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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节


  他回来前和许那通斗嘴, 就是想他过来给他送钥匙,当然,他住处房屋保洁还是要做的。

  纯粹丁点灰都受不了。

  车子泊停在傅家门口。傅雨旸从后座下来, 杳杳隔着一片人工湖,都可以看到对面小山头上红得热烈的黄栌,

  还有院墙上满满的爬山虎,他去江南前还没有红。

  秋倒像是人一样, 容易醉。

  傅家大门洞开,许抒诚在里头的缘故。

  司机给傅雨旸拿行李, 他们一行动静,惹得门口抱鼓石上窜下一只老猫, 呜咽一声,从猫儿洞里钻走了。

  *

  傅雨旸进来的时候,许抒诚在院子的躺椅上睡着了,身上只一件单薄的西装外套。亮月把什么都晾凉了。

  傅雨旸踢踢躺椅,上头的人才混沌睁眼。

  这里原来是处茶寮,下棋谈事的空所。老傅走了后,茶自然凉了,连夏日里挂的竹帘子都懒得去打了。许抒诚说等他等困了, 眯了会儿。

  “你连夜回来, 出什么事了?”许抒诚问某人。

  傅雨旸把轻便的几件置换衣裳行李脱手一边, 去端许抒诚磕在一边的茶,问他喝过没,得闻没有。

  揭开,就猛灌了两口,剩下的一半,浇在手上洗手了。

  “老乔原先两个普通合伙人要退出。”例行公事,合伙人都要到场,一是谈股权回购,二也相对要约束下禁业避让。

  这些傅雨旸律师也可以代其出席。只是第二桩,他要亲自回来。

  开仓库,取件东西。

  一对甜白釉的压手杯。这是傅雨旸当初在一个收藏家手里高价求来的,没送出去,老头就发病去了医院,重症监护甚至都没超过24小时,人就没了。

  他母亲这头朝他坦白后,傅雨旸复盘过,也查问过老头原先的助手 、司机,他父亲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人才一下子没禁得住……

  可是四下打听延展过,都没有。

  正常的生老病死。

  这话有点耳熟,有人也和他这么说过:生病。自然死亡。

  钨丝灯泡下,傅雨旸阖上那对压手杯的楠木盒子,不由地打了个喷嚏。库房里隐隐的尘息味。

  许抒诚没来得及问他这手杯取出来送给谁?想也是生意上的来往。只一心和傅雨旸聊家务事:“其实别怪我说话不中听啊,干妈呀,就不该瞒这一辈子。既然瞒就瞒到底,连你都不要告诉。”

  人死如灯灭,浮云吹万间。没什么一抔灰扬不了的。

  但世事就是这么凑巧。倘若那天来会面的是梁小姐的养子,傅雨旸想,傅家和那头也就扯不出什么干系来了。

  他会一一陈情清楚,周学采不领情,那么到此为止。

  偏偏是周家最细微末节的人来了。

  她秉着最赤诚的交易来的,口里每回提到她阿婆都是最由衷的怀念。傅雨旸倒希望,她和那位梁小姐毫无瓜葛。

  可是,有些延续,不是只存在亲缘的局限里的。

  某人难得自省,冷笑出声,他一面往外走,一面去揿灭库房里的灯。直到黑暗四合,才问许抒诚,“这算背违吗?”

  从一开始。

  *

  傅雨旸简单在父母住处浅眠了一觉,起来洗漱,进总部开会。

  文山会海中,最好的精神小差方式就是盯着屏幕PPT。我有在看你,但没在听你。

  撑过第一轮,傅雨旸干脆也不和他们客气了,一个个在会议室里抽烟,燎得眼皮子都疼。他干脆拿手机出来打游戏了,结果好久不玩,系统提示要更新,那进度条读得比今天三环的车都堵。

  等更新完毕后,他们会都开完了。傅雨旸例行出席,对于回购股权的事全权没有参会意见,会议一了,头一个来签会议记录的名。

  人却在座位上没动,手机横着屏,作玩游戏状。

  这在傅雨旸也不是没有过,从前夜场谈事局上,话不投机,他干脆玩两把游戏。能把那些个老家伙气死。

  最近小半年没玩了。早年他上学的时候玩游戏也是凶得很,后来许家兄妹安利他这款手游时,他没闲心玩,属于热情早就燃烧完了。

  架不住许抒见那个疯丫头卖力地游说,才勉强装了,偶尔解压用。

  傅雨旸点进微信好友名单,果然,在名列里找到了某人的名字,她游戏名和她的耳机ID一样,花里胡哨的:小周今天努力摘星了没?

  摘星的人不在线。

  傅雨旸思忖之余,线上有人拉他玩游戏,是许抒见那个丫头。他没理会,径直退出了。

  散了会,去老乔办公室里坐了坐。

  正值放假期间,傅雨旸也不打算停留的样子,云山雾绕一篇生意经,老乔还要朝他深耕细作股权回购的事呢。傅雨旸当即不高兴了,“大过节的,你念哪门子王八经。”

  让他有事,节后给他写邮件。

  老乔这回当真蒙在鼓里, “你这是急着去喝生日酒?”

  “你又知道!”

  “中午约了老冯他们给你搬风呢。你做东。”

  傅雨旸逃不过,干脆即兴发挥,“晚上吧。”

  晚上他请客。

  要做东的人,让老乔帮忙联络,说完起身拾起外套就往外走。云淡风轻地杀了个回马枪,“江南那头新世科技的业务头子骆存东,你认识吗?”

  老乔有分部在那里是不错,但是事无巨细的人脉网,他哪能面面俱到。闻言摇头,只问雨旸,“怎么,你要联络?”

  “谈不上。想会会。”

  *

  周和音他们此行,团队里有三个女士。

  两个妥妥的资深前辈,一个毫无疑问的新兵蛋子。

  他们这次国庆来回的机酒以及三天的吃喝开销,都是骆存东自掏腰包。美其名,团队建设。

  实际上倒是陪B城的代理商和对方在案的客户,玩了两天。因为这一单很特殊,代理商的客户,但是客户真正使用单位又在江南,原则上这一单要纳到骆总业绩里。

  这才把团队开拔到这里接待。后续客户去江南那里,他们依旧还是要地陪。

  这种头目的代理商,远远压过他们直销的业绩。但是年底的业务总计,谁分管的代理商又记在谁的头上。

  带周和音的两个前辈姐姐私下吐槽孙代理和他们骆总的关系,就好比一个嫡系的被后来居上的庶出压着头,但是呢,又一荣俱荣。当然啊,没有一损俱损。

  别看他们勾肩搭背地喝酒,其实皮下不知道咒骂对方死多少回呢。

  周和音很乖觉,她们说什么言论,她都只是听,从不发表主观看法。少说多干,实践里犯错,实践里总结,每日不谈三省罢,睡前复盘还是做得到的。

  就连她们三个女生的房间分配,她也是很泰然地觉得自己该落单。

  一个人住标间不要太舒坦。由她们去抱团吧。

  今晚是孙代理替骆总践行,他们明天早上一早的飞机。其实按周和音的心,她晚上就想走了,无奈他们执意留一晚。

  晚上骆总的女儿也跟来了。

  男女同僚凑一块八卦,私下交换信息才知道,原来骆总前段时间离婚了,轧姘头那种,被前妻撕了,女儿的抚养权倒是争过来了。男人啊,谁都没他们现实。

  难得,这次最小的周和音主动插话了,她是替女性同胞抱不平,原来竟是这样的男人。“那么,为什么孩子不跟妈妈呀。不是男方过错方嘛?”

  前辈姐姐瞥一眼愣头青的觉悟,说小音你还小,不懂这里面的门道,都八.九岁的女儿了,反正认知都已经清爽了,谁对谁错,小孩子灵得很。为什么女方还要苦哈哈地把孩子搂在身边啊。有钱有闲的日子难道不香嘛!

  就该他男方养。哼,你当养孩子容易的。

  瞧,这不谈生意都得拴在身边来。

  周和音瞬间对这个新老板下头,她说收回之前说骆总人间理想的话。

  这女人间的友谊有时很奇怪。互相礼敬时可能内里反而是翻白眼,偶尔敌人的敌人,倒成了朋友。

  前辈姐姐说,她们都当小音是骆总的迷妹呢。不然巴巴地愿意借调过来。

  周和音打工人打工魂:“快别。我只是以为他是个好父亲。”

  小音和前辈姐姐也可以有共频的:总觉得爱孩子的男人差不到哪里去。

  其实不尽然。男人,父亲的觉悟是父亲;男人的觉悟却只是男人。

  聚餐到收梢,骆总已经喝得舌头都大了,和孙代理在那侃侃而谈。而骆总的女儿一路跑出跑进的,也没人敢管这个公主。

  周和音记得她小时候跟着父母去吃席,规矩大如天。

  她在摸鱼玩小程序里的俄罗斯方块,听到骆总喊她,“小周,帮我去看一下柚柚。”

  唉。心不甘情不愿。心想,我又不是你的佣人,给你去顾孩子。

  嘴上还是应答了,小程序上的俄罗斯方块越落越快,因为她的来不及作为,以至于交通大堵塞地堵了半空,越到顶,越接近game over.

  没等到她走出包厢门,她的游戏就阵亡了。于此同时,外面有小孩跌跤的声音,

  扑通一声撞到了侍者的酒盘,红酒应声而落,骆总家的柚柚也哭得稀里哗啦。

  周和音应声追出去,只见廊道尽头一个熟悉的身影还有他那个混血老头老板。某人身高腿长地俯身下去,单手把小孩从地上提溜起来,口吻不太友善,“小家伙,公共场合不乱跑乱叫。你爸爸没有教你嘛?”

  柚柚塌房子般地哭。

  周和音吓坏了,连忙去要孩子,心想你别吓人家了。

  她一面跑,一面刚想张嘴说些什么,

  傅雨旸只手松开孩子。手上沾满了红酒,他目不斜视地接过侍者递上的干帕巾,顾不上揩干净,专心对付朝他而来的人,“跑什么,没看一地玻璃渣子?”

第18章

  ◎隔岸◎

  周和音一身白色雪纺衬衫, 领口打着法式复古的垂坠感蝴蝶结。黑色褶边的半身裙,上身套一件黄绿色灯笼袖的对襟开衫毛衣。

  一点眼的绿,把规矩的通勤颜色救活了。

  只是这萧薄的穿扮, 就是回江南也不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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