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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节


  顺便护犊一般,攥了攥右边纤曼女子的袖边。右边女子几分酸涩地瞄了眼谢莹,掠过去了。

  ……

  “一盆牡丹而已,早晚给养死。”

  谢莹好歹也是侯府的嫡女,祖父当年流芳朝野,誉享满门。盛安京虽说贵女遍地走,不一定谁与谁都熟,可不熟也不曾招惹过啊,为何挖苦自己?

  她摸了摸头上的花簪,只是枚浅翠的玉,和绿草有甚关系。

  偏是个在窝内横的,出了门一到关键耍嘴时只会气呼呼干瞪眼。相比之下,魏妆前世虽怯懦,反倒是冷静思谋许多。

  谢莹摇着魏妆的手腕道:“怎么办,气死我了,妆妹妹一定要帮我赢定她们!到时奚四郎也会在,我非要在他面前长这个脸!”

  说起奚四公子,魏妆便想起来了,这是谢莹的未婚夫,之后的丈夫。

  其母亲乃公主之女,也就是郡主,算是母系的皇宗亲。府上也威风八面,奚四更生得桃花隽逸,身材修长,很得人悦目。

  但前世不知道为何,谢莹与奚四郎成婚后,却时常往谢府娘家跑,且多年未曾生育。有时魏妆猜测她是否与丈夫过得不悦,谢莹面上又总是笑泠泠,让人觉不出什么异常。

  而斗妍会,除了京都未婚的贵女男郎,更有王公大臣诸多眷妇围观,魏妆自然不会放弃这样的机会。

  当下便宽抚地拍拍谢莹的手说:“莹姐姐放心吧,我且尽力!”

  *

  回到谢府,两人去到琼阑院给罗老夫人请安。

  正值傍晚申时,大夫人汤氏、二夫人祁氏也恰好都在堂屋,同罗鸿烁饮着茶。

  魏妆与谢莹施过礼,谢莹就扑去了汤氏身边,对她告状林府黑心的伎俩,又夸了句幸亏妆妹妹有办法等好话。

  汤氏早先见着魏家长女利落巧慧,应对有条有理,不像自个的大儿媳妇司马氏,不吭不响闷葫芦似的。心里便不乐意,恼谢老太傅给老三又定了门好亲事。

  岂料魏女竟主动提出退亲,舒爽得她那顿饭都多吃了两碗。

  如果退亲,汤氏对魏妆倒没那么批毛求疵。再加上闺女谢莹相处亲密,便缓和了许多:“确是辛苦你陪莹儿跑一趟。”

  一旁祁氏听得暗自发笑。

  她虽不计较汤氏心头那些弯弯道道,对斗来斗去的本无兴致,但祁氏也不糊涂。

  她却是着急能找个接活儿的,那接下来的内宅季度账本可就甩脱了。汤氏再想找茬,就找她三媳妇的茬去。

  自晓得谢敬彦给魏女送了银丝炭,还把贾侍卫安排给人照应。啧,老三那般寡意的情性,未免荒谬。

  祁氏便觉事儿应当有些眉目,到底从未听过三郎关切哪个女子。

  再又听绿椒回来禀报说,魏女身边的婆妇似是对这桩亲事颇感可惜。祁氏便存心对沈嬷露出一笑来,说道:“昨日送去的点心可吃了?鸽姐儿觉得好吃么?一会你们到我院里来坐坐,我左右也是无聊。”

  ——待嫁闺中时最易心软,拿下了奶娘,便相当于攻克一半。再则姑娘姿容窈姣,也配得上自个儿子,不怕生下的孙子逊色。

  祁氏生得好,皮肤白皙细腻,应年近四十了,却线条优雅流畅,似春日里的桃花。

  端看她的样貌,就不无意外,难怪谢三郎那般雅俊无俦的澈湛谪仙风范。

  看得沈嬷心热了热,瞧瞧多端妙的妇人呐,若是遇上这等矜持讲究的做婆婆,小姐便不用怕受欺遭罪了。

  沈嬷连忙搭腕,热络地应道:“是。”

  祁氏既说出口,作为长辈的邀请,魏妆于礼也应前往。

  罗鸿烁难得看这二房的现殷勤,只道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但一想想,大前日谢敬彦半夜疾驰归京,天不亮就去翡韵轩琴房,与盲女先生待了两个时辰余。祁氏担心的怕是这个。

  但她若能与魏女走得近乎,外人看了就更易相信谢、魏两家的婚约,老夫人便也乐见其成。

  一会儿进到二房的茗羡院里,在正中的堂屋坐下,奴婢上前看了茶。

  魏妆打量了眼四周——祁氏擅伺弄,屋内陈设摆件与桌台时常更换,然而那些仆从的模样处事她却都熟悉。

  女子坐下来也不显得生疏,玉白纤指自然地捧起青蓝梅花茶盏,谢过二夫人招待。

  祁氏眼瞧着她的举止,越发觉得可行。

  便露出笑意,关切地说道:“鸽姐儿来到京城,过得还习惯么?”

  这声叫得可亲切,却委实不必这般热络。

  女子一旦嫁了人仿佛便失去名字,丈夫若待她好些,或许还能私下唤一唤闺名;若夫妻情愫寡淡,也就称呼个姓氏。旁人就更不用说了。

  前世祁氏便叫魏妆为“小魏氏”——当年谢敬彦把孤苦可怜的白月光领回来,惨白单薄着脸,进门开口唤魏妆一句“姐姐,容我留下”。

  魏妆曾几趟去过茗羡院找祁氏帮礼,祁氏便是对着胭脂盒子说:“小魏氏,他已官居高位,是你郎君。”

  言下之意,莫扰我。

  今夕往昔,却鸽姐儿都唤起来了。

  那劳心操持,隐忍伏低的十三载,也全非白过的。至少裹着糖衣的挡箭靶子,魏妆不会再当了。哪怕之后嫁了人,她也要抵触“小魏氏”。

  魏妆搭起纤盈手腕,柔声含笑道:“尚好。二伯夫人您便唤我名字好了。鸽姐儿是奶娘沈嬷嬷从前唤习惯了,改不了口来着。”

  祁氏听得这么说,端美的脸上稍露尴尬,也就不好攀亲昵了。到底堂堂高门夫人,不能学仆妇做事。

  便流畅地换了说辞,雍慢道:“让你小姑娘家见笑了,我遗憾未儿女双全,但见了你便觉得有缘。若能留在身边,再加上三郎敬彦,便似多了个闺女。也是觉得‘鸽姐儿’有趣,怎得起了这般讨巧的乳名儿?”

  这是二夫人主动在给三公子递橄榄枝呢!沈嬷忙在旁解释道:“小姐幼年学语时,与旁的小孩儿呀呀学语不同,口中唤的是鸽子般的谷谷叫。原来的夫人疼她,便给叫做‘鸽姐儿了’。”

第18章

  话听得祁氏噗嗤一声笑出来。

  时而看着别人怀里奶呼呼的小女娃,祁氏也蛮喜欢。但她从未想自己生,怕影响身材,给谢衍二房留下血脉便算完成任务了。

  此刻被沈嬷形容完,她脑海里不禁浮想出一个“谷谷”叫的小美囡来。

  难得的心情好起,竟觉得这魏氏的长女越显可心可意。

  只是娉婷袅娜,仙姿佚貌,实在美得过分些。得叫人去试探一探性情,别是个水性杨花便成了。

  她儿子断不能配水性妖娆之货。

  祁氏顺水推舟往下说道:“却叫我想起了三郎,他幼年学语时喜唤‘锵锵’。《左语》有云:‘凤凰于飞,和鸣锵锵’。敬彦生下时颇有一股清灵气,与魏妆你一鸟一凤却也相衬,难怪太傅曾赠与你两个一块和璧来着!”

  提到谢敬彦幼年时,大约想起了早早被罗老夫人抱走,祁氏眉间隐过一丝惆怅,但转瞬即逝。又道:

  “我们二房人丁少,琐碎清闲,二老爷官居编史,三郎敬彦又在翰林院为圣上草拟诏书典章,剩我一个着实寂寞。我今日与你主仆说话,当真许久不曾有过的亲热。可惜盼不来个女儿,也只能盼个媳妇了。我也是个不爱计较的,将来若儿媳进了门,这中馈便交给她,媳妇与闺女无差别对待。”

  说着,一双瑞叶眼专专凝了下沈嬷。

  沈嬷果然再次被鼓舞,忙附和道:“二夫人您如此开明,能够做三公子的少夫人乃是修不来的福气!”

  魏妆攥了攥袖边,暗自冷笑:的确是“修不来”的福气呀。

  这话倘若换个人,只怕颇为心动。毕竟女子嫁进夫家,能掌夫家中馈,意即尊崇与信任,以及自个儿有能力。

  可换祁氏就不同了。

  她这妥妥的甩手掌柜,甩出去后,随它天塌下来了都不过问半句。甭管魏妆是否着凉、孕吐、月子,反正出了事全找“小魏氏”,摊得个干净利落。

  沈嬷爱贪便宜,见钱见利迷糊走不动道,短时难纠正。

  魏妆可不会再上当,便作乖觉地淡淡抿唇答道:“二伯夫人这般贤明仁爱,三哥更加一表人物,来日总能遇到合心意的女子呢!”

  咿……言下之意分明便是婉拒。

  祁氏颇为纳闷,好端端的怎一上门就提退亲,自个敬彦哪不惹人动心了?

  却又知以魏家的谨守体面,小姑娘既已遵从长辈之命,一时半刻也不能硬扳。好在有个奶娘婆子在,总能想办法。

  祁氏便缓和道:“也是,都得看缘分,并非个个都像你我这般有缘的。对了,晨间整理出两匹新缎子,我瞅着适合年轻的姐儿们,便送与你拿回去裁衣裳吧。”

  只见一匹软烟罗,一匹缕金百蝶天香绢,都是接下来的时令刚好用得上的。

  祁氏有钱,娘家祖上百年厚积,出手甚阔绰。

  ——重生回来不过几日,不仅老夫人态度莫测,连带着前婆母也变得这般蹊跷。

  你说可笑不可笑?

  魏妆入京,原也给两房的夫人小姐带了礼物,祁氏这缎子当做回礼收下无妨。

  她便大言不惭道了谢,推说去花坊弄得一身泥土,告辞回去了。

  走出房门,忽望见台阶下站着的谢敬彦。天空云霞随风拂过,男子着一袭蓝黑鹤羽宽袖长袍,肤容净雅,沉稳肃穆。他本就清凛,仿佛风中都散着那茶木醇香,翩翩然一缕贵气。

  知谢敬彦是个礼义孝子,便与他母亲疏淡,隔日请安却未间断。

  魏妆扫了眼,淡福一礼,尔后道:“三哥安好,我先告辞了。”

  蛾眉曼睩,肤如凝脂,把个候在一侧的王吉看得眼珠都转不过来了。

  听贾衡哥说三公子惨遭退亲,王吉本还叹哪个女子不识泰山,但……但若换成眼前美人儿,却仿佛可以理解!这何止人间尤物啊?

  是有点惨绿兮兮的就是说。

  王吉颇为复杂地瞥向自家主人。

  女子睫羽明眸掀起,目中却分明不盛他。若非那樱桃唇角凝着的一丝冷,俨然将他当成做空气。

  谢敬彦难能理解这丝冷意。

  他适才已站了片刻,便听着母亲在里头百般套话,而魏女的言辞明捧暗拒,应对熟稳。

  尤其提及他的那句,“三哥一表人物”,俨然听出几分揶揄。

  男子见微知著,洞察凌辣,她处事的心机让他倍感意外。

  谢敬彦睨了眼女子白皙的娇颜,魏妆从他肩头泰然略过,一缕浅浅媚柔的花息,使他心弦又抽了一搐。

  不由自主睇向她右边的颈处,绾发辫她当属一绝,脑后垂下的青丝缭乱了他的视线。还不到盛夏的季节,当然见不到女子薄衫露颈,他却说不出这样看是为了何用。

  ——梦里梦外女子眼神对比,分明就不可能是她!

  谢敬彦却到底有些诉不明了的不甘……或可能源自于本能。记忆中魏女娇娇怯怯站于廊下,与少年时的自己蓦然相对一视,金灿的枇杷果子便像深刻在了脑海中的画。

  谢敬彦本性无欲,心中唯有祖父多年教诲,以及关于朝堂权衡的托付。他便对她无喜无厌,却未想过不娶她。

  娶便优渥待之,不娶亦是觉得为她好。怕自己不能够给予她所望!

  然她却为何转眼这般隔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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