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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节


  和她不一样,窈娘想着解氏四处去逛逛走走,山川名岳的风景太过远就罢了,若是开封府都没有逛过,那实在是说不过去。

  另一座马车上,陈夫人却悄悄打探起解氏的过往,“颜夫人,你膝下就一个女儿吗?”

  解氏笑道:“自然不是,我还有一位长子,在京中为官。”

  “都做官了?”陈夫人有些不信,别是继子吧?

  见她不相信,解氏道:“是啊,我儿子科场连捷,不到二十岁就已经是二甲传胪了,如今正在翰林院做庶吉士。”

  怎么说呢?和认识的人稍微谦虚一点,和不认识的人千万别露怯。

  陈夫人惊讶:“哎哟,你这儿子真是龙驹凤雏,可怜我膝下只有淑怡一个女儿,这孩子又老实,日后还想找个上门女婿,若有认识的,你可一定要介绍一二。”

  “招婿?那倒是挺好的。如今赘婿也能参加科举,又有你这么个精明人。”解氏道。

  陈夫人为何不再问解氏丈夫呢,原因就是女人嘛,若带着女儿或者小孩子,都得靠着男人讨生活,可若是儿子都已经是官员了,那就擎等着当老太君了,又何必再去伺候人?

  要说陈夫人厉害呢,她小商户出身,当年一眼就相中了初中秀才的农门出身的丈夫,陪嫁了两个铺子嫁过去,一直自己打理生意供养丈夫,后来,一路靠着八面玲珑的能力,在丈夫还是秀才的时候,她和府城的教瑜监生的夫人们把关系打好,甚至帮着丈夫拿到了贡监的举荐。

  后来,她丈夫到了国子监之后,她把店索性直接卖了,一起去陪读,比她丈夫还上心哪里有诗会,哪里有讲学。甚至因为知道国子监司业的夫人爱打马吊,就混迹进去,常常陪着打马吊,后来,知道司业夫人最头疼的是儿子颇有些好男风,她因此花了好一番功夫,替人物色了一个绝色女子,一改往日作风,如今夫妻二人十分和美。

  这也就让国子监司业对她丈夫照顾良多,陈同知当然也没有辜负她的期望,终于在三十五岁这一年中了进士。

  因为只是三甲的关系,又无人脉,别人那些有关系的,还不是留在京中,她丈夫就得外放,陈夫人又运用自己高超的技巧,后来在他丈夫现在任开封府同知。

  因此,陈夫人眼睛亮的很。

  “你若是长久住,总得给自己添些进项,本地彭家我入了两成干股,到时候介绍你们认识也可。”陈夫人倒是很有诚意。

  她这个人就是这样,举凡是想讨好别人,那就得真的真心换真心,急别人之所急,想别人之所想,举凡,她真心以待的人中,有一成是好人,她就有好报。

  当然这个真心,也得看讨好的对象。

  解氏倒是不反感和聪明人打交道,聪明人普遍识时务,比糊涂人强多了。

  很快到了银楼,开封府这里还是比不得京中繁华,但是样式扎实,没有花哨,窈娘拿了一盒颜应祁送的珠宝放在柜台上道:“正好我有红宝石,就镶嵌在步摇上,猫眼石的这一颗做成戒指。”

  掌柜的拿在手里看了半天:“这些宝石可真是万中挑一,价值连城啊。”

  窈娘笑道:“这是我爹送我的生辰礼物,自然是很好。”

  陈夫人心想自己还好没有把话说出口,否则,还真的是丢脸了,再者,这颜家小姑娘随便就出手这样名贵的珠宝,恐怕非一般人家。

  她想叮嘱女儿和窈娘多亲近,但是想起淑怡的性子,有个朋友不容易,自己若是真的这么说了,就是小人之心,女儿也肯定会不开心的。

  订完首饰,她们约好去茶楼吃饭,陈夫人笑道:“今日既然是我邀请你们出来的,就我做东,千万别跟我抢。”

  窈娘心想这位陈夫人的确是个人物,陈淑怡属于很老实的人,在路上听说窈娘祖籍金陵,把自己的底儿都说了,她父亲农门出身,却因为天资聪颖,在社学读了几年书,又给人作书童,后来考取了秀才,她们家多亏她娘经营。

  有一瞬间,她觉得这样的人反而真实鲜活,她们有欲望,敢想也敢干,不是等着别人去救。

  后续,等钗子到了之后,解氏又回请了陈夫人一次,窈娘和陈淑怡的往来算是颇多了,她还替陈淑怡画了一幅拈花而笑的画。

  画面上的姑娘娇羞无限,柔情似水,完全把陈淑怡的美画出来了。

  陈淑怡当然很喜欢,陈夫人见了,也专程来解过解氏:“那小影儿画的真好,窈娘真是有学问。”

  “快别夸她了,要不然尾巴可翘到天上去了。”

  “那有什么,好孩子就得夸。对了,按察使家的女儿邵惜惜及笄之宴,她呢,是个好热闹的姑娘,原本只请了我们淑怡过去,你们才过来,她可能还不知晓,偏我想窈娘和我们淑怡关系好,不如一同去观礼,也算是多认得一个朋友,所以,让她补了一张帖子给我。”陈夫人算是为女儿操碎了心,她是个喜欢钻营的人,没有缝都能开辟一条缝去钻,可生的女儿却是那般老实,也不爱凑热闹,又怕人。

  解氏心想女儿常常和自己一处,当然很好,可是她也更需要同龄朋友说话玩耍,这远比什么都强。

  如此,也就答应了。

  窈娘头一次不是和自己家中姐妹一起出去,她问起陈淑怡:“姐姐和这位按察使的女儿熟不熟?”

  陈淑怡摇摇头:“我只见过她一次,还是她祖父到任时,我娘带我过去过。只不过,我听彭姑娘同我说起,说她和布政使的孙女关系很好。”

  有陈夫人这样长袖善舞的娘,即便陈淑怡常常不出门,也会耳濡目染。

  “陈姐姐,咱们俩观礼之后就坐在一处说话吧,这样也自在。”窈娘也不认识谁,和陈淑怡在一起还自在些。

  陈淑怡正巴不得如此:“好。”

  二人来到按察使后衙,让仆妇递了帖子,又跟着大人们一起进去。熟料今日这位要及笄的主角邵惜惜却是个非常热情活泼的姑娘,她拉着陈淑怡和窈娘的手一齐进去,嘴里还佯装抱怨道:“没想到今日来了两位好姐妹,快些进来吧,我姓邵,闺名惜惜,你们就叫我惜惜好了。”

  窈娘也笑着介绍自己:“我是解知府的外孙女,这位是陈同知的女儿,我叫窈娘,她叫淑怡。”

  邵惜惜亲切的喊了一声她们的闺名,又领着她们到一处小花厅,里面已经坐了两位少女,一位身材高挑,肌肤微丰,俨然仕女图中的仕女,另一位则生的圆圆胖胖的,看起来着实喜庆,

  几人相互见礼,身材高挑的姑娘叫叶净婉,是河南左布政使的孙女,也就是窈娘祖父升任河道总督之后,原本的右布政使升任左布政使了。另一位胖胖的姑娘叫俞庆儿,她是总兵官的女儿。

  几人之中,没想到娃娃脸的俞庆儿年纪最大,邵惜惜次子,叶净婉和陈淑怡都十四岁,窈娘反而年纪最小了。

  “颜姑娘是从京中来的吗?”俞庆儿问道。

  窈娘点头:“是啊。”

  “我听说京城的女子都时兴打马球?”

  “对。”

  “那你会吗?”

  窈娘摇头:“我并不会,我也没去京里多久。”

  二人不咸不淡的说了几句,叶净婉性子有些高傲,并不怎么搭理人,陈淑怡就更不必说了,那是个能不多说话就不多说话的,窈娘初来乍到也不想给大家留下话多的印象。

  正好说前院要行及笄礼,窈娘和陈淑怡一起过去,及笄礼上有邵惜惜的父母俱在,其余正宾、赞者、赞礼、摈者和执事由女性担任,三个托盘分别由三位执事托着,盛发笄、发簪、钗冠,只不过这个时候请来弹琴的乐者却不见了。

  按察使夫人摊手道:“这叫什么事儿啊?我可是专门请的大家来的。上次惜惜做十周岁的生辰,老爷专门做了那么大的寿桃馒头,偏偏从中间裂开,现在又发生这样的事情。”

  窈娘觉得这位按察使夫人很奇怪,正常的母亲一般都会立马再请个人来就是,哪里会在及笄宴上诉说自己女儿不吉利。

  果然,按察使眉头拧了一下:“再去找一位大家过来吧?”

  “哪里那么容易找,这些人出身不能低,琴艺还要好……”

  众人都知道,如今世道女子读书识字只要家中有几个钱的,都识字,但是弹唱的少,多是乐籍女子,要不就是名家子弟。

  窈娘看向邵惜惜,见她眼泪都要迸出来,站在窈娘身畔方才还有些清高的叶净婉道:“准是她这位后母捣鬼?”

  “叶姑娘,这是什么意思?”窈娘忍不住问道。

  叶净婉冷哼道:“她继母平日视她为眼中钉,没事儿还要磋磨于她,怎么好让她专美于前?颜姑娘,你别看惜惜平时笑呵呵的,日子可是不好过呢。”说完,又立马去安慰邵惜惜。

  按察使夫人这个时候一幅无事忙的样子。

  眼见按察使一幅不耐烦,随时准备拂袖而去的样子,窈娘深吸一口气,站了出来。

  “邵夫人,《高山流水》的曲子不如我来吧。”

  按察使夫人眉心不由得跳了一下,又干笑道:“小姑娘,你成吗?”

  窈娘胸有成竹道:“晚辈师从弘兴四十六年的榜眼黄显之学箜篌,又从余大家习古琴,如何不会?现下事急从权,不如让晚辈一试。”

  “父亲,就让颜姑娘试试吧。”邵惜惜不想让自己的成人礼失败。

  如此,按察使才点头:“好,就让她试试吧。”

  窈娘镇定自若的坐在古琴前面,调好了琴弦,立马琴声传来,流畅自然,一时如同听潺潺溪流之声,一时又仿佛瀑布之响,甚至能从琴声中看到延绵不绝的高山。

  真正好的琴艺绝对不是炫技,而是琴声能让人沉浸其中,如此才是真的琴艺。

  一曲作罢,窈娘准备功成身退,却被邵惜惜拉住,说她专门在里屋设宴,只请她们几位亲近之人。

  因为有了这一遭,大家再坐在一起时就不那么尴尬了,邵惜惜对窈娘道:“方才让你们见笑了,我母亲为了我父亲的仕途变卖嫁妆,后来母亲病去,父亲仕途大好,又娶了名门出身的继母,她又生了两个妹妹,嫌弃我占着长女的名分,父亲不得不为我找一门好亲事,因此继母对我自然是眼中钉肉中刺。”

  “好歹你爹无论是碍于名声还是如何,还要为你找一门好亲事,我就惨了。”

  众人听到说这话的人居然是俞庆儿,都有些诧异,俞庆儿为自己斟了一杯酒,一饮而尽,才苦笑道:“我自小在祖父祖母身边长大,记事了才回到爹娘身边,妹妹比我生的好看,又比我会说话,父母本来就偏心。好在我祖父母疼我,祖母又是乡君出身,愿意给一份私房给我,并不让我爹妈给我出嫁妆。可今年,我父亲因为交了罚银,连带着把我母亲的陪嫁都陪送进去了。我和妹妹只相差一岁,她们嫌弃我痴肥又傻,只恨不得我立时死了,把祖母的私房都给我妹妹。”

  窈娘劝道:“这恐怕不可能吧,父母怎么会待儿女如此?”

  俞庆儿红着眼圈抹泪:“任是谁也不会信,现下我在家中,她们是横挑鼻子竖挑眼,若我能回老家和祖父母一起就好了。”

  “你好歹还有祖父母,我却是祖父母都不疼的。”一贯沉默的陈淑怡,也倾吐苦水:“我父亲出身农家,一路及第做官,母亲却只生了我一个。我母亲刚强,祖母和祖父却常常在家打鸡撵狗说我娘是不下蛋的母鸡,就连我因为性子木讷,我父亲也常常嫌弃我,说即便我做叫花子讨饭也没本事。父亲常常对我的堂兄弟们比我关心多了,就连俸禄都送一半回去给她们,我若做了新袄新裙,父亲必定说我染上奢靡之风,我若是穿的简朴一些,父亲又说我小家子气。”

  众人听了又很沉默,窈娘抚着她的肩膀,感叹道:“真是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

  叶净婉笑着看陈淑怡:“我虽然常常冷眼旁观,可到底知晓你母亲很是疼你,对你视若掌上明珠。我亲娘是续弦,进门后一心想生个儿子,却没想到生我的时候难产,怎么调理也无法再有身孕,故而对我冷淡至极。甚至,她还找了算命先生算命,说是我妨碍了她,把我在襁褓中送给人家做童养媳,改了人家的姓,说如此母女二人方才平安。后来,是那家的男丁死了,母亲又嫌弃我是克夫命,说我妨碍全家,无法,我才跟着祖父到任上。”

  听完大家的故事,窈娘道:“我爹娘都对我极好,兄长也是年纪轻轻就仕途极好,祖母虽然偏心我兄长,可是对我也顶多就是冷淡一些,祖父见我受到冷落,还会带我去榷场玩儿。”

  叶净婉不悦道:“你这么说是来气我们的吗?”

  窈娘摇头:“只是可惜我父亲兼祧两房,偏我母亲不是大房的房头,若不住在一起倒好,住在一处时,我母亲身份尴尬,我的身份也尴尬。我祖母呢,只愿意让我哥哥过继,又不想要我娘,即便我哥哥成婚时,对我母亲都毫不尊重,当下人似的。”

  大家猜到窈娘如此气度不凡,肯定出身极佳,没想到都还有这样的往事。

  邵惜惜举杯:“我本以为我的日子苦,没想法诸位都是,能够有幸认识几位朋友,这是我邵惜惜的福分。”

  “也是我的荣幸。”窈娘很少除了母亲哥哥之外,和别人说这么多心里话。

  叶净婉也跟着举杯:“外面的人看咱们,估计觉得我们都是千金小姐,穿的是绫罗绸缎,好像已经是最好的日子了,殊不知我们又有多少外人不知的烦恼呢?”

  “不说这么多了,大家继续吃菜吃水酒。”邵惜惜招呼大家吃饭。

  众人互相倾诉开解,谈天说地。

  此时,正是——

  山河不足重,重在遇知己。

  窈娘抿了一口饮子,觉得来河南这里还真的挺好的,能交到朋友,也挺好的。

第44章

  邵惜惜的及笄礼之后,五人关系突飞猛进,俞庆儿知晓窈娘不会打马球后,特地请她们过去玩儿,顺便教她打马球。

  俞庆儿还自嘲道:“你别看我长的这样,我的马球还是可以的。正好我哥哥请人过来玩儿,我就借这个场地教教你。”

  “多谢你还记着我的事儿呢。”窈娘顺口抱怨了一句她不会打马球,被人笑话,俞庆儿就记挂在心上了。

  窈娘说完又邀请陈淑怡也一起来,陈淑怡拼命摇头,她也没有勉强,至于邵惜惜和叶净婉今日恰逢都来了癸水,也都不行。

  总兵府和别的文官府邸不同的是有一大块场地,听俞庆儿说这里有不少总兵府的将士在这里练兵,听闻俞总兵因为是乡君和仪宾出生,曾祖也是名臣之后,所以世袭百户,后来又考了武举,在宣府打过仗,到如今四十五岁上下,封了总兵官。

  俞庆儿特地选了一匹温顺的马让窈娘骑,先教她上马:“上马是很重要的,如果你上马都不稳当,就更别提骑马了。”

  “窈娘,你看咱们得站在马的左边,从左边的马凳站上去,你把缰绳要收好,多余的部分甩到马的右侧,左手可以稍微抓着一点马的鬃毛,这个不打紧的。右手扶好脚镫,用左脚的脚掌踩到马镫的位置,然后右手抓住后鞍桥,抓的时候也不要太紧张了,借助右脚的弹性,一步跨上。坐好之后右脚找到脚镫并踩稳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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