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节

好在柳梦荷及时赶了回来，一看到家里闹开了，扔下手里的东西就扑了过来，抱住女儿挡在了自已怀里。

老太太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的，一巴掌就打在了柳梦荷的脸上，‘啪’的一声脆响，屋里立刻就安静了下来。

四双眼睛同时瞪向老太太，就连秦小闲这么个小不点儿，都红着眼睛瞪着她，要是眼神可以变成刀子，她都已经不知道被砍了多少刀了。

老太太不免有点讪讪的，嘴里却还在强辞夺理，“我就是想要教训教训这个不懂事儿的小丫头，谁知道你会挡上来呀？”

“梦荷，我可跟你说，你家这丫头真该教育教育了，小小年纪就不知道尊重老人，书都念到狗肚子里去了，这可怎么得了。”

“性子还那么虚荣，非要去念什么城里的初中，不然你们家也用不着借那么多的外债了，还不都是这个丫头闹的。”

“要我说呀，你家这个丫头就是惯大发了，一个丫头片子，怎么就非得读那么好的学校，还连累着我家掏钱供她读书。”

老太太说着说着声音就大了起来，哪还有半点儿的心虚和不好意思，反倒像是占足了理，打了柳梦荷一巴掌的事儿，像是没发生过一样。

她倒是想要把事情揭过去，也得看秦小悠愿不愿意呀，小悠可不是真的十三岁，虽然上辈子在婆家受欺负，那也是事出有因，出了家门她还没怕过谁呢。

“我什么样用不着你来说，自然有我爸我妈教育我，至于说尊重老人，那也得做老人有个老人家的样子，何况你家自有小辈，凭什么跑到我家来要尊重。”

“还有，你家的钱是我爸我妈借的，不是你送给我们家的，可别说什么供我读书的话，我可受不起您老人家的孝敬。”

老太太听了这话，气得浑身发抖，伸手指着秦小悠道，“你……你，你个……”还没等她说出难听话呢，秦小悠就把她的手给拨拉到一边去了。

“你什么你，这里是我家，你凭什么到我家里来耍威风，至于借你家的钱，双方是有借据的，是要还的，听说你还要了利息，亲戚里道的，你也好意思。”

这话可是不该说的，到底二叔是在自家最需要帮忙的时候，解了自家的急，秦大路赶紧伸手拦下了女儿，“别乱说，快给二奶奶道歉。”

秦小悠倔强地扭回了头，“凭什么啊，我不！我又没有说错，咱家是借了他们家的钱，可又没说不还，凭什么她动手咱们就得受着。”

“凭什么她欺负上门了还不让我说话呀，她刚才还打了我妈呢，她要是给我妈道歉，我就给她道歉。”

看到女儿挡在自已身前，挺直着脊背，小小的身子像是一堵遮风挡雨的墙，柳梦荷的眼泪止不住又泛了上来。

“我们不道歉。”低声对女儿说了一句，然后坚定地抬起头，“二婶，借你家的钱我们会尽快还上，你请回吧。”

第十三章 就吃干炸里脊

二奶奶使劲地跺了跺脚，就算是再不甘心，看到秦大路一家同仇敌忾的模样，也只能憋着一口闷气，灰溜溜地走了。

柳梦荷则把女儿搂进了怀里，揉了揉她略有些枯黄的发，心疼不已，以后有自已在，绝不会再让儿女们受这样的委屈。

“妈去做饭了，咱们晚上吃点好的，你们两个每人可以点一个菜哟！”柳梦荷努力压下心窝的郁闷，摆出了个灿烂的笑容。

“我要吃干炸里脊，妈妈，行不行？”听说可以点菜，秦小闲早忘了刚才的剑拔弩张，扯着妈妈的袖子摇起来。

这个菜可是只有在过年时才能吃到的，也不知道妈妈会不会答应，果然，姐姐已经出声拦着了——

“还要去买肉，多麻烦，下次再吃吧，家里有什么做什么，能吃饱就成了，自家人，哪有那么多讲究，还兴点菜的。”

秦大路和媳妇儿对视了一眼，心里都不是个滋味，女儿真长大了，已经能够体恤父母的心思，体量家里的困难了。

只是，这样懂事儿的孩子，让夫妻两个莫名地心酸起来，孩子只是想要吃口肉，怎么就不行了呢？这是做父母的无能啊！

“行，必须行，晚上就吃干炸里脊。”夫妻俩几乎是异口同声，柳梦荷就笑了，“孩儿他爸，你去买肉吧。”

回屋取了钱，塞进了丈夫的手里，秦小悠眼见着那是一把零碎的毛票子，心里就酸得不行。

这一刻，她更是下定了决心，一定要改变家里的生活条件，绝不让弟弟再因为想吃一口肉，而惦记上一整年。

“小悠，你想吃什么菜，一起让你爸给买回来？”柳梦荷边给丈夫塞钱，边回头问着女儿。

听着妈妈语气里没有半点儿的舍不得，秦小悠连鼻子也跟着酸了起来，“妈，我也爱吃干炸里脊，有这个菜就行了。”

“那行，今儿晚上就多做点，让我儿子、闺女吃个够，大路，买半条里脊回来。”柳梦荷很豪气地说。

“妈，不用，不用，这天还热着呢，剩下就坏了，买够做一盘的就行了。”秦小悠赶紧拦着。

柳梦荷想了想也是，那可是肉啊，齁贵呢，万一做多了吃不了，可真就白瞎（浪费）了，想想都心疼了。

“成，听咱家小悠的，可也不能太少了，给我两个宝贝打牙祭呢，大路，买够做两盘的里脊，再买半个肘子回来。”

“好咧！”秦大路攥紧手里的钱，转身就跑了出去，秦小悠这次是想拦也没拦住，爸爸跑得太快了。

柳梦荷转身要去收拾刚刚被自已扔在门边的泡沫包装，秦小悠比妈妈先一步跑了过去，“妈，你忙你的，这个我来吧。”

这些泡沫包装有点零散，并不是一个完整的箱子，趁着妈妈去后园子摘菜，秦小悠出了家门，去了村长家。

一进门，就看到村长伯伯正在扫院子，“武伯伯，您家有没有那种粘东西的黄胶带啊，我想要借用一下？”

村里没有小卖店，就算秦小悠想花钱买都没处买去，只能来求人，而且这时候透明的胶带多是窄条的，包装大多都是用那种黄色不透明的，便宜。

“有，就是不多了，是不是要粘刚刚你妈拿走的那些泡沫包装啊，呐，只有这些，你拿去吧，也不知道够不够用？”

武开明进了屋，拿了一卷剩余不多的黄色胶带递过来，秦小悠赶紧谢过了，“谢谢武伯伯，等我下次回家的时候，重新给您买一卷回来。”

武开明哪能不知道她家的条件，为了供这丫头上学都借债了，虽说胶带只是几毛钱的东西，但也够秦家买些酱油、醋的了。

“还什么还，本来也没剩下多少了，你个小丫头，跟武伯还生分，赶紧家去吧，别让你爸妈等急了，好好学习哈，给你爸妈争点气。”

轻拍了下秦小悠的脑袋瓜儿，武开明把人送出了门外，他这边刚转身，就听到屋门里传来媳妇儿的一句唠叨，“就你能装大款，说送人就送人。”

他赶紧回头瞄了秦小悠一眼，看到小丫头正起步跑走了，这才放心地回了屋，“你瞧瞧你，总共也就剩下几层的胶布了，你也计较。”

武开明媳妇儿柳枝儿轻哼了一声，“是没多少东西了，我就是看不惯你那装大款的样儿，合着当村长就为了往外搭东西呀？”

知道媳妇儿就是嘴里爱叨叨，其实最是心软，要是小悠管媳妇儿借东西，恐怕她给的比自已还快呢，自然也不会跟她计较。

秦小悠虽然没有回头，却是听到了那句话，脸上不由得有点火辣辣的烧了起来，赶紧抬腿跑走了。

这简直就是典型的人穷志短啊，但她还是咬牙受着了，没有把东西还回去，面子不能当饭吃！想要强，等不挨饿了再说吧。

回到家里，把泡沫包装裁成了合适的形状，胶带尽量节省着用，还好，一个带盖的泡沫箱子就粘成型了。

秦小悠又跟妈妈要了几块不用的长布条出来，给泡沫箱子做了一个兜底地背带，这样不光箱子结实了，她也可以背着箱子到处走了，能省不少的力气。

接着还用笔描了两个大且漂亮的正楷字——冰棍，柳妈妈也只当女儿这是为班里准备的，并没有多问。

做好了箱子，秦大路也买肉回来了，柳梦荷去做晚饭，他自然跟出去帮忙，秦小悠就翻开了弟弟的新书，开始给他补课。

好在开学也才一个月，三年级的课本也没什么太深的内容，临到吃饭的时候，秦小悠已经帮弟弟大致捋了一遍。

“吃饭了，你们两个歇歇吧。”柳梦荷开始摆放碗碟，秦小悠就柔声地问着弟弟，“还有什么地方不明白的吗？”

秦小闲摇了摇头，“姐，还行，眼前没什么不明白的，前些时候我偷偷去教室外面听过课，所以也没落下多少。”

听到弟弟这么说，秦小悠的心像被细细的针尖扎了又扎，那是一种并没有多大的伤口，却会让人疼得难忍的痛。

第十四章 肉馅的饺子

当年的自已，怎么就会以为，弟弟是因为不爱上学才辍学的呢，明明那就是个爱读书的孩子。

秦小悠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弟弟的头，“小闲，别跟姐姐学，想过好日子就要靠自已的双手去挣，虚荣不是好事。”

“你要好好学习，以后去读姐姐念书的学校，做一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为自已挣一个好前程。”

在秦小闲的眼里，姐姐就是个最优秀的人，所以当听到姐姐说，不让他跟自已学的时候，他立刻给予了反驳。

“才不呢，我要跟姐姐学，你才不是虚荣呢，妈妈跟我说过，那些说你虚荣的人，都是嫉妒姐姐的能力。”

“你看吧，你都得了奖学金了，他们还在伸手管家里要钱，他们哪里比得上姐姐呢，所以我要跟姐姐学，也要自已供自已念书。”

弟弟这话说出来，差点让秦小悠掉下了眼泪，她微红了眼圈，开心地捏了下弟弟的小脸儿，“你比姐姐有志气，说到可要做到噢！”

姐弟俩的对话，柳妈妈可是一句也没有漏掉，转身快步进了厨房，抬手抹了抹眼里的泪，自已有一对好儿女啊。

“孩儿他妈，孩子懂事了，咱们该高兴才是，快把眼泪擦干净，别让孩子们看见。”秦大路帮媳妇儿擦着眼泪。

柳梦荷打了下丈夫的手，“我这是高兴的，真是没想到，小悠这次回来，一下子就长大了，可见孩子在外面是受了苦的。”

“受苦也是一种锻炼，我看现在的悠儿，可是比从前更让咱们放心了。”想着以前女儿的表现，秦大路也是暗叫了一声庆幸。

“爸，妈，还有什么菜，我来端吧。”随着声音，女儿走进了厨房，秦大路急忙放下手，指着灶台道，“呐，把红焖肘子端出去吧，你最爱吃的。”

虽然女儿说她也爱吃干炸里脊，但夫妻俩都知道，女儿最爱吃的还是红焖肘子，特别是酱成黑红色的肘子皮，女儿最喜欢了。

“谢谢爸、妈！”秦小悠不是没看到爸爸帮妈妈擦眼泪，她只能装作没看到，爸妈为什么会这样，她心里都明白。

随后秦小闲也跑进厨房里来帮忙，有他闹着，一家四口的心情重新愉悦起来，一顿晚饭吃得热热闹闹。

秦小闲更是撑得直哼哼，在妈妈帮他轻揉着肚子的时候，甜甜的睡着了，秦小悠却是陪着爸妈说了好一会儿的话。

并没什么主题，只是随便聊聊，却让她无形之间，跟父母更亲近了，最后是被妈妈撵回炕上去睡觉的。

硬硬的火炕并不舒服，以为自已会睡不着，秦小悠翻了个身，没想到转瞬就进入了梦乡，一觉睡到了大天亮。

是清晨的鸡鸣把她给叫醒的，揉了揉眼睛，从炕上坐起来，就听到厨房里有轻微的响动传来，秦小悠赶紧穿好衣服下了地。

进到厨房里一看，爸妈两人正忙着包饺子呢，看到摆在案板上饺子的数量，和一小碗菜多肉少的饺子馅，就知道这又是独属于自已的吃食。

饺子馅里的肉，应该是昨天晚上省下来的，就是为了留给自已吃，秦小悠的鼻子猛然间又酸了。

“哟，我们家悠儿起这么早啊，时间还赶趟呢，你要不要再睡会儿，一会儿妈叫你，不会迟到的。”

柳梦荷扎着两只沾满面粉的手，示意女儿不用起这么早，秦小悠却是已经拿起脸盆，舀好了洗脸水。

“妈，我睡够了，帮你和爸包饺子吧。”三两下就把脸洗干净了，用毛巾擦干，秦小悠就站到了面板旁边。

柳梦荷虽然一迭声说着‘不用’，但还是没拦住，秦小悠拿过饺子皮就包了起来，手法又快又利索，包出来的饺子又精致又好看。

“小悠，你什么时候学会包饺子的？比妈妈包得还漂亮。”刚刚还以为女儿在跟自已客气，结果看到女儿包出来的饺子，柳梦荷不禁有点惊到了。

秦小悠这才想起来，自已在家里的时候，还真没包过饺子，这个手艺，是进了关家才练出来的。

关家的人十分挑剔，如果饺子包得不好看，或者饺子馅弄得不好吃，他们会把饺子摔到秦小悠身上泄愤的，更甚者就是被一顿修理了。

突然想起那些不堪的过往，秦小悠包饺子的手慢了一下，接着又变得飞快，干嘛还要想那些呢？平白给自已添堵。

她已经不是那个虚荣的秦小悠了，那些过往跟她再不相干，甩了下头，“妈，我在学校里学的，学校的食堂包饺子，我们住宿生会去帮忙。”

对于女儿的话，柳梦荷是一点也没怀疑，自豪地嘟囔了一句，“哎哟，我闺女可是越来越能干了， 这出去上学跟在家里就是不一样。”

多了一个人帮忙，速度快了不少，只有一小碗的饺子馅，一会儿就包完了，还剩下一块面，被柳梦荷擀成了面条。

那边秦大路已经把饺子煮好了，“来，小悠，饺子煮好了，你赶紧趁热吃吧，这些爸给你过过水，带着去学校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