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节

　　这还是郁宁两辈子加起来第一次有人对她说这样的话，从前的她可能听不明白，现在的她却完全能明白其中的意思。

　　她认真地点点头，说：“我明白的，谢谢小姨。”

　　小姨仔仔细细地盯着郁宁的眼睛打量片刻，重新转回身去，一边包子一边说：“我这也不指望你能做什么，你就看看弟弟怎么做的，让他带带你吧。 ”

　　郁宁道了声是，心里再也没有那种被侮辱轻视的感觉。

　　包子店里忙忙碌碌，一直到早上九点多钟生意才渐渐淡了。

　　魏辛在蒸屉旁站了一上午，衣服前后都汗湿了，整个人像是滩烂泥一般毫无形状地倒在竹圈椅里。

　　郁宁虽然没在台前，可身上也好不了多少，刘海更是全都黏在额头上，难受极了。

　　“妈——，我想去买两瓶冰可乐，可不可以啊！”魏辛吊着嗓子喊。

　　“不行，”小姨冷冰冰地反对，“出多汗的时候就应该喝温水，不然伤身体。”

　　“呿，你那是伪科学！”魏辛不忿地反驳，却不敢反抗妈妈的意思，说完，还对郁宁做了个鬼脸。

　　郁宁被他逗笑了，站起身道：“不然我去帮你倒杯豆浆吧，也差不多是凉的。”

　　魏辛想了想，点点头，随手抱了个拳：“那就谢谢宁宁姐的救命之恩啦。”

　　郁宁给魏辛倒了杯豆浆，见还有多的，顺便又给自己倒了半杯。

　　正要入口，她突然想起什么，问：“小姨、小姨父，你们要喝豆浆吗，还有一点。”

　　小姨父答：“不用，你自己喝吧，今天你也辛苦了，不够后面仓库里还有饮料。”

　　郁宁忙说不辛苦。

　　魏辛听了，控诉道：“你们这是差别对待！”

　　小姨瞪了他一眼，说：“你做什么都是应该的，怎么跟你姐姐比。”

　　魏辛别过头去佯装生气，咕噜咕噜一口把豆浆喝个精光。

　　帮工的阿婆还要买菜做饭，先一步回去了。

　　喝完豆浆，郁宁把杯子清洗干净，和魏辛一起坐着等生意，顺便闲聊。

　　她现在已经基本会用店里的豆浆设备和蒸屉，也能大致分清楚所有包子的标记，算是学徒正式入了门。

　　聊了一会儿，魏辛实在是坐不住，又开始不安分地缠着他爸爸要手机玩游戏。

　　小姨夫看了妻子一眼，还是纵容地把手机交给了儿子。

　　魏辛乐得一蹦三尺高，直做鬼脸，又打开手机上吃水果游戏里的记录递给郁宁看，问她自己厉不厉害。

　　郁宁对游戏一窍不通，不过看魏辛那得意的样子，想来应该是很厉害的，便捧了他几句。

　　魏辛一点儿也不谦虚，顺杆儿往上爬，道：“宁宁姐，你多少分，我教你玩儿吧。”

　　郁宁看他的样子，便知道他是眼馋新游戏，笑着把手机递给了他。

　　可当他看到郁宁的手机里只有两个最普通的贪吃蛇和俄罗斯方块的时候，那失望的表情简直溢于言表。

　　魏辛皱着鼻子把手机递还给郁宁，道：“哎，你这手机真没劲。”

　　郁宁笑起来，心道魏辛要是看到几年后智能手机里那些眼花缭乱铺天盖地的游戏，还不知道要开心成什么样。

　　郁宁低头看着手机，突然就想起了上一世的妈妈，也不知自己出了这样的意外后，妈妈要怎么办才好。

　　她看上去柔顺，内里其实是个十分坚强的女人，应该能够挺过去吧……

　　正沉思着，郁宁的手机突然响了，来电提示是薇薇。

　　她接起电话，预想中的大嗓门果然响起来：“郁宁！你怎么还没来啊？！不是说好的九点半在恒海大厦这边儿见面的吗？我都到了！现场排队了人可多了！”

　　郁宁一愣，这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事情，道：“不好意思啊薇薇，我有点事儿，不去了。”

　　黄薇薇明显一愣，粗声粗气地反问：“为什么啊？你这不是逗我玩儿嘛！都说好了陪我来的，我一个人好紧张的！”

　　郁宁实话实说：“我妈手受伤了，我替她到店里帮忙来了。”

　　“哦……”黄薇薇遗憾地叹了口气，转而问，“阿姨的手伤得厉不厉害啊？”

　　郁宁说：“还好，就是不太方便做事。”

　　黄薇薇若有所思地说：“我家有个祖传的什么药，挺好使的，回头我问我妈要一个去。”

　　郁宁笑：“那就谢谢你啦。”

　　“……”听筒里静了好一阵子，黄薇薇小心翼翼地问，“郁宁，你是不是吃错药啦？”说完，她哈哈地笑起来，“大恩不言谢，我下午就给你送去。”

　　两人又闲扯了几句，挂了电话。

　　上辈子，黄薇薇一直是郁宁最好的朋友，两个人从小学到高中一直是同学，又一道进了星光娱乐，后来因为家里急着要她结婚生子，薇薇还没来得及有什么作品就退出了娱乐圈，和一个富二代结婚，开始了相夫教子的生活。

　　即使是在郁宁名声最坏的时候，薇薇也没有因此而不和她往来，反而还三天两头到郁宁家去看她，甚至让儿子认郁宁当了干妈。

　　对此，郁宁一直心怀感激。

　　有许多人都说，太熟悉的人之间不必说什么感谢的话，可往往这些人比那些萍水相逢之人更值得感谢，毕竟，没有谁有义务无条件地对另一个人好。

　　郁宁也是进圈很久之后才懂得了这个道理。

　　然而郁宁没想到的是，接完电话还不到一个钟头，她才准备从包子店回家，黄薇薇就已经风风火火地赶了过来。

第4章 学姐

　　电话里，黄薇薇一边按照郁宁的指示穿街过巷往包子店里走，一边和她抱怨这条路是多么脏乱差又狭窄。

　　郁宁听得奇怪，她以前和薇薇一起上下学的时候，走得不都是这种路吗？怎么今天就突然走不得了？

　　不过她的疑问很快就得到了解答。

　　三分钟后，一辆大红色的甲壳虫停在了包子店门前，车前车后都伤痕累累，特别是左前方车灯下面那道足有二十厘米款的刮痕，一看就是路口上小卖部的那根绿柱子给挂的。

　　车窗缓缓降下来，黄薇薇一脸郁卒地控诉：“你怎么不早说店就在这条街面上，害我走了那么多高难度的路！”

　　郁宁也觉得过意不去，十分抱歉地道：“下次不会了，我没想到你是自己开的车。”

　　听她这么说，黄薇薇反而不好意思再抱怨下去，她眼珠子一转，突然展开一个大大的微笑：“是吧是吧，我今天特意找我哥借了车来开，绕城转了好大一圈，你看我厉不厉害？！”

　　郁宁真心实意地朝她比了个大拇指：“厉害！。”

　　因为父亲事故的关系，郁宁一直对开车都有阴影，即使后来因为工作需要不得不学会开车，那也是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握方向盘的。

　　黄薇薇和她一样是十八岁，拿驾照最多不过半年，就敢这样横冲直撞到一个陌生的地方，郁宁实在是佩服她这种勇气。

　　果不其然，黄薇薇被她一夸，嘴都合不拢，得意地道：“不瞒你说，我昨天上午才拿到驾照，这不立马就开出来带你兜风了吗，你说我对你好不好？”

　　郁宁刚要点下去的头又抬了起来，琢磨着这么小的车窗一会儿万一出事要怎么跳下来才好。

　　一上车，郁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系安全带。

　　黄薇薇看了，不太高兴地道：“你就这么不信任我的车技啊？”

　　郁宁眨眨眼，见薇薇自己都没有系安全带，才想起这时候的交规还没有那么严苛，大部分的司机开车都不系安全带，甚至还有不少人以系安全带为耻，以为这是菜鸟才会做的事情。

　　知道薇薇吃软不吃硬的个性，她尽量用平常的语气道：“坐车本来就应该系安全带啊，交规里都写着呢，我之前在网上看了一个大客车翻车，系安全带的客人和不系安全带的客人的对比，可吓人了。”说完，她还用力渲染了一番。

　　黄薇薇果然被郁宁唬住，犹豫着自己要不要也系上安全带。

　　郁宁顺势又向她讲了许多系安全带的好处，几乎吹成是一本万利。

　　就在她要伸手帮薇薇系安全带的时候，突然，一个声音从后座传出来：“薇薇，你朋友真的好有意思哦，其实这种事情，都是看自己方便的，哪有那么巧就出事。”

　　黄薇薇立刻放手了安全带，对郁宁说：“是啊，你也不要太杯弓蛇影了，我看驾校的教练都是不系的。”

　　郁宁功亏一篑，只得作罢。她从后视镜里回头看，一名不认识的女孩儿坐在车的后座上，正笑吟吟地看着她。

　　黄薇薇忙介绍道：“小雯姐，这是我同学郁宁，郁宁，这是小雯姐，我刚在海选的地方认识的，还是你学姐呢！”

　　郁宁有些莫名其妙，薇薇虽然向来比较热心，可也不是什么拉个人就能侃的啊。

　　她客气又冷淡地点点头，说了句：“你好。”

　　被称作小雯姐的女孩儿又笑起来，对黄薇薇说：“薇薇，你这个同学可真有意思，你不是说想帮她问问学校里的情况吗？我们还是找个地方聊吧。”

　　薇薇点点头，发动了车子，又对郁宁说：“小雯姐人可好了，刚海选的人实在太多了，她见我等得太累，特意偷偷告诉我，这次海选的前几名早就内定了，我们这些路人根本就都是陪跑的。”

　　郁宁听得十分无语，直道这傻姑娘被人卖了还笑着帮忙数钱。

　　这年头选秀正当流行，所谓海选有内定人员、路人大多陪跑也是业内公认的事实。

　　可陪跑也分普通陪跑和高级陪跑，不然人人都是内定的一二三，谁去当这四五六。

　　黄薇薇身材高挑，面容俏丽，性格落落大方，声音条件也好，以郁宁的眼光看，只要加以培训，比后来许多所谓的选秀明星都要强不少。

　　上辈子她们两个也确实陪跑到了全市八强的位置，所以才能顺利和娱乐公司签约。

　　如果郁宁没猜错，这个小雯恐怕是怕薇薇入围之后成为她的竞争对手，故意假装好心劝退的。

　　她从镜中看向小雯，后者正低头玩着手机，两弯睫毛刷得飞翘，长相和打扮都和薇薇有一些相似之处，可以勉强算是同一种外型的女生。

　　因为心里有了成见，郁宁对小雯所谓的“学姐的指点”便留了个心眼。

　　几句话试探下来，她便猜到，这位心眼特多的学姐果然不是什么日行一善，而是想找一个傻乎乎的有钱同学和她一起分摊在校外租房的房租。

　　且不提一般大一学生根本不能外出租房，就算是出去住，也很少有人会租五六千一个月的高端公寓，每个月分摊三千多的房租水电费。

　　不过以小雯的人品，郁宁觉得她就算是把所有房租都算在另一个冤大头头上她都不会觉得奇怪。

　　所以郁宁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小雯“以特别优惠的价格接手另一位急着交换到外地的学长的房间”的建议。

　　小雯似乎也看出郁宁不像是那么好忽悠的人，没有再多费口舌，只是明里暗里嘲讽了郁宁几句，说她人还没多大就在店里打工，和黄薇薇这种小富婆一点儿都不一样。

　　话说到此，天真如黄薇薇都能听出她对郁宁的敌意，匆匆付了甜品钱便拉着郁宁先跑了。

　　两个女孩儿手牵着手走在刚洒过水的林荫道上，终于回过味儿来的黄薇薇忿忿地说着小雯是个骗子，时不时还扯一扯郁宁的胳膊，问她自己分析得对不对。

　　郁宁一一心不在焉地应了。

　　黄薇薇说：“不过我觉得吧，她有一点说得还是有道理的，一个寝室七八个人住，才那么丁点儿大位置，还没有独立浴室、没有空调，想想都好恐怖……”

　　郁宁被她如临大敌的语气逗笑了，劝慰道：“人多才热闹啊，你想啊，大学要读四年呢，要是每天都一个人睡那么大一个房间，看个鬼故事都不敢，那才恐怖。”

　　上辈子，黄薇薇也曾就寝室的事情向郁宁抱怨过，说是八个人的房间还没她自己家的卫生间大，简直像是住在贫民窟。可后来到了大三大四，几个室友因为各种原因自己搬出去住之后，她又开始嫌弃只有三四个人的寝室太过冷清，简直让郁宁哭笑不得。

　　愁眉苦脸了好一会儿，黄薇薇像是树袋熊一样扒着郁宁的胳膊，闷闷不乐地说：“哎，要是当时我能考好一点，和你报同一所学校就好了，这样我们就能天天住在一起，也不用和人家排队上厕所，多开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