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节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婆婆打开了门，双眼吊起来，眉头像是凑在了一起，看着门外的人，语气并不好，“你找谁。”

　　良嫂笑容不变，“李婆婆，你不认识我了，我是楼下的良嫂。”

　　李阿婆听了眯起眼睛看了一会儿她，才语气平淡地道：“哦，是你，有事？”

　　说不上多热情，良嫂在这里生活了二十来年，早就知道了她的为人。

　　因着李阿婆家出了个教书的，她二子，而且她二子也给她娶了一个教书的媳妇回来，李阿婆就觉得她们家高人一等，只同文化人来往。

　　良嫂笑容一顿，继续保持着微笑道：“我是来找李大嫂，阿香嫂的。”

　　听了她的话，李阿婆嘴巴一撇，把她放了进来，“进来吧。”

　　说着自己先走了进去，对着厨房大喊了一声，“阿香，找你的。”

　　说完就坐在餐桌旁，再没搭理良嫂。

　　而此时的餐桌坐了一大家的人，李阿婆两公婆，还有李家老二两公婆跟他们的宝贝仔，加上站在一旁拿着个包子吃的李家老大的大女李宝儿。

　　看到良嫂进来，其他人也只是略微抬头向她点了点头，只有李宝儿对她扬起个笑脸打了招呼，“良婶好。”

　　“好。”良嫂对她点了点头，见那李阿婆刚刚对她还爱理不理的样子，现在却对她孙子低眉顺眼，嘴里哄着，“乖孙啦，再吃个鸡蛋啦。”

　　旁边李二嫂听了不客气地对李阿婆说道：“妈，你别给杰仔喂了，医生说她要均衡饮食。”

　　李阿婆被说了也不生气，点点头，“是要听医生的话。”

　　而李二嫂从杰仔嘴里抢过那半个鸡蛋随意地丢到李宝儿的碗里，开口道：“给宝儿吃吧。”

　　李阿婆见了，瞪着眼大声道：“做什么要给个赔钱货吃，吃吃一天就知道吃吃，跟你那个老母简直是一模一样，都是赔钱货……”

　　李宝儿像是习以为常，只是低下头吃着手里的素包，也不敢动那碗里被弟弟吃过了的半个鸡蛋。

　　而其他人像是对这场景司空见惯，并没有开口说什么。

　　李老二对老婆道：“吃快点啊，要迟到了。”

　　李二嫂抱怨道：“还不是你这宝贝仔，吃得那么慢。”

　　“我们不等他了，先走了，反正有大嫂。”李老二站起来开口道。

　　李二嫂也顺势站起来，“好，那妈等下你叫二嫂送杰仔去幼儿园啊。”

　　李阿婆点头应下，“知道了知道了，我一定叫你大嫂送到，你们快点去吧，别迟到了影响不好。”

　　李老二公婆听了就拿起自己的东西出门了。

　　良嫂看了一会儿，皱着眉向厨房走去。

　　只见李大嫂正背着个婴儿，弯着腰刷着锅，听到脚步声转回头，“良嫂是你啊，你找我什么事。”

　　良嫂张了张嘴，想说下刚刚看到的场景，但是看着面前这个穿着工厂不知道什么时候发的已经有些破旧了的厂服，才二十几岁的年纪眉眼就有了皱纹，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转头说起了此次来的目的，“你自己看看怎么打算，这份工又清闲工资也不比你上班差，按你技术，可能挣得更多。”

　　现在的工厂女工一个月大概挣八百来块港币，而做一件衣服5元，一天快的可以做六七件，一个月就有一千元港币左右。

　　阿香听了双眼一亮，但是想到什么又低下头，“但是我不仅要照看我小女，家里的事也要我操劳，我怕我忙不过来……”

　　良嫂看着她这样子就生气，忍不住瞥了眼客厅，低声道：“你脑子里想的都是什么，是个猪脑吗，你知不知道我刚刚看见你二嫂把杰仔不要的半个鸡蛋从他嘴里拿出来直接就要给你个女吃，而这你家婆都不愿意，骂她……你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你两个女着想，我看你家婆就是个偏心偏到太平洋的，眼里只有她二子。哎，其他的我一个外人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你自己想想吧。”

　　阿香嫂听了低下头抹了一把眼睛，好一会儿才重新抬起头看着良嫂道：“我做。”

　　＊

　　良嫂走了之后，阿香嫂走出厨房看着这个家，四十来平方的小家，一家九口都挤在这拥挤的地方，转过身都能碰到人。

　　而她家老公作为李家老大住着最小的房间，套房里最大那间房十几平米是李家老二一家的。

　　每天起床她都有做不完的家务，李家两老说现在是他们享福的时候不用做，李家二嫂一回来就说今晚要给学生批作业，或者今晚要给杰仔补课等各种借口不做，而李家两老反而不说什么都赞成不用她做，最后就全是李家大嫂她自己一个人包完。

　　只有李大嫂女儿看妈妈那么辛苦，抢着帮做。

　　而李老大每日天都不亮就去工地搬水泥，到了晚上再一身疲劳地回来，回家吃的也是大家剩下的残羹冷炙，只有李大嫂心疼她男人给他加热了一下，这样都被李家阿婆大骂浪费煤气。

　　李大嫂站在客厅，回忆着每天的日子，恍惚着她们一家都是怎么过来的。

　　这时李阿婆看她站在那里，嘴一张，刻薄道：“还不快点，送杰仔去幼儿园。”

　　李大嫂看着李阿婆，张嘴道：“妈，我还没食早餐。”

　　李阿破听了声音更尖锐，“吃什么吃，先送了杰仔去番学，快点了你个木薯。”

　　李大嫂张了张嘴，伸手去牵杰仔的手，哪知杰仔看了她一眼，嫌弃道：“我不要她牵，学校里会笑话我的。”

　　李阿婆忙哄道：“不牵就不牵，我们杰仔真聪明。”

　　李宝儿站起来走到她妈妈面前，紧紧地牵着她妈妈的手。

　　李大嫂感受到手心里小小的手，眼眶发热地低下头，摸了摸女儿的头。

　　“妈，那我们走了。”

　　“等下。”李阿婆看了眼餐桌，然后看着李宝儿道，“个衰女留下来收拾餐桌再番学。”

　　李大嫂抬眼目光直直地看着李阿婆，“妈，宝儿番学也要迟到了。”

　　李阿婆双眼一瞪，“迟到就迟到，她个衰女还上什么学，就应该在家帮着做事……”

　　“碰”的一声，李大嫂牵着女儿走出去关上门，留下李阿婆一屋子的骂骂咧咧。

　　李宝儿晃了晃妈妈的手，有点担心，“妈咪，要不然宝儿洗了碗再去番学，我跑得很快的，不会迟到的。”

　　李大嫂忍住眼里的热意，偏头，“不用了，以后都不会用了。”

　　李宝儿对妈妈话里的话懵懵懂懂，但是看着妈妈一瞬间迸发的神采，她好像又看见以前的妈妈了。

第12章

　　早上，宋姝吃了陈宗浩买回来的早餐，继续窝在卧室里设计衣服。

　　快中午的时候，放下手中的图纸，宋姝伸了个懒腰，回头就看见家慧小人儿趴在床上。

　　小人儿两只小脚翘起来，一手托着腮，一手时不时地翻看着手中的儿童插画图，好不自在。

　　随着这几天的相处，宋姝发现家慧在她面前越来越自在了，也更显现出了小孩子的天性。

　　想到昨晚闲时给家慧做的几件衣服，便拿起搭在旧皮箱上的其中一条粉色的蓬蓬裙走了过去，“家慧，要不要试下姐姐给你做的裙子。”

　　家慧听到声音抬起头来，看到姐姐拿在手中的裙子，粉色的带着蕾丝边，背后还有个大大的蝴蝶结，嘴巴完全成了一个O字型。

　　“铛铛铛，好看吗？”宋姝拿着裙子展开晃了一圈。

　　家慧撑起身子站在床边，亮晶晶地看着那条裙子，看了好一会儿才不舍地移开目光，抬眼看着宋姝像是不相信道：“姐姐，这是给我的吗？”

　　宋姝看着小人激动得变得红彤彤的脸，也不逗她，伸手轻轻捏了下她的小脸蛋，“是的呀，这条裙子是家慧的，来姐姐给你换上好吗？”

　　小人猛地点头，那动作用力得宋姝都怕她头晕，顿时哭笑不得地给她换上裙子。

　　边换裙子宋姝想到什么，轻声开口道：“家慧，姐姐跟你说哦，除了姐姐或者妈妈，不能让其他人脱你衣服哦，就算是小叔也不行，也不能让任何人摸你这里，让你难受的话，就算是姐姐和妈妈都不行……”

　　家慧听了虽然不太理解宋姝话里的意思，但是她一直牢记听姐姐的话，乖乖地点点头，“好，我记住了，除了姐姐和妈妈不能让人脱衣服，不能让别人……”

　　小人乖乖复述了一遍，即便说得磕磕碰碰也把宋姝的话认真记下来了。

　　宋姝满意极了，让她转过身给她系好后边的蝴蝶结，继续补充道：“如果有人给你做这种事，一定要勇敢说‘不’，回来告诉姐姐，姐姐让你叔叔去揍他一顿。”

　　“你叔叔那么厉害，一拳一个人。”宋姝挥了下拳头，煞有其事地说道。

　　“咯咯咯。”小人被她逗笑，也跟着挥了下拳头，“让叔叔揍他们。”

　　这时有人敲了下门，陈宗浩的声音从门后传过来，“你们讲什么笑得那么开心。”

　　宋姝回道，“等下。”

　　门口声音顿了一会儿，接着道：“哦，告诉你一声，良嫂来找你了。”

　　“好，麻烦叫良嫂等一下。”宋姝边回道，边拿起昨晚用裙子剩下的边角布料做的蝴蝶结发箍，给家慧麻利地弄了个公主头。

　　把小人左看右看，颇为满意地点点头，“家慧真是个小公主。”

　　小人儿害羞地捂着脸，“姐姐是大公主。”

　　“嘴真甜。”宋姝把她抱起来让她穿上鞋放到地上，给她开了门，“家慧先出去，姐姐换件衣服。”

　　“好。”家慧蹦蹦跳跳地跑了出去，一把扑到站在客厅的陈宗浩的小腿上，仰起头，“小叔，你看看家慧今天有什么不同。”

　　陈宗浩低下头，挑眉道：“没什么不同啊。”

　　家慧听了他的话，顿时急了，眼巴巴地看着他，“小叔，你再认真看看。”

　　说急了，还放开他的腿，转了一圈，那裙摆也跟着起舞，像只飘飘欲飞的小蝴蝶。

　　陈宗浩看她急得团团转，也不再逗她了，认真地开口道：“穿了新裙子，嗯还有漂亮的发型。”

　　家慧听了，停下转圈的动作，小心地把飘起的裙摆抚平，点头炫耀道：“对，是姐姐给我做的公主裙，还有姐姐给我弄的新发型哦，姐姐太厉害了。”

　　说完昂起头，别提有多得意了，一副天下她姐姐最厉害的样子。

　　陈宗浩还没说什么，刚走进来的良嫂一看家慧身上穿的裙子便不由开口夸道：“哎哟，家慧你这裙子真漂亮，像个小公主一样，阿姝做的啊那么厉害。”

　　家慧听到了夸奖，有点害羞，但是这次没有再躲在小叔后边，站在原地捏着裙摆说了声“谢谢。”

　　良嫂稀奇地看了眼家慧，这孩子跟着阿姝几天看着性子越来越开朗了，之前她也见过她几次，不过都是跟着在妈妈身后，什么话都不说。

　　良嫂后边跟来的几个人听到良嫂说的裙子，都忍不住向小女孩身上穿的裙子看去。

　　哪怕他们之前是给工厂做各种服装的，也不得不说这小裙子设计得蛮新奇，比市面上一些儿童裙还要好看许多，而且那大裙摆一定会惹得很多小女孩的喜欢。

　　这一刻他们原本对听到是要做一个大陆设计的衣服的担心一下子减少了许多，就看那条儿童裙没点本事也设计不出来。

　　＊

　　卧室里，宋姝等家慧出去后，再关上了门，换上了她给自己做的一条白色无袖连衣裙，裙子设计简单，只在腰那里收了下身，但是一穿上，裙子就仿佛合该长在她身上似的，每一寸剪裁都合乎她的身形。

　　宋姝对着挂在墙壁上的镜子照了下，裙子是圆领，露出她修长的脖颈，拿起梳子宋姝把那头长发梳了一下。

　　昨晚散步回来看到个发廊，她进去原本想烫个头发，但一问价格居然要两三百港币，这价格和后世的烫头发价格不遑多让。

　　因此宋姝阻拦了要付钱的陈宗浩，只花了二十港币让师傅把她原本长到臀部的头发修到齐腰处。

　　好在原身的头发和她后世一样，天生发质好，披下来也不浮躁炸毛，而是柔顺极了，宋姝自恋地想着这不得去拍个洗发水广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