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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节


  幸好,那些不幸的事,她都没遇上。维梌虽不善言辞,待她却好,公公婆婆也好,姨娘也好,小姑子们也好,她已经快一年没哭过了。

  若早知道顾家是这样和善厚道的人家,出阁前那一夜,她一定不哭的那么狠了,以至于在船上见了维梌时,两只眼睛肿的水桃儿一般,可羞死人了。

  玲珑便笑,若是嫁予旁人,她自也是忐忑的,只嫁予徐知安,她是坦然且放松的。

  他上封信里说:晚俞迂莽,因言语不逊之故,受三十责杖,行舟分领十杖,舍了些许财务,杖责不重,只腿上青了几日,行路时略坚艰,亦能忍,六七日便好。皮肉之苦不可叹,可叹者,与挚友渐行渐远。晚俞固且敬且重,余极不赞同他之行事,一无策略二无韬府,横冲直撞,劝言难尽,似正了风气,却舍了根本去逐微末,乃亲者痛仇者快之计,余实不取之。余顾及家里父母,身边亲友,远方知已之安危,实不愿轻舍性命以振伦常。唯之小愿,庇护亲眷友朋免受灾殃,唯之大愿,庇护一方生民少受饥寒离乱,人谓余趋势避难,小人行径也。然吾不悔,亦不改。保全性命方图以后,此为卿之言,亦为吾之愿。

  又说:院里开了四分田,种了许多菜,只京里气候寒凉,菜苗孱弱细嫩,半月长了一匝,平湖取一车肥水施之,烧死半亩,院里气味如腐了一季的臭苋茎,自门前经过之人皆捂口鼻,难忍难咽,且去守直兄家借住几日。另雇一妇人,铲了菜地,翻浇过水,重又种下一茬,今日芽头微露,秋时许能腌渍入瓮,冬日又能省些菜钱。

  又说:家国大事风起云涌,自有那忠直果毅无畏之人去搅荡风云,徐知安一介微臣,行持务实守已之心,能得两分闲时侍弄两垄菜苗,我心安也。卿亦心安也。

  自及笄之后,徐知安便不再称玲珑为阿妹,而是换成了“卿”,你卿我卿的卿,信里无一句撩人情思的话,独多了许多撩人情思的称谓。

  这年头的情话,大约多是含蓄内敛到不沾一丝风情的,又许是因为两人尚未成婚,若此时写些多情挑逗的话,怕反是轻狂了,也看轻了小娘正的品行,失了尊重之意。

  玲珑自己也没办法写出侬情忒煞之类的话,两人并不是寻常意义上的情侣,不必写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她们是心灵上可以相交的知已,纵不写这些,两颗心也离的不远。他可以光明正大的与她说许多事,不因她未曾读过经书而轻看她,他笃定,她懂他,所以才敢将这多不能轻易与人说的话写给她,不为获得她的认可,也不为寻求她的宽慰,他只是就这样的说于她听。

  没有瞒她说一切都好,但他已尽量让自己过的平安,且没有因受了杖责而变的胆颤心惊,还有闲心侍弄菜苗,就说明,他的心里依然安定不慌乱。

  时局很坏,但没坏到一定地步,尚且可救。

  这就是最好的消息。

  嫁给徐知安这样的人,可比嫁魏守重那样人,安全多了,不必终日惶惶,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当了寡妇。

  被人呼为小人怕什么,被所有人认定为君子才可怕呢。

  玲珑完全不介意自己的丈夫不是英雄。

  ……

  许是因为太忙了,今年的日子过的很快,不知不觉间就进入了七月,早先,上屋院里的梅花开了,因为养护的好,今年开了许多,可惜开的那时没有下雪,殊为可惜。花儿落了后,又结了些小梅子,顾父偶尔回来便念叨一回,赏了花,便能煮酒了,特意叮嘱玲珑,给他泡一坛青梅酒,冬日好饮。

  然后,院里的草莓熟了,今年也结的比去年多,掐掉许多不好看的,剩下的就结的又大又红,结果期也长,从五月开始,一直结到七月。

  蕃柿子也红了,今年的柿子还是打过旁枝,只留主枝,柿子长的大,形态也比去年稍好一些,留过种,熟透的柿子全部熬了酱。

  外面地里的柿子红的也多,鸟雀祸害的利害,李大叔特意雇了一个人寸步不离的照看着,形状好看的取籽留种,略好看的摘了送了顾父同僚家一些,不太好看的都挑到街上去卖,大些的一文一个,小的一文两个,每天能收回来一匣子铜子。一连十几天,生是卖了六七千铜子,换了银子,可买一亩地,可柿子田里还有三分之二的果子没熟。

  这果然是个来钱的营生,收了这许多钱,顾母终于肯下决心用家里的钱来买地了,想着明年也种几亩柿子,家里就不那么紧巴了。

  买地可以,种柿子就不必了,这东西不是粮食也不能存放,谁家肯出十几文买十几个柿子呢?十几文够买一斤肉吃了。倒不如种成玉米土豆,种出来只做种子售于商人们,也能得几个闲钱。

  土豆还好,玉米的口感实不如白面大米,论饱腹,和糙米差不多,许是江南的人家怕种它糟蹋田地,这些作物,还是应该在北方的旱田多种些才是。

  于是玲珑和顾父商量,等今年的新种下来,给顾大伯送去一批,让顾大伯用种子在北方试种一年看看成效。

  顾父却说,府尊早将诸事想遍了,已上了折子,上面批复,今年的新种尽数运往京城,由京里的农事官先在官田试种一年,然后再观其成效来决定,能不能将这两样定为粮种发给农户种植。

  这稳健的作法可不似龙椅上那位的风格。

  顾父说,是内阁下的批复。

  玲珑不由感叹,真的,内阁的作用简直太大了,要没有内阁那些人与权宦抗衡稳定朝堂,就凭那一家子胡闹的性子,江山早易主几回了。

  行吧,这些事不必她操心了,她只操心夫子的事就好。

  家里空屋子还有几间,要收拾出来两间给夫子住,还得收拾出来一间雅室,这两人多少有些矫情,在冀中时顾忌着邹氏不敢太作,但在玲珑跟前,真是想怎么作就怎么作,给她俩弄个雅室,由她们作去。

  横竖顾母是制辖不住这两人的,不过凭玲珑对这两人的了解,她们许是不屑同顾母计较的。

  若要住的安稳舒适,就得将杨氏调|教出来,不求别的,只教杨氏有二娘子七分能耐就是,应该不难……吧?

  于是在许夫子高夫子来之前,玲珑先给杨氏做了几天心理准备,结果反将杨氏弄的更忐忑非常。

  玲珑:……唉,弄巧成拙了。

第46章 暴富 大丰收

  许夫子高夫子两人是跟维棦来的, 维检维梓两个游学去了,维棦的课业还未学完,要回来继续学, 学完才能去游学。正巧两个夫子辞顾大伯家要往苏北来, 就跟着维棦一起来了。

  来了见了顾母并杨氏后,果然是一脸的一言难尽,但在顾家的屋檐下, 她们便口里留情,什么都不说了。

  顾母是乡绅出身,这两人却是真正的高门府第出身, 教养上本就差了一大截, 看不上顾母的行事也在情理之中。不过如今两人已沦落到寄人篱下的境地, 倒是去了身上的高傲与目中无人, 很会俯就一些她们不入眼的人事。

  再有万般清高,又不能真只靠食花饮露的活着,人情世故她们还是懂的, 也有忍性, 初初不习惯两日,然后就安之若素了。

  许夫子说:“世上愚人千千万, 若真个与她们计较, 索性不用活着了。她们且过她们的,我们过我们的, 两下相安才是。”

  倒不是说顾母愚蠢, 而是说两者之间活着的道理不同,思想上有鸿沟,且不能沟通。

  当然也有排挤顾母之意。

  顾母只知玲珑有两个夫子,却不知这两人身份与遭遇, 待了解了两个夫子的身份后,就有了几份不高兴,怕这两人带累了玲珑。这是个简单的妇人,心里不高兴,面上就带了嫌弃,又不能将人撵了,神情那叫一个不自在。

  过后又埋怨玲珑瞒了她。

  玲珑可冤枉,她是以为父亲曾与母亲说过夫子的事的,谁知他竟没说。顾父也以为玲珑与母亲说过此事,原来竟没有,两下里的自以为是,倒将顾母瞒了个严实。

  这不,就有些受不了。

  两个夫子还好,她们曾在京中遇到的事可比顾家恶劣的多,被人扔臭菜石头且是小事,更有甚者责骂她们为什么不去死?死了,就干净了。

  可她们凭什么去死呢?天地不因她们死去而清,也不因她们活着而浊,她们凭什么要因为别人的罪过与闲言碎语去死?

  不仅不能去死,且要好好活着。

  顾母的这点儿嫌弃与忌惮,什么都不是,不过看了一样让人不太舒服就是了,于是才说了那样的话。

  杨氏在夫子面前甚是战战兢兢,恭谨到小心翼翼的地步。

  高夫子的确很严肃,不苟言笑,站着就能看见一层威严,不怪杨氏怕她,冀中几个小娘子都畏她。

  杨氏见了高夫子,腿都是软的,然后因惧畏夫子,学的格外认真,两个时辰的课一毕,杨氏小心行了告退礼,勉强轻步挪到门口,然后一溜的小碎步逃回自己院里,可快。

  高夫子:……

  许夫子:“哈哈哈,这孩子才是真正的动如脱兔了。”

  茹婉的礼仪没问题,高夫子问过几个问题,见她都能答上来,就不管她了,让她和许夫子学些可以自愉养性的雅艺。

  琴棋书画诗酒茶花,茹婉也学了做画与插花,许夫子教她画花鸟,她偏爱画仕女,还喜欢画仕女穿的衣裳及头上的头花发钗。

  许夫子看她画的身姿窈窕妩媚动人的仕女,暗叹一口气,行吧,好歹有天赋,画仕女就画仕女吧。

  这且不算完呢,她是极爱美的人,画了仕女后,就要亲手缝制一套仕女身上穿的衣服,做了花钗,去磨杨氏,让杨氏穿起来给她看。

  闹的杨氏见了她就躲。

  许夫子又叹:……果然顾家小娘子都是有些怪僻的。

  这些天,玲珑虽也在家,却是忙的不可开交。院里的玉米土豆要收,外面的庄稼也要收,且因着府尹的大动作,许多人家都打发人在田边等着开收,然后买种子。

  七亩地的玉米,掰了一大堆棒子,扯过皮后,黄黄白白的堆在一起还怪好看,关健是产量不低,一亩田只称棒子,将近一千五百斤,抛过玉米芯,也该有个六七百斤,这产量,能抵三亩麦田的产出。

  唯一不确定的是,这东西真的能吃么?

  李大叔得了玲珑的吩咐,现搓了半盆玉米粒,放舂上舂去外皮,就地烧了一口锅,半盆玉米粒两盆水,煮了半个时辰,然后让人品尝。

  煮的时候,众人就闻到一股不同与麦香的香气,很吸引人,真正品尝的时候,就有些失望,香气仍在,但玉米饭的口感太粗糙了,噎嗓子。不过,普通人家应该是喜欢吃的,到底是粮食,尽管不好下咽,肯定比米糠麦糠好吃。

  李大叔木然听着许多人的评价,这些都是众府上的管事,每天细粮精米的吃着,偶尔尝一顿糙食肯定是咽不下去的。若将这玉米饭分给半饥不饱的老农吃,定是觉的无比美味。饿到肚子都快缩没的时候,哪个会管这玉米饭糙不糙噎不噎嗓子,能有口吃的就是天地菩萨了。

  但这只是个小意外,还有更麻烦的呢。

  粮种没地方存放。

  若撂在地里,没几日就该被人偷完了,再说这地方雨多天暖,一场雨水过后,粮种发了芽,就算毁了,岂不糟蹋?

  李大叔叫自家小子回家来问玲珑,这粮种是运回家里还是要就地卖了。放回家的话,就得雇人在后院子编一个粮仓……

  玲珑果断说:“就地买了吧,一个棒子二十文钱,让你爹带人数棒子卖吧。”

  “……二、二十文?”这么贵?

  “若贱卖了,谁还将它看的重要呢?”

  李家小子是不懂这里面的道理的,只他爹叮嘱过他,别问原因,只管听姑娘吩咐就是,他便带了这个口讯去地里找他爹。

  李大叔得了信,也是惊了一回,他是不识大数的粗人,就是用粗笨的法子数时,一亩地少说也得有两三千棒子,这么算,这地的赚头可大了,若七亩地的棒子全卖了,那得是多少钱?

  他是不会算,也知道那必定是天大的数字。

  不会算怎么办?就数棒子呗。

  李家小子好歹在书房伺候了两年,简单些的字还是会写会认的,当然,也用不到他写。

  各家管事都是粗通文墨之人,人家府里可不比顾府,那都是不缺钱使的人家,二十文一个的棒子,眼睛都不眨都替主家订了千数八百个,怕顾家田里的玉米不够抢,前脚下了订金写下约书,后脚就带人赶着大车将玉米棒子抢拉回去了。

  前三亩的玉米棒子被人一抢而空,后面的人看急了,闹着要涨钱,李大叔可不敢做这个主,又使小子骑上驴回来讨玲珑的主意。

  玲珑看这大热天,李家小子跑的一身尘一身汗的,先让画角倒一碗凉茶给他,等他喝完了,汗也干了,这才说:“不涨价钱,不过要限量出订,每家最多三百棒,再多没有了,这样,各府都能分到一些,省了许多的争抢。”

  李家小子便又匆匆去了。

  待顾父闻信赶回来,玉米地里已经全部空了,只李大叔手里多了一摞约书,及——堆了几箱子的银钱。

  不是铜子,是银子。

  也有几张银票,不过他家也将票号抽成的那部分补足了。

  顾父看着那白花花几箱子大大小小的银锭,目瞪口呆,好半晌才吐出一句——

  “胡闹。”

  李大叔先时被这么多银钱吓的腿软脚软的,他是站这里提着一根镢头,眼都不敢眨,就怕这么多银子一眨眼间就没了,好容易等到家主来了,也是吓的半晌动不了,最后不轻不重斥了一句。

  然后,李大叔的胆气就回来了。

  大人都拿姑娘没辙,他听姑娘的话行事,定是没错。

  再看还在土里藏的土豆子,这哪是什么土豆子,分明就是银圪塔,可得照看好了。

  当下也不回家了,只叫张大叔将银子带回家给姑娘,银票和约书也带回去,他就在地里扎根儿住了,什么时候将土豆子和番柿子都卖完就什么时候回家。

  张大叔可果断,未等家主舒发情绪,就和李大叔并李家小子一起,将银子全抬进顾父乘坐的小小青油小车里。

  顾父:……这成何体统

  只能委屈和张大叔一起坐在车辕上,心惊胆战的回了家。

  张大叔可伶俐,一进外院,就喊自家小子关了大门,然后去后面请太太姑娘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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