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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冠京华》 | TXT下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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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久,四散的意识仿佛逐渐归位,辜七这才缓缓睁开眼,可甫一张口,就吐了好些的水出来。挽玉的脸正悬在上方,欢喜得几乎要落下眼泪来,哽咽道:“小姐,小姐你醒了!”她手忙脚乱的给辜七拍背顺气,又取了帕子擦拭,动作极尽轻缓。
辜七渐渐回过神,转着眼珠往四周看,“咳咳、咳咳咳……”她手指摩挲着舢板结实的木料上,紧绷的神经才稍放松了些。
挽玉的哭腔丝毫不减,反而更加重了些,最里头反复来去的念着:“小姐您终于醒了!”
“拂玉呢?”辜七没看见拂玉,见没人应她话,才放下的心一下子又悬了起来。她急忙四顾,孱弱的声音不由拔高了几分,“拂玉呢?”
“……”挽玉眼泪一下子滚落了下来,上气不接下气的哭道:“拂玉没找着……”
辜七的心仿佛叫人狠狠一揪,她脸上血色本就没恢复,当下更是惨白一片,瞪大了眼:“怎么会没找到?她不是和我们在一块的吗?她会水,怎么会没找着?”
挽玉哪有不伤心的,不过是强撑着在这伺候昏睡的小姐。当时那情况又乱又急,拂玉潜下去救回了小姐,之后带着两人游向楼船,拂玉到底才十五岁,就算会水也经不住这耗费体力。挽玉现在回想,恐怕拂玉自己心里早有数了,不然也不会中途见有只空桶就立即将早已昏迷的小姐绑了上去。挽玉忍不住大哭了起来,当时她就在拂玉身边的,自己怎么就……怎么就没发现她没力气了呢!
“小姐,都是奴婢不好,奴婢没能看住拂玉……”说到最后,挽玉的声音全都淹没在了哭声当中,半个字都不能再说出来了。
“我不能……”辜七猛的掀开了被子下床,“我不能丢下她……”
挽玉跪下,一把扑过去死死抱住了辜七的腿,哭着道:“小姐,救咱们的这船去了不少会水的捞人,要是能找到,奴婢怎么会……小姐,他们找了许久都没有人!……也许、也许拂玉姐姐是被旁的人救了也不一定!可小姐这会回头去又有什么用!”
辜七怔了怔,一言不发。外头的光亮,她这一昏睡也不知过了多久。即便回去,即便到了那水域……辜七不禁捂着脸哭了起来,泪水从指缝中流出,紧咬着唇哭得压抑又克制。她怎么会把拂玉弄丢了,都是自己不好!
她上一世把拂玉弄丢了,这一世又是如此……难道宿命不能改变?
辜七心里头波澜翻滚,只觉五脏六府都被搅动着,血气上涌,身子发软直接往地上倒了下去。
挽玉惊呼,也没来得及将人扶住,见着辜七倒在地上急得魂儿都散了。“小姐!小姐!”她连喊数声都没听到回应,又看辜七一张脸雪白毫无半分血色,心里竟生出了可怕的念头。一时,挽玉顾不上其他从船舱中冲了出去,沿着木梯跑去二楼。
这艘双层楼船,二楼有仆役守着,住着的是主家,并不是轻易能靠近的。挽玉病急乱投医,殊不知那舱内两名锦衣玉袍的年轻公子正焚香对弈,好不雅致。
观棋局,白子已经落了下风,可那执白子的青年却没什么心思去如何扭转乾坤,他的心在这,魂却早飞远了:“昨儿晚上救的那姑娘……醒了没有?”
说话之人约莫二十出头,长得白白壮壮,但并不叫人觉得有肥腻之,而一身宝蓝色暗紫云纹团花锦衣更显出了他的贵气。
魏决见那人理他,腆不要脸的将身子往前凑了凑,“不就一盘棋,哪值当这样费心思?殿下,昨儿救的那姑娘真心……美!”当时他站在二层扶栏处远远看了一眼,虽然只这么不清不楚的一眼,那真是搔到了他的心痒处。这不就坐也想行也想,恨不得立马能下去看上几眼。
坐在魏决对面之人与他年纪相仿,生得龙章凤姿,丰神俊朗,可再看气质□□却宛若高山之巅的皑皑白雪,叫人不敢随意亲近。他身穿玄色窄袖蟒袍,袖口处镶绣金线祥云,正是当今天子膝下的三皇子裴池。
裴池皱下眉,魏决立即意识到自己凑得太近惹了这位韶王殿下的不喜。他讪讪摸了下鼻子,退回原处坐正了,但嘴里头依然喋喋不休,“……这等情景,可不就是一出英雄救美的戏码?”
“你输了。”裴池干净利落的下了最后一子,抬起如墨星眸,语气疏淡的说道。
“……”魏决瞠目结舌,盯着眼前这位面容冷隽的韶王殿下看了半晌,气呼呼的扔了手中捏着的那颗棋子,“廷韧,你是真的还是假的啊?”
裴池长眉微皱,“……?”
“有美当前,殿下不心动?那真不是一般的美人!”魏决说得那叫一个痛心疾首,他与裴池同岁,家里头早已经贤妻美妾,而这位韶王殿下不说王妃,府里头却是连个妾侍都没有。有时候,魏决也忍不住怀疑……
裴池目光骤然一寒,起身坐到了旁的地儿,径自拿了本书出来翻看。
魏决后怕之余连连摇头,只叹裴池是和尚当久了,不知道酒肉滋味。他这正寻思着要用什么借口下去看那位姑娘之时,忽然听见外面传入的哭喊声。
“真是的心里头想着什么就来什么。”魏决细听声音之后立即喜滋滋的起身外去。
挽玉也是实在没法子了才来求的人,被人一拦更是心急如焚,见终于出来了个人,呜呜咽咽的哭求道:“求公子救救我家小姐,我……我家小姐受寒起了高烧,人昏昏沉沉的说着胡话……求公子给请个大夫……”
魏决平日最是怜香惜玉,这真是刚想睡觉就有人给他递了个枕头来,搓着手道:“这样严重?快带我去看看——”
“让兰涧去看看。”
魏决刚迈开步子要跟过去,就听舱里头传出一道疏淡的声音。
随后也不知哪里果然出来了个水绿色裙衫的少女,面目生得宜嗔宜喜,举止柔顺,温声细语的对挽玉道:“你随我来吧。”
魏决被人坏了好事,回了船舱忍不住抱怨:“殿下怎么现在喜欢插手这种事情了?”也亏得他跟裴池是自幼一道长大的交情,换了其余人绝不敢这样越矩。
裴池连眼皮都懒得动一下。
魏决无奈的叹了口气,得,别人压根不搭理。
过后,兰涧回来复命,舱里只有自家主子一个,便将话敞亮了来说,“王爷,那姑娘……怕是不好,烧得迷迷糊糊不说,脉搏更是散乱。奴婢已经喂了颗问素丸,可、可好似泥牛入海,并未起到作用。”
问素丸乃是能保命的精贵丸子,不说千金难求,就是寻常人听都没听过。兰涧万万没有想过竟还有问素丸克不住的病情。病的这样凶险,非得要请个大夫来好好瞧病,可现在天已经黑了,加之这一带的水路荒僻,沿岸并没有州城村落。若是继续前行,明日晌午或许能到魏家镇。
兰涧说完便敛息等待。
隔了片刻,裴池“嗯”了一声,并没有再开口说别的。
这船已经是用了十成的速度在行驶,再快已无可能。兰涧心下微叹,那位姑娘的生死也只能听天由命,能撑到明日恐怕才有活头。这事且罢,她转念想起了另外一桩事儿,一时有些犹豫的着看了看王爷,见他专注手里头的书,纠结要不要提。末了,终于狠了很心出了口,“王爷,那艘船还追着呢……”
从韶王殿下的封地一路追到这,还这般紧追不放,兰涧对那人可真是刮目相看。不过,自家王爷都不发话,兰涧自然也不会再多言,轻声退了出去。
再说辜七病得昏昏沉沉,挽玉在旁守着不敢有半点分神,坏事情一桩接着一桩,拂玉的不见已经让她接受不了,现如今小姐这模样……挽玉越想越害怕,眼泪直往下掉。
“小姐……小姐……”
床上的少女双眼紧闭,气息微弱,整个脸都透着灰白,像是身子里头最后一道精气都被抽干净了。任凭挽玉再怎么呼唤,就是没半点反应。
挽玉只好不停的绞着帕子敷在辜七额头,指望着好歹能帮小姐退烧。舱室内的烛火明灭摇晃,她也不知究竟过了多久,而外头……始终没有天光透入。这一夜特别漫长,挽玉再没经历过这样难熬的夜,外面的雨滂沱而下,近乎要将她的心火都给浇熄了。
“砰”的一声,一直平稳行驶的楼船忽然一阵摇晃。紧接着似乎外面甲板上出现了许多人,嘈杂了起来。挽玉听不真切外头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她一颗心都挂在了辜七的身上,不肯轻易离开一步。
“这里头什么人!”一个明快清越的女声在外响起。
紧接着就听有人阻拦。
而那娇娇的女声再次响起时蕴了怒气,“什么了不得的人在里头,本小姐今儿非得看上一看不可!”话音未落,就听舱门被人踢了开来。
外头风雨夹杂,寒湿冷气一下子涌了进来,挽玉低呼,下意识拿身躯扑在了辜七身上,以求能稍稍挡住些外头的冷风。
“呵——”踢门而入的少女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明艳英气,着实有别于一般的世家小姐。只见她窄袖胡服,手握马鞭,双眸圆瞪着道:“还真是藏了个美人!”
第6章 仗势
来者语气不善,挽玉似乎都能感受到这人身上的骄横煞气,扫见那人竟还持着鞭子,心头更是颤了几颤。她暗道不好,手脚并用地站起身挡在床前不让人靠近半步,急色质问:“你要做什么?”
“罗小姐,您还是不要进去的好!”先前在门外拦人仆役跟了两步,在舱房外劝阻。
罗绛容侧过脸怒瞪,“我偏要进去!给我滚开!”她攥紧了手中的鞭子,忽而扬起重重抽在了地面上,犹如惊雷平地乍响,煞是吓人。等她再要迈进一步,那仆役下意识的伸手要挡住去路,罗绛容当即不掩怒容,挑眉娇声威吓:“你敢碰我!”
这位罗大小姐出身将门世家,打小的耳濡目染让她比寻常少女更添许多英气。仆役晓得她的身份,又被她威吓,不过稍露迟疑就让人越了过去。
只见罗绛容倏然停下,又回过头,“告诉韶王殿下,他要是执意不肯见我,那我也就只好对不住他的这位美人了。”她小小年纪,却好大的脾气,现在盯着辜七的眼神就更是恨不得将人生吞活剥了一样。
挽玉忧心忡忡的回看昏睡中的辜七,她家小姐脸色苍白如灰,气息微弱,若不是胸口还有些许温热,几乎就要让人以为……偏这闯进来的少女又说了这样的话,挽玉顿时鼓足了勇气起来,“谁都不准靠近我家小姐!”
她在外一贯的软弱,也只是在当下被逼到了极致才这样强势。挽玉暗暗下定了决心,今儿就算是拼死也不能让人再伤了小姐半分。
罗绛容妒火中烧,哪由得个丫鬟在自己面前嚷嚷,眼下谁撞到她跟前谁就自寻死路。她将手里头鞭子一甩,鞭子就如灵蛇一般缠着挽玉的腰,将之摔在了地上。罗绛容神态桀骜不逊,冷哼了声收回目光,径直到床前却骤然停下,脸色旋即几变。
她先前并没有仔细看床上躺着的人到底如何模样,可现下看清了,心里头真是……五味陈杂。
在雍州,她罗绛容算是姿容首屈一指的美人。然而她平日却素来不看重这些,只觉得容貌不过表象烟云,女儿家不该只耽于颜色。可今日一见躺在床上的这人,整颗心就直直的往下坠了。
这会罗绛容才终于意识到,原来自己并不是不在意外貌,而是从未遇见过容貌更胜于她的人。这时让她见到了,哪里能接受得了,更何况韶王殿下……
其实这一切不过是罗绛容自己的臆测,裴池对她避而不见,她便积攒了一肚子的气恼。凑巧这时竟又让发现韶王返京的楼船居然还有旁的女子,自然就将一切症结归咎在了辜七的身上。
罗绛容自以为在雍州时,韶王殿下明明待自己极好的,现在这么疏远必定是这人的缘故了。她越想越是气不顺,咬牙切齿的瞪着辜七,仿佛是与她有血海深仇一样。
可不就是血海深仇么,罗绛容觉得这等同于夺夫之仇。
可怜辜七病得垂垂欲死,根本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儿,还要被人这样误会。
“起来!”罗绛容娇喝了一声,可半晌不见床上那人有丝毫反应,她心火如炽,伸手将盖在辜七身上的那床被子掀丢在了地上。
此时的辜七正陷在一片白茫茫的迷雾中,她走了许久都不见人影,也见不到边际,仿佛自己已经被困在了这个地方,永远都不能出去了。
她走得累了就坐在地上,忍不住抱着膝盖哭了起来。她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会哭起来,只是觉得满心的委屈,满心的失望。
“你再哭,我就走了。”忽然,一道清凛的男声在她头顶响了起来。
她抬起头,果然就看见那人在自己身前,眉头轻轻皱着俯视着自己。辜七回视他,脸颊鼓鼓的,是一副生了气的模样。
男子蹲了下来,对她似乎无可奈何一样的叹了口气,温声欺哄:“好了七七,别哭了,你知道我不会骗你的。”他将她轻轻抱入了怀中,温热的手掌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以示安慰。“可是……”
“可是什么?”她被哄得消了大半的气,有点好奇,抽噎着问。
“可是,七七,你愿意成全我吗?”男子循循善诱,他的一双眼暗如深渊,不可测底。辜七探入,几乎要将自己都溺毙在里头。
她看见自己如中了蛊惑一样的点了点头,“要怎么成……”要说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她的胸口就已经被埋入了一把亮锃锃的匕首,鲜血从胸口溢出……
“啊——!”辜七惊呼着睁开了双眼,还没等先前迷失的神智一分分收复回来,她就被人从床上拖拽到了地上,又是重重一摔。挽玉哭着扑过来查看,可辜七抬起头只看向了站在她面前三两步之远穿着劲服的执鞭少女。
她目光茫然,似乎是在看罗绛容,又似乎不是。
“哼,终于醒了。”罗绛容道,她丝毫不以为自己做了什么错事,而只是拆穿了什么把戏而已。
辜七那日落水被救,身上衣物全湿,所以此时穿的是兰涧送来的衣物。虽都是崭新的,可也只能算是权宜之用。又因她昏睡卧床,只穿了中衣,这下被罗绛容扔在了地上实在……狼狈至极,毫无半点仪容。
辜七掖了掖被挽玉扯了来披在她身上的素锦披风,沉寂了片刻才由着她将自己扶了起来。只是从头至尾,她那目光从未离开过罗绛容的脸,冰冷而无声,总叫罗绛容觉出一股子阴恻恻的意味。
罗绛容愕然,旋即怒喝:“谁准许你盯着我瞧的!”她总以为自己是爽利洒脱,决不想这些行径在外人面前可谓是骄纵跋扈得很。
“罗大小姐连瞧都不让人瞧,那我又应该怎么才能讨回你冲撞我的这笔账?”辜七的语调很轻,带着病中的孱弱,实在不能唬住人。然而她下巴微抬,微微眯着眼,掩不住里头逸出的光芒。那光芒流光溢彩,瞬息将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这样一双眼眸上去了。
这世间偏偏就是有这种人,她只消往那一站,其余人的风头都会暗淡。
罗绛容可从未吃过这样的亏,眉一横嗤笑道:“什么账?本小姐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她认定了面前这人是韶王殿下从雍州一路带着来的,可在雍州,再寻不出一位比她身份更为尊贵的贵女了。罗绛容心头不以为意,容貌再美又如何,至少她没有自己这般的家世。
“别说今日入了你的房间,就是打死你,殿下也不会说什么!”她甚是高傲说道。
韶王殿下不肯见她,她罗绛容就要将心里头的邪火全都发在辜七身上,何况王爷身边的侍女她各个都认识,如今忽然有这么个面生又生得如此貌美的……她乘机除去也好安心。
说罢,罗绛容心意已决,手上暗暗发力,是打算付诸行动。然而她才扬起手,却忽然被人从后头制住了手腕。罗绛容皱着眉回头一看,竟是韶王出现在了舱房外。而握着她手的那个正是兰涧。
只见裴池一身玄色直裰,腰间挂了块通透碧玉,面容清冷的站在不远处,端的是毓秀俊朗,仪表不凡。
“三哥哥!”罗绛容并不慌张惊措,只觉得满心欢喜,他终于肯见自己了。正当她要就势罢手的时候,却忽然皱起了眉头,又疑又怨的问道:“三哥哥是为了她才出现的吗?”
裴池脸上神情冷淡,缓缓的吐了两个字:“够了。”不算严厉的语气,可却仿佛透着疏漠。
要说辜七虽陡然从昏睡中惊醒,可到底还病着,仿佛踩在云端似得。她脑子也混乱得很,除了罗绛容,似乎其余人离着她很遥远。而这位让罗绛容又喜又怨的“三哥哥”,她是半点都没瞧见。
其实也难怪辜七看不见,这位韶王殿下站在地方实在有些刁钻,他能看得见舱内一切,而舱房内的人却未必能看见他,譬如辜七就不能。可是,即便如此,韶王殿下似乎也对舱室内的情况并无多大在意,早已经将视线落向了别处。他的出现似乎只为了跟罗绛容说这两个字。
罗绛容神情倏然一黯,因着这话仿佛被伤透了心,却咬着唇坚持:“那三哥哥把这丫头给我。三哥哥肯应了我,我就再不胡闹了!”她明明想要撒娇,可语气却是相当强硬,好似不成便还要大闹一场。
这可真是不小的要求。
辜七心想,她既执意如此,自己真是不好再手下留情了,难为她现在头昏脑涨,真是提不劲来跟人叫阵,却又不得不提起精神来应对。
“恐怕,他答应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