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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眠春山》 | TXT下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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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嗝,下回嫂子有事,还得找俺阿。”
“别找他,他往肚里塞得多,俺光干活吃饭少哩。”
一个个要走前耍贫嘴,被三德叔一人一脚给踹到前面去了,徐祯送他们走过了岔路口再回来。
屋子原先沾满了草屑,灰尘,除了灶台和土炕,其他都搬空了,如今有四婆和虎妮,还有蔓蔓和小草一点点抬东西。
也渐渐收拾齐整了,墙上挂了一个个干货袋子,墙角的水缸搬回去了,水盆架子也移到原位,装衣服的箱子也叠在了土炕边,就连糊了层白麻纸的窗户缝,都叫小草踮着脚擦干净了。
姜青禾夸她,她就羞红了脸。
忙活了这么几天,姜青禾把晌午抽空剥出来的桂圆干给煮了,还没泡开的桂圆干会沉在底下,粘连在一块,得时不时搅动。
渐渐的,砂锅边缘的水泡越来越密集,桂圆干吸饱了水,变得圆润而又饱满,水也变成了黄色。
她给磕了好几个野鸭蛋,野鸡蛋她暂时还没找到,蛋一点点搅散凝固,放点糖就能吃了。
四婆和虎妮还没吃过桂圆茶呢,四婆再一次吐出核说:“这玩意的核咋吐不完呢。”
“阿,”虎妮惊讶,她都是一口一个给吞下去的。
“你可真憨呐,”四婆拿手指头戳她的背。
蔓蔓安慰她,“没事的姨,不会长出来的。”
“俺知道,”虎妮继续喝,要是真长出来就好了,大伙都笑,只有小草悄悄摸了摸她娘的肚子,一脸担忧。
等桂圆里的核一颗颗吐出后,茶水也被喝得一干二净,早就不知道时辰,都困得眼皮一眨一眨,沾床就能睡着。
累了好几天,难得睡个长觉,人总是发懒。
可休息一天可不行,入秋就进入农忙时节,就算他们今年种下去的东西只有那么点,但还得扎根在地里。
这会儿起早扛着篓子,手里还拿着筐子,到地里拔萝卜去,地窖起好,萝卜也可以出窝了。
拔萝卜可不像收麦子那么累,姜青禾就把蔓蔓给叫上了。
这片荒地紧挨着山,方眼望去但凡是深耕过,还秃着的地全是她家的。姜青禾没有喜悦,那么多地的肥,得填到猴年马月去。
索性这地里她紧着追肥,萝卜虽然不像上等田肥力足出的那么大个,但是比手掌要长她就心满意足了。
“拔萝卜,拔萝卜,嘿呦嘿呦拔萝卜,”姜青禾哼着儿歌,双脚岔开,顺着萝卜秧子一把薅住拔了起来。
毫不费劲,为啥,因为白萝卜小啊,又短。
而且底下石头太多了,捡也捡不干净,所以好些萝卜都是分叉的。
蔓蔓又拔出个两条腿的萝卜,她说:“萝卜在地下走路。”
她出了一脑门的汗,也唱拔萝卜,她唱,“拔萝卜,拔萝卜,拔不动,拔不动,嘿。”
拔到株大萝卜,摔了个屁股蹲,她懵了。
屁股墩在土上,有点疼,她瘪着嘴要哭,姜青禾跟徐祯连忙转过去,继续拔萝卜,当做没看见。
蔓蔓也就没好意思哭,她擦把脸,继续开始拔萝卜。
姜青禾小声跟徐祯说:“还是这招灵。”
以前蔓蔓一哭徐祯就想着哄她,小孩子那性子可不就是越哄越来劲。
后来但凡她走路不小心摔倒,又或是不小心受伤,只要没流血,两人就默契当没看见。
没了关注,加上也就那么一会儿,蔓蔓就学着不哭了。
种了两亩地的萝卜,一个上午就拔完了,六个大筐把这些萝卜都给装完了,板车一趟就能拉完,真是少得可怜。
等三人拉着一车萝卜回去时,原本早该到春山湾的邻居,现在才浑身挂着大包小包,跟土长一起走过来。
姜青禾想,应该是一家四口。
第25章 萝卜丝饼
新邻居一家大布包缠身上, 男的个挺高,络腮胡子长浓眉,女的头巾包的严实,一手拉男娃, 另一手拽着女娃不让走。
女人扯下包在嘴边的头巾, 两片嘴唇子动的飞快, 口音没那么地道也能懂,“没打土炕咋睡哩,哪有睡地上睡箩筐里的,都要睡炕上的,桌子椅子没了就蹲着吃, 这没炕…”
土长打断说:“明天叫人给你盘一个,钱湾里给先垫着, 得还。”
“还钱阿, ”女人搓了搓衣角, “哎呀, 哪会不还, 俺男人是天把式,之前在俺们那地栽的果老好了, 等俺们稳了就还。”
“但这土炕得砌好的, 不能跟房子那么糊弄, 你瞅那墙糊的, 一点都不板致, …”
她的话比地里草还密,从镇里说到湾里, 从湾口扯到了东头,把也算能说的小胡子都给说跑了。
土长摆脸色对女人压根没用, 她脑瓜子嗡嗡的,指着那头来的姜青禾说:“比你前头来的,有啥你问问人家。”
说完就走,一条腿跟撵着另一条腿似的,转个弯就不见了。
女人快走几步招呼,“妮,俺们是新来这旮旯的,”她拉下头巾就往板车上的萝卜瞅,连连摇头,“哎呦,这萝卜咋种的这么孬嘞,地里石头多了是不?”
姜青禾楞楞点头,她把手一拍,头一甩,“俺就说,你这孬得卖不上价阿。”
“自家吃,孬就孬点呗,”姜青禾回她,确实挺孬的,没几个光溜完整的,头回种能有一茬萝卜收,她挺知足的。
“自己吃也得筛地里的石头子,一点点拨,得把地给养熟了,种出来的东西才水灵。
要不然你就种苞谷,哎呦,俺们净在路上赶了,苞谷、糜子、谷子啥啥都没赶上种。”
女人托着沉甸甸的布包,坠得她整个人驼着背,嘴里还一直在念,等姜青禾都走到自己篱笆院子前,才知道女人叫宋大花。
宋大花家其他人就蹲在那,看她扯,老早就习惯了,娘/媳妇太能说,导致这三人都一副寡相,不看不听不说话。
姜青禾要进去,宋大花也不进院,扒着篱笆院的柳条子说:“妮,俺跟你说,那萝卜缨子炒着不如腌着好,你就给洗一洗晾一晾,杀点水放坛子里泡,切点红辣子和点盐腌,石头盖一盖叫水蹿出来,腌的可有味了。”
姜青禾连连点头,又委婉说:“姐,你们屋里不得收拾吗?”
“得收,俺这就去,妮阿,你要是不会腌,俺教你,别看你这萝卜长得孬,萝卜缨子还挺嫩的。你听俺的,俺以前还做过腌菜的买卖,多少人买了回去夸口阿。”
宋大花往前走,又回头说一句,不带喘气的 ,终于她说够了,才捧着包袱回那草屋去了。
姜青禾叹气叹得很明显,蔓蔓也叹气,她挠着脑袋说:“这个婶婶老能说了。”
徐祯早早推着板车进去,萝卜只留小半筐放在屋里,盖一层厚厚的草毡子,剩下全部要进地窖猫冬。
地窖上头盖着板子又堆了土,还搭了个棚,白天下地窖也很黑,看不清楚,只能让蔓蔓举着羊油灯照点光。
其实白萝卜应该要过了霜降后再拔,叫霜打过一遍更甜更饱满,可在这地不行。
春山湾的早霜来得格外早,无霜期很短暂,见霜后夜里冻得人打颤,要是不早点收萝卜,等碰上黑霜,厚得跟大毛毡似的,啥都能给冻住。
收来的这批萝卜不能直接叠筐里,就扔地窖里头。之前三德叔做地窖的时候,就留了个大窟窿没填。
他说:“萝卜得放坑里,土盖得严实,保管糠不了也坏不了,最多长层白毛。”
萝卜储存无非是窖藏和埋藏,窖藏就是搁地窖里头,埋藏就得挖坑填埋,三德叔说湾里人就直接在自家后院挖个坑,把萝卜埋进去,上冻也不怕,水渗不进去。
可姜青禾宁愿麻烦点,要是地里太潮萝卜烂了可咋整。
萝卜进坑前得去了萝卜缨子,立直贴面放在坑边,一层码上去,土也埋严实。
姜青禾接过羊油灯,让蔓蔓在上面跳,把土踩平,地窖挖得深,以蔓蔓现在的身高,跳起来也够不到顶。
等往外走时姜青禾说:“等再冷点,还得往上盖好几层苇席。”
不然萝卜埋地底下也会被冻伤。
外头菜地里还有一地胡萝卜要收,不过这不急,胡萝卜不能看着长得还行就一股脑收进来。
前几天姜青禾拔了几个,想着长得还可以,小是小了点,一炒并不甜,还有点辣。
跟虎妮说到这件事,虎妮就笑话她,“胡萝卜看底,底太小了你这萝卜没长好,拔出来就涩口。不过也不能太晚,地里放久了萝卜一点都不水了。”
可姜青禾看不来胡萝卜到底能不能收,就每天去拔两个相距最远的萝卜,炒一盘来吃,要是吃的觉得还不够好,就先不拔。
也是办法中的笨办法了。
姜青禾打了盆水,泡了一株萝卜缨子涮洗,她准备把这些萝卜缨子一半做干菜,另一半压缸子里腌成酸菜。
她搓着萝卜缨子上的泥喊,“徐祯,你去把竿子换下来,吊根麻绳。”
趁着今天日头足,在锅里煮滚后,拧干水分,将它倒挂在绳子上,等着晒干好好保存。
冬天拿出来泡水里,泡开后焯水去苦味,剁碎跟粉条子炒一起包成菜包子,要不搅进面里蒸菜团。
在青黄不接的春三月,有口干菜吃也比天天吃馍馍来得强。
徐祯晾完萝卜缨子,他走过来盯着还剩一摞的缨子说:“做点梅干菜吧。”
“你会做?”姜青禾疑问,因为她就没见徐祯做过,不过搁以前,也用不着自个儿费劲去做,哪买不着。
“会做,以前村里萝卜缨子都是拿来喂鸡的,俺爷是经过饥荒的,勤谨惯了。就每年去搂别人不要的萝卜缨子来蒸梅干菜,那么多年给他打下手,咋都能学会了。”
徐祯挑着萝卜缨子,语气平平,可姜青禾就知道他想爷爷了。
她有个念头,等晚些时候再跟他提,要不要在这给去世的亲人立个碑,想想现在还是没说。
做梅干菜最好用雪里蕻,可这里没有,其实除了萝卜缨子,芥菜、白菜也能做。
但很繁琐,不是像干菜那样晒干就行,得先晒,晒到菜叶发蔫。
再搓盐杀水,码到缸子里,一层萝卜缨子一层盐,拿石头压上二十来天,再拿出来三蒸三晒。
姜青禾听完连声说:“打住,盐可经不起你这么造。”
“那就简单点,味道肯定会差一点。”
徐祯惋惜,要是用土盐腌,那味道还不如不用腌的做法。他把萝卜缨子洗干净,晾在另一头的绳子上。
准备等晒软再放锅里煮,焖一晚上拿出来,估摸着蒸半个小时差不多,不要蒸太干,晾一整天,再蒸再晾。等到第三次,太干加点水,要时不时看,免得蒸过头,最后次晾晒到乌黑干枯就成了。
泡开掺点肥肉做梅干菜烧饼,可谓一绝。
但他的梅干菜才迈出第一步,还晒着呢。
上午又把剩下的萝卜缨子给腌下去,姜青禾累得打摆子,晌午饭徐祯做的,炒了盘绿油的萝卜缨子,炖了白菜粉条子,配馒头。
蔓蔓跟小羊玩,滚了满身的泥回来吃饭,姜青禾给她掸土,“你真是越来越埋汰了。”
“我脸不埋汰,”蔓蔓在她的小水盆里搓手,又有点心虚,手黑脏黑脏的。
徐祯给她一点点搓掉,打了一遍肥皂,洗干净后她立马伸手凑到姜青禾跟前说:“不埋汰了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