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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节


  姜青禾眼神还是充满疑惑,她又没好意思问,老太太一生经过那么多事,哪还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当即爽朗大笑,“闺女你想啥呢,老婆子咋可能给自己用。”

  她说完声音又渐渐低下来,“俺这不是给那些不省事的丫头子用的,娘在娘也不管,没娘就更不晓得咋弄哩。”

  老太太想起那些丫头子,曾经她教她们咋做,可连出来抽出空烤柳条的时间都没有。

  忙着屋里屋外打扫,去割草,去捡柴拾粪洗衣裳,没半点空闲。老太太心软,就让她们每次上山的时候过来拿。

  这也让姜青禾想起她来初潮的时候,虽说学过知识不恐慌,可每个月都会为此发愁,她的青春期充斥着月经贫困这四个字。

  她低下头软声说:“婆,我帮你一起烤。”

  什么割草,攘柴,找枸杞子,她都忘了,抽出一个下午,就当帮帮曾经那个极其窘迫的自己。

第20章 豆腐菜

  桦树林的午后并不燥热,春山地势高,树木荫蔽多,山风又凉快。

  姜青禾撕扯着柳树纤维,一把把抓在手里揉搓,指甲都染上青黑的颜色。

  一捆柳树皮揉尽,她知道了老太太姓苗,多么亲切的姓。

  苗阿婆说话很爽利,姜青禾问她为什么住这,她笑着说了句,“兔子缘山跑,不离旧窝坑。”

  闲谈时她还谈道:“早些年还吃树皮嘞,你晓得啥最好吃不,榆树皮最好。”

  又指着柳树皮说:“这个也能吃,槐树不好吃。你瞅到前面的桦树了没,俺们那时不吃,就扒了树皮喝汁水。”

  “眼下日子倒是好过起来,还是得扒它的皮,”苗阿婆笑笑,站起身抖落身上的碎屑,让姜青禾看她做的桦皮桶和盆。

  “可惜漏了,桦皮桶也不中用,这才想着叫你男人给俺们打个桶,”苗阿婆一脸可惜,又不舍得丢了,不装水就装些干枯的树叶子。

  姜青禾一口应下,“成啊。”

  毛杏这时候回来了,身后跟着个扛着捆鲜艾草的矮个子老汉。

  苗阿婆从屋里拿出药箱给他,李郎中歇了会儿说:“俺跟着下山去瞧瞧。”

  “姐,你跟俺下山呗,”毛杏整张脸汗津津的,她爬了老远的山路,发着抖一路喊。

  今儿要是寻不到郎中,她婆家是决计不会放她闲半天出门的。

  “不了,我往西头走,”姜青禾还得先去砍点竹子,再去西头瞧瞧徐祯。

  毛杏也就不说啥了,苗阿婆说:“下回你进山来,婆给你烧酸汤面。”

  “哎,”姜青禾应,明明连见面和认识半天都不到,就已经张罗下一见面请她吃啥了。

  她也想着,砍点油竹子,劈点竹篾子编些竹箩,送几只给苗阿婆,至少晒柳条纤维和药材比铺在芦苇席上要好。

  还一碗没影的酸汤面的情,姜青禾砍油竹的时候笑,但其实她想的是,谁让阿婆姓苗呢。

  油竹很好砍,又不粗,姜青禾都没咋费力,从腰间的袋子里取出一捆麻绳,把三四根油竹绑好。

  再多就真不能砍了,要看明年春笋能不能冒出头,不然油竹林里的竹子只会越来越少。

  油竹林近春山雪水引流下来的水渠,土湿黏黏的,姜青禾捆好油竹的时候,四处转了转,发现在水渠边不远处有一丛螺丝菜,也有叫甘露子和宝塔菜的。

  拔出来一个个白胖沾满泥土,比起说像螺丝,姜青禾觉得更像蚕。她以前在乡下水边挖过很多,这玩意喜欢水源或者温湿地,顺着水渠走果然又挖到一大丛。

  但有些还刚开出花苞,底下根茎都没有长好,秋天才是挖螺丝菜的时候,她只能停手,其他拔下来的尝个鲜。

  姜青禾抖落螺丝菜上头的土,已经盘算着咋吃,她不太喜欢蒸着吃,蒸熟的味道和百合差不多,有点苦。

  做酱菜泡菜特别好,盐渍入味,口感脆脆的。

  她也没再转悠,背着一浅篓的螺丝菜,上面塞满她打的青草,拉着油竹准备往桦树林走。

  而东头的桦树林里,徐祯拿着柴刀环切树皮,六七月的桦树汁水充沛,剥皮很容易。

  石木匠看不上桦树皮,他也丈二摸不着头脑,“剥这当柴烧咧,真够费劲的。”

  徐祯打了个哈哈,他总不能说他剥桦树皮,是给自家婆娘做本书。桦树皮一层层剥下来,做好的树皮纸钉成书,比写在瓤瓤子上头要好。

  只是他说不出口,石木匠要是知道指定跟白日见了鬼一样。

  “俺跟你一道来,就想问哈你,”石木匠捆完几根桦树,一屁股坐在上头,嘴里叼着没点的烟锅子,“有没有空给俺来打下手呗?”

  “打什么下手,”徐祯还在剥树皮,流下来的桦树汁淌了他满手,黏乎乎的,他忍着不去洗手。

  石木匠吧嗒吧嗒吸着烟锅子,“枸杞子快熟了你晓得不,年年都有枸杞客赶来这边。装枸杞子可不是篓子箩筐就行的。”

  他一副你这就外行的表情继续说:“得要猪血料子涂的箱装,你来帮俺,俺给你十麻钱一只箱。价钱还好商量,不会短了你的,只这手艺不能教你。”

  那是他传给两个儿子的看家本事。

  徐祯也没有立即答应,他盘算了下手头要做的木桶和车轱辘,先紧着车轱辘做都得要两三天,还得是整天。

  “四天后去成不,应下别人的活还没完,”徐祯把桦树皮一张张叠好塞进篓子里,边塞边说。

  “咋不成哩,等俺去搞点猪血,把猪血料子先给沤下,”石木匠也没那么心急,他木料不少,可就是猪血难搞了些。

  又砍了几株桦木,两人一次扛不完,来扛了好几趟,最后一趟要下山的时候,刚好和姜青禾遇上。

  “叔,晚上来我们这吃点呗,”姜青禾也不是客气,她以为石木匠自个儿要砍树,没成想人家就是帮徐祯砍的。

  石木匠用汗巾掸掸身上的碎屑,忙摆手,“丫头你不晓得,俺这哪是帮忙,老汉是叫你男人来给俺做活哩,可不得出点力,抓雀儿嗬还要撒点秕谷子哩。”

  人家连荒地都没咋上种,前头他路过那地时,墒情太差,肥力就甭说。

  这一家过冬口粮都难办,他个老头子就更不好占便宜了。

  “下次,下次来吃,”石木匠拉着自家的板车走了。

  姜青禾帮徐祯推着板车时说:“石木匠还挺照顾你。”

  “下次拿些酥油啥的给他,”徐祯说,他心里门儿清,这做装枸杞的箱,他两个儿子就能帮衬,请他去帮忙也不过是照顾罢了。

  两人都不得不承认,虽然跟湾里人打交道并没那么多,可大伙还是顶有人情味的。

  回到家,院子里晒着一张张豆腐皮,桌子上还有晒的干瘪的豆腐干。上次换的黄豆虫蛀得有点多,毕竟是陈年的,晒晒也没啥用,只能尽早把它解决。

  豆干姜青禾抹了点盐,晒得干巴能保存很久,要吃拿出来泡一会儿,炒着吃炸着吃都行。

  她还找四婆借了个大火盆,用竹子编了个架子,把老豆腐压得一点水都没有,再切成有厚度的大块。

  放在架子上慢慢烤,火盆里不能是明火,得是炭火,觉得火不够时,就撒一把木头锯下来的粉,熏得出来的豆干叫做香干。

  四婆嫌麻烦懒得拾掇,姜青禾给她送了几块,用油炒着吃再拌点辣子,虎妮能就着香干吃好几个黄米馍馍。

  姜青禾还发了豆芽,一斤黄豆能发好几斤的豆芽。她和徐祯挑了小半个时辰的黄豆,把一颗颗饱满没蛀虫的倒进大桶里,浸个一整夜,等黄豆泡开。

  再捞起放在能漏水的篓子里,盖一层透气的麻布,湾里靠河边的人家会拿着篓子去河里浸水翻一翻。

  姜青禾就早晚淋几遍水,天热出芽快,等芽越蹿越高浇水就得浇透。熟得差不多了,姜青禾把麻布给掀了,放在窗户边照到光,回来就能吃了。

  晚饭徐祯操刀,他拌了个豆芽菜,炒了盆香干,又煮了豆腐皮汤,蒸几个荞面馍馍。

  蔓蔓只夹豆芽吃,她不喜欢吃香干也不喜欢吃豆腐皮,她说:“我的小嘴巴说它不喜欢吃。”

  “小嘴巴要吃,”姜青禾逗她。

  “那夹一点点,”蔓蔓伸出手指头,比了一点点,她坐在凳子晃脚叹气,“谁叫你是我妈妈呢。”

  姜青禾头一回被击中了,徐祯老早挂上了老父亲的笑。

  蔓蔓吃了一点,她很诚实地说:“妈妈夹的也不好吃。”

  “爸爸烧菜菜很苦,我再吃一点点吧。”

  她忘了辛苦咋说,不过才三岁的娃,已经懂得端水了。

  徐祯骄傲之余又格外感慨。

  姜青禾也就稍稍感动一会儿,然后把挖的螺丝菜倒在盆子里,准备用刷子一点点刷干净,然后倒进罐子里腌起来。

  蔓蔓拿着木铲子去外头刨沙子,这已经是她下午吃完饭的时候,最喜欢做的事情。

  她走路老是蹦蹦跳跳的,结果今天就被路边的小凳子绊倒了,额头在地上磕了下。

  不过她没哭,三两下爬起来捂着额头,风一样跑进里屋。姜青禾手里还咋还沾着水,不晓得她要做啥,也跟着跑进里屋。

  蔓蔓正拿着铜镜照呢,她眼泪汪汪的,额头被撞红了,还有点青。

  看见姜青禾进来,她哇地哭出来,把外头在洗碗的徐祯都给吓了一跳。

  跑进来说:“咋了咋了?”

  蔓蔓抽噎着说:“我不漂漂了。”

  姜青禾忍俊不禁,“没事,我给你涂药油。”

  蔓蔓也就哭那么一下,她在额头上比划着说:“娘你给我做个跟四婆一样的,要花花的,我戴好看。”

  “徐祯,你闺女不是摔傻了吧。”

  徐祯也笑,很无奈。

  哪有小娃戴头巾的,说出去都要叫人笑死。

  徐祯出去洗干净擦手,抱起这个胖娃娃,拍拍她温声说:“葫芦是吊大的,娃娃是绊大的,没事没事。”

  夜里睡着的时候,蔓蔓迷迷糊糊还拍拍自己,叽里咕噜念道:“绊大的,别怕。”

  第二天真肿出来了,小草来找她玩,摸摸那块问她,“咋摔的?”

  蔓蔓摸着头,她很大声地说:“土地婆婆太喜欢我了,跟她一起磕了下。”

  在场大伙哭笑不得。

第21章 奶皮子

  等再去平西草原的时候,蔓蔓额头上的包消了下去。

  她不再嘀咕要个花花头巾,转而被车上两个包了铁皮的轱辘吸引。

  徐祯告诉她,“这是挎瓦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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