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

　　这一刻，还沉浸在天书一般的数学考卷中的邵曦几乎忘了自己曾活过一辈子的事实，表情管理彻底崩溃，可怜巴巴地看着魏启文，等他宣判结果。

　　魏启文一抬眼，迎面一只大号洋娃娃撞进眼中，心不知为什么突然漏跳了一拍……

　　*

　　魏家跟邵家是世交，魏启文的祖父魏同焕和邵征是同乡，后来一起在私塾念书，更是大学时期的同窗，几十年的老交情，魏启文是魏家最小的孙子，从小跟着祖父在邵家走动。

　　他比邵晨大一岁，两个男孩子从小相识，说起来以前关系还不错。

　　魏启文对邵曦却只是久仰大名，这是个永远活在邵晨嘴里的妹妹，而这个妹妹的形象在他们从小到大的十几年间，也经过着某种奇特的变化。

　　最初的时候邵晨说起妹妹是很得意的，因为他有，而魏启文没有。

　　后来邵晨口中的妹妹逐渐变成了我小叔的女儿，再后来就成了“那个乡下人”……

　　一直以来，魏启文在家人和师长的眼中都是个天才，从小记忆力就极强，学东西也特别快，而从初中开始，他在机械电子设计方面的天赋就已经展现出来，而这正好是邵征近十数年来的研究课题，因此，他也几乎成了邵征内定的关门弟子。

　　知道“那个乡下人”要回来的消息也是邵晨告诉魏启文的，尽管如此，一开始魏启文还是觉得这件事跟自己并没有什么关系。

　　直到他接到邵爷爷的委托，给这个“乡下人”……啊不，这个邵曦当家教。

　　*

　　魏启文把手里的卷叠起来，笑着说：“我拿回去看，明天……”

　　“明天学校有文艺汇演！我要参加节目的！”邵曦连忙提醒，可千万不要让她下午直接做卷子！

　　“哦……那汇演结束后，在校门口汇合，我直接过来给你讲完卷子再回家……”

　　“可是……”邵曦还想垂死挣扎。

　　邵老爷子开口：“好，既然这样就直接在这里吃了晚饭再回去，我跟你爷爷打电话，就这么定了。”

　　魏启文乖巧点头：“好的，麻烦邵爷爷了。”

　　邵曦四顾茫然，她很想对面前的两个人说：放弃吧，本人学渣了一辈子，不要浪费时间了！

　　然而，她不敢，只能接受。

　　*

　　回到房间时，邵曦莫名有种心力交瘁的错觉，重生当然是件很爽的事，可是还要学习，就太惨了！

　　“为了帅哥而学习什么的，根本不可能好吗！”一头栽进被子里的邵曦呜嘤道。

　　最后邵曦是看着台词睡着的，梦里是白毛女扯着红头绳欢天喜地的在雪地里奔跑，雪花飘着飘着变成了无数张试卷落在眼前……吓出一身冷汗惊醒时，天已经亮了。

　　邵曦顶着一张被苦菜汁泡过的脸到饭厅吃早餐，汪老太太吓了一跳：“哎呦，曦曦怎么了？不舒服吗？”

　　邵曦勉强摇头：“没有不舒服，就是晚上没睡好。”

　　汪老太太又认真打量了孙女两眼，确定她没有生病的样子，放了心，又嗔怪：“早点儿睡，晚了过了觉头，容易睡不着，起来就累。”

　　邵曦乖巧点头：“好。”

　　“吃油条和粥，还是吃咸棍？”老太太问。

　　“咸棍，咖啡。”邵曦随口应道。

　　“咖啡？你小小年纪喝什么咖啡？”汪老太愣了愣，然后恍然：“爷爷给你喝的？不觉得苦吗？”老太太的神情中充满了好奇。

　　邵曦没有解释“被爷爷捉弄”的误会，毕竟她也不能解释自己重生前已经喝了二十多年咖啡，养成了习惯……她只是笑嘻嘻的回答：“苦呀！跟黑巧克力一样！很香的！我喜欢！”

　　汪云溪很惊奇，让徐阿姨给孙女倒了半杯咖啡来，带着些许捉弄的心情放在邵曦面前：“来，喝给奶奶看看。”

　　邵曦乐了，奶奶果然是一颗顽童心，有趣了一辈子，抱着哄老太太开心的念头，邵曦端起咖啡来喝了一口，邵家的咖啡是从友谊商场里买的进口咖啡豆自己研磨后煮的，没有加奶和糖，清咖的苦味和香气一齐入喉，相当提神。

　　邵曦放下杯子，呼吸都有些慢，舍不得把这美好的苦香太快呼出……

　　汪云溪更惊讶了，家里除了她和邵征喝咖啡以久，儿子一家都是不喝咖啡的，碰都不碰，这小孙女在湘中那样的内地小城长大，想也没条件喝咖啡，却莫名的喜欢咖啡，看着邵曦那享受的模样，汪云溪确信这孩子不是装出来的，毕竟邵晨第一次喝咖啡之后，连装都装不出个笑脸来。

　　“你还小，少喝清咖，要加伴侣和糖。”老太太笑着将面前的调好的奶精壶和糖罐推到了孙女面前。

　　邵曦其实是更喜欢喝清咖的，不过她也知道自己现在还是个半大孩子，不太适合喝清咖，于是乖乖按老太太的指点加了伴侣和糖，就着咖啡吃咸棍面包……

　　刚吃了两口，饭厅门被推开，阎习和邵晨进来了。

　　*

　　看到邵曦，阎习脸上顿时露出夸张又刻意的笑容：“哦哟！小姑娘起得老早的嘛！昨天老先生给你找的家教怎么样啦？”

　　邵曦没有说话，低头吃自己的，倒是邵晨嘟囔了一句：“魏启文都高三了，不专心准备高考，还跑来兼职家教赚外快，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还真拿自己当天才。”

　　阎习笑着一边给儿子和自己张罗粥和油条，一边说：“蛮好，你看看人家启文多能干啦！可以一心二用，他自己是学生也会知道体谅小姑娘，不给多少压力的，不像晨晨——”

　　她特意顿了顿，语气又往上扬了半个调子，“黄老师是F大的讲师，伊老严格的来！晨晨你要是不好好学，我反正是话放在这里的了，要打要骂，我都不会拦着的。”

　　邵晨张了张口，又悻悻地闭上，就很郁闷……再看邵曦居然正瞧着自己一脸幸灾乐祸的撇着笑，心头更烦，用力瞪了自己老娘一眼，说这个有意思吗？这乡下女人根本听不懂！

　　阎习对儿子的眼刀似无所觉，她正忙着跟婆婆“分享”从某某同学那里听来的“趣事”：“老太太你知道伐？曦曦在学校混得老好了！今天下午的学校文艺汇演，曦曦有节目的咧！”

　　老太太一听就很惊喜：“哦？是伐？是什么节目呀？我记得曦曦唱歌老好听的！”

　　邵曦这时抬眼看向阎习，脸上已经没了表情，这女人真的很烦人！

　　阎习还在笑着说：“你不懂了吧！曦曦要去当配音，就是演员在台上做样子，她在幕后说话这个样子。”

　　汪云溪一愣，不太高兴了：“什么意思？曦曦不在台上表演的啊？”

　　“歌剧社的主演倒嗓子了，让邵曦临时替个声音，她又不是歌剧社的，又没参加过排练，怎么可能让她上台？”邵晨嗤笑着说，“我听班上歌剧社的同学说的，她自己主动求人家，结果人家只让她配个音。”

　　“我没有求他们！”邵曦冷着脸反驳道，“我帮倒嗓的同学配音，是帮他们的忙，我没有要求上台。”

　　汪云溪看看孙子，又看看孙女，皱眉：“好了好了，不要吵了，时间差不多了，早点去上学。”她停了一下，又对邵曦说，“你少去折腾那些没出路的东西，把心思多放点到学习上，海市的教学进度比湘中快得多，不努力可不行的。”

　　邵曦不再说话，三两口吃完了早餐，上楼整理书包便出了门。

　　对于祖母的劝诫，邵曦并不完全认同，未来学历固然是一块硬核的敲门砖，但是在几年后随着脚盆国和泡菜国的电视剧、动画作品大量引进和西方各国的外语大片进入国内影院，配音这门行当也逐渐开始吃香，在之后又因为脚盆国的声优文化被引进，国内的配音演员也逐渐从幕后走到了台前，收获大量粉丝……

　　当然，邵曦喜欢上这个行当的初衷则是因为——在这个年代，它还是一门不怎么需求学历，只凭声音就能赚钱的工作，太适合她这个学渣了有没有！

　　邵曦一边走一边想着这些，就连阎习骑着自行车搭着邵晨从她身边超过都没有注意，直到一声车铃声在耳边响起，她扭头，就看到曾奕辉骑着自行车一只脚半踮在地上朝她笑。

第8章 且等等吧！

　　“上车，我搭你。”他说。

　　凭心而论，曾奕辉的长相确实是哪儿哪儿都长在邵曦的审美点上，五官立体，浓眉大眼的，一笑起来有种少年人独有的阳光气息，邵曦要不是用命换了个早知道，只怕这会儿早已陷落在这张帅气张扬的俊脸之下……

　　然而，邵曦太清楚眼前这个男孩了。

　　她摇摇头：“不了，我晨跑。”她说着，开始朝前小跑……

　　曾奕辉看着这女孩的背影，挠了挠头，身为体育特长生，平时被女孩子们围绕的多了，这还是第一次有个女生不但没有对自己表现出倾慕，甚至还有几分避之不及的样子，很奇怪，但也很……有趣！

　　他再次骑上自行车，不快不慢的跟在邵曦身旁跟她搭讪：“邵晨说你以前在外地长大的，是什么地方？你在老家种过地吗……”

　　邵曦皱眉，她发现自己好像并不了解自己上辈子的这个丈夫，至少从来不知道曾奕辉原来这么健谈，想当初自己倒追他的时候，曾奕辉始终都表现得酷酷的样子，话不多，自己总是千方百计的撩他说话……

　　原来他不是不爱说话，只是不想跟那个曾经的自己说话而已。

　　*

　　学校附近的马路上已经有上学的学生向他们投来诧异的目光了，曾奕辉算来也是校篮球队的风云人物，他和名不见经传的女孩走得这么近，让平日索然无味的校园生活凭添一剂强心针。

　　以至于两人走进学校时，邵曦被身边的注目礼弄得相当尴尬，好在高一和高二不在一幢教学楼，她飞快地跑进教学楼。

　　“怎么和她一起进学校？”站在二号教学楼门口值日的邵晨看着停好自行车走过来的曾奕辉皱眉问。

　　“她不是你妹嘛？你说她是不是有点儿喜欢我？”曾奕辉笑着说。

　　邵晨一脸惊讶：“她喜欢你？你啥意思啊？你眼睛有毛病吧？”

　　曾奕辉拍了拍邵晨的肩：“你不懂。”说完进门上楼，留下邵晨满脸疑惑……

　　*

　　上午最后一节课刚下课，张媗拉着邵曦就往礼堂跑。

　　邵曦指着食堂：“午饭……”

　　张媗指了指手里提的保温盒，用口型说：“包子！”然后比了个“六”

　　行吧，六个包子，够她俩吃饱了。

　　邵曦也不矫情了，只说：“还要再排练一次吗？”

　　张媗漂亮的小脸笑起来，鼻尖红红的极可爱，她摇摇头，又指了指礼堂方向，继续固执地拉着邵曦往前走。

　　正思量间，两人已经进了礼堂，礼堂后面有一间化妆间，许多参加汇演的学生们正排着队等着化妆老师给一个个抹粉画妆……

　　张媗没有停，拉着邵曦到了大幕后面的音像控制室，这里是由老师负责管理的，所有节目凡有背景音乐的都要提前把磁带交给老师统一在这里播放。

　　此时控制室里除了负责管理的老师之外，还有一名六十来岁的老人，正背着手透过小窗看着整个礼堂。

　　张媗看到那老人，终于松开了邵曦的手，跑到老人面前轻拍了一下他的背，用气声轻轻唤了句：“爷爷！”

　　老人闻声回头，邵曦看到老人的脸时突然想起了他是谁……

　　张文声，著名的木偶剧表演艺术家，配音演员，同时还是剧作家。邵曦自己当然并不认识他，只是，二十多年后，老人去世时，在网络上引起了一点小小的波动让邵曦记住了这位老人，老先生一生低调，生前不显山不露水，只在去世时被多名配音演员和剧作大佬们发悼文追思后才为世人所知，即使如此，悼文的转发量也并不高，若不是邵曦自己一直关注配音圈内的事只怕也不会注意到那则新闻。

　　他竟然是张媗的爷爷？！

　　邵曦微微提起了一口气，这无疑是一丝机遇，虽然来得意外，但是却非常适时。

　　张媗笑嘻嘻拉着老人，又指了指邵曦。

　　张文声顺着孙女的指向看到了跟在她身后的女孩儿，打量了一眼，笑了一下说：“你就是邵曦同学吧？媗媗说今天你要给她配音？麻烦你啦！”

　　邵曦看了张媗一眼，漂亮女孩儿朝她眨眨眼，指了指自家爷爷。

　　张文声说：“哦，我在木偶剧团工作，今天你们学校请我们剧团来表演节目，媗媗的意思是，如果你对配音有兴趣，可以来我们剧团观摩观摩。”

　　邵曦惊喜，还有这种好事？！

　　她连忙点头：“好呀！谢谢张爷爷！”

　　张文声笑着点点头，然后又说了句：“小姑娘普通话说得很标准啊！不像媗媗，有口音，你专门学过的吗？”

　　邵曦愣了一下，回答：“没有……我爸爸妈妈在家都说普通话，我习惯了。”

　　邵曦觉得这话也不算说谎，虽然上辈子她学过几个月的声乐和配音基础，但是现在的她可是真的没有学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