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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节


  苏景秋口中的顾峻川是一个桃花面的花花公子,人见人爱的富二代(蔺雨落除外), 世界上最好的好人。今日一见,果然不浮夸。面前的男人目光炯炯,丰神俊朗,是当得起好看二字的。气质倒是像苏景秋的朋友,两个人说不出哪里像,但举手投足就是有股莫名的相似感。

  高沛文则一头利落短发, 一对闪亮的大耳环, 英气与美艳并存,却并不令人讨厌, 也不会给人以距离感。苏景秋总说她是一个极其有个性的人, 从不被任何人或事束缚。司明明见过的野性而自由的人之中, 陆曼曼算头一份, 今天有人与她并驾齐驱了。

  那剩下的就是蔺雨落了。那张脸出奇的干净和好看,梳着一个利落的马尾, 她起身为司明明倒水,是苏景秋的朋友之中最平易近人的人。司明明很喜欢蔺雨落的长相, 她想换做是她,也愿意在她这里办动辄几十万的瑜伽卡的。她不需要说话, 就充满了说服力。

  看一个人,也可以看他的朋友们。他朋友们是什么样的人,他大概率也是什么样的人。苏景秋的朋友们很独特,这是他们给司明明的第一印象。

  她笑了笑。

  还不如不笑。

  顾峻川更紧张了。倒不是因为别的,因为司明明看人的眼神。她看蔺雨落和高沛文的时候带着一点欣赏,看他的时候却带着一点“我知道你老底”的透视感。顾峻川并不知在司明明面前,苏景秋究竟将他暴露到什么程度,今日一见明了了,八成把他从小的糗事都说个遍了。

  高沛文见两个男人如此,就打趣道:“我也没想到我活到这个年纪,能看到顾峻川和苏景秋双双害怕。明总是会吃人啊还是你们有把柄在人身上啊?”

  “把柄。”司明明简短二字概括。

  于是大家齐齐笑了。

  苏景秋口中的司明明是一个怪人。看看过去一年多时间他在朋友们面前如何形容她的吧!

  “司明明说话的时候吓人,不说话的时候更吓人。不怒自威说的就是她了。”

  “别跟司明明辩论,司明明不擅长辩论,只擅长讲道理,讲她自己的道理。”

  “我们司明明拿那么多年薪,开一辆破车,账户上的钱够花一辈子,是一个十足的富婆。”

  …

  关于他夫妻二人的罕见相处方式,他的朋友们也是知之甚多。总之,司明明从苏景秋的嘴里走到他们面前,这感觉可谓奇妙。

  蔺雨落很喜欢司明明。司明明是她很喜欢的那种女强人的形象,整个人都透着不好惹的气质,这是她这辈子都难以拥有的。她问司明明:“你是怎么忍受苏景秋的吵闹的?”

  苏景秋是真吵。一个人是一支军队的那种吵。顾峻川身边多亏了有苏景秋这样的朋友,不然他的一生将是寂寥的一生。顾峻川也多亏了有苏景秋这样的朋友,不然他的生活将是没有沸点的生活。蔺雨落最初是困惑这两个人,时常互相贬损互相坑害,又是怎么成为过命之交的呢?

  “我吵吗?我真是安静内敛的人。”苏景秋因为司明明终于容易来参加他的朋友聚会,心里美滋滋的。他藏不住事,这样的时候眉开眼笑,整个人都透着晴朗。

  司明明点头:“对。”但并不诚恳。

  苏景秋没说错,司明明是个蔫坏的人,也不像她表现出的那么疏离。不管怎样,有苏景秋前面数次的铺垫,搞得这一天像网友聚会,很快就熟络起来。

  司明明话不多,更多的时候是倾听他们的谈话。苏景秋的朋友们几乎不聊工作,大多是揭彼此的短。也因为今天司明明在,他们一点都没有给苏景秋留面子的意思,将他的短一一揭了。

  司明明这才知道苏景秋高中时候被外校的学生围着打过,因为他嘴欠手欠,别人来他们学校门口劫钱,他多管闲事了;也知道他那会儿每天被老师罚站,因为他像个多动症,坐到他旁边的同学,哪怕是很老实的女同学最后都被他带坏;他突然爱上打高尔夫,去郊区的高尔夫球场翻墙,被狗咬…

  很多很多事。

  他们在揭短,苏景秋在反驳:不是!没有!你们胡说!你们不要妄想通过这种手段毁掉我在我老婆心中的光辉形象,我老婆压根不会信。

  “我信。”司明明插嘴。大家又笑起来。

  顾峻川观察司明明,他始终好奇司明明对苏景秋的情感,说实话他不太能看出她有多喜欢自己的好兄弟。因为她太冷静了,冷静的不像会投入情感的人。

  但他也知道自己不是他们,他们的相处究竟如何,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不管怎样,这一天还算快乐。一直到回到家里,苏景秋的嘴还咧着笑。司明明问他为什么这么开心,他说不知道,总之就是好开心啊!

  司明明拍拍他的脸,去冲澡的时候他试图跟进去,被她推了出来。但他不死心,在门外问她:“你觉得我的朋友们人怎么样?你喜欢他们吗?”

  “他们都很好。我很喜欢他们。”司明明如实回答。

  “那以后我去找他们玩,你也一起去行不行啊?”苏景秋很憧憬那样的生活,他去哪都带着司明明,像带着自己的小尾巴、小挂件,总之就是带着。

  “可是我不知道我的工作是否允许。”司明明关掉水龙头说:“我现在大小周,每天加班到半夜,时间不自由。我不知道我周末的时候是否还有力气去参加聚会。”

  “我知道。今天下午我看你都有点坐不住了,太累了。”苏景秋说:“我知道,我都知道。我就是在胡思乱想,你不要理我。”

  司明明打开门,人靠在门上,看着苏景秋。这是她第一次觉得工作和生活很难平衡,这一年来她好像失去了平衡工作和生活的能力。苏景秋的要求或期望并非什么大事,可这是她来说竟然也很难。她感到抱歉。

  苏景秋揉揉她的头说:“嗨,别想了,我就是那么一说。我知道你现在的工作很烦,今天能抽空去一趟就够我开心一年了!”

  “一年?”司明明问。

  “两年?”

  司明明很羡慕苏景秋这样的人。他永远开心,无论有什么天大的事,在他面前都不是大事。他每天在破产边缘徘徊,可他吃得好、睡得好。生活不仅没有将他摧残至死,他反而蓬勃昂扬起来。

  第二天司明明告知苏景秋,对不起,南方之行泡汤了。公司要新增一条业务线,她的部门又要捞鱼式面试了。那么与之配套的培训、薪酬诸多体系也要匹配上,目测这一忙又要过半年。苏景秋心里隐隐失望,但还是安慰她:这叫什么事儿,以后再安排吧!下次安排一趟大的,一走半年那种大!像…

  “苏景秋,住嘴。”司明明打断他的胡说八道。

  这一天中午,司明明刚开完会,就看到胡润奇来了。当初司明明没猜错,胡润奇凭借他出色的咨询公司背景、以及完美完成了当时的合作项目,风光地去了司明明原公司。司明明甚至连他的职级和职能都猜对了。

  胡润奇是厉害的。

  他见到司明明,远远就跟她打招呼。

  司明明对他点头,并没有热情迎上去。但胡润奇对她很热情,几步就到了她面前,说:“一起午饭?”

  “半小时后还有会。”司明明说:“真是抱歉。”

  “会议取消了。”胡润奇说:“你们老板下午有事。”

  司明明闻言看了眼手机,果然,会议时间改到晚上九点。她没有理由再拒绝胡润奇,事实上她也不太想跟胡润奇撕破脸,毕竟他现在也算资方代表。

  二人一前一后出了公司,脚踏出办公大楼的一瞬间,司明明忍不住呼了口气。她的反应没有逃出胡润奇的眼,他问:“最近怎么样?”

  “就那样。”

  “你知道你们老板想再下一轮融资后卖掉你们公司吗?”胡润奇直接问司明明,现在没有人愿意持有长期主义的精神做产品,一个产品从构思起就计划好了高价卖出去,套现后实现财务自由,想干什么干什么。

  “我知道。”司明明又不傻,新加这条业务线就是为了迎合资方的喜好,冲流水数据的。用户数据好看,到时卖高价的可能更大。商业逻辑被这些人玩明白了。

  “那你怎么想?要不要回来?”胡润奇笑一声:“说实话,这不是我问的,是一楠老板问的。他的意思是一年多了,那件事的风声也过了,你在外面沉淀了一年,现在可以回来了。”

  司明明仍旧坐从前的职位,但汇报对象是胡润奇。两个人因为有了上次事件的合作,胡润奇认为司明明是最适合的人选。他对司明明有基础的了解。

  “一楠老板是让我做他的人吗?或者说经历了上次的事,他觉得我是他的人了。他认为我那样做,是向他交了投名状。是这样吗?”司明明问。

  “不是吗?”胡润奇反问。

  “不是。”司明明摇摇头:“我不向任何人交投名状。我只负责我的良心。至于我的良心之举让谁受益,并不是当时的我关心的事。”司明明喝了酒果汁:“帮我谢谢一楠老板。”

  “你可以自己表示感谢的。”

  “也好。”

  司明明来子公司履职后,就再也没单独跟施一楠说过话了。施一楠很忙,她又的确没有正事要说。包括现在,她也不准备说。司明明不知道自己未来想要什么,但她知道自己不要什么。

  她不想走回头路。

  跟胡润奇吃这顿饭还算自在。风生水起的胡润奇享受到了红利,对司明明也收起了往日的成见。他甚至还跟司明明夸了苏景秋两句,只是那夸赞听起来实在别扭:“你老公还挺踏实,他那餐厅每天到饭点空一大半,他还每天坚持上班。挺不容易的。”

  司明明没替苏景秋申辩,两口子都不是虚荣的人。胡润奇就欣赏她这宠辱不惊的劲头,让他特别想试试她的底线在哪。

  于是又咳了声,阴阳怪气地说:“我看你老公那酒吧挂着出兑的牌子呢,兑出去了吗?”

  “什么?”司明明终于抬起头看着他:“兑什么?”

  “酒吧。你不知道?”

第75章 一个故事(三)

  司明明对苏景秋的酒吧有深刻的印象。

  那时光景还没那么差, 她以为他遭了欺负,深夜开车前往。那真是一条热闹的街,大概是北京城的深夜之中最热闹的地方。灯光璀璨, 车水马龙, 空气中弥散着酒的味道。那大概也是北京城里最快乐的地方,笑声在发酵, 飞上天空,飘到对街上。

  只是也很乱。每天都要打几场架,这个和那个打架, 那个又和另一个打架,有时打着打着就乱了,也不知谁跟谁打。不知是谁报了警,警察同志来了,面对一个个醉鬼,也没法第一时间问明案情, 干脆都带走先醒酒。

  就是这么个地方, 苏景秋待了小十年。他经历过最好的时候,有一段时间他的酒吧是这条街里名声最大的。姑娘们喜欢来他的酒吧喝酒, 因为他的酒吧贯彻了“保护姑娘”的原则, 在这里, 你可以放心喝点小酒, 不用担心被骚扰、被捡尸,因为老板苏景秋遇事第一个冲上去, 打架真是狠。

  苏景秋喜欢酒。

  他不酗酒,但是发自内心喜欢品酒。酒这个东西, 不同产地、不同酿造工艺,喝起来有很大的不同。苏景秋喜欢一闻一摇一品, 去猜它的年份、产地、工艺。更喜欢将不同的酒调制在一起而发生的新奇的反应。他非常舍得收藏酒,在他的酒窖里有很多的“孤品”,除了顾峻川没人能拿走。但他心情好的时候会偶尔开一瓶,酒赠有缘人。他看着那些酒,就像看着他的孩子一样,充满了喜欢。哦不,他没有孩子,他不知道这种喜欢能不能和孩子相较。

  他在圈内名气很大,偶尔被请出去品鉴酒,或者做一个品酒会的嘉宾,都能吸引很多眼球。别人会在那个时候叫他苏老师,并请教他一些酒的正确喝法。以他那个藏不住心事的个性,按说早该满世界宣传自己的江湖地位了,但偏偏这件事他很低调,在外人面前倒是一个纨绔子弟不学无术的样子。就连在自己的老婆司明明面前他都没宣扬过,究其原因不过觉得不值一提罢了。

  那么司明明是怎么发现苏景秋对酒研究颇深的呢?有一天她说要小酌,在超市要买一款名声很大的酒,苏景秋顺手给放回去,说:“都添加剂,喝完了变大傻子。”

  “别人都喝,也没变傻。“

  “别人我不管,我老婆不能喝。”

  他问司明明想喝什么口感的酒,司明明说微甜、微酸、带点气泡,喝完了爽口。苏景秋说好,驱车去酒吧的酒窖里拿藏酒,然后回了家。到了家里,精雕细琢又信手拈来,给司明明调出了她想喝的酒,一共有五种,不同口味层次,司明明每喝一种都惊叹:好喝的酒其实也是好东西啊!喝过了整个人都有幸福感啊!

  那以后,每逢居家,司明明就会点酒。她后来点一些稀奇古怪口感的,有一天说想喝花椒味的,那有何难,苏景秋转眼就调了出来。

  倘若不是真心喜欢,是不会这样娴熟的。有些人喜欢喝酒,只喜欢一种口味,喝到酩酊大醉,第二天起来什么都忘了;而有些人喜欢酒,喜欢每一种酒,了解每一种酒,还会再造一种酒。

  司明明就知道:对于酒这个东西,苏景秋不是酒腻子、不是庸人。如果他能少喝一些就好了。

  后来苏景秋喝酒很少了。他端起酒杯就会想起司明明,她没因为他喝酒大吵大闹过,但她就是吓人。不喝酒了,但对酒的研究却没止步。

  倘若不是这莫测的变化,他觉得他会跟酒吧结缘一辈子。当下的形势他看不清,但总感觉距离结束遥遥无期。如果没有家庭,那他倒也能在无望的情况下坚持;但有了家庭,他心里就多了一份责任。他是有点怕破产的,也害怕万一破产了,要司明明养他,那叫什么事儿啊!司明明钱赚的窝囊,他一分都舍不得花。

  思来想去,决定出兑酒吧。出兑牌子挂出去第一天,有好多老大哥想来捡漏,只是买卖双方都有苛刻条件:老大哥们买了要用原店名但不给使用费;卖方要求买方接收全部员工把不降薪条件写在合同里。老大哥们偷偷对苏景秋说:老弟,这年头先自保,大家都各有门道,出了你这个门没准儿活得更好。言外之意别管别人死活。

  苏景秋则说:他们可以自寻生路,但跟了我这么多年,没少帮我赚钱。我不能就这么随便将他们遣散,何况有他们在,你也省心。

  老大哥们见他油盐不进,就威胁他:你要这么犟,你这酒吧没人买。

  “没人买就没人买。”苏景秋哼一声,不接受威胁。

  事实上他心里不舍,所以一点条件不肯减,老大哥们就放弃了。那出兑的牌子挂了半个月,现在已经鲜少有人问津。

  这事儿他没跟司明明说,怕司明明有压力,也怕司明明说出我养你这种话来。

  但司明明却知道了,给他发消息:“不想做酒吧了?”

  苏景秋下意识思考:哪个傻逼透露的风声?思来想去只有那个gay男假精英装逼犯了!因为有一天他来他酒吧坐,故意气他:“养不起酒吧了?要么你兑给我,我开,你给我打工。”

  苏景秋看在他存了二十万酒的份上,忍住将这个傻逼打成呆子的冲动,只是恨恨瞪他一眼,在心里将他大卸八块。还奉劝自己:只要开门做生意,多少得赚点窝囊费,碰到傻逼咱别计较,连捧带夸,让傻逼再多花点钱。

  所以那天苏景秋跟胡润奇诉了几句苦,还说:“还是你的工作好,旱涝保收,不会失业。失业了再换家公司骗就是了,反正资本家的钱好赚。不像我们,赔赚都是自己的。既然今天说到这了,给你看看我的藏酒吧。

  就这样,苏景秋又让胡润奇存了几瓶好酒。胡润奇是出了苏景秋酒吧才反应过来自己被苏景秋连哄带骗花了很多钱的。但他后悔已是来不及,心里就算是正式跟苏景秋结下梁子了。

  所以在见到司明明的时候,故意嘴欠跟司明明说了那些。

  苏景秋在心里将胡润奇那孙子骂个半死,心想你也有失业的那天,风水轮流转,三十年河东 三十年河西,别看你今天闹得欢!

  “等我回去说。”苏景秋说:“我有伟大的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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