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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节


  但是私底下拿碳条写的东西,却规规矩矩,圆润可爱,虽然不少字他总写一半,但看起来还没那么辣眼。

  裴珩需要读书习字。

  这是谢岁昨夜看完一本手记后所想。

  毕竟身为摄政王,未来打算窃国的一代枭雄,搞一□□爬未免难看,还是要重练,要不然往后保皇党征讨他,写檄文的时候都能多骂两句脏话。

  谢岁起的早,他换下了昨日穿的喜服,着了身颜色清淡的衣裳,洗漱后又去外面走了一圈,活动筋骨,顺便吃了个早饭,是脆饼配白粥,谢岁咬了一口,忽然觉得还是昨天裴珩做的东西更好吃一点。

  也不知道他一个王爷,为什么会做出那种甜丝丝的小点心。

  裴珩身上的秘密太多了,

  按理说出嫁后,谢岁需要去向长辈请安,并且在三日后回宁。不过裴珩的长辈死的只剩下母亲,昭华长公主将他们凑到一对后,连拜堂都懒得出门,大概也不会想在大早上看他这张脸。

  至于他自己,谢家已经没了。

  所以今日不用请安,也没折子,约法三章后也不用担心裴珩对他图谋不轨,不用再虚与委蛇,彻底清闲下来以后,谢岁竟然觉得有一点空虚。

  他在长廊底下晒了一刻钟的太阳,转头拐了个弯,迈着步子去寻裴珩了。

  还不知道昨日小皇帝说的,让他去文德殿伺候是给安排的什么职位,总不好是太监吧?

  谢岁到主卧时,一侧的窗格正开着,晴光正好,微风徐徐,谢岁从窗口往里看了一眼,发现青年王爷像只懒猫,趴在床上打瞌睡。

  没看奏折,没看兵书,看的是坊间的瓦数演义。书页被风吹动,轻微的哗啦声响,亮而暖的光落在青年身上,俊美修目,眼睫狭长,发丝都发着光。

  君子如玉,他安静时确实无愧于“珩”这个名字。

  谢岁趴在窗户上欣赏了一会儿,决定还是不打扰他休息了,静悄悄起身,离开了主卧。

  *

  裴珩重伤濒死,至今没有清醒的消息在“重重封锁”下还是不小心走漏了风声。

  端王看着密信,有些畅快的大笑三声,“这小王八蛋总算遭了报应!”

  端王乃是惠帝兄弟,是目前大周除裴家外,仅存的亲王。当年内庭被血洗,他得到消息后,领了一万轻骑连夜突袭前去勤王。结果让裴珩那小兔崽子先行一步,他到的时候刚好战乱被平。本来得到消息,皇庭内的人死光了,没想到居然让裴珩从死人堆里刨出来一个小的。

  端王当时还想再争一争,结果大部队让裴珩的青方军堵在了京郊三百里外,还让人一箭射穿了军旗。

  镇守南疆这么多年,他从未受过如此奇耻大辱,本想着黄口小儿,给他一点教训,结果裴珩亲自出马,请他入城。

  端王至今都还记得,当时元夕刚过不久,那是个阴天,玄色铁骑退开,裴珩排众而出,一身铁甲,收了长弓,笑着说,客从远方来,入城喝壶浊酒,庆贺新帝登基。

  年轻人英俊青涩,看起来毫无城府。

  他当时不信邪,带着亲卫队入城,金陵所有人家门扉紧闭,重甲兵士来回巡逻,城中的天街上还有未干的血迹,马蹄声如闷雷,他壮着胆子进宫,然后就看见了一排吊在宫城门口的尸体。

  蔡家七十余口,一个不留,夷九族,从犯韩家,一百零四口,一个不留,夷三族。

  蔡相凌迟,捆在外面正在割肉,刚割了一小半,人还活着,很有精气神的惨叫,同时辱骂诅咒裴珩不得好死。

  同时裴珩宴请群臣,大周所有官员,在青方军的护送下,从挂满蔡家满门尸体的宫门走进去,进入内庭。长桌浊酒,在一片浓烈的血腥气中,裴珩一身甲胄佩剑,抱着身穿白布麻衣的小皇帝,将他送上主座。万籁俱寂,唯有蔡相惨烈的嘶喊声,被冷风送进来,裴珩抬手举杯,倒了三杯酒,祭奠皇室,战死的兵士,被牵连的朝臣。

  最后他说:“贼臣已诛,新帝当立,如今天家人丁凋敝,裴某私以为,当立璃王,诸位觉得如何啊?”

  还能如何。

  青方军围着皇宫和所有朝臣的家门,满朝文武还有什么不从的。璃王就璃王咯,裴珩想当摄政王那就当咯,他握着西北三十万大军,算他狠。

  于是端王怎么跑过来的,便怎么加快速度跑回老家。

  本来他都觉得自己这辈子毫无出头之日,只怕是要在南疆苟上一辈子了,甚至搞不好哪天听说裴珩登帝,杀他们李氏一族也说不定。没想到恶人自有天收,果然是杀人太多,罪孽缠身,老天爷都看不惯这嚣张的杀神,要早早将他收走!

  端王合上密信,在书房中兴奋的走来走去。最后狠下心,执笔回信,同人细细商量计划。翌日,便又派了一群细作,打算混入金陵,打听裴珩还能活多久,如果可以,他不介意送裴珩一程。

  那王八蛋若是死了,再无人护着那八岁的小傻子,皇位和西北军权,还不手到擒来。

  *

  谢岁在家中悠闲了三日,而后便被内侍登门拜访,请入了宫。

  上次进宫还是三年前,他姑母寻他进宫说话逗闷子,问他有没有心仪的姑娘,好为他择亲。

  只是他没等来婚旨,先听到了废后的消息。

  皇宫还是那个皇宫,虽然破破烂烂了不少,甚至还有几个倒掉的墙没修,但依旧可见其庄严宏伟。

  谢岁走了许久,等他到御书房时,小皇帝坐在主案上看着他,像是等了许久。

  谢岁下跪,而后参拜。小皇帝却并没有第一时间让他起来,桌案后能够听见哗啦啦翻阅的声音,许久后,一本折子丢到谢岁面前,小孩清脆的声音,迟钝而缓慢的响起:“奏折,可是,你批的?”

  “回禀陛下,是。”谢岁将那折子捡过来,面无表情的摊开,是吏部的奏本,事关今年官员调动,谢岁列了几点全新的考评方案,和裴珩讨论后,见对方太忙,就自己写上去了。

  “你乃,罪臣,怎可,私自查看,奏折。”小皇帝的声音磕磕绊绊,“你可知,这是,死罪?!”

  “罪臣知罪,实乃怜惜夫君处理国事,日夜不眠,一时糊涂,妄议朝政,请陛下责罚。”谢岁恭恭敬敬磕了一个头。

  过了好半晌,他听见上头的小皇帝哼了一声,“看在,言之有理,的份上,责罚,不必了。”

  “朕早年,听闻,谢家二郎,聪颖端方,博学多识。”小皇帝的声音打着颤,他绞尽脑汁夸了谢岁两句,而后认真道:“朕年幼,尚缺一位侍讲,明日起,你便来文德殿,候着罢。”

  小皇帝扭过头去,“你是,罪臣,是朕开恩,崇政殿说书,再不可高了。”

  谢岁垂眼,俯身,再叩首,“谢陛下恩典。”

  小皇帝嗯了一声,这次让谢岁起来了。本该让人回去准备准备,他却坐在位置上动了动身,艰难强调道:“大丈夫,切不可,沉迷情爱。你与裴卿新婚燕尔,但也不可,荒废朝政。”

  谢岁:“………”

  “王爷他如今尚在昏迷。”他忍不住强调道,“还未醒。”

  小皇帝:“哦。”

  他顿了顿,又问道:“这些折子,都是你批的?”

  谢岁迟疑的点点头。

  小皇帝眼睛稍微一亮,又克制的咳嗽一声,他看了看天色,坐直了一点,沉声道:“爱卿,今日来的,凑巧,朕恰好,有几样不懂,不若同朕,讲解讲解。”

  谢岁看着桌案上的奏折,沉默片刻,默默上前,翻开一本折子,在小皇帝期待的目光中,开始讲解。

  暮色四合。

  谢岁坐着青蓬马车回来。教小皇帝要比裴珩难的多,李盈毕竟年幼,当年又没有系统的学过东西,如今朝野本就乱着,更别说找讲师教他了。

  他今日从早上说到晚上,除却用膳的两次,基本没有歇息,嗓子都讲哑了。回府时用了两盏凉茶,他拖着疲惫的身体,不知为何又偷偷从主卧窗台前走过,这次窗户没开,关的很紧。

  唯有上头的囍字,极为红艳。

  不知裴珩几时才能重新上朝。

  谢岁叹了口气,慢悠悠走了。

  窗格后,裴珩坐在摇椅上,举着书,眼角余光看着那道浅淡的人影离开,良心逐渐不安。

  他最近听暗卫报告。谢岁已经好几日故意从窗户路过,还有几次趁着他睡觉,趴在窗台边偷看他,边看边笑。

  握着书卷的手指紧了紧,裴珩有点不知所措。

  上次明明已经明确告诉谢岁,自己不会爱他。他都有白月光了,怎么还偷偷喜欢他,正确来说,不应该心如死灰吗?

  这么天天瞅来瞅去,可怜巴巴,倒让他像个负心汉似的。

  不行,不能让谢岁再暗恋下去!

  弯爱直是没有结果的!

第36章

  裴珩病中无事,绞尽脑汁,想出了许多种让人生厌的方法,好用以摧毁谢岁对他的爱慕之心。

  不过不等他实施,却忽然发现自己根本碰不到谢岁的人影。每日他醒时,谢岁已经去宫里给小皇帝讲课了,等他晚上耐不住睡觉时,人还没回来,如此三日又三日,谢岁再没有从他窗口路过。

  “他一个从七品,有这么忙吗?”丢掉手里的书,裴珩翻来覆去,“李盈那小子有这么蠢笨?教起来这么艰难?”

  窗户外的暗卫回答不了裴珩的问题,只能默默缩头,蹲在阴影里默不作声。

  其实倒不是李盈蠢笨,而是朝政太多,加之春闱将近,而且裴珩如今“昏迷不醒”,内阁那边因为裴珩之前一顿操作,几乎停摆。

  谢岁这几日除却每日给小皇帝讲课外,还要教他如何处理政务,熟悉六部,同时按照他从前对那几个朝臣的性格了解,教小皇帝如何与那些朝臣相处。

  只是李盈东西学进去了,策论,包括奏折也分析的有理有据,但是上朝时依旧一言不发,一到面见朝臣就卡壳,应该说是,一个房间里,只要出现了第二个人,他就开始说话停顿,额头冒汗,不住喝茶,手指蜷缩,像只竖起全部尖刺的小刺猬。

  但只要将李盈一个人留在大殿,小皇帝的声音和状态又会恢复正常,读书时也不会三四字一卡顿,像个小结巴了。

  谢岁坐在崇政殿的大门外,听着里头逐渐顺畅的背书声,眉头紧皱。

  他从小到大身边接触的人都挺外放,就算偶尔遇到内向的,也不会自闭成这个样子,顶天了也就是像傅郁离那个德行的,别人说话,他不搭理。不过那是他太清高,李盈则完全不一样,小时候他便不喜欢说话,那个时候有太子,谢岁只当这小孩是害羞,现在来看,完全不是那样。

  若是持续下去,李盈确实不太适合当皇帝。连基础的沟通都成问题,更别提镇压群臣,发号施令了。也难怪原文中裴珩会野心渐生,后来敢直接造反。

  谢岁长舒一口气,觉得有些疲惫。

  他揉了揉眉心,悄无声息的离开了崇政殿。

  其实这段时间他办事算不上舒坦。虽然他是皇帝亲自下令安排的官位,职位也不大,但是他身上终究沾了一层“摄政王侧妃”的身份。

  如今的翰林院虽然没几个人,但留下的基本都是些老头。个个清高倨傲,对他这个不靠科举,靠后门进来的“男宠”之流嗤之以鼻,不屑与他为伍。

  不过谢岁这几年白眼看多了,对于那些人的冷嘲热讽,全都一笑置之,不当一回事。有时兴致上来了,还会特地放低姿态,冲着那几位大学士伏低做小。

  他礼数周到,为人谦逊,政务也全都处理的尽善尽美,还会在下雨天撑着拐杖给行动不便的上司撑伞,自己淋湿了半边也毫不在意。衙门里就他去的最早,走的最晚,打扮也朴素,十九岁的少年郎,满指都是伤痕,写久了便会手抖,他便寻了宽布,将手指同笔绑在一起。

  年纪轻,有见地,人谦逊,能力强,身残志坚,家世还惨。谢氏尚在时,他们也不是没见过谢岁曾经意气风发的样子,少年过早被催折了傲骨,放在对手眼里,是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落在领着闲差混日子的老头们眼里,久而久之,念着裴珩的恶名,多少还是有些许可怜他。

  毕竟摄政王杀人如麻,行事偏激,看谢岁这久久不愿意着家的样子,多半是被逼无奈。别人嫁入豪门,基本都是穿金戴银,不说有多富贵,也总不至于像他这样,整天穿官袍,戴木簪,周身一点别的装饰也无,看起来就很穷苦。

  看这如同打了鸡血一样,不愿着家的干活态度,想必在王府里日子也不好过。

  近日朝中官员调动,听人说岭南那位要调回来了。谢党大概是会重新得势,只可惜了谢岁,他若是没遭着裴珩,说不定仕途上还能有救。

  现在这样……可惜啊,被毁了。

  谢岁倒是不知道他那群整天风花雪月,吟诗作对的顶头上司们在感叹他仕途被裴珩毁了。

  从他有事干后,便完全将裴珩抛在了脑后,上任这半月以来,除却教导小皇帝如何处理政务,另外就是时不时让小五赶着马车,带着他去金陵城中随意逛逛。

  如今大量士子进京赶考,客栈爆满,街上随处可见的文士书生,呼朋引伴,花楼画舫国子学,天南海北的考生齐聚,歌女传唱的词都翻了好几倍。

  春闱与他无关,不过谢岁却是记得,原文中有一段关于主角的重要剧情——今年考场有考官泄题,波及极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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