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节

　　一位空姐从驾驶舱方向过来, 在走到周棠雨旁边时，机身猛然倾斜，空姐差点摔倒, 幸亏抓住了周棠雨位置上的扶手。

　　在这一瞬间，周棠雨听见从空姐手里的对讲机里传出“流血”“找医生”“裂缝”等字眼。

　　经济舱比前面混乱得多，几秒钟之内, 噪音冲击得周棠雨耳朵生疼, 旁边陈曦在往自己脸上罩氧气罩。

　　过了一会儿，刚才那空姐带着一位大腹便便的男人回来了，驾驶舱的门刚打开，机舱内就气流乱窜, 还起了白雾。

　　看见副驾驶的模样，男人紧抓着门大叫不行, 他没法抢救一个死人。

　　机舱内一片哗然。

　　空姐哀求着医生去试一试, 没有副驾驶, 机长一个人不可能操纵飞机降落, 男人却扒着门瘫在地上。

　　“我来。”

　　男人突然出现在空姐身后, 说话的时候就提起了碍事的医生，空姐根本来不及也没法阻止男人。不过男人高大的背影和那种临危不惧的语气让人感觉很有安全感。

　　高空缺氧令机长反应迟钝，但还是看清了男人亮出来的私照。

　　“看见手柄了吗？去找手柄。”

　　周棠雨没先去找手柄, 先抓住脱落的氧气罩给机长戴上, 然后和空姐合力把副驾驶挪出驾驶舱, 之后才返回副驾驶位置, 系上安全带开始操作。

　　大学时周棠雨考取了私照，回国后基本没有用武之地，直到五年前亲眼看着那架飞机冲上夜空——不知道为什么归结于飞行技术上，仿佛他拥有一流的飞行能力就可以追上她, 再也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她离开。反正从那时候起，每个月他都会抽时间训练，节假日更不会浪费。他的累积飞行小时早就超过了3000，只不过因为没必要一直没有换成商照。

　　男人的力道通过手柄传递过来，波音主副驾驶的操纵杆是相连的，没有一丝迟疑、强大到不容置喙的力道让机长失神了0.01秒，衰落到谷底的信心重新升起。

　　机舱门再度闭合，从上面的小窗根本看不清里面的情形，连宝按照空姐的指示尽力呼吸氧气，却莫名地感觉刚才进入驾驶舱的男人后脑勺有些眼熟，但也只是一瞬间，生死关头往事一幕幕浮现，连宝哪有空多想。

　　在经历了二十多分钟恐怖的颠簸以及长到让人觉得没有尽头的降落后，太阳终于出现在地平线的尽头。那一瞬间，即使是连宝也抑制不住激动和Alex拥抱在一起。

　　“先生，非常感谢，请问……”机长擦着眼睛询问周棠雨的名字，挽救了这么多人的生命，航空公司应该会对这位先生有所嘉奖，同时他个人对周棠雨也是感激和尊重的。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周棠雨没有告诉机长他的名字，同在一架飞机上，他不出手那就只能一块玩完。

　　打开驾驶舱后，那对恋人又映入周棠雨眼帘，男孩抱着女孩原地打转，她脸埋在他肩上，只能看见小半张白皙的侧脸。

　　似乎被热烈的气氛感染，周棠雨唇角也微微上翘，他右手不自觉地往左边胸口一摸，脸上的笑容却凝固了。

　　“周总，怎么了？”陈曦发现了周棠雨的异常。

　　“我的手链不见了。”

　　周棠雨说着就蹲下去找。

　　陈曦虽然没魏齐在周棠雨身边呆的时间久，但该交代的魏齐都交待过他，知道那手链周棠雨从不离身，赶紧帮忙找。

　　座位下面没有，附近也没有。

　　周棠雨想到驾驶舱气流乱窜，他在那儿摸了几次口袋，应该是掉里面了，周棠雨迅速返回驾驶舱，机长约翰正不想周棠雨就这样走掉，只是他还没来及开口，就见这个东方男人跪在了地上，仿佛寻找什么性命攸关的东西一样趴在那里搜寻。

　　肯迪尼机场方面反应迅速，消防车、医生、救护车都在第一时间赶到，连宝在Alex的搀扶下向外走去，突然想起那个男人，正好驾驶舱的门开着，连宝刚好看见男人跪在地上撅起的臀部？？？

　　周棠雨终于在差动刹车板下面找到了枯黄的手链，手链是草编的，再磨损下去怕要断了，不过上面的四叶草一直像她说的那样庇护着他。周棠雨仔细地贴身收好，那副小心翼翼看得约翰都不敢开口询问了，那种感觉约翰也经历过，应该是重要的人送给他的吧。

　　连宝最终放弃了亲自过去道谢的念头，虽然她充满感激，但情形却不太合适。回到住处后，连宝留意着新闻，然而新闻上虽然提到有位“超人”，可惜并未提及他的国籍和名字，也许对方不想出名。既然如此，连宝就把感谢放在心里了。

　　转眼到了四月份，连宝和某部的合作细节全部敲定，对方连行程表都发过来了，她没法不把Alex送回他父母那儿做个了断。其实和Alex这段连宝开始的比较勉强，Alex的父亲曾经是连合欢的追求者，连宝刚来那会儿Alex才十五。Alex的父亲邀请连宝住他在上东区的豪宅里，他不经常去，常住的只有Alex。连宝那时候还没选定大学，她想融入美国人的生活找一个小孩了解最合适了。但连宝从没想过对Alex下手，很明显Alex是个小孩嘛，然后这小孩看着她谈了好几次恋爱，最后一次分手的时候，Alex突然问她能不能考虑他，他已经不是小孩了，如果将来连宝回中国，因为他不会去中国发展，所以连宝大可没负担的和他交往。

　　也许就是最后那句打动了连宝，她实在受不了每一任男朋友动不动就求婚了，和Alex在一起后，连宝很快发现了小朋友的好处，无时不刻的粘人，时不时的用那双美到犯规的眼睛崇拜地看着你，不管你说什么他永远在听，你随口的一句话他都会当真，你的世界很大，他的世界却只有你。连宝开始明白那些老男人为什么喜欢找小姑娘了，谁不喜欢被人纯粹地爱着？

　　连宝和Alex在一起的时间不长，到现在也不过半年，三个月的时候连宝提过一次分手，因为她发现Alex对她的感情太炙热了，持续下去只会对Alex造成伤害。Alex病了整整一个礼拜，后来Alex的父母来找连宝，他母亲请求连宝不要考虑后果，只要尽情享受和Alex在一起的时光就好，他则父亲当着他母亲的面坦言今生最爱连合欢，至今回想起来都觉得自己无比幸运。

　　可能中西方的确存在着思维差异，在确定Alex父母就是那么想的，以及Alex本人所求的也只是一段光阴后，生病的Alex又是那么可怜后，连宝就敞开心扉对待这个纯洁的大男孩了。

　　离别总是那么伤感，不过连宝早就学会拿起和放下，只是她没想到Alex会追到机场。

　　“Sophia，我不会去中国。”

　　这个可人疼的男孩第一句话竟然是向连宝承诺。

　　连宝还能说什么呢，她只能热烈地吻住她的男孩，这一刻她是真正地爱着Alex，无关国籍、年龄、肤色、过去、未来，什么都不考虑，只是她和Alex，Alex和她。

　　时隔一月，周棠雨再度踏进肯迪尼机场，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他再次认出了那对恋人。按理说他只见过男孩的脸，应该更容易分辨出男孩才对，但那女孩的背影，周棠雨只一眼就认了出来。

　　他们今天比上次还要显眼，周围的人都在往航站楼里走，全是一个方向，只有他们两人停在那里，行李箱倒在脚边，他们浑然不觉。

　　多么浓烈的感情。

　　他从两人身边走过，他们仍旧在热烈地接吻，他成为他们单调、乏味的背景板。

　　心脏的某个角落似乎即将打开裂缝，却被周棠雨强硬地合上。

　　他闭眼，瞬间后睁开，浅茶色的眼珠变成没有感情的冷玻璃。

　　“你会给我发消息吧？我注册了微信。”Alex擦掉眼泪，他知道连宝不常用ins和facebook。

　　“一定。”

　　回国发不发不一定，但天使在面前，连宝是不忍心让天使伤心的。

　　“嗯，你进去吧，我看着你走，等你走了我就回家。”

　　Alex对跑去买咖啡的阿布抱歉地笑了笑，让阿布久等了。

　　连宝没有全Alex，因为她知道是最后一次，她也最后一次吻过Alex，转身离开。

　　她没想过自己会哭，某一瞬间甚至产生了留下的念头，但她知道和她面对过的大千世界一样，这注定只是某个时间某个地点发生的某一面，很快，它们就会烟消云散。

　　吸取了上次头等舱的经验，周棠雨这次选择了最前方的位置。

　　但就在他后方，那个姑娘一直在抽纸擦鼻涕。

　　空姐询问过一次，姑娘说她没事，让她一个人呆着就好。

　　她的英语很流利，周棠雨听不出来她是哪的，不能凭借一次旅行就做出判断。

　　“女士，需要帮助吗？”

　　这次换了个空少，国内这几年似乎兴起空少，挑选的也都是个高帅气的。

　　“不，谢谢。”

　　空少离开了，又回来了，他推着餐车从周棠雨身边经过，停在姑娘旁边，再次提出相同的问题，但这次悄悄地把巧克力推到姑娘面前。

　　周棠雨愣了愣，活久见。

　　这空少明显挑错了人，人家有男朋友，感情是感天动地那一款。

　　周棠雨把桌子拉开，准备看会儿杂志，余光却瞥见空少把巧克力包装纸飞快地卷起来，塞进自己口袋。

　　“等飞机飞回国内……”空少压抑着激动小声问。

　　“当然。”姑娘先用英语，然后换成带有几分绵软的江城口音，很老练地道：“你先加我微信，等你不忙的时候就好。”

　　周棠雨手里的杂志掉在地上。

第54章 微微的虐第3弹 光芒万丈，有如巨星……

　　纽约直飞江城的航班多数在白天, 外面天总是亮的，只有很短的一段黑暗，周棠雨曾经给这段旅程取过一个“逐日之旅”的名字, 意思是一直追随着太阳就能回到故乡，现在却成了“煎心之旅”。

　　飞机外白茫茫的一片仿佛加过温的铁板，反复炙烤着他那颗心脏。在肯迪尼机场见到的背影、和男孩在茫茫人海的忘情深吻, 接过空少递过来的酒杯的细白的手, 他总是被命运无情地嘲弄，他所珍视的，视若生命的，已将他远远抛弃。

　　周棠雨紧握扶手, 最终拉下眼罩，把自己隐入黑暗中。

　　为了倒时差, 回国这段连宝一般不睡觉, 以前靠玩游戏和看电视打发时间, 这次多了可爱的空少, 旅程一下变得有意思起来。空少的每一次离开都让连宝泛起新的期待, 而空少每一次的出现也都带给连宝新的惊喜，在这种近似谈恋爱的兴奋中，十四个小时的航程过得特别快。“嗖”一下就落地了。连宝觉得她有必要给国航写封表扬信, 这样的空少若是能多安排、常安排, 旅客对国航的评价必然直线上升。

　　空少也对连宝恋恋不舍, 虽然他已经得到了写有连宝手机号的巧克力包装纸, 还是担心刚上钩的大鱼跑了，冒险过来把写有自己的号码的纸条塞到连宝手里。

　　连宝在整理随身小包，一不小心，把纸条甩到了前排座位上。

　　连宝：……

　　空少：……

　　空姐空少那点事很容易放大造成不良影响, 连宝准备把纸条拿回来，省得这位好心的空少伤心失望。不过连宝也注意到前面这位兄台在整个旅程中，一口水不喝一次厕所不上，安静如鸡相当罕见，现在即使起身了，那披着做工考究的西装的高大背影却透着股生人勿近的冷漠气息，所以连宝没有开口请求帮忙，只是等着，等前面的人先下飞机，她再把纸条拿回来。

　　“是你的吗？”

　　没想到前面那人握住了纸条，低调奢侈的腕表，纯正的江城口音，无一不像只手拨动连宝记忆的琴弦，只不过在答案跳出前，男人就亲自揭开了谜底，黑漆漆的眼睛盯着连宝。

　　“去哪，我送你。”

　　连宝：……

　　空少：……

　　空少以为这是个拦路打劫的，虽然气愤却无可奈何。舱门开了，空少以一种骂骂咧咧的走路姿态过去忙活。

　　别人都在准备下飞机，忙碌中似乎没人注意到这个插曲，其实两人间隔至少一米，周棠雨倾斜的角度看起来也更像是整理而非和连宝交谈。但大惊喜还是发生了，五年没回国，第一次回来就遇到了前男友。连宝开始计算她这一路召唤了多少次空少，但很快暗忖她这慌张来得没头没尾。

　　“谢谢，有人接，不必了。”

　　连宝展露笑颜，同时伸出手指将垂落在前的头发捋顺。

　　那笑容刺痛了周棠雨的眼，她的声音还是那么软绵好听，周棠雨下意识往前迈了一步，被陈曦眼疾手快地拉住。周棠雨差点撞上的那个身材巨高的外国人狠瞪了陈曦一眼，也许是在瞪周棠雨，陈曦无暇顾及，发现老板脸色白得可怕，联想到老板一路都没有进食，陈曦怀疑老板是不是犯病了，吓得连忙扶他坐下，却被周棠雨轻轻推开。

　　飞机外，连宝握着小包快速通过廊桥。

　　周棠雨是最后一个出来的，几步只差，失去了那道身影。

　　周棠雨四处张望，陈曦自惊讶，谁都知道周棠雨对女色敬而远之，冷漠得像个东厂公公，这是怎么了？

　　“周总，魏特助他们在出口处等着了。”陈曦提醒周棠雨。

　　周棠雨却没理会陈曦，他的目光在几条通道之间来回扫荡，突然发了疯似的向前跑去。

　　陈曦追在后面，追到VIP出口时，远处已经一片闪光灯和长|枪短炮的海洋。

　　媒体们争着把话筒递到连宝面前。

　　江城新闻：Sophia，欢迎回国，您是如何平衡电影中现实与荒诞的元素的？

　　星光娱乐：你打算在国内停留多久，会展开哪些合作？

　　江乐卫视：请问您是怎么挑选剧本的？你看过国内的剧本吗？

　　超级声音：……

　　东方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