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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节


  那些照片是被珍藏在一个很精致的扁方型桐木盒子里的。只有四张,每一张都是穆朝朝微笑着抱着小穆安坐在镜头前幸福的样子。

  是幸福的吗?可周怀年看到她的那双笑眼里,明明还含着眼泪。

  翻过照片的背面,每一张的背面,都有几行密密麻麻的小字。周怀年一行一行地看,一张一张地翻,眼里便也湿润了起来……

  “我们有孩子了。要是你知道的话,该有多高兴?是你和我的孩子,是你一直想要的孩子。这是他一周岁的样子,眼睛像你,鼻子像我,嘴巴像你,眉毛像我。你看,是不是这样?周怀年,你还会想见我吗?想见我们的孩子吗?”

  “安儿两周岁了。他会说很多很多的话,包括问我“爸爸在哪儿”。每回他问我,我就没法回答,因为我也想知道你在哪儿。周怀年,你找过我吗?是不是真的不想再见我,不想见安儿了?”

  “安儿三周岁了。今年,我们跑了很多次医院,这里的医生说,安儿的心脏不好,这种病他们治不了。我不信,安儿这么乖的孩子,怎么会得上治不了的病?周怀年,你在哪里?香港的医生会比这里的要好吗?”

  “安儿四周岁了。又长大一岁的安儿越来越懂事了,才四岁,就已经能帮着我干一些轻活儿了。从前,你也跟我说过,你四岁就能帮着母亲干活儿,我还不信。可我现在信了,所以安儿果真是像你的。今年,他问“爸爸”的次数变得少了,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总不回答才让他失望的缘故,但我在刚刚才告诉他,等仗打完了,我带他治好了病,一定会带着他去找你。周怀年,你会期待见到我,见到安儿吗?”

  ……

  “周叔叔!”

  小穆安突然叫了他一声,打断了周怀年的神思。还未来得及做出更多反应,只见穆朝朝走进来,一把夺走了他手里的照片。

  “是谁允许你随便把东西拿出来给别人看了?我问你,是谁允许的?!”她攥着照片,生气地质问站在一旁的小穆安。

  小穆安被母亲生气的样子吓到了,他“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并且大声对母亲喊道:“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父亲到底是谁呢?他不是的话,那谁是呢?谁能看这些照片呢?”

  周怀年走过去,将小穆安一把抱起,搂在怀里拍了又拍,原就因那照片后面的话难受得不能自已的他,此时已是喉头发堵得说不出一句话。他只能搂着大哭的孩子,双目通红地凝视着穆朝朝。

  而穆朝朝紧紧地攥着那些照片,只对他说了一句话,便跑开了。

  “都看到了?那些话,我问得都对吗?”

  PS:今天有点感冒了,写得有点慢,但好歹还是更上了。怎么感觉写着写着又不甜了起来呢?o(╥﹏╥)o

第一百二十一章 答案

  喊了阿笙来陪小穆安后,周怀年便跑着追了出去。穆朝朝人还未跑出住院楼,便被周怀年给拦了下来。

  “你放开我!”

  穆朝朝用力甩开他的手,想要继续躲着他。然而,周怀年此时也发了急,二话不说直接伸手过去将她给拦腰抱起。

  “周怀年!你要干什么!”穆朝朝惊了一惊,而后被迫趴在他的肩上一面挣扎,一面手脚并用地捶打着他,“放开我!你放开我!”

  然而,她越是挣扎,周怀年便越是牢牢地将她箍着,也不管周围那些“蓝眼睛”投来或好奇或指谪的目光,他只顾扛着身上的女人大步流星地往外走去。

  别看两人一个沉默,一个吵嚷,沉默的那个男人,心中却是有万丈的波澜在不断涌起;而被他抱着怎么也不肯安分的那个女人,却因顾忌他的身体,从而暗暗存了理智,根本不敢当真用力地与他反抗。

  于是她一路徒劳的呼喊、“挣扎”,最后却只能任他摆布地被塞进一辆汽车里。她骂他“混蛋”,便想要开车门逃走。而他哪能让她得逞,倾身过去将她压在了车壁上。她扬起手来想要打他,却被他钳了手腕子高举起来,贴在了车窗户上。

  “老实一点,别再动。”周怀年以威胁的口吻,附在她耳边低声说道:“身上没有带药,要是死在车里的话,你想知道的答案,这辈子也就听不到了。”

  不得不说,这招儿对穆朝朝来说很是管用的。答案固然重要,但他的身体安危才是她最紧张的。于是,尽管她的眼泪还在不停地往下掉,可她的声音以及她的动作都已经渐渐地安静了下来。

  车子已经开出去很远了,身前压着的女人也已经安分了下来,周怀年这才慢慢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他端坐在她的身边,一言不发地坐在那里微微喘着气。可一只手还是紧紧地握在她的一只手上。

  穆朝朝低垂着眼帘,只时不时地拿余光去瞄他一眼。那只手被他攥着,手心已在微微出汗,可她只要动了挣脱的念头,他的大手掌便会更加用力地将她包裹,并且还会用警告的眼神来压制她。很奇怪的,从前那种感觉似乎又回来了——平日里他总娇惯着她,但在她任性的时候,只要他一严肃,她便会莫名地犯怵。这会儿便是如此,她乖顺下来,听之任之……

  坐在前头开车的司机还是头一回见着这样的情形,哪怕从前先生身边坐着的人是丁小姐,俩人之间的气氛也从没有像今日这般暧昧过。他也是个机灵的,瞧出先生急切的心情,故而将车子开得飞快。于是,不过二十分钟的时间,他们就已经抵达了目的地。

  司机下车,替周怀年拉开车门。

  周怀年先走下来,而后伸手去牵仍坐在车内不肯挪动半步的女人。

  穆朝朝坐在那里,目不斜视,仿佛看不到他伸过来的那只手。就这样等了一会儿,周怀年将手收回来,接着一面挽着长衫的袖子,一面说道:“看来不想自己走,还想让人抱,是不是?”他顿了一下,又说:“行,那就抱着。”

  说完这话,他正打算弯腰再回车里,原还坐在那儿一动不动的穆朝朝这时赶紧往外移。

  周怀年微不可察地笑了一下,而后直起身子,抬手替她去挡车门顶檐。

  穆朝朝慌忙下了车,在看到眼前那幢典型英式风格的洋楼时,便听到周怀年在她身边说道:“这是我在伦敦的住所,你跟我进来。”

  穆朝朝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中多有戒备。

  周怀年故意张开双臂,向着她走近一步,吓得穆朝朝连退两步以后,忙说道:“你走前面,我跟着。”

  周怀年笑了一下,将手放下来,而后便往楼里走去。

  她亦步亦趋地跟着他进门,佣人们不管在不在忙,这会儿全都停了活儿,站住了脚,侍立两旁。他没做任何停留,更没与任何人说话,脚一踏进门,便朝着楼梯的方向而去。

  是要上楼,穆朝朝想。却不知他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心里悬着,但也只能继续跟着他往楼上走。她没仔细看这楼里的格局,眼睛只盯着他的背影,在路过几个房间以后,他的脚步最后停在了主卧房的门口。

  门被他打开,他走进去,便又回头来看站在门口有些紧张的穆朝朝,“进来吧,没想对你怎么样。只是有些东西想让你看一看。”

  被他看穿心思的穆朝朝,耳根竟有些红了起来,她咬了咬唇,心口不一地小声回怼了一句,“是你想多了吧?我什么也没想。”

  “好。”周怀年转身,不再理她,只丢下一句,“进来把门带好,坐床上等我”以后,便兀自走去了衣橱前。

  穆朝朝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进来了。不过,她虚虚地带上门以后,却没有听他的话坐到床上等他,而是立在墙边,默默地环顾着这间仅有他气息存在的主卧房。

  家具如何不重要,陈设如何不重要,她对这间房间的关注点下意识地落在了枕头、拖鞋,还有衣架上面——枕头一只,拖鞋一双,衣架上的衣物也都只是男士的而已。她不知自己在暗自高兴什么,但的确,心里愉悦了不少。

  周怀年转过身,看她站在那儿微微勾着唇角,竟也一时看得发了愣。

  等穆朝朝察觉出他在看着自己,便赶紧收了笑,低下了头。

  周怀年的神思这才回了过来,他轻咳了一声,便抱着一个大木匣子走到她的面前。

  “什么?”穆朝朝一脸狐疑地抬头看他。

  周怀年打开木匣子,示意她道:“你要的答案都在里了。你可以一封一封打开,慢慢地看。”

  那个木匣子里盛放着的,是满满一匣子的信件,准确地说,都是回信。收件人都是周怀年,而打开以后来看,回信的却都是不同的人。那些人多是身份显贵或是身居要职之人,而这些信件的内容无一例外,全都是有关她下落的回复……

  不管这信中提到的线索是真是假,周怀年都一一亲自去查证过了。最后,哪怕查证过后一无所获,他仍将它们视为珍宝一样悉心留存着。万一呢?万一哪天有某条线索就能是有价值的呢?他从没有放弃过找她的念头,即便最后一条线索指向战后对中国人来说是最痛恨也最危险的日本,他也毅然决然地要去将她寻回。

  穆朝朝一封又一封地拆开那些信来看……

  眼泪决堤,将那些字和纸打湿,让她看不清信上的内容,叫她又慌乱地拿手去抹擦……可是她越弄越糟,越弄越糟,心里乱成一团。终于,她哭着抬起头来,满脸是泪地看向周怀年。

  “周怀年,我看不清了,怎么办?”

  她呜咽着,问他,却被他伸手揽进了怀里……

  “看不清了就听……我说找了你五年,想了你五年……每一天,每一夜,每一分,每一秒,从来都没有断过,你是信?还是不信?什么‘老死不再相见’的狗屁话,你是忘?还是不忘?”

  穆朝朝躲在他怀里点了一下头,在感受到他愈发强烈的拥抱后,便不住地点头。而她的手正也牢牢地将他回抱住,再也不想要放。

  周怀年低头,双唇紧紧地贴在她的发顶上,声音哽咽地说道:“把眼泪擦干净,还有最后一件事要做。”

  穆朝朝泪眼朦胧地抬头看他,被他吻了一下唇以后,便被他拉着出了书房……

  管家丁叔得了吩咐,将周府上上下下、不论老幼、不论男女、不论国别,所有的人都召集了过来。

  周府的男主人站在中央,他的手紧紧地拉着一个他们从未见过的女人,对着他们郑重宣告:“这是太太,是我周怀年的太太。从今往后,只要是在这个家里,所有的人做事,都要以她的话为准。如有不从者,别怪我周府的规矩不讲人情!”

  “是!”

  所有的人都异口同声地发出回应,惟有丁佩玲紧紧地咬着牙,站在原地。

  “顾尧那边应该很快就会有动作了。再忍一忍,再忍一忍。五哥,我一定会让你看清这个女人所做的事……”

第一百二十二章 故事

  尽管,穆朝朝对于周怀年那日突然地“昭告天下”多有埋怨,但两人之间的芥蒂总算是被抹平了。一家三口虽然仍旧住在医院的病房,但其间的气氛,也是显见地其乐融融起来。

  原先小穆安对周怀年还存有一些的畏惧感,但经过几日的相处,周怀年对他有求必应的表现,很快便拉拢了孩子的心。除此以外,他也能很清楚地感觉出母亲近些日子的心情。是真实愉悦的,而不是从前那种装出来的强颜欢笑。虽然,他还没有改口称呼周怀年为“父亲”或是“爸爸”,但在他年幼却敏感的那颗心里,已然默默认定了自己与他之间的父子关系。

  明日就要进行手术了,这会儿他正缠着周怀年给他讲很多很多的睡前故事。从古今到中外,从神话到历史,周怀年几乎都要把自己所知道的故事给讲光了,而躺在他身边的那个小孩,却是越听越精神。

  独自躺在陪护床上的穆朝朝,好笑又好气地勒令小穆安道:“穆安,你该睡觉了。明日就要做手术了,你若是再不睡,一会儿护士姐姐来了,就该没收你的玩具了。”

  小穆安撅了撅嘴,对母亲央求道:“妈妈,妈妈,我就再听最后一个,最后一个行不行?”

  穆朝朝想笑,忍了忍,对周怀年摆出一个爱莫能助的表情。

  周怀年捏了捏眉心,一脸无奈地笑了笑,而后柔声与小穆安“商量”道:“安儿啊,我是真想不出还有什么故事了。要不,等我想出来了,明日再继续,成么?”

  “不不不~”小穆安当即否决,拉着他的胳膊轻晃了两下,说道:“那就讲一个我是怎么来的故事吧!妈妈说,我是从她肚子里来的,可是我怎么也想不明白,我为什么会从她肚子里来呢?每回问,她都说等我长大,长成大人的时候就知道了,可我现在就想知道呀!周叔叔你也是大人,你一定知道的吧?”

  听到孩子这番话,不在同一张床上躺着的周怀年和穆朝朝,不约而同地朝着对方看了一眼。眼神仅交汇了一下,穆朝朝便莫名羞赧地躲避开来。

  “穆安,你怎么总有那么多的问题?”

  她转而想去制止这个话题,却听到周怀年开口说道:“我当然知道啦,可是讲完这个故事,我们安儿是不是就该好好睡觉啦?”

  小穆安一脸兴奋地点了点头,并自己盖好被子,同时闭上了眼睛,然后回答他道:“我闭着眼睛听,听着听着就能睡着啦!周叔叔,你快开始吧!”

  周怀年故意轻轻哼了一声,说:“这个故事里有‘妈妈’,还有‘爸爸’。安儿要是叫我一声‘爸爸’的话,我才能讲好这个故事。”

  小穆安睁开一只眼睛又闭上,闭上一只眼睛又睁开,这样循环来回了三次,才下定决心地凑到周怀年的耳朵上。

  “爸爸。”他小声地对他说,“你可以当我的爸爸了。”

  小穆安的声音虽小,但那一声小声却笃定的“爸爸”,令周怀年从未如此的心满意足。他笑着摸了摸小穆安的头,又往穆朝朝那儿看了一眼。见她立马拿被子将自己蒙住以后,脸上的笑便愈发收不住了。

  “别笑,你好好说!”

  穆朝朝蒙着被子的声音在对他发出命令,惹得周怀年更想捉弄她,“放心吧,我一定实话实说。”

  说完这话,也不管她是不是躲在被子里兀自急恼,他便已经开始讲述他与她“造小人儿”的故事:

  “从前啊,有位老神仙,他送给爸爸一颗神奇的小种子,并对爸爸说:‘去吧,去找你心爱的人。等找到以后呢,就把这颗种子种在她的肚子里,然后你们就会得到一个可爱孩子。’

  “于是,我拿着那颗种子找啊找,终于有一天,我在一条小河里,看到了你的妈妈。那时候的她就像一条无忧无虑的小美人鱼,可爱得让我只见她一眼,就已经喜欢上了她。

  “后来我们在一起玩耍,一起念书习字,慢慢地,慢慢地,我发现她好像也喜欢上了我。可她是河里的小美人鱼啊,又怎么能永远地离开河水,和我生活在一起?然而我们都不想和彼此分开,并且已经想好了很多的办法要在一起。但是后来这件事让河怪给知道了,他威胁小美人鱼说,如果她再不回到河里,就要把我给杀死。于是,小美人鱼为了救我,不得不做出要分开的决定。

  “在分开之前,我把那颗种子送给了她,并且种在了她的肚子里……后来,她一个人悉心地呵护着我们的种子,让它发芽,让它开花,让它结成了一个小果子,也就是你——我们的小穆安……”

  “我知道后来的故事了!”小穆安睁开眼睛,接着周怀年的故事继续往下讲,“再后来啊,坏河怪就被爸爸给打跑了。做了妈妈的小美人鱼带着我离开了河水,和爸爸终于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爸爸,我说的,对不对?”

  周怀年点点头,朝小穆安竖起一根大拇指,“安儿说的对,最后我们就是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

  得到表扬的小孩高兴得拍起了手,而周怀年的耳朵却隐隐听到了一阵闷在被子里的抽噎声。他心里揪了一下,而后对着小穆安轻轻地“嘘”了一声,并低声对他说道:“妈妈想起那个坏河怪,现在有些害怕了,爸爸想去陪一陪妈妈,安儿可以自己先睡么?”

  小穆安往母亲那张陪护床上一瞧,只见她紧紧地将自己裹在被子里,是真有点像害怕的样子,于是他想都没想便勇敢地点下了头,“嗯,爸爸快去吧,你去保护妈妈,我不害怕的。”

  “安儿真棒。”周怀年欣慰地笑了笑,伸手重新替他掖好被子以后,便起身走去了陪护床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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