快过去。

  时值冬至,民间皆忙着祭祖宴饮吃饺子的时候,宫中的走马会正办得隆重。

  昔日空旷无人的秋猎场中,支起无数华盖,清一色紫檀木制成的宴桌分两列向东排开,如这初冬的霜草地一般,一眼望不见尽头。

  棠音与家人同坐在天家下首的一张臣子席上,双手端庄地叠放在自己的膝上,低垂的杏眼里,却是一层惊惶未定之色。

  方才她借着举杯的机会,轻轻往皇子席那望了一眼。非但不曾见着李容徽,还在不经意间对上了李行衍的视线,惊得她立时收回眼来,再不敢往那处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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