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节

　　“对了，”项芳雅又道，“我听说明天他宝贝侄子一家要来我们家吃饭，你明天来不来？”

　　“来，当然来，”言絮精神一振，“明天就面对面地对质清楚，省得爸老是以为我在欺负他宝贝侄子。”

　　挂了电话，言絮把前后的事情琢磨了一下，心里雪亮。

　　言钧飞这次这么能憋，居然忍到了言鸿志问了他才说，以退为进这一招用的还真不错，刚才打给言鸿志的电话肯定又打亲情牌又卖惨，把自己形容成为“为了叔叔的病情忍辱负重”的好侄子。

　　明天他们过来，肯定是憋着坏水，就是不知道他还有什么杀手锏，要小心提防。

　　第二天，言絮回了爸妈家。

　　自从结婚以来，如果没什么大事的话，周日都是他们回去的日子，这阵子因为病情和公司的事情忙得脚不沾地，一直是公司、医院和自己家三点一线，她已经很久没回爸妈家了。

　　何憬时公司里临时有点事情，要晚点才能过来，他还有点担心言絮和言鸿志会吵起来，再三叮嘱，让言絮先忍一忍，等他过来了再理论。

　　言絮一个人起得晚，到家快十一点了。

　　一进门，言鸿志坐在客厅里，正陪着大伯母和言钧飞说话，项芳雅在厨房里和佣人忙，言玟也躲在房间里没出来。

　　“咦，大伯母你来了，大伯呢？”言絮故意问。大伯平常不参与这母子俩一些鸡零狗碎的事情，对言絮和言玟都还不错，但他也很溺爱言鸿志，又管不了大伯母，所以很多事情也只好装聋作哑。

　　“他呀，成天就知道下棋，一整天都不着家。”大伯母忍不住抱怨，“这家要是没我给他撑着，早都散得不成样了。”

　　“我哥是懒散了点，身体也不怎么好，大嫂你多费心。”言鸿志客气地道。

　　“这是什么话，都是一家人，我不照顾他谁照顾啊，”大伯母话锋一转，“说真的，鸿志，咱们老一辈的就是重情义，小一辈的要是都能和我们一样就好了。”

　　言鸿志有点尴尬，瞪了言絮一眼。

　　“小絮啊，人要讲良心，”大伯母继续喋喋不休，“想当初我们钧飞可是很多大公司抢着要的，可鸿志让他来公司帮忙，他二话不说就来了，现在倒好，你爸你姐都没发话，你倒是拿钧飞开刀了？这说得过去吗？”

　　“妈，别说了，我没事，我就是心疼我姐和我叔。”言钧飞一脸的隐忍。

　　言絮气定神闲地看了一会儿他们母子俩的表演，转头问言鸿志：“爸，我记得我们是上市公司吧？怎么人员的去留跑到家里来心疼这个心疼那个？不应该明天周一开个董事会，大家讨论投票来做出决策吗？这种做派倒像是小作坊企业，太掉价了。”

　　“你……你怎么还是这么牙尖嘴利！”大伯母气急败坏，“什么上市公司，再上市也抵不过家里的人情，小孩子家家的，当了一两天的家，这尾巴都翘到天上去了。”

　　“噗嗤”一声，里面有人忍不住笑出声来。

　　言絮一看，言玟从房间里走出来了，她的精神看起来还不错，头发也已经长成板寸的模样了，那道长长的伤疤隐藏在头发里已经看不见了。

　　“小玟，你笑什么？”大伯母有点不满地问，“我哪里说错了？”

　　言玟压了压嘴角，轻言细语地道：“大伯母，你这两句话每一句都有问题，自己家里说笑没事，可千万别出去说，要不然被股东们听到了，我们的股票明天又要狂跌了。”

　　“妈！”言钧飞也有点羞恼地叫了一声，“你别被小絮带坑里去，上市公司的事情你不懂，别乱说。”

　　大伯母讪讪地往后一靠：“这……哎呦你大伯母没文化瞎说的……”

　　言鸿志轻咳了一声，打起了圆场：“好了，当然不是要在家里决定员工的去留，只是聊聊天而已。”

　　“叔叔，既然是聊天那我就直说了，今天小絮在，你身体也好了，有些话我就憋不住了，想说说清楚，”言钧飞一脸的委屈，“我也不知道在哪里得罪小絮了，工作上有不同意见很正常，可她不能一言堂吧，当着全会议室这么多人的面就把我停职了，奇了怪了，以前小玟在的时候，我们俩就处得很好，怎么她一来就闹得鸡飞狗跳的，这里面——”

　　“钧飞！”言玟眉头一皱，飞快地打断了他的话：“你别乱说话了。”

　　言絮敏感地察觉到了什么：“你什么意思？别拐弯抹角的，有话直说。”

　　“那我就不客气了，小玟脾气好不爱计较，可我们旁观者清，可看得一清二楚，”言钧飞冷笑了一声，“你心里打的什么小九九当我不知道吗？你的目标当然不仅仅是我，这么短短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你排除异己，把奉承你的人一个个提拔起来，把几百万的产品销毁了去重新弄你所谓的新品，不就是为了糊弄公司里的那帮人来立威吗？小玟在公司辛辛苦苦这么多年，我还一直等着她回来，结果倒好，你找个机会就准备上位了，这心思可真毒啊。”

　　言絮恍然大悟。

　　原来这就是言钧飞憋着的坏水。眼看着她在公司站稳了脚跟，言钧飞找不到打击她的办法，索性在内部烧了一把火，想让她和言玟为了公司的继承权同室操戈。

　　怪不得那天会撞见言钧飞和言玟在一起喝下午茶，怪不得言钧飞那天在朋友圈里讽刺她得意忘形还艾特了言玟，这是早就已经在埋伏笔了吧？

　　那言玟呢？言玟会不会相信言钧飞的挑拨？那天言玟在微信里夸“你比我厉害”、“应该培养你做接班人”是真心还是假意？是玩笑还是试探？

　　言絮有一瞬间的心悸。

　　如果言玟也被挑拨了，那她可真是成了笑话了。

　　“钧飞，你怎么还在乱说！你这样不是存心要让我和小絮吵架吗？”言玟又气又恼，飞快地上前几步，拉住了言絮的手，“我那天就和你说了，小絮这性格，比我更适合接爸的班，她有魄力有眼光，如果她想来公司，对我对公司都是好事，我举双手赞成，你再这样说我可真要生气了！”

　　她说话向来轻言慢语，鲜少有这样激动的时候，就连握着言絮的手都用劲得微微颤抖了起来，好像深怕言絮一生气跑了。

　　言絮的心里一暖，忽然有点想哭。

　　刚才突如其来的担心一下子烟消云散，真好，言玟没有被言钧飞挑拨，还是她的好姐姐。

　　“小玟，你就是太心软太好说话了，”言钧飞却没有善罢甘休的意思，一脸的恨铁不成钢，“你以为你退让就会天下太平了吗？以她的脾气，到时候你连在公司立足的地方都没有，看看我就知道了，还有叔叔，你看小絮多聪明啊，知道用公司的钱替自己立威，买了个综艺的冠名权就算推广了，叫两个小鲜肉在那里喊喊口号就能有人来买了？我可打听过了，新品的销售也就普普通通，我不信我们俩通过的旧方案会比她这挖空心思想出的新方案差，更何况还白白扔了几百万，我这心都在疼啊！”

　　言鸿志的脸色有点不太好看起来了。

　　他本来就在心疼那几百万，昨天被何憬时镇住了没发成火，今天被言钧飞这一说，那股火气又开始往上窜了。“好了，别说了，明天你和我一起……”

　　“爸，”言絮打断了他的话，淡淡地道，“我实话和你说了吧，言钧飞不能再留在公司了，我原本想要给他留一份体面，但他既然这么恶毒，我也就不客气了。”

　　“你什么意思？”言钧飞差点没跳起来，“你连叔叔的权都要夺了吗？”

　　言絮没理他，正色道：“爸，姐，其实今天我来之前就想好了，想和你们商量一下什么时候你们俩能回到公司。爸手术后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姐就是偶尔会头疼，但日常工作应该没问题，我在公司撑了两个月，天天996都快吐了，不想再过这样的日子了。”

　　“小絮！”言玟怔了一下，紧张地道，“你是不是听了钧飞的话乱想？我真的不在意这些，你知道的，我本来就是想学音乐……”

　　“你以为我是在客气吗？”言絮反问，“我知道你以前是想学音乐，可是后来你学了管理，进了公司。这几年来你全心扑在公司上，V之乐泡这个新品气泡水是你一手研发出来的，定位、立项、口感都是顶尖的，只是你离开后被言钧飞弄得彻底偏离了你的方向，如果V之乐泡能有一点成功，那百分之七十的基石都是你打下的，我只是侥幸参与了后期策划占了便宜。”

　　言玟定定地看着她，忽然眼眶微微泛红：“小絮……我……”

　　“我真的不是和你在客气，姐，我好喜欢你刚才说的话，说我有魄力有眼光，”言絮朝她俏皮地眨了眨眼，“对，这我承认，我就特别喜欢挑选项目、开发产品时那种得劲的感觉，可要是让我定下心来天天管人、管产品质量、管工厂生产，我非得疯了不可，我早就想好了，以后公司的日常管理你帮着爸一起，我还是去我的书吧自由自在吧，公司就交给你了，你的心思细腻、想问题全面周到，一定能把公司经营好的，以后我的股份分红节节攀升那我就开心了。”

　　言玟听着听着，原本快要感动得掉眼泪了，一听到最后一句话，顿时破涕为笑：“喂，何太太，你现在可是何憬时的太太，怎么还惦记着这么一点分红，眼皮子太浅了吧？”

　　“哇，你连我的分红也要觊觎，小心我把你藏的私房钱全都偷了。”言絮去掐她的腰，两姐妹笑闹成一团。

　　言钧飞彻底懵了。

　　这两人是不是傻的？言氏集团几十亿的市值放在哪家兄弟姐妹这里不打破头要主控权？这姐妹俩倒好，你推来我让去，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公司马上就要破产了呢。

　　他原本想好了，以言絮这强势的态度，又已经当了这个代理董事长，必定是不肯从公司退开的，而言玟这里他稍加挑拨，就算两姐妹不反目，也会在心里留下芥蒂，到时候一共事，矛盾必定越来越多，还怕钻不了空子？

　　现在倒好，言絮居然无心公司，自己要从公司滚蛋，那他白折腾那么久了，要是言鸿志和言玟在公司的话，他根本就不用慌。

　　两下权衡之后，他立刻放弃了原来的计划，赔笑着道：“欸，是我多心了，小玟脾气软，我怕她吃亏，所以着急了点，既然小絮这么大方，那就没事了……”

　　“我和我姐是没事了，可你有事，还是大事。”言絮冷冷地道，“言钧飞，营销部齐经理你还记得吧？”

　　“你……你要干什么？”言钧飞的脸变了变。

　　“就是那个新品发布会前两天请了探亲假没批旷工的齐经理，有供应商举报他收受回扣，我们报警了。”言絮瞟了他一眼，嘲讽地道，“哥，你猜，他供出谁了？”

　　言鸿志猛地坐了起来，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什么？收受回扣？”

　　“小絮你……你胡说，别血口喷……喷人……”言钧飞强自镇定，“叔叔，她这是在诬陷我！我怎么可能做这种事情！”

　　“对，爸，”言絮嘲讽地道，“你的宝贝侄子把营销部的人排挤走安插进了他的人，从去年开始就联合收受回扣，意不意外？惊不惊喜？言钧飞，证据我都有了，你不承认也没事，等着警察上门找你吧。”

　　“没有的事！叔叔你信我，言絮她这是铁了心要报复我了，我惹不起她我躲还不行吗！”言钧飞跳了起来，眼神中有着掩饰不住的慌张，“走，妈，我们走……”

　　这还有什么不清楚的？

　　言鸿志气得浑身发抖，指着言钧飞，好半天才挤出几个字来：“滚，你给我滚！都给我滚！”

第41章 爆款

　　言钧飞这事, 是一个星期前开始露出端倪的。他进公司三年，被言鸿志寄予厚望，一直在重要岗位轮岗, 和那位齐经理就是在采购部认识的。

　　两人气味相投, 一来二去就成了关系不错的好友。姓齐的有老板侄子撑腰, 在采购部的时候手脚就有点不干净, 也经常送东西给言钧飞，后来言玟被停职、言钧飞到了董事办,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言钧飞这是有望成为未来接班人，姓齐的胆子就更大了。

　　被言钧飞一手安插进营销部后，姓齐的多次用虚假合同的方式多次收受回扣，金额达到了五十多万，其中百分之四十孝敬给了言钧飞，剩下的六十自己私吞了。金额虽然不大，性质却十分恶劣, 言絮立刻就报了警，现在姓齐的已经进了看守所, 言钧飞这里, 应言絮的要求还暂时保密着。

　　言絮一直在犹豫, 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言鸿志并公开。

　　她知道言鸿志对这个言家唯一的香火寄予厚望，要是知道从小疼爱的侄子居然在背后吃回扣贪钱，这打击可能和言玟那事不分伯仲，到时候又被气病就糟糕了。

　　没想到言钧飞自己找死，还想着挑拨她和言玟以求继续在公司里作威作福, 这颗毒瘤不除，公司就永无宁日。

　　言鸿志气得靠在沙发上直喘气，言玟忙不迭地在旁边轻言安慰。项芳雅听到动静擦着手从厨房出来了, 不明所以；原本说要饭吃好以后才来的何憬时也急匆匆地进了门，言絮只好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再说了一遍。

　　“以后谁也别在我面前提起这个没良心的东西！”言鸿志怒气冲冲地道。

　　“呦，这可是你说的，可不能反悔，”项芳雅调侃道，“以后可别动不动就言家唯一的香火了，这都什么年代了，还香火不香火的。你可给我太平点，别再气出点病来，到时候还不是我们娘儿三个忙前忙后照顾你，哦，还要加上憬时。”

　　“我……我哪知道会这样……”言鸿志被她呛得说不出话来，悻然道，“行了，是我看走了眼。”

　　“爸，我说实话哦，”言絮决定趁着这个机会，把事情一次性解决好，“其实言钧飞这事，你也有很大的责任，这几年要不是你无理由地纵容他，他怎么会有胆子跟人合谋做出这种事情来？我们公司的管理模式，你要重新考虑一下了。”

　　言鸿志恼火地道：“我哪有纵容他？我那是……那是培养他，谁让你们俩都是女孩子，娇滴滴的，还不得有个男的帮你们在前面遮风挡雨？”

　　“遮风挡雨？你看他把我姐精心研发的新品弄成这副样子，这不叫遮风挡雨，这叫凄风苦雨，”言絮嘲笑道，“爸，不是我说，那个言钧飞弄的旧策划出去，你备的那几十万瓶饮料最起码压库存一半，还想用它来给公司注入新鲜血液，怎么可能？”

　　“你……”言鸿志气结，“我看你那个新策划也不怎么样，销量也就普通的水平，怎么就质疑起我的眼光来了？”

　　言絮正要把手机里存的资料调出来和老爸辩论呢，言鸿志的手机响了，他压了压火，走到旁边去接电话了。

　　言玟坐到了言絮身旁，指了指言鸿志，又指了指她，压低声音道：“爸一早起来就给公司的几个副总打电话了，在了解你那个V之乐泡的销售情况，你心里有底不？要是没底的话话别说得太满了，留点余地。”

　　言絮还真没底。

　　到今天为止，V之乐泡开售满六天了，截止到周五，网络上的销量中规中矩，线下的数据还没出来，她没法做出判断。

　　“我觉得没问题，”何憬时走了过来，插入了两姐妹的话题，“看，这是我在公司楼下便利店买的。”

　　他从背后拿出一瓶饮料来，斗大的“V”字瞬间映入了两姐妹的眼帘，“一进门就能看到这个，还有电视里在放那个综艺，我都会背了，一看到你呀，我就心里冒快乐泡泡，耶耶耶。”

　　“真的，”言絮又惊又喜地接了过来，“货架上的货多吗？”

　　“多的，一进门的位置上放了两排，”何憬时用手示意着，“我去买的时候有个女生刚好也买了一瓶，说昨天看到电视里有，买瓶尝尝味道。后来我和老板聊了两句，他说买的人很多，进的货快没了，打算明天再去进货。”

　　何憬时自己忙成这样，还不忘特意替她渗入了解市场。一丝暖流从言絮心头淌过，她凝视着何憬时，低声道：“谢谢。”

　　“不客气，”何憬时笑着道，“我这不是怕你一个人应付不了爸，赶着回来帮忙，所以没和老板多聊几句，不过现在看来是我多虑了，你一个人也能处理得很好。”

　　言絮压了压上扬的嘴角，一脸的谦虚：“没有没有，全靠你教导——”

　　“什么？”言鸿志惊愕的声音传来。

　　大家都吓了一跳，齐齐朝着言鸿志看了过去。

　　“什么？”言鸿志机械地重复了两遍这才恢复了正常，但声音里还是难掩压抑不住的激动，“要是这样的话，备货马上要卖空了，要加班加点生产才行……好，大家都辛苦了……我明天就会来公司……老赵，你可别夸她了，她的尾巴都要翘起来了……好，我替你转告。”

　　手机挂了，言鸿志的脸上带着梦幻，一步一步地走到了他们面前。

　　“怎么了爸？”言絮心里隐隐预感到了什么，兴奋地问，“你和赵副总是在说V之乐泡的事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