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节

　　不过1982年的东来卖军大衣的店很少，样式也是早式的，只在百货大楼里有少量的货。军棉大衣五十元一件，军皮大衣一百五十元一件。广丰倒是已经有苗头了，老板那里已经上了不少改良版的军大衣。尤其是女式军大衣，还设计了掐腰款，不至于太臃肿，更好看了。

　　陈芷欢选了二十件改良款的女式军棉大衣，十件男式军棉大衣，其中两件女式的是自己和母亲的，两件男式的是父亲和赵新诚的。冬□□服贵，单进货价就要十八一件。陈芷欢钱不多，只能先买这么多卖来试试，另外再选了一些毛衣，零零总总七八十件，让刚子下个月月初一起送过来。

　　临走的时候，陈芷欢又想起什么，折返回店里，“老板，你帮我包一件男式军大衣吧，我现在就带走。”

第36章 劳模名额

　　陈芷欢和袁立先回到东来的时候，已经是十一月底了，两人超额完成任务，给东来第一啤酒厂带回来七台设备。分给二车间五台、四车间两台。厂里领导十分满意，许志强也一扫前阵子的阴霾，那场大火好像从未发生过，只有那栋办公楼的废墟和躺在医院昏迷不醒的孟国安，昭示着它的存在。

　　袁立先还留在厂长办公室汇报工作，陈芷欢先一步回二车间，和大家半个月没见，此刻内心焦急，恨不得赶快飞回去。

　　车间里大家有条不紊地忙碌着，赵新诚已经拆掉了纱布，看起来已经伤好了，他刚忙完一阵，正一边摘着劳保手套，一边往外走，突然就见到眼前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陈芷欢穿着一件红色开衫毛衣，搭配一条浅蓝色喇叭裤，额前搭着一副□□镜，就这么出现在他的面前，闯进了他的心里。

　　“袁主任不是说后天回来吗？”秦芳看到陈芷欢突然出现又惊又喜，上前拉着她的手。

　　“我们办完事，提前回来了。”陈芷欢笑着跟众人打招呼，打开手提布袋，里面装了不少糖果，“给你们带了广丰的特产糖果，这糖酸甜口，挺好吃的。”

　　大伙儿当然高兴，都夸陈芷欢想得周到，一个个乐呵呵地接下了。陈芷欢给车间的人挨个散了遍，最后才走到赵新诚面前。这人自从自己进来以后就一句话没说，只是直勾勾地看着自己。

　　半个月不见，赵新诚好像沧桑了一点，胡茬冒了出来，纱布撤了，手上的伤看起来是好了。

　　“给。”陈芷欢抓起一把糖递到他面前，红唇轻启。

　　可是赵新诚没看也没接，还是盯着她的脸，她的眼睛。倒把陈芷欢看急了，“你干嘛呀？快拿着。”说着左手抓起赵新诚的手，把糖直接塞他手里了。

　　“你的伤全好了？”

　　赵新诚低头看着手里的糖，比其他人多几颗，满得他一只手差点装不下。他轻轻嗯了一声，挑了颗红色糖纸的，剥开。

　　陈芷欢还在嘟囔他的伤，让他再去医院看看，别留下什么问题，嘴里就被塞进了一颗糖，特别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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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三点多，大家都有些疲累了，瘦猴神秘兮兮地走到休息室，揣着排球比赛得奖那台收音机就出来了。他捣鼓半天，终于出声儿了，把收音机放在车间中间的桌子上，只听见里面传出一个铿锵有力的女声，“宋太宗御审杨七郎，被七郎问得张口结舌，恼羞成怒，传旨要把七郎推出去杀。杨六郎一看此景，心中难过，暗想：七弟是老疙瘩，心眼又实在…”

　　原来大家拿到这收音机就天天听《杨家将》，刘兰芳讲得声情并茂，引人入胜，现在已经听到第五回 了。

　　电视机不是人人都有，收音机能听听声儿也是好的。就是瘦猴和秦芳对谁讲杨家将讲得好起了争执，一个非说刘兰芳说得有感情，一个非说田连远讲得更激情，两人是互不相让。

　　陈芷欢看他们吵得热闹，觉得温暖又熟悉，这才是二车间嘛。她见赵新诚这会儿也歇着，招招手让他跟自己来。

　　“你试试看这衣服，这军大衣…”陈芷欢话到嘴边，转了个弯，“这军大衣是我进货来准备放在店里卖的，不知道穿着好不好看，你帮我试试。”

　　赵新诚没有戳穿她，干脆地脱了外套，把军大衣往身上一套。本来常人穿着挺宽大臃肿的军大衣，在他一米八几的身上穿到小腿肚，敞着穿帅气潇洒，扣上扣子利落有型。

　　“真好看！”陈芷欢脱口而出，没成想他穿着效果这么好，好多人穿着都像裹成了熊，这人穿着简直不输电影里的明星。

　　赵新诚取下车间墙上挂着的小圆镜，比划着欣赏了一番，确实不错。这年头军大衣不好买，想到陈芷欢坐火车给自己带了衣服回来，心里涌起阵阵暖意，可嘴上还在和她调笑，“怎么，陈老板准备把这衣服卖给我？”

　　“好啊！我不赚你钱，就进货价给你吧，怎么样？”陈芷欢眨眨眼，笑得狡黠。

　　“成交！衣服我先拿走了，钱我后天给你。”赵新诚收起衣服，折了三叠。

　　“后天？”

　　“后天休息，早上九点，我在人民公园等你…”赵新诚顿了一下，“不来的话，可收不到钱。”

　　陈芷欢努力压着嘴角，轻轻说了一句，“好。”

　　“你说我后天穿什么颜色的衣服？”

　　“我…我哪儿知道啊，你自己穿你的。”

　　“我这不是想和你穿得搭一点嘛，你衣服颜色多，我就那么几个颜色。”赵新诚突然发起愁来，是不是得去买点其他颜色的衣服，不然全是蓝、灰色。

　　陈芷欢看他那傻样子，咬着下嘴唇，想了想他的衣服颜色，“那就白色吧。”

　　“行！”赵新诚正好有件白衬衫，还崭新着，没穿过几次。

　　“同志们，好消息！”袁立先风风火火地冲进来，打断了休息室的一室暧昧，“重大消息！好消息！”

　　上工的工人们都闻声而来，不知道袁主任怎么这么激动。

　　“袁主任，什么好事儿啊？瞧把你激动的。”

　　“不能是又要给我们发钱了吧？”

　　“那敢情好！多发点钱。”

　　袁立先喝了杯水，顺顺气，看着一个个朝气蓬勃的面孔，觉得二车间好日子是真的要来了，“咱们厂里今年下半年产量提升巨大，市里给了我们厂一个省劳模名额，说是大家公平竞争！”这下东来啤酒厂风光了，一下子拿到一个省个人劳模名额。

　　“劳模名额？这可是大光荣啊！”瘦猴听着这四个字眼睛都直了。这年头谁最受人尊敬，那肯定是全国劳动模范，这可是全国人民心中的大英雄！虽然厂里现在拿的是省劳模名额，那也是能出门横着走的啊！

　　“主任，这劳模也给不了我们啊，准是给一车间和四车间的。”毕竟今年上半年，二车间生产还落后一大截，虽然下半年爆发增长了不少，可一算全年，哪能比得上其他车间。

　　“除非就算半年，这下半年咱们可不输啊！不然分咱们车间半个劳模吧哈哈哈哈，让咱们也过过瘾。”

　　“这主意不错啊，芳姐，你想得还挺美。”

　　“谁说我们车间没希望啊？”袁立先微微一笑，“李厂长亲口说了，我们二车间是有力竞争者。虽然我们车间上半年生产不太行，和其他车间差距明显，但是我们是提升最快，进步最多的。市里领导听说了，还特意表扬了我们。”

　　“市里领导都表扬了？我不是在做梦吧？”知了觉得面上太有光了，这能出去显摆一辈子呢。

　　“我们真能得啊？哎呀，那我得去买身好衣裳，我现在那衣裳都上不了电视！”工人们想到之前在电视里看到的，劳模可都要上电视，还要接受采访，一下子兴奋起来。

　　“我说，你们也别觉得这鸭子到嘴边了，距离评选还有几个月，现在小陈同志帮忙又进了五台设备，大家莽起干！只要我们把产量提上去，领导是能看到的，说不定这劳模就是我们的了！到时候不管是二车间谁得，都是大家的荣誉！”

　　“好好好！袁主任，我们肯定好好干！”

　　“袁主任，你放心，我们拼了！和其他几个车间拼了。”

　　二车间是一呼百应，信心十足，都想争一争劳模的荣誉，其他车间也不外如是。

　　“许厂长，我觉得二车间的工人是可以当选劳模的，上次张局长也夸了二车间，说他们这种不断努力，革新进步的精神十分难得。”李丰年和许志强昨天刚拿到省劳模名额，他力推二车间。

　　本来依着许志强的想法，肯定是准备在一车间和四车间里面选人，可是昨天张局长特意夸了二车间，倒是不得不把二车间也提进来。“那就都看看，到时候每个车间报一个人上来，把思想汇报、工作汇报写好，大家统一投票决定。”

　　等李丰年走了，许志强把秘书徐昌平叫进来，“昌平，这劳模人选肯定要慎重，你觉得我们厂里的名额该给谁？”

　　徐昌平认真思索了一番，“二车间这半年进步明显，产量提升快.，市里领导也点名表扬了…”他一边说一边观察许志强的神色，见他毫无反应，又调转话头，“但是时间太短了，总归是没有一车间和四车间那样稳步上升，我个人的想法还是在一车间或者四车间好一点。”

　　许志强点点头，给他一个赞许的眼神，“和我想到一块儿去了。厂里没有一车间和四车间这么持续稳定的生产，怎么走快速发展的道路。你私下给他们打个招呼，好好准备工作、思想汇报，提前帮忙润润色。”

　　“好嘞，我明白您的意思。”

　　许志强对二车间的看法不会因为提升点产量改变，让二车间拿劳模名额？做梦去吧。

第37章 第一次约会

　　两天后，难得的休息日，瘦猴起了个大早，准备找赵新诚去厂里张思敏办的家庭舞会见识见识。这家庭舞会是刚开张的，偷偷摸摸的举行。这年头娱乐方式太少了，年纪大点的古板的人，嫌不正经，而年轻人都跃跃欲试，大家好奇啊！听说里面可热闹了，男男女女还手拉手一起跳舞呢。

　　瘦猴刚走到赵新诚屋门口，就发现房门虚掩着，他直接推门进去，“诚哥，咱们今儿去那家庭舞厅见识见识吧，听说特带劲！”

　　屋里的赵新诚穿着一身白色衬衣，身形挺拔，在镜子前照来照去，拿借来的摩丝往手上挤了点泡沫，往头发上抹，逐渐定了型，发丝根根分明，看着格外精神帅气。

　　“啧啧，这谁啊！哪个电影明星来我们厂了！”瘦猴语气夸张，成功赢得了赵新诚一个白眼。

　　“诚哥，你这是提前准备好了啊？准备去家庭舞厅一展身手是不是？不行不行，我也得回去打扮打扮，不能让你一个人抢了风头。”

　　赵新诚看着镜中的自己点点头，不错，“什么家庭舞厅？”

　　“哎呦，张思明家庭舞厅啊！新开那个！人那才叫火爆呢，票都不好买，我好不容易托人给搞了四张票，花了两块钱哎！我叫了知了和张兰了，他们都想去看看。”这年头五毛钱一张票可是贵得吓人，可是大家都好奇啊。

　　“我不去，你们自己去吧。”赵新诚最后把自己的大头皮鞋擦得锃亮，穿上深棕色夹克外套，收拾好准备关门出发。

　　瘦猴一并退出来，看赵新诚把自己捯饬得这么规整，“那你去哪儿啊？”

　　“约会！”赵新诚得意地笑笑，回答得特大声，快步下楼了。只留下瘦猴这个孤家寡人愣在原地。

　　“太可气了！”瘦猴和知了、张兰走在路上，还没顺过气来，“你们说说，处对象了不起啊？就这么把咱们抛下了，他走得那叫一个头也不回，我看他头发丝儿都上天了。”

　　“侯鹏，你这就是嫉妒！诚哥去约会不是好事嘛，你有本事也自己找一个去。”张兰毫不留情地戳穿他。

　　“去就去！我一会儿就去跳舞认识个好妹妹，明儿我就结婚！”瘦猴越说越来劲，“你们看着啊，我指定比诚哥早结婚，咱输人不输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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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新诚到人民公园门口的时候才八点半，一时激动昨晚都没睡几个小时，干脆早点起来收拾收拾。结果赶到的时候这么早，刚在路上吃着两个馒头，他担心陈芷欢来不及吃早饭，特意给她带了两个燕窝丝，甜味儿的。

　　他也没进去找个长凳坐着，就那么直直立在门口，一会儿看看天，晴空万里，今天天气真不错；一会儿吹吹风，微风徐徐，还挺惬意；一会儿用手指拨弄路边的树叶，泛着金黄，摇摇晃悠，这真是第一次等人等地没有一丝不耐烦。

　　陈芷欢到的时候就看到这么一幕，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侧身对着自己，在逗那树叶，她冲着那人轻松欢快地喊了一声，“赵新诚。”

　　赵新诚听到声音，猛地转头，只见到一个仙女站在自己面前。她穿着一件白色衬衣，领口飞边，搭配一条红色半身长裙，单肩背着一个黑色皮质包包。水盈盈的眼睛注视着自己，里面甚至还能看到自己的影子，红艳艳的嘴唇一张一合，衬得皮肤更加白皙，显得明艳动人。许是擦了什么雪花膏，空气中还隐隐有些香气飘来。

　　陈芷欢见这人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自己，倒丝毫不怯，也看着他，这人从头发丝儿到大头皮鞋，一看就是精心收拾过的，穿着一件白色衬衣，领口第一个扣子没扣，微微敞开，袖口卷了两卷到手肘位置，露出一截结实的手臂。她莞尔一笑，“赵新诚同志，你今天看起来很帅气嘛。”

　　“陈芷欢同志，你才发现自己对象这么帅气？”赵新诚没脸没皮，完全不知道害羞两个字怎么写。

　　“你这人，一点不知道谦虚！”两人朝公园里走去。

　　赵新诚拿出拎了一路的袋子，递给陈芷欢，“喏，给你带的早饭，你最喜欢的甜的燕窝丝。”燕窝丝有甜的和咸的，赵新诚喜欢吃咸的，陈芷欢喜欢吃甜的。

　　陈芷欢接过燕窝丝，也拿出自己买的肉包子，“我也给你买了早饭，你吃过了？”

　　两人相视一笑，自己都吃过早饭了，现在一人拿着一份对方买的早饭，赵新诚舒展笑颜，“我饭量大，正好没吃饱，这个正好。”

　　包子是猪肉芽菜馅的，猪肉渣子配上炒香的芽菜，非常香，赵新诚两口一个，吃得满足。“你吃饱了就别吃了，小心撑着。”

　　陈芷欢确实吃不下了，她把燕窝丝放进包里，“那我晚上回去热热再吃。”

　　走进公园身处，两人才发现这一大早的来了不少人，尤其是些年轻情侣，一个个都来这里约会了。公园里安置了不少长椅，两两坐着人，大家倒还规规矩矩，就坐着聊聊天，或者拿着诗集念念诗，权当是互诉衷肠了。

　　转了一会儿，赵新诚终于看见一处空着的长椅，在湖边树下。

　　十一月下旬了，天气渐凉，没有了酷暑烈日，在这里坐着看看风景也是一桩美事。陈芷欢和赵新诚端端坐在长椅上，两人分据两侧，中间隔的位置甚至还能再坐一个人。本来还有说有笑的两人，自坐下之后，倒没人开口了。

　　赵新诚平时大大咧咧，现在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那个…”他捏捏拳头，脑海中各种话语转了几圈，终于想到什么，“你早上吃的什么？”

　　陈芷欢舒了口气，这微妙的气氛终于被打破了，“我喝了碗玉米粥，吃了个白面馒头。”

　　“那还挺巧，我也吃的馒头。”赵新诚呵呵一笑，又没话找话，“你买的那个肉包子味道真不错啊，是我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

　　陈芷欢疑惑地看他一眼，“这就是大家经常买那家包子铺买的。”啤酒厂后门不远处有家包子铺，味道不错，工人们都挺爱去买。

　　“啊？是吗？”赵新诚深情地看着陈芷欢，“那肯定是因为今天买的人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