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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北宋靠摆摊》 | TXT下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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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吃完饭,将碗筷放到木桶里,家里的农活都是分配好的。她重新拿起背篓,走到张婆子面前,细声细气喊了一声,“阿奶,我打猪草时,看到好多村民去捡蘑菇了,咱们也去捡点吧?!”
蘑菇算是山珍,一斤干蘑菇能卖十来文。算是农家为数不多的来钱路子。
张婆子忧心老头子的病,但是家里铜钱眼瞅着要见底,再不想着赚钱,老头子肯定就没了。
老头子一走,她这个后娘说的话还有人重视吗?她的结果一眼望到头。
她点点头,拿着比张希瑶还大的背篓沉默走在前面。
家里其他人吃完饭都要下地干活。张家已经没有田,家里种的十亩地是赁村里王地主家的,每年除了要交朝廷五成的税,再分五成给地主。这时候小麦亩产是150斤,交完所有税,他们家只剩下37斤半。也就难怪张老头对全家沦为佃户是那么的绝望。
话题扯远了。张家没有闲人,每一个人都比张希瑶能干。老三的死,打得全家一个措手不及。但除了老爷子,没有谁有闲心生病。他们得为了生存继续埋头苦干。
两人出了村子,没走几步就到了后山。
张希瑶怀疑这本书的作者是云南人。据她所知开封是一马平川的平原,就算有山,可那山与小土坡也没什么区别。可眼前是什么情景?
山影绰绰,一座叠着—座,像战场上的士兵,无穷无尽地延伸到遥远的天际,隐没在云雾之中。
这种山一般只出现在山区,开封根本就没有。
两人不知不觉到了山脚下。能吃的蘑菇都在深山里,他们这座山经过百姓多年砍伐,老虎早已灭绝,也从来没听说过狼,倒是偶尔会有野猪跑到山脚破坏地里的庄稼。
两人沿着小道一直往前走,偶尔也会碰到村里人背着背篓从山上下来。背篓冒尖处能看到成捆的野菜。
古代粮食产量低,许多百姓为了填饱肚子,尽可能地挖野菜,采蘑菇。蘑菇可以卖钱,野菜晒干之后会储存起来,留着冬天物资匮乏的时候填肚子。
张婆子停下来跟大家打声招呼,问他们有没有捡到蘑菇。
有些人实在,会停下来,把背篓解开让她看。
张婆子低头看了一眼,“哎哟,怎么才摘这么点儿?”
村民们叹息,现在蘑菇太难找了。他还是去深山里找的,天不亮就出发,找了两个多时辰,就找这么点儿。
等进了山,没再遇到村民,张希瑶确定周围没人就叫住张婆子,“阿奶?”
张婆子回头看了她一眼。
张希瑶抿唇,“阿奶,我想去祭拜阿爹。今天是他的头七。”
头七是古人很重要的仪式,但张老爷子病重在床,家里人都忙着种地,哪还顾得上死人。
张婆子不是不惦记儿子的,可她连自己的未来都迷茫着呢。
她沉默在前面走着,算是答应了孙女的要求。
张明礼是死在外面,他不能入祖坟,他的墓被修在两座山的夹缝中,不远处还有一条小河,也算是依山傍水的好地方。张希瑶的母亲跟他一起合葬,算是生同衾,死同穴的最佳写照。
新坟刚刚定型,一阵雨后,青草冒出了头。坟的四周却是密密麻麻的红蘑菇,颜色有深有浅,像一把把小伞。
张希瑶走过去,看着漫山遍野的红蘑菇,采了一颗,放在鼻端闻了闻,一股清香味儿。
张婆子一回头就看到孙女手里的蘑菇,以前老三两口子在的时候,阿瑶从来没上过山,不认得蘑菇也很正常,她蹙了蹙眉,“这种蘑菇不能吃,有毒的。”
张希瑶点点头,没说什么,将蘑菇放到地上。
张婆子从背篓里掏出一沓纸钱,又从怀里掏出火折子,将纸钱点燃。家里钱不多,她只能用最简陋的黄纸。
张希瑶看到这一幕,原来阿奶早已想过来烧纸。怪不得她没费什么口舌,阿奶就同意了。
张希瑶跪下来给张明礼夫妻磕了四个头。
她没有起身,而是开始自顾自讲话,“爹娘,女儿不孝,自你们走后,我一直浑浑噩噩到现在才有时间陪你们说话。我这几天过得很不好。前几天有个道士来家里胡言乱语,说我克父克母,大伯娘想把我嫁出去,你们一定要为我主持公道。”
站在边上的张婆子蹙眉打断她,“阿瑶,你别胡说。这事还没有定下来呢。”
张希瑶没有看她,自顾自说道,“爹娘,没有你们,我到哪都过不好,我自己倒是无所谓。可是自打你们走后,阿爷就病了,你们地下有知一定要保佑阿爷,让他快快好起来,一定要长命百岁。我嫁出去,阿爷要是没了,那道士肯定会冤枉我阿奶克子克媳还克夫,到那时阿奶怎么办?!”
张婆子瞳孔骤缩,心脏剧烈跳动着,脸色惨白,一动不动愣在原地。孙女都能想到这些,她能想不到吗?可是老头子是心病,她又有何办法!
张希瑶依旧没有回头,“爹娘,我不想嫁人。我嫁了人,逢年过节,谁给你们烧纸,谁给你们摆供果。你们在地下不得被人欺负死?一想到这些,我恨不得立刻去下面陪你们。”
张婆子眼圈通红,侧过身体,偷偷擦了擦眼泪。这孩子是有孝心的,不枉老三两口子如珠如宝宠着她。
“阿奶,我不想嫁人。我将来要招个男人入赘,给我爹娘承继香火。不让您孤苦无依。”张希瑶不知何时站起来,一只手紧紧握住张婆子的胳膊。
张婆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就好像天降横财降在她面前,脑海一阵眩晕,她双眼放光,紧紧握住孙女的胳膊,“当真?”
“当真!”张希瑶上辈子学的是金融。在她眼里,这世上任何东西都可以用钱来衡量。
张婆子之所以会叫姑娘赔钱货,其实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因为这年头只有儿子才能给张家传宗接代。女儿总归要嫁出去的。她想要留在这个家,就得为这个家族延续香火。男人娶媳,女子招赘,都是渠道之一。
张婆子高兴过后,紧接着眉头紧锁,“不行不行!咱家现在没钱又没地!你大伯二伯不是娘亲生的,一旦你阿爷……奶就压不住他们了。他们可不会给你招赘。”
现在他们听话,那是因为有老爷子镇着,孝字大过天。可一旦老爷子没了,她这个继母就得看继子脸色过活。
张希瑶点点头,队友脑子清醒,对她来说可喜可贺,她叹了口气,“阿奶,当然不指望他们,咱们可以自己做吃食到东京卖。我听爹说那边特别热闹,人很多。那些小贩卖的吃食还不如娘做得好吃。我娘会做的菜,我全会。”
张婆子面露迟疑,“你娘做菜很一般啊。”
原身母亲是秀才之女,嫁进王家前七年就一直负责灶房。全家人都知道她的厨艺。后来张明礼到县城读书,带着媳妇和女儿一起去了,但原身母亲的厨艺大家还是知晓的。
张希瑶拿她当筏子也是有原因的,因为原身母亲识文断字,陪嫁就有一本食谱,这在全村是独一份。她叹了口气,“阿奶,其实我娘会很多菜,做得很好吃。你们觉得一般,是因为想把菜做得好吃,就得舍得放调料。咱们家为了供爹读书,我娘把嫁妆都填进去了,哪有钱买调料。但是我娘做的菜是不是比你们做得都好吃?”
“这倒是真的。”张婆子都承认这点。可这么大的事,她一个妇道人家也没法做决定,“我得跟你阿爷说。”
张希瑶当然不能答应,“阿奶,阿爷除了我爹还有两个儿子,他不怕死后无人承继香火,可你和我爹不行。既然你一时半会儿下不了决定,不如就问我爹吧。”
张婆子下意识看了眼儿子的坟头,“怎么问?”
死人还能说话?!
张希瑶走到刚刚采蘑菇的地方,捡起地上的红蘑菇,“阿奶,要是我把这个蘑菇吃了,死不掉,你就答应我的要求。要是我死了……你就将我跟我爹娘合葬吧。我们一家人死也要死在一起。”
说完,她不等张婆子反应直接将红蘑菇塞进嘴里,这可把张婆子吓了一跳,这可是毒蘑菇。
他们这儿有个民谣是这么唱的:红伞伞,白杆杆,吃完一起躺板板。躺板板,睡棺棺,然后一起埋山山。埋山山哭喊喊,全村都来吃饭饭。吃饭饭有伞伞,全村一起躺板板。躺板板,埋山山,大家一起风干干。风干干,白杆杆,身上一起长伞伞。(1)
前些年闹饥荒,整个开封颗粒无收。穷苦的百姓全跑进山里找吃食。野草树根都被百姓挖走了,只有漫山遍野没人要的红蘑菇。他们家前面的良子他爹太饿了,哪怕那些蘑菇有毒,他还是吃了,然后就死了。
从此这民谣深入人心,十里八乡没人敢碰这种毒蘑菇。
第3章
张婆子被孙女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三魂去了七魄,她原地抽冷子蹦跳了一下,而后掐住张希瑶的嘴,伸手往嘴里抠,想把蘑菇抠出来。
可是张希瑶的动作更快,嚼吧几下已经咽进肚。
张婆子脸色惨白,一巴掌扇到孙女背上,劈头盖脸一顿臭骂,“你着什么急!上赶着去投胎啊!这蘑菇是能乱吃的吗?这可是有毒的!”
她嘴唇哆嗦,一看就吓得不轻,张希瑶却硬着头皮,赌气道,“我这个年纪嫁人,怀孕之后,早晚也是个死。还不如让我爹带我走呢。至少我们一家人齐齐整整。谁也没落下。”
张婆子没想到孙女这么魔怔,又给了她一巴掌,见孙女梗着脖子一副不认错的样子,她狼狈地跌坐在坟头,呆呆看着儿子的坟,眼泪大颗大颗落下,“你死是痛快了。可我怎么办?我也要下去陪你爹吗?”
张希瑶站在边上一声不吭。
张婆子抹了抹眼泪,到底不忍心唯一的孙女死,她四下看了看,想找到可以催吐的东西。
张希瑶却不肯随她离开,扭身跪在坟前,“奶,一切交给我爹。他要是同意我的打算,您会帮我吗?”
张婆子被孙女气得没法,想再给她一巴掌,可又怕把孙女打坏了,左右为难,“你这个孽障,你要气死我!”
张希瑶任她抱着,张婆子骂她不懂事,不听话,而后又哭诉自己命苦,“你爹好不容易中了秀才啊,十年寒窗,就这么没了……我的命好苦啊。”
张婆子是真的伤心,老年丧子,白发人送黑发人,一般人都接受不了。现在唯一的孙女也命悬一线,以后就孤零零只剩下她,日子还怎么过?!
她趴在坟前狠狠哭了一场,眼圈通红,衣服皱巴巴团在一起。等她情绪稳定后,这才问张希瑶,“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头晕不晕?”
张希瑶站起来,跺了跺脚,转了一圈让张婆子看个清楚,等对方打量完毕,她笑嘻嘻揽住张婆子的胳膊,“阿奶,我没事!你看我好好的。说明我爹同意了我的打算。你不能把我嫁出去。”
她上辈子是云南人,比这边的人更懂哪种蘑菇能吃。这儿的人粗鲁地将红色蘑菇全部归为毒蘑菇。事实上有好几种红蘑菇都是可以食用的,比如:酒色红菇、美红菇、变色红菇、黄孢红菇等等。
不过蘑菇都是煮熟吃才更稳妥,一般不建议生食,可能会引起肠胃不适。但她拿回去,估计他们也不会让她煮来吃。既然没有条件,那就只能赌一把,万幸她赌赢了。
张婆子还是不敢相信,仔细打量孙女,将她前前后后看了一遍,“你肚子疼不疼?能不能看清我手指头?”
她伸出两根手指在张希瑶面前,仔细观察张希瑶的眼睛。
张希瑶很肯定摇头,“阿奶,我什么事都没有。不信我再转一圈给你看!”
说着,她就原地转了一圈,张婆子见她真的没事,双手合十朝坟头拜了又拜,“一定是你阿爹显灵,他只有你一个女儿,不肯现在就将你带走。我可怜的儿啊!”
想起聪明孝顺的小儿子,张婆子只觉锥心刺骨,痛不欲生,眼泪再次不受控制翻涌而出,滴落在领口的麻布衣服上,很快便浸出一大片水渍。
张希瑶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利用了张婆子的慈母之心。她跪在地上,给坟头规规矩矩磕头,“爹娘,谢谢你们帮我。你们放心,我以后一定替你们好好孝顺阿奶。”
之前都是作戏,这次却是真心实意的。不管怎么说,她占了原身的身体,也享受了张婆子的关照。她也该给予一定回馈。
张婆子听到孙女如此孝顺,心跟着颤了颤,丧子之痛,对未来的迷茫,让她只想一死了知,现在孙女轻飘飘的一句话,让她坚强的心瞬间破防,她紧紧抱着孙女入怀,“我可怜的阿瑶!”
这半个月,张婆子经历冰火两重天。儿子高中之后,一家人的欢呼雀跃。儿子被七零八落抬回来,老头子病倒。她的天也跟着塌了。
这些天她反反复复回想老道士的话。不愿相信自己的儿子是被亲孙女克的。可老头子病入膏肓,喝了多少药都不管用。她躺在床上无数次想,难道阿瑶才是罪魁祸首?!她不愿相信,可又害怕。
张希瑶靠在老太太怀里,听着张婆子有力的心跳。
好半天,老太太才抹抹眼泪,在孙女面前哭成这样,她觉得丢脸,努力恢复平时的稳重,“走吧!咱们进山捡点蘑菇就回家。”
张希瑶还没得到准信呢,哪肯让她回去,她拽着张婆子的胳膊晃啊晃,“阿奶,你还没答应阿爹呢。”
张婆子被她闹得没法,眼皮耷拉下来,重新陷入愁苦,“我答应你有什么用?你阿爷病重,要是他出了事,你大伯二伯肯定会将你嫁出去。我是后娘,可管不了他们。”
她也不想让唯一的孙女嫁人。可她老了,以后也得看着老大老二两口子眼色过活。她逼他们出钱给阿瑶招赘,估计他们能跟她翻脸!再说就算老大老二同意,家里也没钱。
张希瑶见她神色有点松动,心里一喜,再接再厉开口,“阿奶,他们想提前将我嫁出去,是怕我克到他们,可是克父克母是无稽之谈。那个道士肯定是骗子。”
张婆子听了这话,当即就反驳,“可不能胡说!骗子都是冲着钱来的,可那老道士只是来咱家讨口水喝,一文钱没收。你阿爷要给他钱请他守口如瓶,他怎么都不肯收。”
张希瑶可不信会有这么巧的事,她转了转眼珠子,“说不定他是收了别人的钱故意来污蔑我的名声?不收钱只是怕你们怀疑他的动机?!”
她越想越觉得这个可能性很高。张家住在村子里面。讨水喝,为什么不去村口那几户人家,非要到她家。
她很快就想到一个可疑人选,“阿奶,我爹娘给我定了婚事,你说有没有可能是定亲的那家见我爹死了,两家门不当户不对,就想毁婚。但是又不想承担悔婚的坏名声,所以故意找道士来诬陷我克父克母?”
张婆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好像有人狠狠朝她脑袋给了一闷棍。她竟是从未想过这个可能。她是农村老太太,可不代表她就是蠢人,孙女这个猜测还真有可能。
她哆嗦着嘴唇,紧紧握住孙女的手,嗓子眼有点发干,咽了三口唾沫,才抖着嘴唇开口,“那怎么办?他们这么坏,肯定会将你克父克母的名声抖出去?”
当老道士说出张希瑶克父克母的卦象后,张老爷子怕影响孙女们的婚事,勒令家里人守口如瓶,他还请老道士再三保证,一定不能泄露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