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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节


  “这儿有只鸟!”

  “它好像受伤了……”

  “我们把它带回去吧。”

  “它是什么鸟?”

  “不知道……它翅膀是灰色的,就叫它灰雀吧……”

  银幕一黑。

  片刻,奏起片尾的音乐,曲调沉郁而忧伤。

  周濂月没有说话,也没有动弹。

  想到那时候关姐跟她说,南笳去面女二号,称这角色非她莫属。

  得知真相后的此刻,他终于理解为什么。

  只有南笳,才能明白这角色黑暗晦涩的一生。

  所以她说,活着就是一次一次的死亡,不得解脱,死亡的无限循环。

  而他,甚至也做了一回,逼得她再“死”一次的人。

  手背上传来温热触感,周濂月回神,意识到是周浠的手。

  “……怎么?”周濂月哑声问。

  周浠侧着头,“看”他,“哥,我们可能永远只做对的事吗?就像,我知道不该打给苏星予,却还是会打给他。人有时候就是会脆弱、会孤单,会觉得,活着无非也就是这样,没什么意思。”

  “……你想说什么?”

  周浠笑笑,“我想告诉你,我知道你为周家这么卖命,都是你觉得亏欠我。但是,没有必要。就像,救不活那只灰雀,不是姐姐的错……我眼睛失明,也不是你的错。”

  周濂月不作声。

  周浠握住他的手,“这句话,我一直想告诉你。我们两个,你才是那个不能坦然面对我失明这件事的人。他们都误解你,但我知道你其实是一个很温柔的人。但是……但是我不想这样了,我不需要你继续把我当做你的责任。因为你的责任,你过度的担心,也在反过来束缚我。我一直都很不开心,我宁愿自由地走在街上,哪怕突遭横祸,那是我的命运。我爱上谁,被谁伤害,那也是我的命运。不要试图拯救我了……”

  周濂月缓缓地呼出一口气,“……抱歉。我不是一个好兄长。”

  周浠摇头,“你很好。你只是不自由。而你的不自由,是我带给你的……”

  “别这么说。”

  影院灯亮了起来,周濂月眯了眯眼睛。

  兄妹两人仍旧坐在原处,银幕上的演职员名单尚在滚动。

  沉默许久,周浠问:“哥,你在想什么?”

  周濂月看着她,片刻,认真地问:“你考虑过吗,很有可能,你会失去现在的生活。”

  “什么生活?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这种?”周浠笑,“不至于的吧,再不济,你也去出道好不好啊,你这张脸就能值一个亿。”

  周濂月:“……”

  周浠耸耸肩,“没所谓的。大不了,我求南笳姐姐包养好了。你要不要也去?”

  周濂月彻底无语。

  周浠笑出声,站起身,将周濂月手腕一牵,“走吧走吧。我不会管你了,我要给苏星予打电话了。”

第41章 (不上不下的感觉)

  南笳和瞿子墨再次相见,是在北城青年艺术电影节的开幕式上。

  瞿子墨真给她带了草莓。

  拿个隔热盒装好了,里面放了几个冰袋保鲜,在休息室里,亲手交给了她。

  跟她说,这是那草莓园里最后收成的一批了,这电影节再晚一周办,恐怕就彻底过季。

  南笳完全受宠若惊。

  打开隔热盒,冰袋刚只化了一半,那么娇弱的草莓,一路坐飞机颠簸过来,一颗也没破。

  南笳笑说:“等我换身衣服就来尝尝。”

  她刚才跟瞿子墨一块儿走了红毯。

  借《灰雀》刚刚上映的东风,她演的女二号好评如潮,有个本土的设计师品牌主动联系工作室借出高定礼服。

  那么挑人的萌黄色,南笳完全撑住了。

  红毯之后就是影片展演,有个主创的座谈会议。

  南笳一身礼服裙不便行动,另换了一身烟灰色的宽松西装,内搭白色T恤,唯一首饰是单边佩戴的流线型耳饰。

  她换好衣服再进了瞿子墨的休息室,他也另换了一套西装,不同于走红毯那一身的精致考究,这一身就显得休闲许多。

  瞿子墨瞧了南笳一眼就笑了,因为很巧,两人的第二套都是灰色。

  南笳在椅子上坐下,问瞿子墨:“草莓洗过了么?”

  “刚才没有。但现在洗过了。”

  南笳打开那隔热盒一看,里面的冰袋都扔掉了,草莓单独装在了一只干净的保鲜袋里,沾着水,梗和叶子都已摘掉。

  南笳笑说:“你还蛮会使唤助理的。”

  “不是。”瞿子墨手臂往她座椅的椅背上撑了一下,笑说,“我自己洗的。”

  南笳动作顿了一下,笑了笑说:“谢谢师哥,是真有点受宠若惊了。”

  瞿子墨不回应她的客套话,只伸手去,从保鲜袋里拿了个草莓,自己尝了尝,“去做飞行嘉宾的事儿,考虑好了吗?”

  南笳说:“问过我经纪人了,她说可以。”

  关姐的原话是,瞿子墨这人业内风评一贯不错,为人比较低调,对电影艺术这块的追求也很纯粹,和她的发展方向是一致的。因此不管是工作上还是私底下,和他多接触也没什么坏处。

  南笳笑问他,不怕有人带风向炒CP?

  关姐说,真炒CP,一定是女方收益更多,瞿子墨的经纪团队不会坐视不管的。

  眼下,瞿子墨笑说:“那我就回复我经纪人,叫节目组跟你联系敲定合同的事儿。可不能变卦啊,再有三周就开始录了,再要临时换人就来不及了。”

  南笳笑说:“不会的。”

  ——

  周濂月在北城青年艺术电影节主办方的官方嘉宾邀请之列。请业内投资人、制片人过去观影,是因为主办方希望参展的电影和电影人,能够被主流看到,以获得更多资金方面的扶持。

  周濂月行程很满,只排出了半天不到的时间。

  他去的时候红毯已经结束了,正要开始为期两天的短片单元的展演。

  展演的每一天,都有数十场的主创座谈会。

  周濂月恰好赶上了南笳他们那一场。

  他被主办方的工作人员带入放映厅时,《苦芦苇》已经播放了两分钟了。

  女主角刚跟楼下的记者认识,银幕里,女人一张脸憔悴、死气沉沉,但在和记者对视的一霎,眼里情欲暗涌。

  十几分钟的篇幅,不够故事充分展开,两幕过后,女人就和记者上床了。

  分明没有任何过分裸露的镜头,一场床戏却叫人面红耳赤,像是沉于水底的两个人,互相过渡氧气、又掠夺氧气,直至共赴死亡。

  南笳在这戏里没有任何的偶像包袱,溺于情爱时微微的面目扭曲,以及发自于本能的呻吟,原始而不加任何修饰。

  周濂月跷腿斜坐在放映厅的最后一排,一条手臂抵在扶手上,撑住了脑袋,另一只手里,颠倒着把玩一只银色打火机。全程面无表情。

  为一个虚构的故事里,虚构的人物发生的虚构的情节而过分觉得骨鲠在喉,实在不是理性人的做法。

  可仍不免想到。

  在这之前,只有他见过她的这一面。

  短片十五分钟左右,女人被家庭和婚姻所束缚时的行尸走肉,和与记者偷情时的活色生香不断地交替、对比。

  谁都对这不道德语境下的女人,产生了怜惜之感。

  这就是文艺作品的魔力,以最低限度的杀伤力,探讨最复杂的人性。

  而后,到了将结尾处,揭露那所谓的活色生香不过是女人的一场幻觉,在场几乎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结局,记者走了。

  女人趴着锈蚀的防盗网,抬头看着灰暗的天空,镜头定格于一双虽然活的,但已经死亡的眼睛。

  然后画面渐黑。

  简短的片尾字幕之后,灯亮起来,主持人请上了《苦芦苇》的主创团队。

  周濂月稍稍坐正了些。

  南笳和片中饰演记者的瞿子墨坐在一起,两人都穿一身灰色。

  主持人明显也留意到了这一点,专门问南笳,是不是商量好了的。

  南笳接过麦克风笑说:“不是。纯属巧合。”

  主持人笑说,“那也可见你们两位的默契了——”

  到观众提问环节,有人问南笳拍摄的时候哪一场戏让她最难忘。

  南笳拿起话筒笑说:“我最难忘的那场戏严导删了,成片没有。按照原剧本,最后有一场投河的戏……太冷了,你们想象一下,十一月下旬的天气——还是南方。”

  观众都笑出来。

  有人顺势问严导:“为什么删掉了投河的戏?”

  严导说:“从艺术和主题两方面来看,这个桥段都太浪漫太轻佻,经不起审视。”

  “严导认为死亡很浪漫?”

  严导笑说:“这位观众看得出来还很年轻,是大学生吧?觉得死亡不浪漫,很沉重,也是一件好事。”

  有人提问瞿子墨:“还会考虑跟南笳老师再合作吗?”

  瞿子墨笑说:“那肯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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