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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满月圆》 | TXT下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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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历四月初八是浴佛节,这可是敦煌的大日子,全县城的人都来赶一年一度的庙会。一大早莫高窟前就聚集了一大批人,当地人叫这里千佛洞,他们携老扶幼地来与千佛同庆。窟前的平地上凭空生出一片集市,有人卖饭,有人摆摊卖小玩意儿,还有人支个木片上面写着“测字算命”。
杭柳梅看一位老大爷赶着动物往窟里走,边跑边大喊:“老乡!驴子不能过来!老乡!驴子栓路边!”
那位老大爷跟没听见似的睬都不睬她。杭柳梅急得不行,拐回去找同事们,却看到他们都在后边捂着肚子笑。
“你们怎么还笑得出来啊?他的驴子都进窟搞破坏了你们没看到吗!我喊他他怎么装听不见呀!”杭柳梅气呼呼地用手扇着风,小脸跑得通红。
祁绣春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硬掐着腰停下来,憋出一句话:“你叫他把驴子停下他肯定听不见,因为他赶的是骡子!”
除了骡子驴子,牛马也来了不少。大家不光要顾着牲畜,还得留心参拜的香客。人们走进洞窟,在佛像和壁画前祈祷许愿,然后难免在洞窟里避阳歇脚、抽烟聊天,这时候研究所的工作人员就不得不把他们都劝出去。
偶尔发生一些小小的争吵,甚至还会闹个红脸,但老乡们还算听劝。只要不在洞窟里搞破坏,在外面怎么乐呵都行。有人拿出乐器,大家就地载歌载舞。
夏天李广杏就成熟了。杭柳梅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杏,祁绣春看她不吃饭光吃杏子,戳着她脑门说桃养人,杏伤人,李子树下埋死人。果然没几天杭柳梅就上了火,祁绣春不得不到所长的菜园子里偷偷薅金银花回来给她泡水喝。
杏吃不成了杭柳梅就改吃西瓜。敦煌的水碱大发苦,西瓜便宜还解渴,杭柳梅和祁绣春每次一买都是一大筐放桌子底下渴了就吃。
中秋节前所里组织大家去榆林窟调研,杭柳梅已经和家里说好过年回去一趟,团圆节就不回去了,家里回话给她寄了些土特产,让她注意身体。
榆林窟是莫高窟的姊妹窟,坐落在瓜州县城边上的峡谷里,从莫高窟坐车过来得小半天。虽然路途遥远,自然风光却是这边独好。祁连雪水穿过峡谷,两岸草木转黄。登高远眺,有着荡气回肠的豪迈,他们只是短短考察几天就喜欢上了这里。
祁绣春打了饭爬上第 2 窟送给杭柳梅,刚瞅着她一动不动端坐的背影就开始嚷嚷:“我可真是杂役的身子丫鬟的命,生来伺候你这大小姐的,吃饭人家都不赏脸,非得我给送到嘴边!”
两人并肩坐在洞窟外的高台上,杭柳梅骄傲地给她展示刚画的画:“你倒是说说,哪有你这么横的丫鬟,呐你看看这个!”
其实她只勾勒了寥寥几笔,但祁绣春煞有介事地捧起来夸赞:“要不说你厉害呢,这眼睛都不知道怎么长的,这西夏的壁画都模糊成那样了都被你临出来,还画这么好,你就是咱们所第一名的大画家!”
“你可别臊我了,这次只是随手画画,后面再来了才正式临摹呢。哎?绣春姐,你和我一起吧,我画一半你画一半,这画将来咱们自己留着一分为二,万一以后分开了就靠这张画相认。”
祁绣春把饭盒放她怀里,假装嫌弃地说:“你怎么跟演戏似的,真成贾宝玉薛宝钗了,还金一块玉一块呢,真肉麻,我可不画,我画不好。”
祁绣春跟着所里的大师何云理做文物修复。壁画经常出现的是起甲、空鼓和酥碱问题,全靠几代敦煌工作者一点点用土方法摸索治理的方法。后来何大师也带着新人研究修复泥塑,祁绣春心灵手巧,泥巴到了手里捏什么像什么,就被安排主攻泥塑了。
学文物修复的人也得学画画,不懂线条艺术修复不出来艺术品的神韵,所以杭柳梅才不信她的托词。
杭柳梅打开饭盒,里面居然是羊肉白菜炖粉条,难怪祁绣春要赶着时间给她送来,今天这么好的伙食要不是绣春姐惦记着自己,她怕是连点菜叶子都吃不上了。
杭柳梅边吃边劝祁绣春:“你就和我一起画一张吧,我画观音,你画龙女,龙女简单,画完我把我外婆晒的红薯干分你一半!”
祁绣春装作勉为其难地答应。没想到才画了没多久就有人喊班车到了,准备出发回去!她们刚草草勾完线描,只能等将来再补全颜色。
往车前走的时候,祁绣春拉住杭柳梅咬耳朵:“等一会到了县城咱们先别着急回所里,去找上次他们说的那个老中医给你看看眼睛吧,再下一次出门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了,你这都已经好几个月了,不能再耽搁了。”
杭柳梅心头一热。她这眼睛立夏那两天开始不对劲,看久了就又干又涩,总感觉里面有东西。起初她以为是过敏,但天都转凉了也不见好,后来眼白上动不动就冒出一大片红血丝,看着怪吓人。没想到祁绣春还惦记着她的病,杭柳梅点点头,刚好她也想去邮局再给家里汇点钱。
回到敦煌县城,祁绣春和杭柳梅按照同事说的地址去找那位传说中的老中医。她们都来县城好几次了,路是熟的,但转了几条街也没找到地方。
“不应该啊,”祁绣春把纸条举高了对着街边的路牌看,“明明写的就是这儿,怎么找不到门牌呢?”
她眼睛光顾着瞅上面,没注意脚底下,小巷子里蹿出来一辆自行车擦着她的肩撞过去,祁绣春“哎呦”一声从马路牙子上崴了脚摔倒在路边。
那个骑着自行车的年轻人把车停到一边冲回来道歉:“不好意思啊大姐,我刚没把稳车,你的脚没事吧?但是你怎么不躲啊,你不看路这样闲逛这多危险啊!”
“叫谁大姐呢!我没事!”祁绣春嘴上这么说,但刚站起来就又疼得蹲下去。
杭柳梅担心地扶住她:“绣春姐我不看病了,咱们先找个地方给你看脚吧,我真的没关系。”说着眼里就有了泪花。
那个年轻人听她这么说,还以为两人有多大的重病来求医,连忙问怎么回事,听完原委,说她们找对了人。“县城里有两条街道都叫这个名字,你们走错了。这样吧,今天也怪我把你撞伤了,我学雷锋做好事,你坐我自行车后座,我带你们过去。”
杭柳梅盯着他看,这人长了张大方脸,皮肤黑黄,眉毛淡眼皮薄,颧骨和下巴很有棱角,像老家著名景点里的兵马俑。看他说话诚恳,她有些动摇了,但祁绣春仍旧一脸提防。
年轻人打开斜跨着的布包拿出本本递给祁绣春:“我是县中心小学的老师,我叫黄汉文,这是我的教案,这是我的证件,你看看没问题吧?我是好人,是真想帮你们忙。”
祁绣春这下相信他了,黄汉文果然把她们带到了地方。老医生说杭柳梅的眼睛问题不大,不是过敏,是这边太干燥,眼睑里油脂分泌腺堵住了,眼球没了油脂锁水才容易干涩难受,让她每天回家热毛巾热敷眼睛,又给她开了几张黑乎乎的药膏让她回去闭着眼贴上,过上十天半个月保准就没事了。
祁绣春的脚反而更严重,这一崴差点伤到骨头,他也给她开了跌打损伤的药。黄汉文抢着掏钱,但没抢过祁绣春。临走时老中医叮嘱她过半个月再回来复查。
该和黄汉文告别了,黄汉文掏出本子撕下一张纸,写上自己的姓名地址递给祁绣春:“你回来复查的时候就找我,是我撞的你,下次我出医药费。”
祁绣春把纸还给他:“不用了,我的脚我自己知道,用不着这么麻烦,回去休养两天就好了。从研究所过来也不容易,我们不会再来复查的。”
黄汉文闻言脸色就变了,这张脸一严肃更像兵马俑了,他推着自行车拦在祁绣春面前:“那可不行,伤筋动骨一百天,你不复查以后脚长歪了怎么办?你说你们是研究所的,就是那个敦煌文物研究所吗?好,我知道了,你要是不来的话,我就抓了药给你送去。她刚叫你绣春姐,那我就照这名字去找你。”
“你这人怎么这样?行了行了,”祁绣春没办法只好把写了他名字的纸再收回来,“这我收着,但我就算要看病也不找你,更不用你出钱的。”
黄汉文咧嘴一笑,蹬上自行车走了,远远留下一句:“我们还会再见的,绣春!”
“莫名其妙!”祁绣春暗骂一句,遇上这倒霉事,她居然不生气反而觉得好笑,难道刚脑袋也撞坏了。
等两人回到所里,天都已经黑了。洗洗涮涮终于爬上炕休息,杭柳梅鬼鬼祟祟地从身后掏出一包东西放在祁绣春的被子上。
祁绣春翘着腿坐起来问:“这什么啊?”
“红薯干啊!”
“嗐,你还当真了啊,逗你玩的,你留着自己吃。”
“哎呀,那你打开看看嘛!看看!”
祁绣春耐不住杭柳梅磨,解开布包,里面是新织的围巾、手套,还有一件毛背心,都是她喜欢的绛红色。
杭柳梅把围巾往她脖子上围,边围边解释:“我给我妈说你中秋也不回家,我妈说敦煌该冷了,给你也织套新的保暖,咱俩呀到时候穿着新衣服也算过节呢!”
一大滴泪落在她手背上,祁绣春转眼就嚎啕大哭起来:“你们怎么这么好啊!我那个死老爹死后妈都不管我,就你们还记着我,他们只会问我要钱,我都多少年没收到新衣服了!”
“柳梅,谢谢你妈妈,谢谢你外婆,等放假了我和你一起回去看她们!”她重重地抹了一把泪,把手套和背心也都穿戴上,扭着身子给杭柳梅展示,“怎么样,这颜色是不是特别衬我?我喜欢,我真的特别喜欢!怎么这么好啊!”
杭柳梅被她抱住,蹭了一脸泪,也有点想哭,拍着祁绣春的后背安慰她:“没关系绣春姐,以后只要我有,我都会分给你的。”
那天晚上两人躺在暖烘烘的被窝里聊了很久。祁绣春告诉杭柳梅她家三代都是给庙里画神像的,但是她亲妈走得早,后来家里娶进来后妈,有了弟弟妹妹,都张着嘴要吃饭,就没什么人管她了。书还没念完,就有人来说亲。她爹让她选,要么嫁人给家里赚彩礼,要么出去工作赚钱,反正不能当闲人吃白饭。
祁绣春一气之下远走敦煌,快两年了也没回过家。
“今年我应该也不会回去了,反正也没人想我回去。”祁绣春把自己说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知道我今天为什么不想和你画那幅画吗?你说如果咱们分开了能用画相认。我就觉得它不吉利,万一这成真的了呢。所以还不如不画,咱俩就是好姊妹,想见就见,不分开也不用画来相认。”
杭柳梅听她这么说,也觉得是这个理,答应道:“绣春姐那我听你的,这幅画咱不画了,咱俩不分开。”
两人都不再说话,杭柳梅有了困意,但又想解手,赖在床上正犹豫不决,祁绣春那边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今天那个黄汉文可真是个怪人,虽然他撞到了我,但是我自己崴的脚,他怎么还非要陪我看病,还要出钱,怎么会有人愿意当冤大头啊你说是不是。”
杭柳梅下炕上茅厕,胡乱回答了一句,没再把这个黄什么文放在心上。
第十七章 聚会
一想到这儿,杭柳梅直气得往自己心口舞了一锤,当初怎么没长个心眼留意那个黄汉文,都怪自己那会年纪太小人也单纯,要是拦住了绣春姐跳火坑,也不至于有后面这么多事。
可惜了这幅《水月观音》,早知如此还不如一口气画完,合久必分缘分注定,她们闹掰了,但画总是无辜的。
杭柳梅摸索回床上躺下,人越老记性就越奇怪,刚发生过的事常常忘记,几十年前的事却总是猛地想起。事情不能就这么完了,这凤辣子不来找她,那她就找上门去。
《红楼梦》没写完,她和绣春姐也没完呢!
另一头客房里的蒲芝荷早就睡得五迷三道,枕头旁的电话突然响了,蒲芝荷看都不看屏幕,坐直了接电话:“祝甫,这么晚了,你又在哪个饭局上喝多了?”
“噗噗,我没喝酒,不是,我喝了但没喝多,找你是正事。”
“噗噗”是刚恋爱那会他给蒲芝荷起的昵称,蒲芝荷总是直接喊他大名,祝甫提出意见,别的女生给男友备注都是可爱表情加叠字,怎么他们俩生分得跟老板和员工一样。他一开始想的什么小乖小咪,对着蒲芝荷的冷脸叫不出口。后来叫蒲蒲叫着叫着就成了噗噗,变成特有的称呼。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之间停用了这些小昵称,今天他一开口叫这个,蒲芝荷有些被击中了,语气也好了些:“两点半了,你怎么还没睡?”
“刚写完材料才想起来有事情忘说了。明天咱们聚一聚吧,我不想吵醒你的,但是我怕明天早上你们安排工作我再说就来不及了,你要是不来的话我爸妈肯定怪我。噗噗你明天留给我一天时间,咱们和家长坐下来吃个饭行吗?”
他这样讲话,蒲芝荷突然觉得他有些可怜。她说好,他们来西安,我也该去见一下的,明早我十点半到你家。
祝甫还在那边唠叨,蒲芝荷打了个哈欠表示困了,挂了电话刚刚的梦却接不上了,后半夜睡得混混沌沌的。
第二天她和杭柳梅还有小麦打了声招呼就出门了。快到门口的时候给祝甫打电话,他却开着车从车库口出来,摇下窗户让蒲芝荷上车。
“突发情况,咱们改去餐厅吃。”祝甫的手机嗡嗡震个不停,他打了一把方向盘,把手机递给蒲芝荷:“肯定是老牛那小子又在派活,他明天婚礼,我成伴郎团了,咱这车还要加入车队,昨天专门拉去保养了一下,怎么样?看着还不错吧。你直接看群吧,不知道他又要干嘛。”
“牛奔?他不是才出轨吗,现在又是要和谁结婚?”蒲芝荷面无表情地解锁手机在他们那个吵闹的群里划拉。
快乐的祝甫瞥一眼就知道她在不爽什么:“你别对人家那么大意见。那个同事小姑娘知道他没断干净就来钓自己就把他甩了。人家前女友也和他和好了,现在孩子也有了,他也收心了,算是负责任了吧。他们夫妻俩都没事,你何必生这闲气。”
那个兄弟群里准新郎一会叫这个去取捧花,一会叫那个去订甜品,特地圈祝甫明天帮他拉两个人到酒店。
再多翻几下聊天记录就不是这么回事了,蒲芝荷连着看到一串擦边动图还有黄色玩笑后把手机扔回给祝甫:“你们这群说是游戏群,里面的东西和游戏一点关系没有。”
“这才是正常男人的群,”祝甫知道她什么意思,“要是一个纯男人的群里面干干净净的,说打游戏就只聊游戏,说打篮球就只聊篮球,那才是有问题,那种都是把不能给别人看到的删干净了,或者压根都是在打哑谜你知道吗。”
“明天我不去,他下次结婚我再去。”
“啊?你这人说的什么话,怎么开口就这么毒啊,人家邀请的是咱们俩,只去我一个算怎么回事啊?”祝甫一听她说这话就急了,转过脸和她争论,一个没盯住车擦到了旁边的铁柱上。
他冲下车心疼地查看,车头左边被划掉了一小块漆。
“你看你好好的闹什么脾气,这下好了你看这车头,明早这车就要去接亲,这会儿到哪补漆去?中午这饭一吃都不知道吃多久了,这个点大家都赶时间……”
总共就说了三句话也算发脾气吗,蒲芝荷心里反驳,懒得和他多嘴。这双细高跟站得脚疼,她一把拉开车门坐上驾驶座:“上车!这么点小问题不等保险公司了,你不是赶时间吗,现在找个地方给你补漆行了吧。”
“哎?你要往哪开?这漆是我后来单订的,得去专门的店补……”祝甫跟着上了车,被蒲芝荷的眼神威慑住了,但嘴还是不停。
蒲芝荷也没开多远,一脚油冲到路对面的车行而已,干净利落地倒车入库,下车往里走找老板,却看到个大熟脸,是小麦他爸。
麦爸也认出蒲芝荷了,抬起手来打了个招呼,但记不起她名字:“哎那个谁你好,小傅是吧?”
“叫我小蒲就行,蒲松龄的蒲,姜老师你也来修车?”
“这车行就是我开的,你们车坏了?”麦爹说着走到车旁边,蒲芝荷给他指了指地方,他蹲下看一眼就说小问题,能补,然后招呼伙计过来处理。
“这谁啊,这么有型。”祝甫站蒲芝荷旁边小声问,今天麦爹穿衬衫和工装裤,袖子挽到大臂处,露出胳膊和手背虬曲的血管,他第一眼就被麦爹的野性粗犷吸引,听蒲芝荷说是杭柳梅的儿子,小麦的爹,祝甫点头:“父子俩长挺像的,都算帅哥,你说我也留点这种胡渣怎么样?”
蒲芝荷不搭理他,祝甫悻悻地凑麦爸身边去。麦爸说补好还得小半天,他们只能叫车先走。
刚送走两人,又进来客人,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杭柳梅。
“妈,你怎么来了,麦序呢?怎么不陪着你,让你一个人乱跑。”看见杭柳梅,麦爸自觉地理了理衣领和袖子,一开口先拿儿子说事。
杭柳梅摘下墨镜放进手提包,轻车熟路地找椅子坐下,掏出自带的保温杯慢条斯理喝了一口才说:“小麦上学去了,你别和我说这些,我今天找你就两件事,你高低得帮我办好了。第一,你找麦穗打问下祁绣春,上次说她在一家珠宝店工作,你帮我问出来地址,但是不能说是我问的。第二,你看看你这邋遢的样子,你今天跟我去把头发理了,再给你买两身衣服,你后面谈恋爱用得上。”
“妈,祁阿姨的事我能帮你问,理发买衣服我不去,店里一堆事,你就别捣乱了。”麦爹说着就开始往手上戴已经沾了机油的白手套。
杭柳梅站起来要挟说他要是不去,就她亲自给他剪。自从她上次病倒,再没这么生龙活虎过,麦爸全当照顾她难得的好心情,陪着她去了美发店。
母子两个洗完头出来裹着白头巾并排而坐,一头奶奶灰的总监走过来问他们有什么想法。杭柳梅对着镜子左照照右照照说,心闲长头发,我成天忙忙乱乱,好像都没什么需要动的地方,简单做个造型吧。然后又提高声音指着儿子说,着重给他剪,要清爽斯文的,染个发再来个锡纸烫。
麦爹双手交叉放在小腹上,岔开了腿威严地坐着,一个人像一座山,粗声粗气地拒绝说不用。
“不行,你给我坐好!小伙子,你就按照他的脸型还有他这个人的整体气质来设计,给他打扮得精精神神的,好吧。”杭柳梅对着镜子里的总监笑眯眯地布置任务。
总监偷看一眼麦爹,决定听杭柳梅的:“好,没问题,我先去调个颜色,二位稍等。”他没敢开口让他们办卡,只敢拿起胸前的对讲话筒指挥小工:“来个人给这边的奶奶和大哥倒点饮料。”
杭柳梅看他走远了,凑近儿子小声问:“昨晚在家里我看你拉住穗子说话,你俩说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