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节

　　他没来得及擦干头发，眼底微潮，睫毛饱浸着水汽变成一簇一簇。

　　见到桑陌，沈嘉木声音难掩开心，“您怎么来找我了？冰箱里有西瓜汁，特别甜！我拿给您。”

　　桑陌：“……你先把衣服穿好。”

　　说完，她自己从冰箱拿出西瓜汁，背对着坐在阳台上的椅子上。

　　大概是太熟悉了，桑陌来之前应该没照镜子，灰粉色的短发有点乱，脑瓜顶翘起一撮呆毛，莫名的萌，像二次元漫画走出来的少女。

　　沈嘉木一直觉得自己审美固定，在他这里有一头黑色绸缎似的长发是加分项。

　　但是。

　　这样的桑陌很戳他。

　　她什么都不干，就坐在那里，还是个背影，他的心都咚咚咚跳得飞快。

　　果然，他注定是她的私有物。

　　桑陌心不在焉地喝着西瓜汁。

　　论坛上被热烈八卦的“沈嘉木是不是双”和“马大伟和沈嘉木的cp感”，她一个字都没放心上。

　　她认真思考事情是怎么跑偏发展成这样的？

　　是从自己开始有意躲着沈嘉木之后。

　　所以，有必要和沈嘉木严肃地谈一谈。

　　桑陌深深呼吸，想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疏远冷漠些，目光一转，看到桌子上有好几个包装盒。

　　XX牌泡沫染发膏。

　　香槟奶茶色、亚麻砂金色、浅金亚麻色。

　　到嘴边的话变成不可思议的疑问：“你要染头发？”

　　沈嘉木手忙脚乱地将盒子塞到桌子下，活脱脱给暗恋对象写情书结果还没写好就被发现的心虚模样，“我，我觉得您会喜欢。”

　　桑陌的确喜欢金发碧眼。

　　但沈嘉木如果染了金发，和马大伟一左一右杵在她身旁，真有种带两只大金毛出街的感觉。

　　“不要，我不喜欢你染发。”

　　桑陌明确表明态度，“沈嘉木，我有话和你说。”

　　沈嘉木脸色一变。

　　他不傻，他心知肚明桑陌接下来要说的话，一定不是他期望的。

　　沈嘉木突然站起来上前一步，单膝跪在桑陌面前，带着潮气的眼睛慌乱又直勾勾地看过来。

　　那是桑陌从未见过的目光。

　　女生的第六感告诉她，这不是一个好的信号，桑陌心生警惕。

　　“对不起。”沈嘉木咬着下唇，把自己的脸主动贴近桑陌的手背，声音轻轻地解释：“我不是想纠缠您。我，我就是太想您了，控制不了。真的抱歉。”

　　又来了。

　　桑陌头皮发麻，被贴到的手背也发麻。

　　她想把人推开，沈嘉木像块狗皮膏药似的“吧唧”粘在桑栀手心，用自己的脸蹭蹭她的手心。

　　这一刻，桑陌脑子里一条条弹幕飞快刷过。

　　不能心软。

　　不能心软。

　　不能心软。

　　这辈子不能重蹈覆辙再栽在同一个男人身上。

　　沈嘉木眼眶边缘发红，一脸卑微的诚恳，“我深知如今的我配不上您，接受我成为桑家女婿也不是您的本意。我向冷酷的夜冰冷的墙发誓，我就是瓢泼大雨里一滴飘摇的雨珠。我看到您和其他人一起吃饭一起健身一起去图书馆，我告诉自己不应该介意。但是，腿好像不长在我身上，我总是想靠近你们加入你们。我看到您对别人笑，会这么心痛。我该死！我真的该死！”

　　桑陌：“……”

　　一时间，她被沈嘉木“人间大爱”发疯文学雷得外焦里嫩体无完肤，想说的话一句也没说出来。

　　*

　　马大伟开心的声音从听筒里清清楚楚传来，“沈，多谢你帮忙，否则我真的搞不到见面会门票。桑陌昨天很高兴，手机相册存了几十张照片，还领到了周边。”

　　桑陌不追三次元明星，只对二次元和宠物感兴趣。她唯一磕的猫猫CP举办线下小型见面会，地点就在海城。这种活动会提前在粉丝群里放出票来，公平起见，天南海北的粉丝ee们通过抽签来参加。

　　高三那年压力大，桑陌放松休息区之一就是周日晚上追新番或者看一会儿直播。

　　直播里她最喜欢的是一对公公猫。

　　两小只一只是海豹流星手套色布偶，小脚脚像穿了白色袜子，一张脸黢黑，乍一看好像刚从哪里挖煤出来，额头中间一点白，走起猫步来气势像包公。

　　另一只是蓝金点长毛。腿短，脸方，潦草得像张飞。

　　桑陌从来没见过这么凶的布偶，追着up主家里的狗打，但是对英长弟弟就很宠，经常抱着脑袋劈头盖脸地舔毛。

　　英长是有点子搞笑在身上的，别人家的猫如履平地优雅地行走在窄窄的天台边，它却能在自家洗手台上走着走着摔下来。性格怂中带贱，还想反攻骑布偶。奈何腿短，骑到布偶身上四肢不着地，画面相当滑稽。

　　桑陌运气欠佳没抢到票，失去近距离接触自己磕的猫猫CP的机会，唉声叹气好几天。山重水复疑无路之际，马大伟拿出两张门票。

　　桑陌高兴之余问他哪儿来的票，马大伟只说有个师兄在嘉嘉视频工作，从内部搞到的。

　　他撒谎了。

　　马大伟认识的人里根本没有在嘉嘉视频工作的，票是沈嘉木弄来的，嘉嘉视频是沈家产业之一。

　　马大伟现在完全把沈嘉木当成了好哥们，沈嘉木告诉他桑陌喜欢喝什么牌子什么口味的奶茶，喜欢吃什么早点，喜欢什么漫画……

　　结束通话，沈嘉木继续坐在两台电脑显示器前。

　　他和欧阳逸帮人设计的两个小程序提前完成，再跑一遍数据，没问题的话就可以交付收尾款。

　　欠桑陌的三万块生活费也能还回去。

　　沈嘉木卧室足够大，坐在另一张椅子的欧阳逸朝他这边歪了歪，“嘉木，给别人做嫁衣做上瘾了？昨天见面会你是不是也去了？”

　　沈嘉木眼睛追着显示器屏幕，“嗯”了一声。

　　“兄弟，听我一句。退一步海阔天空，无论是正面纠缠不休，还是侧面助攻，我都不建议你继续掺和进别人的关系里。前者你是受人唾弃的小三，后者你图啥？”

　　半晌，欧阳逸以为自己等不到回应的时候，沈嘉木低声道：“我想她开心。”

　　“你弄来的票，眼睁睁看着别的男人陪在她身边，自己默默在一旁忍得吐血，值得吗？”

　　“值。”

　　绝了，真他妈绝了。

　　欧阳逸无fuck可说。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也许这就是因果报应。

　　房间里重归安静，跑完程序太阳都快落山了。

　　坐在回学校的车上，沈嘉木打开嘉嘉视频看桑陌的直播回放。回放已经被他看包浆了，他不是来学化妆技巧的，只是每次看都有种桑陌只对他一个笑一个人说话的感觉。

　　“阿逸，你觉得我比马大伟差在哪里？”

　　欧阳逸在玩手游，正在打团战的重要阶段，闻言分了点神道：“嗳，你和他比什么？情人眼里出西施，在多巴胺的影响下，陷入爱情的大部分人都眼盲心瞎。马大伟这个人挺傻白甜的，性格也好，还有他那身肌肉，不得不说欧洲人的肩头比确实比亚洲人好看。”

　　沈嘉木觉得他说的有点儿道理。

　　*

　　一年中最大的网络促销节日双十一即将来到。

　　花绽往年也参加双十一全网大促，不过没有出圈的爆款，知名度也不敌国外大牌，很难从激烈的市场竞争中分得一块蛋糕。

　　今年不一样。

　　在桑陌的建议下，各部门早早布局，直播间宣传、满减方案、备货生产、仓储运输，从销售到售后全部铆足劲迎接双十一大促。

　　“赠品、小样、替换装的包装太廉价，包装上的logo还是贴上去的，这样不行，我们不求过度包装但是总体要求不能下降……是，这些成本会消减本来就不高的利润。但是大家花钱买化妆品是为了变美，为了有个好心情。太劣质的塑料谁看了能心情好？”

　　“顾客为了节省行李箱空间，旅行出差会选择小包装或者旅行装。咱们包装简洁实用，也是个额外的宣传。”

　　“做生意不只是做产品，还要抓住顾客的心理。细节做到位，顾客为什么不选我们？”

　　这样的电话，桑陌从十月底每天都要打很多个，工作、学业让她忙得团团转，晚上躺在床上几乎秒睡，连男人都想不起来了。

　　忙碌，累。

　　充实，有序。

　　安悦瑶、苏瑾欣、林娅霏三个人为了不打扰她，中午吃完饭相约一起上图书馆，宿舍里很安静。

　　昨天选品选到半夜，早上又是满课，桑陌给自己倒了杯咖啡，又打了两通电话，继续为周五、周六和周日的直播选品。

　　任婷婷不想她这么拼，让她安心学习。

　　桑陌知道时间不等人。双十一、六一八这样的大促已经持续多年，从上闹钟零点拼手速抢各种优惠券讨论各种玩法，到后来大家热情和期待值都有所下降。消费建立在钱袋子上，经济上行老百姓手里有钱自然会消费。但经济不可能永远上行。

　　趁着大环境好，必须尽快建立品牌知名度打开市场，机不可失。

　　随着十一月一日第一波售卖开启，花绽官方旗舰店在开卖后第一个小时，成交额同比增长300%，直播间单场观看量同比增长500%。

　　不仅如此，线下门店，授权网店，整体成交额都明显大幅增长。

　　当双十一结束销售额出来的时候，办公楼上上下下响起欢呼声。正好临近下班时间，有人直接拿出香槟庆祝。任婷婷提前订了外卖甜点，让大家吃完下班。

　　老资格的中高层管理纷纷和任婷婷夸起桑陌。

　　他们都是一路跟着任婷婷夫妇从小作坊打拼起来的，可以说是看着桑陌长大，但真正在工作上有所对接还得从这几个月说起。

　　公司的各种变化肉眼可见，大家对自家这位未来的继承人越了解越惊讶。

　　小小年纪。

　　判断力、前瞻性、果敢的执行力比很多在生意场打拼多年的男人都不差。

　　有个靠谱的接班人意味着公司将会在她手里绽放得越来越美丽，意味着在不出大错的情况下，他们能踏踏实实干到退休。拖家带口的中年人最怕不稳定，创业风险高，这个年纪再找份相同位置相同薪酬福利的公司是很不容易的。

　　双十一后的周六，桑陌整整睡了一天，醒来时分不清白天黑夜。

　　她是被微信消息叫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