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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


周戈的脸从红变白:“我……我只是让她考虑一下我这个可能性。”

“擦,你还有个可能性?你的可能性早就被你挥霍了!现在人伤成这样你想起你的可能性了,早那么些年都干嘛了?”郭丫想想就来气,眼前这个大个子男生,德智体美劳……甚至是逗贫打架,都对得起“全面发展”这几个字,唯独对女孩子就失了方寸。

那还是在大学的时候了,郭丫因为参加文艺表演认识了周戈,因为都是本地人,所以很快就熟络起来。突然有一天,周戈找到了郭丫,一脸严肃地问她:“你是不是跟一个叫姚一桃的女孩特别熟?”

“对呀,我们班的,怎么了?”郭丫不解地问。

“求你帮个忙呗,今晚你把她带到自习室,我想对她表白。不过在这之前,求你保密,先别告诉她咱俩认识,我怕她怀疑……”周戈表现出了少有的认真,这倒让郭丫吃惊了:“你……你是认真的?你喜欢姚一桃?”

“骗你干嘛!我都注意她好久了,今晚的告白我打算在教室里拉一个横幅,上面用五十六个民族的语言写上我爱你……丫子,你就瞧好吧!”周戈信誓旦旦。

“呃……五十六个民族实际上有129种语言。”郭丫脑子有点乱,本能告诉她这场面必须太美。

……于是,那天晚上,郭丫把姚一桃带到了自习室,结了个果的,那怂货没胆量写上我爱你,倒临时改成了——欢迎加入口才与演讲社团。

郭丫差点气晕过去,看他那副神经病的紧张样儿,差点拆他台,最后还是不忍心地拉姚一桃留下了。后来他说什么,拉横幅表白太没品,还容易吓跑女孩,不如来一个放长线钓大鱼……云云一类。不过,我擦,这线貌似有点太长,鱼呢?好像是不小心被别人吃了啊喂!

郭丫气得忍不住提高嗓门:“你说你,戈子,多少次机会你都失去了,大学四年,没有表白,毕业典礼,没有表白,后来桃子跟那个林皓泽在一起了,你跟我说什么,爱她就是尊重她选择幸福的权利,她现在幸福了啊?在她最痛苦的时候,你来劲了,你说你是不是该去动个开颅手术啊?正常人干不出你这事儿来我跟你说!”

周戈一脸懊恼:“哎,我确实脑袋有点迷糊,这几天没睡好……再加上那个护工大姐……”

“你够了啊,自己脑残还要怪人大姐!”郭丫翻他一个白眼:“你给我听好了,桃子出院前,你可别再乱说话了。还有,现在,马上,你,给我滚回家睡觉去!”

周戈只好烦躁地大手一挥,往外走:“好了好了,都听你的还不成!我这去跟桃子说一声去……”

那边厢,姚一桃吃过饭就沉沉地睡过去了,自打受伤以来,她几乎就没睡个安稳觉,身心的疼痛都在折磨她,总算今天,一切苦难都远离了她,所以,这一觉就耗了一天。

再醒过来,只有郭丫一个人守在身边低头玩手机。

“我妈呢?”姚一桃吃力地撑了撑身体,郭丫见她醒了忙收起手机,摇起病床,让她坐起来:“我让阿姨先回我家休息了,她坐一天车赶过来,挺辛苦的,反正我今天请假没事……”

“哎,”姚一桃皱着眉毛叹气:“你都为我这事儿请了多少天假了,奔来跑去的,还帮我找大夫……太麻烦了……”

“说这些干嘛,你说你!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我能不管吗!你啊,哎,想起来真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我早就跟你说过林皓泽这人靠不住,你还对他死心塌地……你看他那尖嘴猴腮的样儿,一看就知道他不是个好东西了!”郭丫这话憋在心中好几天了,终于可以一吐为快。

姚一桃苦笑着摇头,虽说相由心生,但人真的能一眼看出另一个人的忠奸善恶来吗?窥视人性之阴暗如望深渊,越探究越沉沦,因为深渊也对等地凝望你。

“饿了吗?”郭丫也不忍责备,看姚一桃那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哀其不幸”的心理还是占了上风。

“嗯……”姚一桃挣扎着想下床,“哎,哎,你要干嘛……”郭丫简直拦不住她,“上厕所……”姚一桃小声回答。

“大夫不是说不让你下地走路吗……”

姚一桃指了指身边的双拐:“我不是有这个嘛!他说下地走路,脚不着地就可以,我可不能再在床上解决个人问题了……”说着话,她都翻身单脚落地了。

“我靠,你要不要这么猛啊,女汉子同学,难道你要单脚跳吗?”郭丫晃着两只手,都不知道该怎么扶她了。

“把拐杖拿来。”姚一桃打断她,用一只手臂撑住一根拐杖,金鸡独立,发现还是没用,走路基本还得靠单脚诈尸舞步,不禁又郁闷了,只能靠郭丫搀扶,才得以重又回到床上。

免不了挨郭丫一顿数落:“你这是玩杂技还是玩我呢!昨儿才下手术台,今天就要翻筋斗云,要不要这么拼命秀强大啊!”

“我想的是……能自己干的事儿就尽量不麻烦你们”姚一桃扶着拐杖气喘吁吁,怎么走那么短的距离,她就累个不像样子,说话都没劲儿。

郭丫看出她的虚弱来:“好了好了,你给我好好坐着,别再乱走了,我去楼下食堂给你买吃的,别乱动啊!”嘱咐万遍,还要加上一个定格的双手动作,郭丫才放心离开病房。

姚一桃不想再躺了,浑身腰酸背痛,现在只把自己的左腿平放在床上,坐在床沿,扶着拐杖恢复体力。

门忽然开了,带来了一阵风,郭丫又回来了?还是护工大姐出去唠嗑回来了?

姚一桃一抬头,登时脑中嗡地一阵响,差点儿晕过去,好半天,她才定了睛,看着眼前的那个来者,半天说不出话来。

“桃子,我来看你了……”林皓泽手里拎着果篮,穿着一身灰色衬衫西裤,腋下夹着黑皮包,脸上挂着一副墨镜,看起来气色不错啊。

他见姚一桃不说话,直接把果篮放在了小桌子上,摘下墨镜,凑得她近了些,看她包扎的伤口。

残忍莫过于此,行了凶还要回到谋杀现场看一圈。

姚一桃就是不能立刻站起来上去打他,否则……她脑中已经开始上演一场精彩的Cult级暴力片。

“你来干什么?!”她毫不客气,冷淡地甩出这句话。

“我……我错了……桃子,我知道你恨我,但我仍然爱你……”他咕咚一声跪在了她的面前,抱着她的另一条大腿,一抬头,姚一桃就看见他被人打得红肿的双眼正蓄着泪水看她:“桃子,我是个王八蛋,我该死!我是财迷心窍了,我真的只是看她有钱,才想跟她……可是我的心永远在你这里,我是那么那么地爱你,我不想跟你分开……”

那不愿提及的回忆又排山倒海般地袭上心头,姚一桃感到五脏六腑都在疼,倔强管不住不争气的眼泪。

“桃子,你原谅我好不好……原谅我吧,求求你……我现在失去了一切,工作、朋友、同事……我不想再失去你,求你,求你别离开我。”林皓泽仍然长跪不起,发出一声声低泣般的哀求。

“桃子,难道你忘了我对你的好吗?这么多年,咱俩一起生活,一起打拼,难道不就是希望一起在这个城市里立足吗?桃子,我是个男人,比你压力大好多,我承认我软弱了,被诱惑了,可是这是人人都会犯的错误……现在我知道,那些都是浮云,真的,我痛定思痛,觉得我追求的都是浮云,只有你,只有我们的感情才是最真实的,最有意义的……”

姚一桃脑子里确实在闪现过去的一切,她和林皓泽在一起的这几年,点点滴滴,他对她的照顾和温柔,她对他的默默付出……哎,她对他的感情,还做不到马上烟消云散。

“你先起来。”她身体还很虚弱,受不了过多刺激,他也看出她的脸色不好,依言站了起来给她倒杯水,一边倒一边缓缓说:“我知道你肯定不想回咱们以前的家,那房子正好也快到期了……我在西环路租了一处房子,等你出院的时候,我就接你去那里住,你不是想结婚吗?等你好点了,咱们就去领证,我出首付,咱们一起买房子……”

他说的这些都是他痛定思痛后的肺腑之言吗?这次是真的了?可为什么姚一桃现在一想到结婚这两字,就忍不住地打了一个冷颤。

“桃子,我算是看透了,给谁打工都不如自己干。”林皓泽看姚一桃没说话,继续说了下去:“我最近看好一个项目,唐氏集团你听过吗?B市最大的房地产商,在CBD区规划了一片地抛出去竞标,我想我自己干了这么多年,有自己成熟的人脉,完全可以承包下来,我观望了一下,那片地附近有投资商场的项目正在启动,离学院区也很近,将来肯定会成倍升值的…项目经理说现在竞标有优势,价码不会攀太高……贺蓝那个臭女人不光打了咱俩,还动用一切关系让公司开除我……哎,所以我现在手头没那么多钱了,积蓄也都还差点……”林皓泽看姚一桃看了他一眼,顿了顿,脸色有点尴尬地继续说下去:“我听说……贺蓝赔了你10万块,你手术也用不了那么多……要不你先借我周转一下……我回头一赚钱了,就把钱连本带息地还给你。”

姚一桃敛眉抬眸,看他此刻思路清晰,颇具条理,于是开口问了几句关于项目的事情,他更是兴致勃勃/起来,谈起税率和成本的问题,滔滔不绝。

呵呵……姚一桃真是无语到快醉了,原来这下跪、干打雷不下雨的戏还是一次算计啊!只不过,这次算计的是她用粉身碎骨换来的十万块!

姚一桃再特么晕,都这时候了,经历了大痛特痛,脑子也该被疼醒了!真当她是傻子呢,一次再次地用爱情和婚姻来欺骗和把玩她!

如果姚一桃刚还被他唤起了一点感情,现在也都荡然无存了。若她还对他仁慈,便是对自己的残忍。

姚一桃脸一沉,单腿直接从床上站起来,扶着拐杖,勉强站立,气得浑身直打颤,就差把胳膊上的石膏拆下来摔他脸上:“林皓泽!你怎么有这个脸!你怎么能把这些说出口!你是骗了我这个人还想来骗钱?你……你……你简直就是个混蛋!”她嘴笨,不会骂人,腿脚还不利索,只能抓起桌上的杯子朝他身上掷去,他一躲,跳得老远:“你犯什么神经!我哪里要骗你钱,这是借钱,借钱……再说,你这么多年在我那白吃白住的,也该给我点补偿了吧……”

姚一桃听这话,心彻底凉了,指着他哽在那里,半天说不出话来,终于委屈和怨恨压倒了一切:“林皓泽,你这是要跟我清算对吗?行啊,你开发票来我就给你报销!否则你最好给我消失,滚得越远越好!”姚一桃到最后都几近嘶吼了,从桌上捡起饭盒扔过去,摔在地上乒乓直响,吓得林皓泽忙往门口奔去。

他边奔边回应:“姚一桃,你疯了吧!我看你是住院成了个神经病!劝你赶紧吃药啊……”

姚一桃听他这样说,真是气哭,单立着个腿儿都蹦到屋中央了,实在抓不到什么东西可仍,就直接把手里的拐杖狠狠地往门口一掷:“滚!滚!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林皓泽抱着脑袋,夺门而去,不巧,撞上门外一堵墙,他差点栽一跟头,再一抬头,那堵墙竟是个高个儿医生。

那拐杖不偏不倚地碰巧就砸向推门而进的医生身上,他一偏脑袋,拐杖砸在墙上,嘣地掉到地上。

“卧槽!”林皓泽低声骂了一声,不知是不是庆幸自己躲过一劫,还是这前后夹击吓得他慌不择路,只能对进来的那个大夫吼了一句:“你们这个病人该转到精神病科!”

来者并没有回应,神情一直很淡定,林皓泽自知无趣,一缩身,从门口另一侧钻了出去,一溜烟儿跑了。

姚一桃因刚才那一下用了力,单腿立在屋中央跳了两下就失去了支撑点,整个人摇摇欲坠,马上就要跌倒在地,只见门口那人一步上前,揽住她腰,扶正了她,她才又恢复了平衡。

然而再一抬头,却见那医生紧皱眉头,目光透着寒刃般的严厉:“姚一桃,你要干嘛?!”

姚一桃慌忙收回目光,陡然一阵紧张,竟瞬间熄了火,变成了一只兔子:“呃……傅医生……”

☆、第6章 爱是不辜负

傅宁本该是要下班的,办公室桌上的电话倒是适时地响了,助手接过去,嗯嗯两声后对傅宁说:“院长找您。”

傅宁一怔,这位只等退休的院长大人平时见他都绕行,嫌他总提建议,今天倒主动宣旨召见了,肯定内有文章。

果然一进院长办公室,就见沙发上站起来一人,朝他一步跨过来,握住他的手就不放:“您好您好,傅主任,早听过您的大名……幸会幸会……”

傅宁皱起眉来打量此人,四十多岁的男人,一身名牌西装,金表闪闪,长得矮小敦实,但一双眼珠儿很灵活,脸上全是笑。

院长赶忙走过来介绍:“这位是北城美食的老板邓林杰,傅宁,你肯定听说过吧!”

当然,全国人民哪有不认识他的呢!从做煎饼油条发家到现在在全国开了近百家的饭店和小吃店,邓林杰早就被冠名为北方餐饮业里的标杆性人物,也是优秀的企业家,中国梦的代表。不过……这枚壕来找他做什么?

邓林杰解释道:“傅医生,既然你来了,咱们就直说了。我妈妈前几天在银行门口摔了一跤,摔得盆骨粉碎性骨折,然后被银行的人拉到了你们医院,当时我在外地,没赶回来,在电话上跟几个骨科专家聊,说是经过会诊,考虑到老太太岁数太大了,不适宜马上做手术。我想那就等段时间吧,但是老太太受不了啊,那么大岁数,一动不能动的,太遭罪,现在老太太后背都长了疹子……我想那我就亲自来一趟你们医院吧,见见最厉害的专家,看看到底这手术能不能做,怎么做风险最低。”

院长也跟着点头:“嗯,嗯,岁数大的人呢,确实经不起折腾,很容易下不来手术台……但是傅宁是我们骨科最厉害的专家了,没有他拿不下来的手术,交给他没问题。”

傅宁听明白了,这明显是点名让他来做手术的,果然又是那一套标准的“谁急谁送钱”战术。

“我去看看她的情况吧。”沉吟片刻,傅宁回了一句。

“这是病人的资料。”院长递给他材料,明显一副有备而来的态势,傅宁低头一看,302房,贵宾房,那不是把姚一桃加床加进去的那间病房吗?

正要走,邓林杰拉住他,跟变戏法似的,从口袋里掏出几张卡:“一点儿意思,聊表心意,一张二十万的银行卡和几张购物卡,还有我们北方美食旗下的所有VIP卡,都没有密码,也没有期限……”

傅宁挑着眉毛看了他一眼,声音冷淡地回复:“邓先生不必这样表明心意,我并没有说我肯定会帮忙,不过,邓先生要是想送孝,我觉得显然是送错了地方。”说完用更冷的声音对院长说:“没事我就先去看看情况。”

然后直接推门而出,门刚关上,邓林杰就皱起眉头来:“这个医生挺有脾气的啊……”

“甭理他,读书读多了,这都锈住了。”院长指了指脑袋,又笑着看邓林杰:“放心吧,杜先生,这事儿我肯定帮您搞定,他推脱不了的……”

……

302病房,傅宁把姚一桃扶回床上后,凌厉地看着她:“你是不是想再开一次刀?”

“对不起……大夫……”

“你可没有对不起我,你只是对不起你自己受的苦而已。”他冷冷地说完这句就走到老太太床边去查看伤势了,再也没回头看姚一桃一眼。

姚一桃怔在那里,关于疼痛的恐惧瞬间唤醒了理性。她刚才实在是太激动了,几乎忘了自己的脆弱,让林皓泽这个人渣轻易地引起自己这样激烈的爱和恨,她确实不配她所受的苦。

郭丫回来了,带来了不少吃的,一边抱怨楼下食堂人多,一边把目光往傅宁那边瞟,小声问姚一桃:“他怎么来了……”

姚一桃还陷在刚才的情绪里,失魂落魄,没听进去这句,倒是听到了郭丫后面冷不丁的叫声:“呀,你流血了!”

姚一桃一低头,才发现,左臂包扎纱布上现出殷红,这是半固定石膏,没有封死伤口,所以基本可以判断这是伤口出血了。

傅宁一听到流血,马上奔到姚一桃身边,低头查看,接着抬起冰凛的黑眸,面色铁青地对她说:“去处置室等我,我马上就来。”

五分钟后,郭丫用轮椅把姚一桃推到了处置室,一起等傅宁。

“你疼不疼啊?”郭丫担心姚一桃,后者却摇了摇头:“骨折的疼都忍过来了,皮肉的疼就不算什么了。”

“真不明白为什么会突然出血……哦一定是你上厕所时把伤口抻开了!”郭丫想起来了,然后立马竖起眉毛训她:“我就说你别瞎动!非要逞强!”

姚一桃自知原因,但又不想说,只能低下头,一脸黯然。

郭丫吃不准姚一桃现在的状态,只怕再刺激她,只能缓了语气,换下一话题:“哎,桃子,跟你说个事儿,其实这个傅宁是我的相亲对象哈……”果然,姚一桃抬起头,一脸惊奇地看向她,郭丫就把他们俩相亲以及她是怎么求他帮忙的过程说了一遍。

姚一桃听完后,有感而发地劝道:“我倒不觉得傅大夫像你说的那么冷漠,我手术听见他在训斥那个无良的主治大夫,而且他对我的情况很关心,我觉得他是个挺好的医生。”

“擦,那是因为别的医生都坏,他表现得正常就显得他好,其实他有什么啊,牛人那么多,地球又不缺他一个,现在这年头,一块砖掉下来拍死十个人,九个专家,还有一个就是这个傅砖家!哈哈……”郭丫正得意自己这个段子造得妙,就看见姚一桃脸色不太好看,拼命向她挤眼睛,耳边响起脚步声,郭丫又不是傻子,知道是谁进来了,就忙住了嘴。

郭丫感到有点小碎节操了,干脆来个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吧,郭丫胡乱搪塞:“那个什么……我晕血,我在门口等你,完事儿叫我!”根本不敢看在盥洗间洗手的傅宁,就迅速开溜了。

姚一桃伸过脖子,从她那个角度,只能看见傅宁的一双手,那是一双秀窄修长的手,细长的手指在乳白的水池里扭拧,洗手液在光洁的皮肤上起了一层细小的泡沫,他就仔仔细细地洗,从修剪圆润的指甲到手腕,青筋微微凸起,泛着水光,然后关掉水龙头,擦干,那手也垂下来,筋驰力懈。

傅宁走出来,姚一桃也收回目光,垂着眼睛,看着脚尖。

他一语不发,戴上口罩,从医用柜里拿出一盒消过毒的工具盒,摊开,里面是医用钳、镊子、拆线剪以及酒精药棉。

姚一桃看他熟练地浸泡药棉,又蹲下来给她拆开纱布,一圈圈,她最终也看见了那血肉模糊的伤疤,刀口如一根蜈蚣攀爬在左臂上,黑色的线滴着血水,皱皱巴巴,不像一处皮肤,倒像是一张褶皱的纸。

她只见到他的眉目,在口罩上方,眉如剑锋,目光冷凝,在仔细检查伤口后,他似乎也松了口气说:“还好,只是出了一点血,问题不大。”然后用手指用力握住止血钳,夹着酒精棉轻拭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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