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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节


  “均匀点,这边也种一个。”

  4.

  苏弥一直没想通,裴嘉树跟她结婚到底是图她点什么。

  直到他制作的动画上映,影片里播放的赫然是他们老胡同里的童年故事。

  影片的最后,是他穿越了时间长河的告白——

  【八岁那年,巷口初见,从此以后,我的梦想就是娶你过门。】

  ——————

  裴嘉树在国外的项目快要落地,在家中庆祝那天。新闻给他推送过来一张图片。

  形单影只的苏弥走在大雨里,媒体文字有看笑话的意思。

  裴嘉树当即订了回国机票。

  友人问:“为什么这么急着走?”

  他牵着外套往外走,懒洋洋说:“回家,给我姑娘撑腰。”

  「只要在我裴嘉树跟前,你一辈子都是大小姐。我的大小姐,当然值得最好的。」



第2章

  暗恋一个人,碰见那一刻会习惯性慌乱,继而退缩,在很快的时间内调整局面,后退到能够把控事态的安全范围。

  然后静静地观察。

  精打细算自己的出场方式。

  在对方视线里的一举一动,都该是拿捏好分寸的表演。每一个步伐,每一个笑容的弧度,举手投足,都是刻意。

  然而眼下,一明一暗换了位置。要多不自然有多不自然,局促无所遁形。秦见月咬着唇。

  短暂的对视里,她的眼里凝了些情绪。瞳仁一颤一颤,眸眶干涩。

  她想起和妈妈狼狈的通话过程,想起方才那踏空的一脚。都是最不愿让人见到的窘迫。

  越是想掩藏什么,越是露出马脚。

  简直想要找地缝钻进去。

  他的身上薄荷与烟草混合的香气沾上了她的发梢,真实而隐秘。

  程榆礼打量她凝重神色,好奇问了句:“怎么,认识我?”

  秦见月忙摇头,别开眼去。

  她心中兵荒马乱的重逢,却是他眼里的初遇。

  这一刻,她多希望他不在。

  然而事与愿违,程榆礼倒是在另一张椅子上颇为闲适地坐下了。

  纵使人在身侧,影子就倾覆在她身体的一边,秦见月静下心来谛听,他的呼吸隐隐入耳。

  男人却仍旧是矜贵而有界限感的,并不那么优越高调,而是神态里隐隐有一道浑然天成的孤高。

  像仙鹤,像悬月,像雪山顶上的那一抹色。他是一切高处不胜寒,触手不可及的东西。

  秦见月挨着坐,连手指都拘谨。

  他悠哉叠起双腿,秦见月不敢抬头看他,只听见他再度开口说话的声音,是在通话,懒懒散散、浑不在意的语调:“奶奶,今儿的戏就唱到这,后台出了点事故。您早些回去休息。”

  他将她的扭伤定义为事故。

  听不到奶奶说了些什么。

  他继续道:“嗯,我让人送您。”

  秦见月掌心汗湿,余光打量他搁置在膝盖上的一只洁白冷感的手。

  腕上挂着一串沉香珠。

  通话结束,程榆礼挂断电话。

  秦见月抬眼看他。

  程榆礼眼型狭长,眼光锐利,机敏有余,但又显着万事不过心的淡泊。他说:“从前没见过你。”

  秦见月攥着戏服的手渐渐松开,缓解掌心那一点闷热。

  其实是见过的,见过好多次,短暂的擦肩,甚至对话,都有发生过。不怪他健忘,被遗忘是暗恋者的宿命。

  她点了点头:“我在别的会馆唱,这个月才跟了孟老师。”

  程榆礼细致观察她抹了浓妆的侧脸,半晌问了句:“叫什么名字?”

  “秦见月,拨云见月的见月。”

  他品了品这个名字,掀起嘴角,赞誉道:“你好浪漫。”

  不算太糟糕的回答,秦见月心头一暖,也轻笑了一下:“是我爸爸取的名字。”

  程榆礼徐徐道:“你有一个浪漫的爸爸,他有一个浪漫的女儿。”

  气氛总算不那样僵硬难堪,她弯了弯唇角:“谢谢。”

  如果爸爸还在世,听到这样的话一定也会很开心。

  来送药的人叫阿宾,是程榆礼的一名小助理,他噔噔几下踩上楼梯,看见坐在一起的程榆礼和秦见月,忙将东西递过去。

  秦见月道谢,打开看一看,是喷剂和药膏。

  “下回哪天登台?”程榆礼望着她手里的动作,这么问了句。

  顺便将桌子中央的小台历取过,一页一页翻看过去。上面画的都是些京剧各大门派的人物肖像。

  她答:“25号。”

  一时间没了声。

  不知他问这个是何用意。

  少顷,秦见月又鬼使神差接一句:“你会来吗?”

  程榆礼总算慢慢悠悠翻到了25号那一页,视线停留在此,他并未抬眼,散漫回答道:“当然,否则我问你做什么。”

  心中有花开的声音。

  担心让他察觉出什么,她敛了眸,不敢做表情。

  但他显然无暇在意。

  在一旁的阿宾忽然开口提醒一句:“程先生,您25号要去见白——”

  “见不成就推了。”

  程榆礼抬眼看他,打断阿宾的话,语气稍重,有对他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指责之意,又开口,“总得和秦小姐凑个巧。”

  秦见月低头,将装药的袋子打了个乱七八糟的结。又拆开重新打,还是乱七八糟。

  阿宾没再说什么,只道:“程先生,外面落雨了。咱们早点儿回去吧。”

  他问:“老太太呢?”

  “已经送走了。”

  程榆礼“嗯”了声,将日历上25号那一页撕扯了下来,语调自始至终是轻淡的:“记得上药。”

  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他在和自己说话,秦见月忙应了句,“好。”

  日历纸被他揣进裤兜,程榆礼起身,漫声说道:“走吧。”

  曲终人散,灯火阑珊,春雨入夜,花影憧憧。他背影远去,短暂的温度消失殆尽。那没有来得及多看几眼的眉目又渐渐消散。

  青灰的绵软衣衫像是隔着毛玻璃,浓稠地化作一团,一丝一缕叠上多年前挺拔的少年身姿。

  人已经消失,一行演员闹闹哄哄上了楼,在互通消息为什么今天能提早下班。

  秦见月直至此刻身体才总算松懈下来一些。

  心中擂鼓作响。尘封的心事抽丝剥茧,她以为自己已经长大变得沉稳大方,可事到临头还是只敢对着他的背影独自欣喜。

  一如年少。

  -

  秦见月跟着戏班的车走。回程的商务车上,她和陆遥笛坐在最后一排。

  陆遥笛是和秦见月同一批来拜师的,也对沉云会馆一切表示新奇。

  东问西问。

  南钰是她们的师姐,介绍说这一片老城区属于戏曲艺人的丛薮,会馆众多。当时有资本家要来占地,还是让程家给拦下的。

  亏了程家有个爱听戏的老太太,他们如今还有个地儿唱曲。

  陆遥笛话多,叽叽喳喳没完,到后面都没人应声。直到她提到一个名字:“欸今天我近距离看到程榆礼了,卧槽他那个脸长得是真好,我差点上手去摸了,怎么能精致成那样。”

  她绘声绘色,手还伸出来做出抓抓的姿势。

  闭眼休憩的秦见月闻声,抬了下睫毛。

  坐在前排的南钰哼笑一声:“他从小学起就是风云人物了,以前三中还有女的为他跳楼。”

  “我的天,真假?”陆遥笛脑袋往前伸,手攀在前座椅上望着南钰,要听八卦的姿态。

  “那我就不知道了,道听途说。”南钰耸肩。

  陆遥笛又喃喃道:“他是三中的啊,这么近,跟我就隔了一条街,我实验的。”

  南钰说:“那你知道的应该比我多啊,我高中在九中,中考没考好,被发配边疆了。”

  陆遥笛道:“我上高中他都毕业了,哪儿有机会见到。”

  她一边说一边偏头看窸窸窣窣在袋里取喷剂的秦见月,抓住她的小动作——“欸见月,你是哪个学校的?你跟程榆礼差不多大吧。”

  秦见月的手一顿,低低地应了一声,“三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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