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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节


  “可是家中父母一意孤行?”

  “未曾。”

  她道,“是我当初一意孤行,非要追到这门婚事。追到了,却甩不脱了。”

  说着,她笑了,似乎自嘲,笑中殊无半分欢喜之意。

  文砚之柔声道:“郑兄,谁人年轻时不犯错,亡羊补牢犹未晚矣。我见你似富贵人家的出身,既非父母执意相逼,又有自己积极努力,何愁婚事不能消。”

  顿一顿,“……你看,再落魄也没我落魄。”

  王姮姬亦笑,“那是文兄你不肯接受我的银两,否则何至于落魄?”

  文砚之道:“惭愧,惭愧。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二人各有忧烦,却谁也帮不了对方。

  当下一路无事,相谈甚谐。

  下马之时肌肤误触了下,少女凉凉的肌肤沾在文砚之手背之间,酥滑滑的,似有别样的感觉。

  文砚之察觉失礼,“对不住。”

  本以为无心之失,王姮姬却剧烈震颤了下,后退一步捂着胸口,脸白若纸,仿佛一瞬间发生了什么极恐怖的事。

  文砚之愣,再次诚恳致歉,“郑兄,方才我……”

  王姮姬自顾自地往前走,脚步略显蹒跚。林间阴凉,绿草如茵,垂挂的草蔓散发阵阵幽香,恍若一片天然的屋室。

  文砚之惦记着她的病症,“晚些时候贤弟随我回家,婆婆再为你治疗吧。”

  王姮姬阖着眼睛,仍未回应。

  “婆婆近来常惦记着你的病,又研制了一种新疗法,或许根除你身上的毒。”

  文砚之试图找话,“还拿我做了好几次试验,必定比上一次的药效好。”

  她声音又轻又虚,“不了。”

  文砚之追问,“为何?婆婆说此物益久则滋长,孽生的毒虫会使人精神恍惚,寻常的医者根本诊不出来,需要……”

  话没说完,王姮姬已直直栽在了柔软的草地上,手臂见一条金线若隐若现,俨然和那日婆婆看诊时的情景一样。

  是情蛊!

  文砚之急忙托住,防止她失去知觉脑袋磕在石头上,唤道:“郑贤弟!”

  他将她的脸颊抬起来,见她泪流满面,清亮的双目不断涌出泪水,神色更是说不出的悲伤,一反常态。

  她似刹那间被某种力量操纵了,若失去灵魂地念叨着什么,仿佛是一个人的名字,凑近也听不真切。

  文砚之懵懂,“谁?”

  变故突然实令人措手不及,明明方才骑马时二人还有说有笑。

  病来如山倒。

  文砚之清楚地意识到她这不是生理的,而是病理的——手臂那道金线越来越明显,是那东西催动了。

  触发的机制,仅仅是两人无意识的一瞬间肌肤之贴。

  好生猛恶。

  文砚之急欲送她下山求医,可他却不能碰她,否则会令蛊虫加倍活跃。当下他唯有远离她,独自下山寻药。

  情势危急,文砚之立即翻身上马,叮嘱道:“郑贤弟,你稍事休息,我速速便回!”

  说罢弱质文人顾不得斯文,使出了十足十的力气纵马,溅起一路尘土。

  王姮姬睁着一条眼缝儿,望见文砚之越来越模糊的背影。

第012章 验证

  健康城皇宫内,清阳曜灵,和风容与,太液池笼罩一层粼粼闪光。

  郎灵寂临于窗前提笔濡墨。

  皇帝于龙椅坐着,等待帝师批阅他新写的文章,进行修改。

  君臣正当和睦,内侍匆匆入内,跪禀从江州归京的左卫将军王戢,不能按计划如期入宫觐见陛下了。

  司马淮道:“何事耽搁面圣?”

  内侍回道:“王将军很焦急,只说是家中小妹失踪,要封锁马场寻人。”

  王小姐身体孱弱,金枝玉叶,若沦落野外后果不堪设想,王氏上下此刻焦急万分,出动了许多家佣寻找却无济于事,王将军怀疑小妹被寒门拐带绑架走了。

  郎灵寂亦神为之凝,王小姐不仅是王戢的妹妹,更是他的未婚妻子。

  当下起身轻振衣襞,朝司马淮一拜,“陛下恕罪,请允微臣暂时出宫。”

  司马淮应了,忧心忡忡。

  王小姐便是当日结拜的郑蘅兄弟,她与帝师有婚约满城皆知。

  她出事了吗?

  司马淮也想亲自去看看郑蘅如何了,却被困居宫中,没有名义。

  ……

  山间天色变化无常,方才还艳阳高照倏忽间昏昏沉沉,光线黯淡的暮霭遮住了太阳,林间骤然变得阴森森。

  随着文砚之的离开,王姮姬体内鼓噪之物渐渐趋于平静。

  她意识恢复,听得周围流水潺潺,想起冯嬷嬷和桃根曾将解药装于锦囊中之中,随身携带,便伸手往腰间摸。

  谁料腰间空空如也,锦囊不知何时掉在了身前二尺之处。

  王姮姬吸气,躺在柔软的草地上,实无力气挪动。婆婆的解药就在眼前,她闭上眼睛默默积蓄,伸手去够。

  指尖已碰到了香囊的流苏,就差一寸的距离。忽然,却有人伸靴,将香囊毫不留情地踢进了小溪中。

  王姮姬怔怔抬首。

  朦胧视线中现一抹雪色衣角,郎灵寂正静静站在不远处。

  他的神色似怜似嘲,旁观她的悲剧。

  求生欲挺强的?

  谁让你不好好吃药。

  明明提醒过她,别再和其他男人混在一起。

  王姮姬遂停止了挣扎,平静地瞥着树林的清风,若隐若现的太阳,远方弯弯弧度的秀丽春山。

  怎么也没想到,在最困难的时刻会落到他的手里。天要亡她。

  可惜,她只畅快跑了一次马,做了一次梦,闺房中的诗还剩半篇没写完。

  她阖上眼睛。半晌,却一双凉凉的手捏开嘴,喂下了一块甜渍渍的糖。

  糖块入口即化,熟悉的味道,熟悉的甜蜜,正是她多日不吃的解药。

  郎灵寂将外袍摘下来裹在她肩头,连同脑袋一同裹住,轻掸她身上的尘土。

  “……姮姮,你真是不听话。”

  此刻满山的卫兵也寻到了此处,王戢赶在最前面,见小妹躺在未婚夫怀里安然无恙,心头一块巨石轰然落地。

  “九妹!”

  “我的九妹!”

  王戢喜极而泣,收队下山。山间乌蒙蒙的云翻滚,怕是不久就会迎来一场雨。

  同时,他下令拘禁周遭一切可疑的寒人,有反抗者就地正法。据草场的马奴来报,正是心怀不轨的寒族引诱妹妹,才使她突发弱疾沦落荒野。

  漫山遍野的火把将风暴来临前的阴翳映得通明,回去取解药的文砚之珊珊来迟,见郑蘅三弟已陷入官兵的重重包围圈之中,太晚了。

  文砚之紧攥着婆婆的药,不敢声张,躲在了一棵粗大的树干之后。

  郑蘅失踪,竟惊动了整个琅琊王氏。

  郑蘅被两个贵族男人护送出来,一个雄武气赳,是她的亲哥;一个冷隽凛然,是她未婚夫。

  原来,她想退婚的未婚夫是当朝帝师。

  药石轰然落在地上,时至此刻文砚之再无法自欺欺人,认为郑蘅只出身于普通富贵人家。

  她是地地道道的权贵,身体流着门阀的血,豪门娇爱宠溺的核心,一举一动都是琅琊王氏毁灭性力量的体现。

  她根本和他是阶级上的敌人,甚至竹林的血案、陛下被幽禁、自己被流放都是她的家族一手造成的。

  文砚之百味杂陈,失魂落魄,怔怔滑落坐倒在地。

  ……

  郑蘅被送到了山脚的一间驿馆。

  虽是驿馆,有数十仆役为王氏小姐细致入微地布置,房室温暖,菜肴齐全,焕然若居于田野间的豪庐别墅。

  文砚之擦擦脸上的灰,拎着药石,一路尾随着大队官兵来到驿馆。

  郑蘅的病极为特殊,唯有婆婆的药可以医治。他是豪门通缉的对象,冒着露面被杀头的风险,也要将药交给她。

  守在她身边的都是至亲,相信晓得解药的重要性。

  然刚踏进驿馆一步,他就被官兵半拿半请地带进了庭里。

  将军王戢沉着面孔上前,扬手一个耳光,劲道极大,打得人耳中嗡鸣。

  “贱民!”

  文砚之被扇得侧头,药石散落满地,欲献药的话也凝固在嘴角。

  他被人牢牢按着。

  “本将军知道你们这些下位人的伎俩,与贵女私相授受,玷污了贵女的清白,便可以一步登天,做王氏的女婿了。”

  自古就有书生恶意推贵族小姐落水,然后挺身相救。小姐众目睽睽之下被陌生男人湿身抱住,唯有下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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