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

　　“这我知道！”胡菲对着男人笑了一下。

　　纪明远唔嗯了一声，看了眼胡菲，忽然正色道：“我要跟你说的还有一件事！”

　　“啥事啊，你弄这么严肃，整的我怪紧张的。”

　　纪明远却没有理会某人的【嬉皮笑脸】反而摆出一副包公脸，严肃地问道：“今天在学校门前卖货的时候，你为什么要让亮子喊那些话？”

　　胡菲一愣，讷讷道：“哪、那些话啊？”

　　“就是宣扬说东西是从北京来的，你的这些货，明明就是咱们村里人一针一线缝制出来的跟北京半点关系都没有，你这样做，完全就是撒谎，是欺骗人民群众。”纪明远的神色很郑重，瞬间就让胡菲的内心产生了愧疚的想法。

　　才怪！！

　　“对不起，明远,我错了！”胡菲微微低垂了小脑袋，露出一副心虚的样子：“我、我就是想要尽快吸引大家的注意力，做了虚假的广告，说谎的确是不好的，骗人更是不对的，我保证再也没有下次了。你原谅我行不行？”纪明远看胡菲羞愧的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样子，心理立刻就柔软了起来，本来他也没怎么生气，不过，这是原则问题，他也不能不提醒胡菲。

　　“做生意要以信为本，不能有任何的虚假之处。”纪明远放柔了声音对着胡菲说道：“而信任则是一点一点积累起来的。”

　　如果说刚才的胡菲心理还完全充满了不以为然，觉得纪明远是小题大做，那么此时此刻，她不得不承认，这男人说的话是非常有远见的，她的确是有点急于求成了。

　　“噗嗤……”胡菲一下子笑了起来。

　　这回轮到纪明远莫名其妙了。

　　“谢谢你！”胡菲说道。

　　“谢什么？”

　　“谢谢你给我上了一课，还谢谢你今天对我这种不好行为的一次原谅……”卖货的时候纪明远也是在场的，他没有当场训斥和阻止赵亮而是选择回到家里一点一点的告诉她，胡菲从这个男人身上感受到了一尊重。纪明远被她笑的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噌地下就站起身，对着胡菲道：“天晚了，你也早点睡吧！”

　　“嗯，你也是，晚安。”

　　熄了灯，胡菲在睡前吻了吻女儿睡的粉嘟嘟的脸蛋子，很快的，带着一天的收获，沉入到了梦乡之中。

　　一晃一个月的时间就这样过去了。

　　最近的安屏县刮起了一股爱美的潮流旋风，满大街望去，很多的女孩子都带上了各种各样漂亮的，发卡、发带、发夹的装饰品。这也并不奇怪，现在大家的生活水准不像早些年那样穷苦而且社会风气也松放宽了很多，纵然还是没有人敢穿什么连衣裙上街，但在脑袋上，别个卡子，系个好看的带子什么的总行吧！还有小孩子们，不！更准说是那些3--9岁的小姑娘们，现在最喜欢的就是家长给自己买一对玻璃绸的头花了，系成蝴蝶结或是大花朵，往小伙伴们身前一晃，不知道能引来多少羡慕呢！而有了变化的不单单是安屏县…………黄岗子村在这十里八地的都算是有名的大村，而这段时间以来，开始有一些非本村之人频繁的到来。他们都是一些小商小贩，来的时候是双手空空，走的时候却是大包小包，而村里人对此却早都习以为常了。

　　“你们第七小组的货我都验收过了，做的不错！这是你们的工资，拿回去给大伙分了吧！”胡菲笑着递出去了一沓钱。

　　随着销量提升，生产队伍，不的不也跟着大规模提升，现在胡菲手底下已经有了二十六位女工，为了保证工作效率胡菲给她们分了组，并且指定了一位组长负责，渐渐的就形成了了一种流水作业，当然，钱拿回去具体怎么分，胡菲是不管的，但只有一样，质量必须要过关，偷工减料在她这里可是不成的。

　　“哎！那我就拿着了！”面孔朴实的大娘笑眯眯地接过了钱，当然也不忘夸赞现任的顶头老板：“要说还是菲菲你聪明，能想出这么个挣钱的道道，让俺们这些乡里乡亲的也跟着沾光不少。”一个手脚利落的女人，光是做这个一个月就能挣十来块呢，这足不出户的到哪能找到这样的好事啊！

　　“阿姨说的是哪里话，我是村里长大的娃娃，不跟你们亲还能跟谁亲！”胡菲笑的是一脸的甜蜜和气。

　　她做生意的事情现在基本上全村都知道了，一开始的时候，大家其实还事有很多非议的，村子里面也没少传出闲话，但是随着胡菲手底下的雇工越来越多，这种闲话也就开始越来越少，诋毁没有了，反而夸赞地多了起来。这也不难理解，你说连自家的老妈，老婆闺女啥的都加入了过去，你再传不好听的，那不是打自己的脸嘛！再说，谁也不会跟钱过不去不是。

　　两人亲亲热热地说了会话，那大姨又领了一部分活计，这才告辞而去。

　　这边前脚刚走，那边的赵亮又风风火火地杀了过来。

　　“嫂子，这是这批原材料的货物清单，你看一眼。”赵亮急急忙忙地都来不及喝水，呼哧带喘地说道：“还有这次新设计出来的几样底版，都在这呢！”

　　胡菲大概扫了一眼，知道没出什么差错，便道：“行，你都安排下去吧！”

　　“唉！那我就去了！”赵亮抬脚就要走。

　　“忙什么。吃了饭再去……”

　　“不了，不了！”赵亮风风火火往外跑，边跑还边大喊着：“时间就是金钱啊！”

　　胡菲：“……”这个赵亮，还真是一位很有觉悟的好青年啊。

　　从从容容的应付完了一日的琐事，四点半的时候，胡菲准时【下班】这是她给自己定的规矩，一旦过了这个点，她就不会在操心工作上的事，毕竟她还有一个极需母亲看顾和怜爱的小天使呢！东屋里面，胡妈盘腿坐在炕上，小晨晨则坐在她怀里，撅着红嫩嫩的小嘴，一副嗷嗷待哺滴样子。她现在已经能够吃一些辅食了，胡妈正在给她挖苹果泥吃，就算心里再想要男孩，但是对晨晨这个外孙女，她也真是打心眼里疼的。

　　“看看，这吃个苹果都弄得跟小花猫似的。”胡菲走过去，笑呵呵地点了点女儿的小脑袋：“看把你馋的！”

　　“一边去，别烦孩子。”胡妈瞪了闺女一眼，而后才问道：“人都走了？”

　　今儿是月末结钱的日子，胡菲这一日也没落着闲。

　　“都完事了。”胡菲点点头，随口问道：“爹呢？还没回来吗？”

　　纪明远去县里办事了，今儿恐怕回不来，所以胡菲也就没问他。

　　“还能去哪？”胡妈嗤笑了一声，翻着白眼道：“帮你二叔干活去了呗！你说说，你现在一天天的忙成这样，那死老头不知道帮着自家闺女，反倒管起了别人家的闲事，真是脑袋被驴踢了。”去年过年的时候，胡菲他二叔摔的有点惨，光是在炕上就养了好几个月，不过所幸倒是没有留下有什么残疾，就是走道不能快了也不能使大力。

　　“呵呵……”胡菲眼睛一眯，带着点调侃地说道：“那爸可别碰见二婶，否则的话啊，恐怕又得听到一顿的抱怨。”

　　至于抱怨谁，不用说，肯定就是胡菲自己了。

　　“抱怨？她有啥脸抱怨，那蔡雪的针线活就是不过关，做的那都是啥残次品，这还不算，人家还正大光明的密下咱们的成品，自己见天的往脑袋上带着，这么不要脸的人不开她，难道还留着？”胡妈冷笑道：“要我说，你连那个贾萍都不该管！”

　　“一码归一码。蔡雪不行，大嫂还是可以的。”胡菲笑着对胡妈道：“我这里都是有检验标准的，行就上，不行就下，谁都别想糊弄！”

　　“你心理明白就好，只记得，那边的事情啊，能不沾就千万别沾！”胡妈不屑一顾地说道：“恶心！”

　　被忽视了的小晨晨久久等不到那一口吃的，立刻不愿意了，用着嫩嫩地嗓音啊啊啊地叫了。

　　胡妈这才收回满脸的冷笑，迅速换成慈爱状，继续给她外孙女投喂了。

　　时间过得很快，在胡菲的发饰批发事业做得越发红红火火的时候，高考的脚步也终于临近了。

　　“文具和准考证都放好了吗？”胡菲特别紧张的问道。

　　纪明远点点头，明日就是高考正式开始的第一天。

　　“吃饭钱也装好了吗？”

　　“午休的时候就去舅舅家，我已经跟舅妈说好了……”

　　“这是我给你求的吉福，寺庙里的法师说，这东西可灵光了呢！”

　　对于胡菲叨叨叨地说话，纪明远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满，而是仔仔细细地不厌其烦的一一回答了。

　　“明天真的不用我陪你去吗？”胡菲有点为难地问道。

　　“真不要，你去了，我反倒紧张。”纪明远对着胡菲笑了笑，声音沉稳地说道：“放心吧，我有把握。”

第15章 大学

　　1977冬，C国五百七十万考生走进了曾经被关闭了十余年的高考考场，他们中间有工人，有农民，有下乡知青，他们从车间。田间从军营而来，他们的身份也许各不相同，但是他们的心中都藏有梦想，带有渴望，他们将在这里尽自己的所有倾力一试。

　　寂静无声的教室里，只有钢笔划过纸张时传来的沙沙声，纪明远全神贯注的答完最后一道大题时，眉宇间才露出一丝放松的神色抬起头看了眼黑板上方的老旧时钟，离收卷时间还有十五分钟，纪明远垂下眼睛，再一认认真真的检查开来。

　　三日之后，男人考试结束回到了家中。

　　“怎么这样晚？我还以为你昨天就会回来的！”胡菲走上前去，特别贴心的接过了男人肩上背的斜跨书包。

　　“本来应该回来的，可想着和别人兑一兑答案，就晚了一些。”

　　胡菲闻言点点头，笑着说道：“看你这一脸的好气色，肯定考的不错吧！”

　　纪明远淡淡地一笑，没说什么，可是整个人的表情都散发着一种胸有成竹的感觉。

　　“啊啊啊……嗷嗷…………”炕上传来婴孩稚嫩的声音，原来是被爹娘忽略的小晨晨在抗议呢！

　　“怎么还给我们晨晨关起来了！”纪明远走进一看，立刻挑了挑眉头。就看见小晨晨四周筑起了高高的枕头【墙壁】她被困在里面，正啊啊呜呜地干着急呢！

　　胡菲闻言却露出一丝苦笑：“自从她学会爬了以后，就越来越不安生了，昨天一眼没看住差点就摔下炕去，可把我和妈吓坏了！”

　　纪明远三下两下的脱了外面的大衣，伸出手，把早就等到不耐烦的小胖丫头抱了起来，点着点她的小鼻子，就在胡菲以为男人要拿出父亲的威严好好教训教训这个小丫头时，纪明远居然特别理直气壮地说道：“她这么小能懂什么啊，要是磕了摔了的，也是你没看好的缘故！”

　　胡菲：“…………”

　　三分钟之内，她不想看见这对父女。

　　为了欢迎纪明远的【凯旋而归】这个晚上胡家包了饺子，猪肉酸菜馅的，皮薄肉大的水饺，个顶个的白嫩馋人。吃完了热气腾腾的饺子，胡菲和纪明远带着小晨晨回了东屋，看着那一家三口渐渐远去的背影，胡妈不阴不阳的哼了一声。

　　“你这又砸地了？”胡爹刚喝了二两白酒正在这飘飘然呢。

　　“怎么是我又咋地了？”胡妈心理不顺，冲着胡爹直嚷嚷：“姑娘是个二百五，你也是个二百五，敢情整个家里就我是操心的命。”胡爹这几个月就没少听他婆娘在私底下叨咕这事，所以此刻闻言，马上就露出一副你是咸吃萝卜淡操心地表情，挥手道：“听我的，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明远是个好样的，他不会做对不起菲菲娘两的事情！”

　　胡妈气呼呼地瞪了胡爹一眼，心道，等咱闺女和孙女被抛弃的那天，我看你上哪哭去！

　　一个月之后。

　　气温已经进入到了一年之中最冷的时节，家家户户都猫起了冬，但是胡菲的家中却热闹的很，婆婆，媳妇，姑娘的炕上炕下的坐着，最近胡菲这边上了一批五颜六色的塑料珠子，大家正在热情高昂的学习着新头花制作技巧。“这种绳叫玻璃绳，又细又不容易断，攒珠子最方便了，不过攒的时候也得注意造型，一旦要是攒错了，前面的可就白整了。”胡菲反反复复低讲解着，直到屋子里大部分的人都弄明白了方才住口。

　　“这得是眼神好的才能弄，像俺们这种老眼昏花的可不成了！”白婆婆盘腿坐在炕上笑呵呵地说到。

　　“是啊，不仅眼神好使，手也得稳当。”胡菲的邻居，王姨也跟着笑道。

　　胡菲听着众人七嘴八舌的讨论了一会，而后方才说道：“这就是手工的麻烦之处，咱们要是要那专门的机器，那不知道要省多少力气呢！”

　　“这就已经很好了。”王姨露出不以为然地表情：“我看，咱们的手艺，也不比那什么劳资的机器差到哪里去的！”

　　“是啊，是啊。”有那小媳妇满是骄傲地说道：“那些城里人，头上戴着的还不是咱们缝出来的东西！”

　　胡菲微微一笑，对于众人的话语，不再发表什么意见。

　　就在气氛正热闹的时候，忽然，村子里面那唯一的大喇叭中传出了胡爹的声音。

　　洪亮的，充满兴奋的声音。

　　“纪明远、纪明远。请立刻来村委会一趟，请立刻来村委会一趟，领取大学入取通知书！！”

　　胡菲屋里的所有人都愣住了，直到响了好几遍的广播终于停止，直到胡菲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轰————就像是爆炸了一样，所有人的目光都直盯盯的看着胡菲，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大叫道：“哎呀！菲菲，你男人考上大学了！”在这个年代，大学生对于很多人来讲，那可是了不得的身份，而且全黄冈子就出了这么一个大学生，那岂有不轰动的道理。

　　“你这孩子，还愣着干啥！快去找明远啊！”王姨火急火燎的站了起来。

　　胡菲笑着说道：“这喇叭声这样大，明远肯定能听见，再说，他一会就能回来了，我还用特意去找他干啥！|”

　　众人一听，心想的确也是这么回事。

　　于是，立刻的无数的赞美声，羡慕声，议论声，讨论声，潮水一般的开始向着胡菲涌来。

　　“好了好了！一会儿菲菲都让你们绕蒙了！”白婆婆笑着对着大伙说道：“咱们都散了吧，今儿是菲菲家的大喜日子，咱们可别在这给人家碍事了。”

　　众人闻言果然听话，乡里乡亲的，确实都没什么坏心思。

　　“菲菲，恭喜你了……”

　　“替我跟明远道喜啊……”

　　“这么大的喜事。别忘了请客吃饭啊！”

　　大家笑嘻嘻地打趣之后，就结着伴，三三两两的离开了，然而，从她们那还一直兴致勃勃的表情上来看，未来一个星期内，纪明远考上大学事情必定会成为议论的热点。

　　“还真让他考上了！”西厢里，胡妈满心不是滋味的哼了一声，对着她怀里半睡半醒的小晨晨道：“也不知你那爹是不是真的有良心。”从村支部出来的时候，纪明远的脚步都是有些发飘的，托那大喇叭的福，这一路上，每一个看见他的人都停下脚步笑呵呵的跟他说着恭喜，纪明远艰难的维持着一副淡定沉稳的表情，但那发热的脑子，却早就让思绪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了踏进家里大院的门槛，一直持续到他看见站在房门口正对他盈盈笑着的胡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