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节

　　过了不知多久， 她终于恢复了意识， 坐起来大口地喘气，她伸手想要拿床头柜上的杯子喝水，摸空了这才意识到自己在冰城哥哥家， 没在自己家里。

　　摸了摸身上，没有预想中的冷汗，一切与昨晚睡前没什么区别，她站起身去洗了个热水澡， 换了身衣服，这才从房间出来。

　　哥嫂的卧室在二楼东侧， 她住在二楼西侧， 隔得挺远的， 她从房间出来， 看见主卧亮着灯，隐隐传来婴儿的哭声和轻轻地拍哄声， 过了一会儿又安静了下来，灯也关掉了。

　　这个小家伙还算是比较好哄的，如果不是饿了，轻易不会哭。

　　她走出房间去找水，看见从主卧出来的哥哥，“你醒了？”

　　“你怎么在主卧？妈不是让你在楼下睡吗？她和亲家母轮流值夜。”

　　“妈身体不行，我照顾就行了。”薛钢打了个呵欠。

　　“孩子醒了几次？”

　　“三次，都是饿了，吃饱了就继续睡了，你拿回来的尿布还真管用，比戒子好。”

　　“我拿回来的这个是美国货，他们带孩子都用尿不湿，小孩子睡得香，好哄，你别听妈妈的，美国人人都包这个长大的，人家不照样传宗接代。”关于尿不湿，张秀薇是不接受的，根据她的理论男孩子包太严容易捂坏了，不生育。实际上完全没有这回事。

　　“你嫂子也是这么说的。她出国留学的同学都推荐用这个。”说起来薛钢在这方面是没主意的，但是老婆和妹妹都同意用，他也就同意了，张秀薇也是如此，就算再怎么反对，也不会驳女儿的面子。

　　“你对这孩子可真上心。”薛琳忍不住感慨道。当年薛翰文出生的时候，整个月子都是张秀薇伺候的，薛钢顶多帮着洗过两三次戒子。后来就嫌脏不洗了。

　　“人年龄大了，看见孩子不像过去了。”薛钢笑了笑，他知道薛琳的意思，说起来他也曾经想起过薛翰文，大儿子小时候和小儿子还是有几分相似的，只是那个时候他年轻，还没怎么带孩子呢，孩子眨眼之间就长大了。

　　薛琳没说什么，“你去补眠吧，整好我回来了，咱们一起出去转转。”

　　“好。”

　　家里面连两对祖辈、两个保姆、一个厨师、一个司机，六个人呢，照顾一个月子里的孩子一个产妇实在是容易得很，并不缺人手。这两个人走了，倒让家里少了点事，因此他们离开的时候，只是匆匆打了声招呼，家里人忙不迭地赶他们出去。

　　薛钢开着车带薛琳到了常春藤总校，这里现在已经在薛钢的运作下被买下来了，虽然不知道薛琳为什么一直让他保持原貌，装修也尽量按照原有的西洋文艺复兴风格做，甚至找了些外国古建专家进行评估，修改。薛钢还是实际体会到了这样做的好处，很多说他们的教育机构山寨的“高端人士”，参观完总校之后，总会闭嘴一阵子。

　　尽管这个时候“逼格”两字还未出现，薛钢已经实际感受到了这两个字的好处。

　　相对比一开始的“草台班子”，许多薛琳当初吹嘘过的“十年汉语教育经验外教”，“纯正美式发音”，“最优语言环境”，“从零开始学习第二外语”，“专业考证机构”等等，现在已经变成了现实。

　　薛钢下一步的目标是建一座“外国语学院。”

　　“我觉得不妨步子迈得大一点，从幼儿园开始建立私立教育机构。”

　　“这不是跟宏文学校重合了吗？”宏文学校现在也是从小学一直到高中的慈善学校，生源遍布全省，因为教学条件好，教学质量高，许多家境不差的人也愿意把孩子送进去，直到发现宏文学校是真。封闭式管理，学生除了日常学习之外，还要“勤工俭学”，甚至会自己种菜，养猪，学校的对于学生家庭收入查得也很严格，孩子稍微有一点奢侈消费都会被劝退，这才让这些人熄了心思。

　　“两所学校针对的目标客户不一样，新的学校幼儿园开始双语教育，特长教育，礼仪教育。学习骑马、戏剧、芭蕾。”总之就是打造贵族式学校，什么高端学什么。

　　“能行吗？”

　　“哥，你打算以后送翰宇到什么样的学校？据我所知，现在市里最好的公立小学，一个班六十多人了吧？”

　　“名师的班里人会更多。”

　　“老师能有多少精力分给孩子呢？更不用说其他了，我们一开始就要找准目标定位，小班教学，一个班的学生不超过二十人。限定名额，限定父母收入阶层。”

　　“这样的学校，一个学期收费多少啊？”

　　“帝京、上海的一年二十万起，冰城的十五万。”

　　薛钢有点咂舌，二十万起？现在一栋房子才多少钱啊？

　　“你现在也算是高端圈子的一员了，你觉得能招满六个年级吗？”

　　“帝京差不多，本地够呛。”

　　“那你敢不敢到帝京二次创业呢？”

　　“有什么不敢的！这算什么创业。”

　　“你敢我也不敢让你当校长，我得真找个白老外当门面才行，至少得有博士以上学历，最好还挂个教授衔。不过我希望你能推荐合适的管理人材，你现在也要学会抓大放小啊。”

　　“那倒是。”两人又在一起到宏文学校转了转，现在宏文学校已经是“巨无霸”式全封闭学校，从小学一年级一直到高中，不光自己巨大无比，也带动了周边一系列的相关产业。

　　他们到达宏文学校的时候，正是中午，学生们穿着朴实的运动校服排着队到食堂吃饭，服务人员也都是学生，这是勤工俭学的一部分，宏文学校的许多工作是由初、高中学校做的，包括日常的保洁、帮厨、种菜、养鸡等等。

　　这对于这些农村出身的孩子来说根本不是问题，更不用说可以用“劳动换积分”，用积分换书包、校服、书本、作业本、练习册、学习用具之类的。

　　宏文中学的伙食不错，尽管薛琳和薛钢是“突击检查”，看到的饭菜也很合格，初、高中生是自选两荦两素一汤一饭，可以随时添饭，不准剩饭。

　　至于小学，是由“值日生”抬到教室，在教室用餐，用餐完之后再大家一起打扫教室，值日生送餐盘到指定地点。

　　不得不说整个学校的教育理念是很“旧式”的，学生必须尊重老师，老师必须补课加班（虽然加班费不少），整个校园的风气是朴素大方，连点辍的花花草草，多数也是便宜的本地野花野草。

　　整个校园太大了，两个人只是浮光掠影的看一遍，已经累得只能摊在车上了。

　　“等我老了，我也要来宏文中学。”薛钢自知已经对教育的目的不是那么纯粹了，在他眼里教育=生意，现在却找回了当初第一次走上教职的感觉。

　　薛琳笑了笑，真不想说她和很多“利益”集团的游说团体已经发动媒体渗透式鼓吹“减负”减少中小学补课，减少课时，根据最新的吹风会精神，上下学的时间首先要改，禁止寒暑假集体补课的措施会更加严格。

　　在商言商，在这方面，她比薛钢更没“良心”。

　　他们午餐是在宏文学校高中部教职员工食堂吃的，宏文学校的现任校长是薛校长的爱徒，姓王，戴了一副厚厚的眼镜，一年四季穿着半新不旧的西装，擦得崭亮的老式皮鞋，一副学究样。

　　面对这两位财神爷，他做的事只有一项“哭穷”，总之学校图书馆建起来了，但是太小了，无法满足学生们的需求，征地的时候预估面积不足，地方太小，小学部的地盘不够建标准运动场，通货膨胀太高，当初“很高”的奖学金，现在已经不够用了。人员工资不足，不能总是只奖励学生们“积分”。

　　薛琳二话没说给了他一张名片一个地址，让他自己写报告。

　　王校长接过名片刚要说谢谢，薛琳就把名片拿了回来，“丑话说到前头，对学生的管理要加强，对老师的管理也要加强，除了你说的这些，我认为应该增加心理辅导，青春期性教育，全方位联网监控，男老师没有女老师陪同不得进入女生宿舍，和女学生谈话要开门，每学期做一次体检。”

　　“你这是把我们当流氓防啊。”王校长不怎么开心了。

　　“管理做严了，总比将来出丑闻后悔强，我在这里定一条规矩，只要想在学校做一天，当老师的那怕在学生毕业十年后跟学生谈恋爱都得滚蛋。别说现在是小学到高中，未来有了大学也是一样。”

　　“将来要建大学部？”王校长显然没听见“重点”。

　　“是。不过我建议先做职业教育，学习成绩不好的，可以进入职业教育学校学习，我回去研究一下，我有好几间工厂需要技术工人呢。”

　　“我也觉得对农民子弟而言，民办大学，不如能学到真本事的职业技术学校。”王校长也算是实话实说，以华夏的现状，民办大学在五十年内也顶多是公办的“补充”，对寒门子弟加成并不大。

　　“你这人，自己拆起自己台来了。”薛钢笑了起来。

第156章 第 156 章

　　系统哔哔报警的时候， 薛琳多少有些被吓到了，在宏文中学， 普通的操场上， 系统在叫什么？

　　“前方二十米，未来顶级中锋。”

　　什么东西？未来？顶级？中锋？开什么玩笑， 就算是完全不懂体育的人，也知道顶级中锋这四个字跟中国人或者干脆点说跟黄种人无缘，中国足球差点天怒人怨的地步，人种不背锅， 毕竟日韩表现不差， 但说到顶级中锋，这个真没有。

　　还没等薛琳示意系统检查故障，一颗白乎乎的东西就直冲薛琳的面门来了， 要不是薛钢动作本能地拽了她一把，以这只球的力度，她百分百脑震荡进医院。

　　几个穿着T恤和校服裤的男生往这边跑过来，看见自己要惹祸了， 中间那个一米八十多的大个子有点愣神儿，“对， 对不起。”

　　薛琳定睛瞧着他， 在这一群孩子里， 个子最高的就是这一个， 因为年龄的关系很瘦，皮肤黑黄， 浓眉大眼的，颇有些虎头虎脑的意思。

　　“王博！又是你！我不是跟你说过吗？不准踢野球！每周一三五周六日开放足球场！”王校长几乎要喘不过气来。“长眼睛了吗？”

　　“没事儿。这孩子是高中生吧？怎么在初中部？”

　　“他？你别看他长得高，今年才十六，上初二。成绩还行，脑子也不差，就是不务正业整天抱着个足球玩。王博！踢球能有啥出息！还不快回去上晚自习！”

　　“我瞧着他那一脚的力度，还有这块头，挺有天赋的样子……”

　　“有什么天赋？来做志愿者的体院老师也说他是个好苗子，可往足球学校一推荐，人家说他不行，个子太高，底盘不稳，后来我听说人家跟他家长说，想要上学可以，先交五万块赞助费，这孩子家里别说五万，五千块都费劲。体院的老师也说让他上体院，可上体院能有什么出息？这孩子现在在班里的成绩能排上前二十，努努力前十没问题，以后考个好大学，上个破体院强？”王校长口沫横飞地说道，把王博说得低下了头，“你自己想想吧，你家里就指着你出息人呢。”

　　唉，华夏足球不行的根源，很大程度上就是青训不行，而青训不行的根源，那可真是小孩没娘说来话长了，总之黑暗得让人无法想象。

　　这方面现在外人知道的少，在未来一场反/腐运动，也只是揭露出了冰山一角，可这个孩子已经十六了，能等到那个时候吗？

　　“孩子，喜欢踢球吗？”

　　王博抬起头看着薛琳，他当然知道眼前的人是谁，学校经常放过于本校创建的新闻和各种短片，薛琳是学校的创始人和主要赞助人。“喜欢。”但是喜欢有什么用呢？

　　“愿意为了踢球冒一次险么？”

　　“呃？”王博有些疑惑。

　　“我今天晚上八点的飞机飞帝京，你愿意的话可以跟我同机回去，我让专业人士对你做一次评估，评估之后你回学校继续学习，等我的消息怎么样？”

　　王博眼睛亮了起来，“好！”

　　薛琳对王校长说，“学校的志愿者制度不错，发现有好苗子可以直接报给我，我每半年做一次正式的评估，给这些孩子一些机会。”她现在有一种野心，可以把宏文学校变成薛氏的黄埔军校，替自己培养忠诚可靠敬业的团队，罗织社会关系网。

　　“薛总。”王校长想说些什么，又咽了回去，最后他走到薛琳跟前小声说，“薛总，不要给这些孩子虚假的希望。”

　　薛琳看着王校长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敬意，不是每一个校长都是这样诚心替孩子们着想的，对这些家境不好的寒门子弟而言，读书确实是稳妥又安全的路，要不是有系统做保证，她也不敢轻言让孩子们放弃，“请相信我的人品。”

　　薛钢有些奇怪地看着妹妹，妹妹在某方面来讲，眼光太过于好了，她发掘了太多的奇人，只是这几年安静了一些，难道又开始了吗？

　　去掉回忆滤镜再来看薛翰宇，现在的他与普通的新生婴儿差不多，却和沈飞区别明显，做母亲的不会忘记第一次抱起自己儿子的感受。

　　沈飞是什么时候开始跟自己生份，不再依偎在自己的怀里说我最爱妈妈，妈妈是世界上最好的妈妈了呢？

　　从他发现自己是个无能又失宠的女人开始？还是从他发现金钱的魔力开始？说起来正是邓云蕾得宠前后吧，自己发现儿子从国外回来，第一件事不是看自己，而是去讨好“小妈”，送“小妈”礼物。

　　邓云蕾对沈飞也算是“很好”，帮他向沈樾求情，让沈樾同意交高昂的赞助费送他去美国读预科，捐了一座试验室替沈樾自己换来了商科荣誉博士的桂冠，顺便替沈飞换来了哈佛的学籍。

　　从那以后，沈飞越来越明白，捷径的重要性，明白了比起无能的母亲，父亲身边形形色色的女人能量更大，而在其中最善良最愿意帮助自己的人是邓云蕾，曾经有一度，他叫邓云蕾妈妈，比叫她还要勤。

　　人啊，真不要长大，长大了知道物质的好处，天使也会慢慢变成魔鬼。

　　这个孩子呢？

　　“这是个正常健康的孩子，大脑发育状况符合他的年龄阶段。”系统给了这个让人无语的答案。

　　薛琳笑了，这个阶段的孩子就是一张白纸，任由大人涂抹，沈飞的事，她才是主要责任人，她没有给沈飞树立一个良好的榜样，没有教会他自力更生，他当然会去寻找大树攀附，甚至没有发现大树其实是一条毒蛇。

　　翰宇被薛琳抱得有些不舒服，皱着眉头挣扎了起来，薛琳松开了一些，侧抱着他哄了起来。软绵绵温烘烘带着一丝奶香的婴儿，莫名的温暖人心。

　　她扭过头，瞧见张少彬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婴儿房的门口，对着他露出了笑容，“你什么时候来的？”她轻声说道。

　　张少彬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看到的一切，薛琳卸下了身上所有的防备，把自己最真实的一面显露在一个婴儿面前，一时追忆，一时恼怒，一时喜悦，最后都化做了一腔柔情。

　　面对自己时，甚至都忘了面具，用最真实的一面展露在自己面前。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竟不知有多长时间，没有看见薛琳最“真实”的表情了。

　　“已经有一会儿了。听说你等会儿就要走？”

　　“嗯，我现在就得走了。帝京那边离不开人。”

　　“很累是不是？”

　　“呃？”

　　“一直向前跑，追逐财富名利，很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