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节

　　严胜喜心细，他怕老婆子直言爽语伤了儿媳妇的心，就道：“苏苏，你怎么想的？”到底是亲爸，怕不是说断就断的。

　　“他们能那样污蔑我，可见不把我当亲女儿，既如此，不如断个干净。”

　　张翠蓝一拍巴掌道：“就该这样。好好的人，凭啥受这窝囊气？”

　　又说了会话，李苏见灿灿困得直打盹，就把她抱到炕上午睡。接着又对着镜子照了照眼睛，果然红肿得厉害，想着去厨房拿冰毛巾敷一敷。

　　步子还没跨进厨房门，就听严猛道：“爸，妈，这事儿今日说过了，以后咱家里就别再提了。如今闹成这样，最难过的只有苏苏。我们再替她鸣不平，事儿成这样，她不可能不难受。不若咱当没这回事，时间久了，就都好了。”

　　“成，妈听你的，以后不在苏苏跟前提。”张翠蓝正用抹布擦着灶台，听儿子说的在理，自然赞同，而后又笑道：“臭小子，娶了媳妇就是不一样了。以往哪有这么细的心思。”

　　“我这不是跟爸学的么？”

　　“那你还差得远嘞。你爸的好，你也就学了三四成吧。”

　　严胜喜在一旁听了直笑。

　　屋内氛围正好，屋外李苏也跟着浅浅的笑。

　　......

　　傍晚，院里拜年的人陆陆续续都回来了。胡进手拿糖葫芦兴冲冲找严灿灿玩儿，汤岚笑着说：“臭小子馋了一路也没舍得吃，还以为他转了性，原来是为了灿灿。”

　　董大妈扯了把小孙子的耳朵，没好气道：“怎么就这么喜欢灿灿？不怕她揍你？”

　　胡进才不搭理奶奶嘞，围着严灿灿说着悄悄话。

　　董大妈看了两眼，见两孩子没闹矛盾，她就把张翠蓝扯到外头问道：“我听宋清说，你儿媳妇跟娘家断亲了？”

　　宋清回来之后啥事没干，先将李苏娘家的事情全部抖落了出来。

　　“她娘家后妈不做人，断亲不正常么？”张翠蓝一边在心里骂宋清嘴快，一边没好气回复道。

　　两人正说着，忙完了的三大妈和韦大妈也凑了过来。

　　张翠蓝怕李苏听着难受，就把大伙儿扯离了自己家。

　　宋清拨开窗帘一角往外头看，问韩超道：“你说李苏这个事儿，张大妈怎么就没个反应呢？”

　　“你要什么反应？”

　　“好歹发个火，骂两声吧？”

　　“估计之前已经骂过了。”

　　“不对吧，我怎么瞧李苏脸上笑盈盈的？”

　　说着，宋清又把耳朵往玻璃窗上贴了贴，想听听外头说什么。韩超瞧着没意思，就去外头找胡敏赵安说说话。

　　几位大妈听了张翠蓝的详述，咂舌感慨道：“老张，你儿媳妇也真可怜。娘家后妈坏就算了，亲爹也不是个东西。”

　　“可不就是。我听苏苏说，当初她妈走的时候千叮咛万嘱咐，让她老子一定供苏苏读出来。哪个晓得转年二婚，接着就让孩子辍学回家照顾后妈，倒是将那个外姓继女给供到了高中。”

　　“真可怜，定是那后妈挑唆的。”

　　“老董，咱院里就你骂李苏骂得最凶。听听，人小媳妇多不容易，多可怜。”

　　“老韦，你这就不厚道了啊。说事儿就说事儿，你扯我干嘛？真要怪，也怪猛子那孩子太招人喜欢了。”

　　因着李山跟王美华做事太过，满院的人都在同情李苏。宋清见了，心里就有些不得劲。

　　她原以为大伙儿都看笑话呢。

　　毕竟李苏娘家都不认她这个闺女了，多可笑呀！

　　谁料整个大院除了自己把这事儿当笑话看，其他人都心疼李苏，甚至她婆婆还刻意道：“猛子刻意跟我打招呼了，这事儿今日说说就算了，以后都别再提。”

　　“严猛还挺细心的。”宋清不咸不淡道。

　　“这孩子打小心细，不然你董大妈会这么气李苏？”宋清这话韦大妈倒是十分赞同。

　　正巧说事，宋清索性试探性问道：“妈，要不你跟严家说说耳房的事儿？”

　　一旁翘着二郎腿，吃着炒瓜子的韩超瞪大了双眼，媳妇还没放弃呢？

　　“不成，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我可张不了这个嘴。”

　　宋清无法只能放弃，只是晚上睡觉的时候，她悄悄问韩超道：“安奶奶一个亲人都没了？”

　　“可能有，但没见她联系过。”

　　宋清一下子爬了起来，斟酌许久道：“我问你，要是安奶奶去了，她那个房子咱们能要过来么？”

　　宋清这么一说，韩超的瞌睡全没了，他压低声音道：“你疯啦？正月里说这种话？传扬出去，你还做不做人了？”

　　“我又没跟外人说，不是问你的么？”宋清见韩超这个怂样就不满。多大点事儿，瞧把他吓的？

　　“你别问，我不晓得。”韩超觉得宋清为了房子真是魔怔了，这种话她都说的出口，这还算人么？

　　他心里有气，又不好跟个孕妇吵，索性抱着枕头跑韩飞屋里挤一挤。

　　宋清不乐意，紧跟着跳下炕，而后用身体堵着门，气道：“你什么意思？我就是问问，真要怎么了，咱们也好先下手为强。你跟我生什么气？瞧瞧人家严猛，李苏跟亲老子断亲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他都各种护着，你呢？”

　　韩超懒得跟宋清理论，这根本就不是一回事儿。他抱着枕头换了一头睡，宋清也跟着睡了过来，见他还在生气，就抓着他的手放到肚子上道：“快摸，儿子跟爸爸打招呼呢。”

　　感受着掌下的跳动，韩超再大的火气也不好发出来。

　　“行了，我再不好，也是为了咱们这个家，为了咱儿子。”宋清见韩超态度软化，立刻为自己辩解，更希望由此把韩超拉拢过来，往后夫妻也好一条心。

　　韩超没回答，面朝墙壁开始装睡。

　　宋清愤愤得盯着他的后背，暗道：“难怪搞不过严猛，什么出息！”

　　过了一夜，两口子还在闹别扭。

　　韦大妈也懒得管，而是拎了蜜枣和红糖给他们，又叮嘱两人路上注意安全，别碰着她大孙子了。

　　严猛和李苏也收拾妥当，准备去给李苏姨妈刘芸拜年。

　　刘芸可是两人的媒人，见李苏夫妻相处得好，她比谁都高兴。

　　“苏苏，姨妈这眼光不错吧？”刘芸把李苏扯一边，笑着打趣道。

　　“光看姨父就晓得了，姨妈眼光不是一般的好。”

　　刘芸一边削着莴笋皮，一边夸道：“嫁了人就是不一样。胆大了，也会说话了。”

　　姨父姓蒋，是宣崇区一初中老师，曾经当过严猛的班主任。

　　这会儿，严猛被蒋姨父拉到书房聊着国家大事儿。

　　李苏在厨房给姨妈帮忙，聊了两句，李苏实在忍不住问道：“姨妈，我爸妈当年怎么在一起的？”

　　提到李山刘芸就一脸晦气，她冷嘲道：“你爸狗皮膏药粘上来的。想当年你妈可是纺织厂一枝花。追她的人从东门排到西门，最后竟找了这么个东西，我想想都来气。”

　　“那我爸变得挺快的。”李苏愣愣道。

　　“可不就是快。你妈入土才多久他就找了王美华。还把别人的女儿当个宝，我看他就是脑子有病。”

　　李苏还是头回知道这些事情，她就奇怪道：“姨妈，按你的意思，是李山追的我妈？可我看李山对王美华比对我妈还好。李山护王美华比护我妈多多了。”

　　她妈的日子可没王美华舒坦。

第13章 13

　　灶上汤罐里的热水发出咕噜咕噜声，蒸腾的热气将铝制锅盖撞得咣当响。刘芸将热水装进暖水瓶，又舀了瓢冷水进去，边忙活边道：“你爸妈这事儿我也琢磨十来年了，原也想不通。如今回头看看，其实也不难懂。”

　　“你妈当年是出了名的貌美，追她的男人从东门排到西门。那时候你爸对你妈那叫个好，我估摸着老太监伺候慈禧也就那个样儿。你妈说东，他绝不往西。你妈说南，他绝不道北。”

　　“我记忆中没有这么好。”

　　她妈刘丽人又美又能干，一个月薪水比李山还高。相比较而言李山则平庸无能，他那点薪水都不够自己买酒喝。

　　她和大哥李俊几乎是妈妈一人拉扯长大。

　　若不是太累，她妈也不会早早就走了。

　　“那时候你爸早变样了。”刘芸先将猪肉倒进锅中炸油，锅底出油后她才加白菜一道炒，边炒边说：“生你大哥没多久，你爸就本性毕露。若说婚前是条狗，那婚后就是头狼，坏滴很。”

　　灶洞火大，刘芸又用火钳搅和搅和火小些，继续道：“当初结婚，谁不说你妈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你妈不将这些当回事，只图你爸人好。你爸心里却憋了一口气。若是个正常人，外人说你们夫妻不匹配，当男人的怎么也得努力奋进挣一口气吧。你爸不是，他不晓得反思自己，也不敢跟说闲话的人吵嘴，反而把火都发泄到你妈头上。”

　　说到这里，李苏还真想起几件往事来。

　　她妈是真能干，里里外外一把抓。外头人瞧了，谁都忍不住夸个两三句。可每回他爸听了这些夸赞，脸色都不好看。有时候还故意造谣她妈哪里哪里不好，以此来反驳别人。

　　就好比别人夸赞她妈馒头做的好有劲道。

　　她爸则会冷嘲热讽道：“也就馒头做的好，煮个饭跟枪子儿似的，硬得能将人牙齿磕掉。”

　　刘芸听了冷笑道：“越是没本事的男人才越爱通过打压自己媳妇来显示自己存在感。”

　　刘芸三两下炒好一道菜，而后放在里锅木头盖上温着。接着下了另外一道菜，又道：“你妈越是漂亮能干，越是衬托得你爸跟个废物似的。再加上外头好些人见不得别人过得好，总喜欢挑三挑四，你爸自己气量又小，可不就走了偏路害苦了你妈。”

　　接着，刘芸撇了一眼李苏红润的脸蛋，笑道：“老话都讲门当户对。钱财是一回事，性格样貌也不能差得太大。你说一个乞丐娶了千金公主，他心里就能自在了？我跟你说，他反而难过到睡不着觉。就跟穷人抱了块金砖一样，可不得胡思乱想，疑神疑鬼？”

　　“你再看你爸后娶了王美华，对她反倒不错。为何？因为他们两人般配。王美华模样一般，又没工作，凡事都依仗你爸，简直把你爸当天王老爷捧着哄着，你爸可不就心情舒畅了？”

　　“你妈呢？能力出众，就算没有你爸，她也能把两个孩子拉扯长大。如此一对比，不又扎了你爸的心？”

　　“所以啊，没本事的男人不能嫁。他对你再好也是一时的。真对你好，难道不晓得奋斗上进？”

　　“话说得再美，也是空的！”

　　李苏一旁听了直愣神，细想想还真是这么回事。

　　小时候爸妈总吵架，每回吵架她爸都要来一句：“你不就是瞧不起我么？老子不好，你怎么不滚啊？”

　　如今想想，原来都是他的自尊心在作祟。

　　明明自己没本事，却又希望她妈跟王美华一样恨不得跪在地上讨好他。

　　而她妈人美能干，心气自然也不低，又怎么做得来王美华那种做派。

　　姨妈说的对，终究是不般配！

　　“姨奶奶，姨奶奶，我来啦。”李苏还未来得及伤感，就见侄儿李明小跑着冲进厨房，随后嫂子曹慧也抱着小侄女李瑶走了进来。

　　新年初见，自是一番吉祥话。曹慧上下打量李苏几眼，瞧她穿着一身新，脚上还是小皮鞋，暗暗道：“马奶奶那话怕是八九不离十。小姑子结婚一年不到，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刘芸先给曹慧和两个孩子倒了甜水，接着准备去书房给外甥李俊倒杯热茶。还没走出厨房呢，就见李俊严猛和蒋天三人一道来厨房。

　　原本还有些宽敞的厨房瞬间变得拥挤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