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

　　一大爷跟张翠蓝说不清楚道理，直接对着严胜喜道：“老严，如今是个什么风头，你心里也有数。老张这事儿搁过去，叫知恩图报，重情重义。搁现在，就是思想觉悟有问题。你们还有儿子孙女呢，仔细想想什么事情能做，什么事情不能做。我话摆在这儿，听不听随便你们。我运气好帮你们一次，下一次可就不好说了。”

　　一大爷也觉得曹教授不容易，但他们都是普通老百姓，哪能敌得过大流？

　　一大爷走后，严胜喜叹道：“该注意点儿的。”

　　“我哪晓得他们让曹教授扫厕所不说，还一天到晚派人盯着她啊？你说说，这不是浪费生命么？”

　　张翠蓝可惜得看了一眼包子，想着曹教授怎么不赶紧吃了呢。

　　下了肚，不就没证据了么。

　　就算找事，好歹填饱肚子了呀。

　　屋外，严猛和李苏偷听了一耳朵，两人想半天也没想出曹教授是谁来。

　　以前也没瞧着妈跟什么教授有来往啊。

　　“妈胆子怪大的呀，我看你这点随了妈。”

　　“我妈不仅胆子大，做事还虎。”严猛悄悄道。

　　“放你娘的屁，我什么时候做事虎了？”张翠蓝进屋就听了这句，冷不丁出声反驳道。

　　“妈，那个曹教授，到底跟咱家什么关系啊？”

　　“嘘，不关你俩的事儿，别瞎打听。”

　　张翠蓝不肯告诉儿子，严胜喜则私下告知了严猛。自己儿子什么本事，严胜喜心中门清，他说完又道：“曹教授是个好人，以前你姥姥看病没钱，你妈急得在医院门口哭，曹教授看到后给了你妈五十块。很多年前的事儿了，没有那五十块钱，你姥姥得少活十年。”

　　“以前人家日子过得好，我和你妈也没什么能报答的。如今人家遭了难，你妈能帮不帮，她怕是一辈子也睡不安稳了。这样，你后面打听打听，那边实在遇着困难的时候，得伸把手。”

　　严猛没拒绝，但是他提了个条件，只听他道：“爸，我帮你一回，你也得帮我一回。”

　　“你先说说看。”

　　“爸，我想每个月给家里二十块伙食费，其余工资交给苏苏。要是由我提，妈肯定会瞎想。你提就不同了，你们是夫妻，好说话。”

　　“这是你媳妇的意思？”

　　“那不是，苏苏什么性子，你们还不清楚么。我就是想让她高兴高兴，这点也是跟爸你学的。”书中，他媳妇连个馒头都吃不起，这事儿就跟一根刺似的扎在严猛心上。

　　所以严猛就想让李苏掌钱，万一真有什么事情，也算是个保障。

　　严胜喜笑了笑，不过儿媳妇李苏是个过日子的人，儿子的工资给她也不碍事，就道：“成，这事儿我来弄。曹教授那儿的事情你弄，记住了，别让你妈晓得了。”

　　“知道，老规矩，功劳是爸的，妈的夸赞也是爸的。”

　　严胜喜被儿子调笑，忍不住踹了他一脚：“没大没小。”

　　父子俩私下达成协议，张翠蓝和李苏是一点儿不知情。

　　反正次日张翠蓝宣布由她管理小家工资的时候，李苏是真的惊着了。

　　就怪突然的。

　　“行了，这事儿就这么定了。”张翠蓝是个利索人，决定了的事情就懒得再掰扯。

　　不过院里其他人得知这个消息就意见不一了。

　　老一辈都觉得张翠蓝脑子有坑，竟然一点儿不防备儿媳妇，这不是傻缺么？

　　万一儿媳妇有了异心，亏不死她！

　　年轻小媳妇则羡慕到不行，谁不想当家做主啊？谁愿意买个针线也跟婆婆打申请啊？

　　果然长得漂亮就是好，瞧李苏把严猛迷得，啧啧，以前多孝顺的小伙子，如今真是娶了媳妇就忘了娘了。

　　严家这事儿，当妈的乐意，当儿媳妇的也乐意，偏院里大多数人不乐意。

　　也是怪了！

　　.

第9章 09

　　十二点刚过，胡同里的炮仗声接连响起。张翠蓝轻手轻脚将熟睡的小孙女抱回自己屋中，而后又套上棉袄，准备去厨房下点水饺当夜宵。

　　今夜守岁，除了熬不住的孩子，大人一个都还未睡。

　　西厢宋清见严家灶火亮了，也捂着肚子喊饿。

　　韩超打着哈欠道：“太晚了，起火热菜也麻烦，家里有山芋干，你吃点这个得了。”

　　宋清不乐意，她呢大衣都没了，还想让她继续妥协？

　　“你去不去？不去是吗？好，我要你睡，我要你睡。”宋清拿着枕头猛砸韩超，因着动静太大，里间的韦大妈皱眉道：“闹闹闹，大半夜里闹魂儿呢？明儿早不拜年了？”

　　宋清拧着韩超腰间的软肉做要挟，让他赶快跟亲妈打擂台，否则今夜别想安生了。

　　“妈，你孙子饿了，在他妈肚里大闹天宫呢。碗橱钥匙摆哪儿了，我给你孙子弄点吃的。”韩超一边举手讨饶，一边大声回道。

　　宋清这才满意得松开手。

　　韦大妈听了忍不住叨叨两句，可念着宋清肚子里的大胖孙子，只得起来热点吃食。隔间的韩飞听了，也跑去厨房吃了一顿。

　　“吃吃吃，就晓得吃。过几天你董大妈娘家侄女来拜年，你可得给我表现好了。”

　　“妈，这话你都说了八百遍了，傻子都记住了。”

　　“我看你就是个傻子，大小伙子不急着娶媳妇，怎么着，你还想打光棍？丢不丢人？”

　　韩飞就着亲妈的唠叨下饭，觉得头也疼了，胃也胀了，酸菜饺子也没那么香了。他索性将最后三个饺子一次性塞进嘴里，胡乱嗯嗯两声就蹿了出去。

　　韦大妈看了胀气，要不是过年，她高低得骂两声。

　　初一早上，等忙完了那一阵，她又去找了董大妈，托她千万得牵个线搭个桥。

　　董大妈自然说好，甭管事情成不成，人她一定带到。

　　“老董，咱院里就你仁义。”韦大妈感慨赞道。

　　说了两句，又有孩子上门拜年，韦大妈连忙回了家。

　　“同志，你往里走，过了这个门，里面四合院北门三间房就是严家的。”董大妈正站在走廊上送客，抬眼就见外院梁冰带了两个陌生人进来。她扯了扯梁冰的胳膊问道：“严家亲眷？怎么之前没见过？”

　　梁冰给她使了个眼色，示意等人走了之后再解释。

　　“哎呦，李苏同志，可算是找着你了。立安，还不赶快给李苏姨磕头，她可是你的救命恩人。”王蓉一边将小孙子推到李苏跟前磕头，一边感激道。

　　也是此时，张翠蓝和严胜喜才晓得儿媳妇做了好人好事，老两口与有荣焉。张翠蓝更是故意抬高声音道：“老姐姐，这是我媳妇儿应该做的，哪值当你刻意登门道谢？”

　　王蓉秒懂，也提高音量道：“那哪成啊。你儿媳妇是活雷锋，做好事不留名。要不是我家邻居认识李苏她爸，我还找不到这儿来。今个，无论如何你们得受了我家的感谢。”

　　张翠蓝和王蓉一唱一和得夸赞李苏，可将李苏闹了个大红脸。不过是顺手的事情，她哪值得这么些夸赞，只是待看到邻居大妈们认可赞许的眼神后，她立刻明白了婆婆的意思。

　　李苏也不是傻子，婆婆都把杆子拿过来了，她不得顺着往上爬，当即谦虚回道：“王大妈，我可当不起活雷锋，我就是遇着事儿了，能帮一把就帮一把。您家真是太客气了，还刻意上门道谢。”

　　此时，汤岚也将那日溜冰场的事儿告知了围观众人。

　　这下子大伙儿对李苏的印象彻底改了过来。

　　这小媳妇是长得妖妖娆娆的，但心肠真不错。

　　活雷锋，绝对好人哇！

　　正说着话呢，就见一大妈新奇道：“王姐，是您啊？”

　　“呦，柳大妹子，你也住这儿？巧了啊。”遇着熟人，这场面越发热闹了。

　　也是此刻，大伙才晓得这位王姐大有来头。

　　她男人是宣崇区三把手，儿子是知青办主任，儿媳妇是报社记者。

　　“柳大妹子，你快别提他们，提到他们我就来气。说好了今日一道上门感谢李苏的，哪个晓得临时都有事儿。张大姐，严老哥，就我个老婆子过来，你们不会觉得失礼吧。”

　　张翠蓝和严胜喜自然摇头，李苏亦道：“王大妈，他们这是为人民服务呢，我们老百姓感动还来不及，说什么失礼啊。”

　　这话说的动听，王蓉握着李苏的手不放，连连夸道：“你这姑娘长得又好，心肠又好，张大姐，你家好福气啊。”

　　接着又问一大妈道：“柳大妹子，李苏这姑娘在你们院里是不是十分受欢迎啊？我看她人美心善，肯定很得大家喜欢。”

　　一大妈自然说是，韦大妈也道：“可不就是，这院里孩子没有不喜欢李苏的。”

　　“对对对，这媳妇手艺还好，炒得瓜子儿都比别人家的香甜。”

　　大伙儿七嘴八舌争先夸着，李苏一旁听了，都快要不认识自己了。

　　她有这么好么？

　　大人还没夸完呢，就听胡进道：“李婶婶最好了，我最喜欢听她说故事。机器猫，你听过吗？”胡进盯着章立安问道。

　　章立安摇了摇头，胡进瞬间得意了：“机器猫可好听了。它有个竹蜻蜓可以到处飞，还有个任意门，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不时，孩子跟孩子玩成一团，大人和大人坐了一桌。

　　可能是身份加持，王蓉说的话大伙儿都觉得在理。

　　她今日来了这么一趟，比李苏之前做的所有努力还要有用。

　　宋清在旁边沉默听着，心里很不是滋味。她也不傻，晓得经过这一次，李苏在院里的名声是彻底转好了。

　　她和李苏前后脚嫁进金鱼胡同，难免不被左邻右舍比较。

　　虽说李苏长得美，但自己也不差，而且自己长相和善讨喜，不似李苏妖媚勾人不正派，又加上自己进门喜，这大半年来她压了李苏好几个头。

　　今日这么一搞，往后岂不是自己要矮李苏几个头？

　　她摸着自己圆滚滚的肚子，只盼着自己这胎生个男孩。

　　转而又想到明日年初二，得回娘家拜年。

　　想着李苏那个糟心的娘家，她心口的郁气又散了很多。

　　王蓉和章立安只坐了一会儿就告辞了，张翠蓝将那些礼盒还给她，她也不肯要，没办法，李苏只好装了些自己做的包子栗子糕给她。王蓉没推辞，拽着孙子的手想走，章立安却不乐意了，他道：“奶奶，再玩会儿，我还想听机器猫。”

　　小孩子的意见王蓉怎么会听，也不管孙子怎么嚎，扯着她就出了胡同。

　　他们一走，院里越发热闹了。

　　李苏实在听不进那些好话，就跑到厨房忙活。等人走后，张翠蓝把王蓉带的礼拿出来，啧啧唏嘘两声，又挑出几件好东西道：“苏苏啊，你明儿回娘家把这个带着。”

　　“不了，还是按原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