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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节


  这一点,她应该感谢苏景秋。

  开饭前司明明提议喝一点。

  苏景秋觉得这八成是个陷阱,摇着头坚决不喝。司明明却自己去冰箱里拿出最后两听啤酒,让他喝。

  “为什么喝啊?”苏景秋问。

  “为了偶尔的放松。”司明明说。张弛有度,才能感觉到快乐。这也是她的思考。

  她学会了在日常生活中变通。这种变通并非妥协,而是去尝试不同的可能。比如在爱人做了一顿饭后,他们两个人小酌一下,把厨房的快乐延伸到餐桌上。

  苏景秋当然开心不用战战兢兢喝酒,先给司明明加了一块不辣的豆腐,让她吃了垫垫肚子,然后才跟她碰杯。

  司明明平常吃辣少,几口辣子鸡下肚,就开始脸红出汗,吐着舌头不停喝凉啤酒,嘶嘶哈哈说:“好辣好辣,家附近有肛肠医院吗?”

  她很少这样,偶然一次就非常可爱,是脱掉了女王外衣的少女。

  苏景秋建议她多塞几口米饭,她又说:“吃这么多白米饭,我的餐后血糖会不会很高?吃完了会不会犯困。”

  “吃吧你!”苏景秋喂她一口豆腐,让她闭嘴。

  司明明就真的闭了嘴,但过一会儿她又说:“好像也挺好吃。偶尔吃一次没有问题。”

  “你为什么非要跟我吃放纵餐?”苏景秋问她。

  “一家人不吃两家饭。”司明明说。

  普普通通一句话,却让苏景秋生出几分感动来。前些日子觉得司明明一点都不爱他,她说过的喜欢他不过是一时兴起。他甚至觉得不定哪一天司明明会提出离婚,结束她这一程的婚姻体验。

  可是司明明没有,他们聊了天,一起做饭又一起吃饭喝酒,他难受了好些天的心得到了慰藉。倘若这是司明明的“用人之道”,那么苏景秋真的拜服了。他想他一辈子都斗不过司明明,因为爱得少的人永远不会输。

  但他转眼又忘掉了这些念头,他觉得司明明是真的有一点喜欢他的。经过了那么多天的怀疑,现在他又一下子相信了这一点。

  “别人谈恋爱吵架吗?”司明明问苏景秋:“你的好朋友顾峻川跟他前……架吗?”

  “吵。他们俩见面就吵,能吵出花样来。顾峻川非常完蛋,永远占下风。”苏景秋说完自嘲一笑:“好像我能占上风似的。”

  “你没占上风?你那天说的话可是很厉害。”

  “不,你傍晚说的那些话,才是厉害。”

  逻辑层层递进,观点有理有据,态度不卑不亢,那叫一个杀人诛心。苏景秋被她说得半句怨言没有,甚至开始觉得自己是王八蛋了。

  “你为什么不反驳?”司明明问他。

  “第一觉得你说得对,第二怕你跟我掀桌子。”

  苏景秋还是有所顾忌的,她那个样子,最后都那样说了,不行就离,他还敢说什么?苏景秋也是第一次见说话这么狠的人,他的嘴和脑子统统跟不上了。

  “干杯吧。”苏景秋说:“往事不追。”

  “好。往事不追。”司明明说。

  吃过饭,司明明主动把碗放进洗碗机,说要为家庭做点贡献,苏景秋并没拦着她,而是站在她身后说风凉话:“你知道怎么算为家庭做贡献吗?好好爱你的老公。”

  他又开始得寸进尺了,他可太擅长这样了。

  司明明没有回应他,只是起身拍拍他胸口,让他让开,别影响她干活。

  她心情愉悦,知道这场小风波已经过去了,她的婚姻生活还会继续,至于未来会迎来哪些困难,她无法预料。

  那天她在备忘录上写:过日子真是一个难题。

  奇怪,她没有小老鼠的想象了。

  几天后聂如霜问她问题是否解决了,司明明说:“解决了。”

  聂如霜又说:“既然解决了,你妈马后炮一下。过日子就是这样,没有天天顺心,说白了就是两个人,你改一下我改一下,最后就过到了一起。你觉得这个过程你失去了,但你也得到了。”

  司明明就嗯嗯嗯。

  聂如霜跟她聊够了,又去找自己女婿聊天。她家里养的花开了,发给苏景秋看。

  苏景秋立刻无死角地夸:“妈你可真厉害,换我肯定养不活。这颜色也好看,回头我抱一盆回来。”

  聂如霜就想:女婿这嘴这么甜,能犯什么滔天大错啊?这会儿又忘了前几天坚决对人不对事了。

  事实上苏景秋有些不开心了。

  他的好店长涛涛回不来,已经开始了在新加坡的打工生涯。在苏景秋那学的东西在餐厅打工很够用了,老板很赏识他,竟然想把店交给他管理。涛涛对苏景秋说:“老大你放心,我的心永远向着你。但我回不去,就先允许我在国外把老大的手艺发扬光大吧!”涛涛挺倒霉,但也挺乐观,这点很像苏景秋。

  涛涛回不来,苏景秋基础工资给他照发。涛涛感激涕零,别人也感激涕零。财务给苏景秋算了一笔账,建议他餐厅和酒吧各开掉两个人,以后用人时候再招。

  苏景秋心里我操一声,这时候开人,未免太不地道了。他过不了心里那关,就对财务说:“再看看吧!”

  说给司明明听,问她一般这时候该怎么办?司明明说:“考虑转岗和转型。”

  “咋转?”

  “可以一起商量商量。就你特别讨厌那个胡润奇,这个方面很专业。”

  “我饿死也不求那傻逼。”苏景秋就差翻白眼了:“那傻逼不咬人膈应人,看见他我就想给他个大逼斗。”

  “我也想。”司明明点头:“我也老想揍他。”

  胡润奇可能是打了个喷嚏,因为有夫妻两个想揍他。

  于他们而言,这似乎只是当下的小小问题,但真正的困难却齐齐冲击了他们。但并不影响这一天晚上,是属于他们的良辰美景。

  当他们各自解开心结,再看对方,就觉得面纱掉了一层,而五官清晰起来。

第66章 一场意外(二十六)

  当司明明第一天回到办公室的时候, 那种感觉真是恍如隔世。巨大的办公室被分割成很多区域,电梯里画着9格红线,每个人站在一个小格子里。

  员工被分成AB班, 每隔一个工位坐一个人, 剩下的一半居家,下一天轮换。昔日热闹的食堂也没有了烟火气, 早餐被装成盒子统一发放,员工领了早餐就速速回到工位吃。

  大家都失却了往日休假归来高谈阔论的兴致,从坐到工位那一刻起就想赶紧完成工作, 回到家里。

  这些都是司明明所在的大部门设计的上班规则,以配合公司完成线上线下办公的平稳过渡。这些规则真的费了他们和行政部门的好多心思。

  司明明一走进自己办公室就闻到消毒水的味道,她打了几个喷嚏,揉了揉鼻子,顺手摘掉口罩扔掉。

  这一天她的工作强度非常大,要带领下属完成被取消机构的部门的沟通会议, 以及分批次的人员谈话。司明明打开记事本, 看了眼助理为她写的发言稿,经过法务部门审核的发言稿, 简要介绍了从公司发展角度来讲, 对该业务的安排, 以及人员未来的安排。

  这一天也是苏景秋第一天营业, 他的餐厅没有任何客人。除了他以外只有一个员工返岗。整条街空空荡荡,开业的店铺只有那么几家, 马路对面的咖啡店,就是他跟司明明相亲那家, 挂上了转让的牌子。那家咖啡挺好喝,怎么就毫无征兆转让了呢?

  感觉像做了一场梦似的。

  而这世界就是一个巨大的梦境, 无论看哪里都不够真实。

  苏景秋在门前踱步,看着两百米开外有人在走路,他甚至想跑过去将人拖进自己的店里,逼人家尝尝他居家之时研发的新品,那可真是太好吃了。就连对美食热情不高的司明明都能怒吃一整份,还对他竖大拇指。

  他的餐厅窗明几净,门口放着一个长条桌,桌上摆着免洗洗手液、二维码和登记本,他胳膊上绑着一个红袖标,因为他主动报名了这条街道的志愿者,配合街道工作。

  这一天出门前他还对司明明说:“我做积极市民一定会有好报的,周围的白领金领们快两个月没吃到我好吃的健康餐,一定会排队来买的。”

  司明明的头脑里已经是餐厅空无一人的凄惨画面了,但她在学习做一个不扫兴的人,于是点头:“是的,希望你今天能忙过来。”

  “你们公司最好别搞团餐,没时间做,毕竟我的人还都没到位。”

  “好的,我一定不给苏老板添麻烦。”司明明这样说。

  此刻的苏景秋无所事事地站在街边,把这凄凉的景象拍给顾峻川,对他说:“快来嘲笑我,要破产啦!”

  顾峻川自己也焦头烂额,哪有心思嘲笑他,但还是准备支持一下他的生意,让助理为工厂的人定了三十份健康餐。苏景秋感激涕零,对他说:“你真是够意思,如果你能少从我酒吧偷点酒就更好了。”

  一直熬到下午,跟唯一的店员把地都拖了两次,消毒做了三次,也没迎来一个客人。苏景秋手一挥:“下班下班,回家躺着。”

  服务生却抱着咖啡机不肯走:“我不走,回家躺着太难受了,我要在这待着。我死也要死在店里,闻着咖啡豆的香气死!”

  “大眼瞪小眼,有屁用。”

  “不用瞪了,来人了,老大。”

  两个人齐齐看向门口,一个瘦高条的防护严实的女人拿出手机在扫码。女人戴着护目镜,穿着一件束腰的羊绒大衣,扫完码低头在本子上签字,一缕头发散落在肩头。

  苏景秋看那女人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但死活想不起在哪见过这个人。直到女人走到收银台前,摘掉护目镜,露出一双很清亮的眼睛,苏景秋才反应过来,这是他的初恋女友,已经十余年没有见过面的申京京。

  已经被他抛诸脑后的申京京,就这么站到了他的面前。

  苏景秋愣了。

  她怎么来了?

  “老板,营业了吗?”申京京问。

  “营业了。”苏景秋说。他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些什么,因为他后来从来没想过会再次见到申京京。

  申京京的眼睛有了笑意,其实仔细看,那双眼睛跟二十出头是有区别的,申京京爱哭,从前的眼睛总像含着泪水似的,如今那一层泪意不见了。她应该已经从失去亲人的痛苦之中彻底走出来了。

  “来一份牛排,五分熟,再来一杯翠绿。”申京京偏着头说:“一杯翠绿,这奇怪名字肯定是你起的。”这么多年过去了,苏景秋仍旧不按常理出牌,天马行空的一个神人。

  “嗯。堂食还是外带?”苏景秋问,眼睛一直盯着电脑屏幕点餐,没有多看申京京任何一眼。

  “堂食。”申京京答。

  她环视店铺一周,找了个靠窗的位置,不是司明明的专座。因为她看向那个位置的时候,苏景秋说:“那个位置不行,预留位。”申京京就明白了怎么回事。

  她走到餐桌前,摘掉口罩,脸上被勒出了痕迹,但仍旧难掩她出色的神采。坐下后就对苏景秋摆手,说:“老苏,你来。”

  老苏是当年她对他的称呼,因为那时苏景秋在意自己比她小,总要佯装成熟,要求她叫他老苏。老苏这个名字很好笑,彼时她叫一次笑一次,现在却笑不出来了。他们都彻底成熟了。

  苏景秋就坐到她对面,问她:“你怎么来了?”他有点怕申京京的到来,不为别的,因为怕司明明看到误会。他们因为申京京吵过虽然不激烈,但很绵长的一架,苏景秋对这一架心有余悸。

  “你删了我。”申京京说:“我话还没说完,你就删了我。”

  “我结婚了。”苏景秋说。

  “你老婆不让你跟异性说话吗?”申京京故意逗他。她发现苏景秋有了一些变化,少年时的他不管不顾,爱谁谁。他们也因为别的姑娘吵架,那时他可不会这样顾忌,上来就说:我恋爱了结婚了。那时他说:我清清白白,你不要怀疑我,也不要管束我。少年的他是一只自由的鸟,从不为任何事停下扇动翅膀。

  “我老婆不管我。”苏景秋替司明明申辩,接着问:“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你还有东西在我家。”申京京说:“我那天去老房子收拾东西,看到里面有你一个大箱子,分手时候你没拿走。”

  “扔了。”苏景秋说:“不要了,都是陈年破烂。”

  “确定吗?有你当时最喜欢的相机,还有你收藏的磁带。”

  “确定,扔了。”苏景秋说。

  申京京叹了口气,对苏景秋说:“说实话,你是不是还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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