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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节


  顾安宁洗了碗, 又将那个坑坑洼洼还缺了一口的苹果放在案台上。

  她记得和苏雪琪闲聊时, 曾听对方提起过家里有一个手特别巧的阿姨,连苹果都要切成小兔子的模样,每次都看得她心情复杂, 总觉着自己像是一个被哄着不准挑食的小朋友。

  顾安宁努力回想了一下当时苏大小姐对苹果兔子的描述, 拿着刀对着苹果比划两下就开始动工,

  这一动工就折腾了许久, 久到外间在陪顾奶奶说话的关星河都忍不住找过来。

  “洗完了吗,没有的话我来……”关星河剩下的话卡在了喉咙口, 眼前顾安宁拿着菜刀这热火朝天的模样,显然不是在洗碗。

  “当当当当!”顾安宁一个转身将盘子里精雕细琢的大作端到关星河面前,“送给你的, 生日快乐呀关同学!”

  顾安宁想的很简单, 关小朋友在生日这天受了大委屈,又是差点被绑架又是想起糟糕的回忆,回来的时候人也闷闷的,所以还是要好好哄哄的。正巧他又那么喜欢这个苹果,正好拼一个小兔子来哄哄小朋友。

  关星河没想到顾安宁迟迟不出来是在折腾这个, 他傻愣愣地接过盘子,又见对方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自己,讷讷地道了一句“谢谢”,

  说完又觉得这话听着像是敷衍,于是在仔细观摩了盘子的礼物后,十分真诚地开口夸赞道:“你拼的大黄可真像!”

  顾安宁脸上的笑一下子僵住了:“这个像大黄?”

  她的手里还拿着未放下的菜刀,瞪着一双无辜的圆鹿眼满脸写着“再给你一次机会看看清楚”。

  关星河心里一紧张,火速没骨气地矢口否认:“不像,一点都不想,是灯光太暗外加我眼花没看清楚。”

  顾安宁放下刀拉着他走到日光灯的正下方,继续用期待的目光看着他。

  关星河简直压了山大,这圆圆的脑袋圆圆的身子,两只耳朵外加一个小尾巴,根本没有任何可以辨别物种的明显特征啊!

  唯一可他们相熟最可能接近正确的大黄也被否定了,那会是什么呢?

  安宁说生日快乐,这是送给他的生日礼物,那么……

  “是小猪吗?”关星河这一次没敢用肯定句,只看着她的眼睛试探道,“我属猪,你拼了一个我的属相送给我?”

  顾安宁简直不敢置信对方竟然说自己拼的小兔子是猪,这哪里像猪了,啊,到底哪里像猪了?

  关星河一见他的表情就知道自己又没猜对,他低下头将手上的盘子转了好几个圈,实在不敢再懵第三次,只好垂着眼睛可怜兮兮道:“我从小就对认东西没天分,美术特别差,小时候老师跟着画狼,只有我坚持那是一只狗,为此还跟同学争论了好久……”

  顾安宁此刻正沉浸在自己竟然是个手残的巨大震惊中。她从小就聪明,学东西又快,学习也好,农活也罢,包括炒菜做饭,都是看两遍都会了,万万没想到今天竟然在一个苹果拼盘上遭遇了滑铁卢。

  对面的关同学求生欲十分顽强:“……真的,你真的拼的很好,是我在认动物这方面太糟糕了。”

  顾安宁强迫自己忘记这是一只兔子,尽量用客观的眼光看了看盘子里的动物,最后不得不承认自己在这方面是真的没天赋,于是转头拿了个小叉子递过去无奈道:“小猪就小猪,赶紧吃吧,要氧化了。”

  关星河根本就舍不得对这一盘子苹果下手,他拿手机咔咔拍了好几张照片,又心痒痒的不好意思道:“你拼的是什么,告诉我吧。”

  这种情况下顾安宁根本不好意思说这是只小兔子。

  但关星河不依不饶,叉一块苹果问一遍,吃一口又问一遍,到最后顾安宁不耐烦了,鼓着脸闷闷道:“被问了别问了……你真要知道……好吧我原本想给你拼个小兔叽、小兔子,是小兔子!”

  拼了一个四不像还秃噜了嘴,顾安宁内心羞愤,板着脸故作淡定,一把抢过空盘子和叉子,跑到一边洗盘子去了。

  背着身的顾安宁没看到关星河偷偷摸摸将刚刚的照片命名为“苹果小兔叽”,也没看到顾奶奶在房门外看着她两捂着嘴乐呵。

  这漫长又丰富多彩的一天终于过去,顾安宁挥挥手赶关星河去二虎子家睡觉,暗地里却不放心地给二虎子发了消息,让他晚上多注意点动静,有什么不对劲的就给她打电话。

  二虎子原本看到这信息的时候还很不屑,城里的小白脸就是事多,在他家借宿睡个觉能有什么事,更何况又不是第一次了。

  可没想到凌晨一点,他刚刚关掉游戏准备上床睡觉,就听到隔壁房间传来一阵痛苦的叫喊声。

  二虎子心里一惊,急急忙忙推门而入,然后就看到这个精致到几乎漂亮的城里大少爷紧紧闭着眼,整个额头布满冷汗,神情痛苦而压抑。

  “喂!喂!”二虎子犹豫着上前喊了两声,非但没把人叫醒,这位大少爷似乎更加难受了,死死拽着被子边缘的手都在微微发抖。

  这情景实在太过古怪,二虎子没敢上手直接将人弄醒,回想起顾安宁睡前特意给自己发的信息,赶紧打了一个电话过去。

  顾安宁来的很快。

  在这初冬的晚上,她只在睡衣外面披了一件羽绒服就匆匆跑过来,一见关星河这幅明显梦魇的样子顾不上和二虎子解释,直接跑到床边上轻声叫道:“星河,关星河,醒醒,快醒醒!”

  关星河没醒,因为太过用力,他右手上的伤口已经再次裂开,从纱布里渗出红色的血迹。

  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顾安宁一狠心,直接将自己被冷风吹的冰凉的手贴到他出了不少汗的额头,同时加大嗓音叫道:“关星河你醒醒!”

  关星河被这一声喊得整个人从床上直直蹦起来,捂着自己的心脏大口大口喘气,就像是一条在岸上濒临死亡的鱼。

  他的眼底还残留着惊恐的痕迹,顾安宁轻轻拍着他的手背,就像是在安抚一个受惊的孩子。

  好一会儿关星河才终于从这种极度恐惧的情绪里走出来,他看着眼前的顾安宁和二虎子,似乎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二虎子,给我一杯水,最好是温的。”

  “啊?”二虎子这大晚上的被吓得够呛,听到顾安宁的声音才反应过来,“哦,我去倒水。”

  房间里只剩下关星河和顾安宁两个人。

  “几点了?”关星河哑着嗓子去拿床头的手机,“你怎么过来了,我没事。”

  顾安宁拧着眉头拦住了他那只渗血的右手:“先吃药,等你吃完药我去拿医药箱给你重新包扎一下。”

  说着起身将关星河放在桌子上的书包拿过来:“药放在哪儿?”

  关星河指了指书包的边格,顾安宁打开手机对着严一素白天发过来的服药说明挑出两瓶药,又各自倒了一粒放在手心。

  此时二虎子正好拿着水回来,顾安宁将水杯放到关星河伤口没裂开的左手,又将自己的手心的两粒药递到他的嘴边。

  “张嘴。”

  关星河看着散落在白嫩嫩手心上的药片,垂下眼睑,乖乖张了嘴。

  顾安宁冰凉的手抵在他的寡淡的唇上,手心一抬,两粒药落了下去,关星河往嘴里送了两口水,顺利将药片吞下。

  二虎子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恍惚间觉得自己不应该在房里,而应该在房底。

  “那啥,我先出去了,有什么事叫我。”

  二虎子挠了挠头,往外走了两步,想了想还是不放心,回头对着和自己一块儿长大的小青梅道:“你晚上不准留这儿,否则我妈和顾爷爷非扒了我的皮不可。”说罢搬了个小凳子坐在房门口继续打游戏,大有陪到天荒地老的意思。

  好在二虎子虽然像个门神守在门口,但好歹记得带上了门。

  屋子内重新安静下来。

  “你不要回去拿医药箱了,太晚了,早点回去睡吧。”关星河歪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也没觉得疼,因此浑不在意道:“我手没事,这就睡了。”

  顾安宁看着他躺下,顺手替他掖好被子:“刚刚是做噩梦了吗?”

  她问的自然,关星河犹豫了一下,还是轻声“嗯”了一声。

  “明天早上想吃什么?昨天爷爷摘了南瓜,喝南瓜粥好不好?”

  关星河脑子乱的很,闻言愣愣点头。

  “这个时候的南瓜最甜也最适合熬粥,粥熬得稠稠的一直变成金黄色,一勺子舀下去,又香又糯,一口吞下去,整个胃连带着整个人都暖和起来。”

  顾安宁刻意放软了嗓子,将像是讲床头故事一样描述着明天的早饭:“然后我再烙两个饼,打上鸡蛋,饼要烙的脆脆的,放上一大把刚从地里拔起来的小葱,再加上奶奶腌的小脆瓜。葱花鸡蛋饼搭配上南瓜粥,能让整个早上都暖洋洋的明亮起来。”

  关星河耳边的声音仿佛又轻了一些,金灿灿甜糯糯的南瓜粥和葱香四溢的鸡蛋饼似乎冲淡原本萦绕在他鼻尖散不去的血腥味儿,连带着黑色的噩梦也换了一种颜色。

  “睡吧,今晚好梦。”

第68章

  次日一早, 低着头慢吞吞喝着南瓜粥的关星河已经重新恢复平静,如果不是一同来蹭早饭的二虎子畏畏缩缩压低声音问到底怎么回事, 顾安宁或许真的会怀疑昨晚的那一场兵荒马乱是不是她的幻觉。

  “没什么事,就是做了个噩梦。”顾安宁一边收拾回学校的东西一边随意答了一句。

  “啧,做个噩梦就怕成这样,小安宁你找的这个城里大少爷可真够娇贵……我擦, 这啥?”

  顾安宁从书包里掏出一大叠整整齐齐打印出来的卷子, 最上面还放了一本手抄的笔记本,一股脑儿全塞到对方手里:“是给你的收留大少爷的谢礼。”

  “别啊!”二虎子看着手里厚厚的一叠谢礼欲哭无泪,“都是自家人说什么谢啊, 你的小男朋友四舍五入就是我妹夫啊, 随便住随便住,你快把东西收回去!”

  “已经晚了。”顾安宁对着他晃了晃手里的手机, 自然又无辜道,“我刚给婶婶发了短信, 她说一定会监督你好好做完的!”

  这下子二虎子是真的想哭出来了,他按着破碎的小心脏勉强翻了翻手里的卷子,随后忍不住尖叫起来:“全是数学, 全部都是万恶的数学!安宁你这也太狠了, 好歹换个口味,给我这种学渣留条活路啊!”

  顾安宁没好意思说这其实是前段时间她辅导关大少爷的资料,之前为了专心准备竞赛她实在腾不出时间,好在二虎子和关星河两个人基础差不多,她就顺手将资料和笔记复印了一份。

  “唔, 你想换换口味?”顾安宁有些苦恼地看着自己书包,“六份这样的资料我书包里可能装不下。”

  学渣二虎子捂着嘴嘤嘤跑出去了,也没注意到门外靠墙站着不知道听了多久的关星河。

  在顾奶奶依依不舍的叮嘱中,顾安宁再次挥别了家人,和关星河一起回了三中。

  依旧是先靠人工11路然后转城乡公交最后再转车,一趟下来差不到耗时五个小时,还是在顺利的情况下。

  这也是为什么顾安宁明明很想家却还要隔一段时间才回家一次,她实在是舍不得这十个小时的学习时间。

  这一次回安坪村实在发生了不少事情,明明只隔了两天,可再回到教室的时候却仿佛过了许久。

  顾安宁为补上这两天的缺少的学习时间,甚至没来得及去寝室将手上的行李放下,而是直接进了教室开始刷题。

  昨晚没睡好的关星河就趴在她旁边睡觉。

  这会儿正是周末的正午,教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窗外的风似乎静止了,只剩下笔尖落在纸上的“沙沙”声。

  顾安宁做完一张卷子,又换了红笔对着参考答案给自己批改,等把唯一的一道错题知识点整理好的时候,她紧绷着的大脑松懈下来,捂着嘴打了一个哈欠。

  说起来她昨晚也没睡好。

  手机又震动了两下,顾安宁不用看都知道是严董又在让她劝关星河接受心理医生的治疗,这样的短信轰炸已经从昨天一直持续到今天了。

  短信上说关星河的情况很复杂,现在谁也说不准他突然回想起那段记忆是破而后立还是彻底崩盘,但他现在需要接受专业的心理治疗却是毋庸置疑的事情。

  关家怕刺激到关星河不敢出面,因此只能通过求助能够安抚住关星河的顾安宁,不停地像她叙述这件事情的严重性。

  可顾安宁却忍不住回想起在山上的时候,关星河看着那支针管时眼底藏都藏不住的惊恐。

  心理治疗,会是像昨天那样,有一整群人不顾他的意愿,强行用为他好替他治疗的名义,逼迫他做不愿意又痛苦的事情的吗?

  顾安宁盯着关星河的睡颜出神。

  他睡得似乎并不安稳,长长的睫毛落下浅灰色的阴影,眉头微蹙,嘴唇抿的很紧,就像是在梦里也不得安宁。

  顾安宁又忍不住回想起昨天晚上关星河从噩梦中惊醒的场景……

  “唔,怎么了?”关星河不知何时醒了过来,揉着眼睛看着出神的顾安宁含含糊糊道,“有话和我说?”

  “严董让我劝你接受心理医生的治疗。”顾安宁犹豫半响,还是决定直白问道,“你想去吗?”

  关星河听到这话的时候脸上表情一僵,刚睡醒的一点小迷糊瞬间消失。他看了一眼顾安宁,然后又扭头去看窗外。

  “我不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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