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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节


  火是掠夺生命的凶手,也是生命之源。

  刀耕火种虽然过于原始产量低,但面积大,广种薄收也是法子。

  除去粮食,小满爷还要在各处石缝里多种豆子瓜菜。

  瓜果蔬菜也是半年粮,再加上能在山里找些填肚子的吃食,他感觉能活下去。

  小满爷的想法是非常符合实际,也有道理。

  因地制宜,山火烧过的山坡的确土壤肥沃,至少这一年能有好收成。

  “刀耕火种”概念最早出自《旧唐书,严震传》“三月,德宗至梁州。山南地贫,粮食难给,宰相议请幸成都府。……群议乃至,梁,汉刀耕火种,民以采稆为事,虽节察十五郡,而赋额不敌中原三数县。”

  稆,就是野生稻的意思,曾经的川南以野生植物为食,蜀地饥民频频暴动就不奇怪了。

  原书里虽然有玉米红薯这些农作物,但没有化肥良种,看样子收成也不好,一遇天灾就起事。

  说起乱兵,山下赵力家的事已经过去两天,两家人都刻意回避着村里的话题。

  可一想到曾经的邻居熟人,就死在距离自己不是太远处无人收尸,小满爷的情绪明显很不好,就连干活都时不时看一眼山下的方向。

  江枝一边挖着蓄水渠,一边看天空,她顾虑不到那些尸首,现在只想着怎么改善自己的生活。

  无论葛根也好,青冈粉也好,还是那些野兔野鸡的干肉都不是她想吃的,更不想吃上一年两年。

  她想吃香喷喷的白米饭,想吃白面,想吃软烂肥腻的家禽家畜,想吃油炸花生米,想吃红油辣子,可这些东西都需要人工种植出来。

  从几天前山火开始,浓烟挟着灰尘,原本就阴沉的天空越发暗黑,仿佛快压在人的头顶。

  下雨啊!什么时候才能下雨?

  心里正想着,突然鼻尖一点冰凉,江枝随手抹去,前方小满爷还正抡着锄头在砸田埂上的湿泥,恐怕是溅起来的泥点。

  可紧接着又是一个水滴落在手背上,这次江枝看清楚了,是水,只是裹着灰,就像一点淡淡的墨汁。

  江枝愣了一神就叫起来:“下雨了,是下雨了!”

  小满爷也感觉到了雨点,抬手接雨,欣喜道:“哎呀,总算是下雨了,火烧龙背这几天,再旱也该下!”

  烧龙背,江枝再一次听到熟悉的词。

  这场山火对天气是有影响的。

  在现实世界里听爷爷说过,在以前科学不发达,没有人工降雨技术时,每遇天旱,农民就会自发组织上万人的祭祀求雨活动,抱上柴薪在山脊上点燃“烧龙背”。

  风水先生认为山脉会形成“龙脉”,山脊就是“龙背”,只需要在山脊点火,就可以将沉睡的地龙烧醒,因而下雨。

  这样的活动不说百分百的应验,五六成的成功率总是有的。

  那时候小小的江枝听得确信不疑,每次上山采药时,对脚下的龙背也是心生敬畏。

  等她长大,弄清楚“烧龙背”迷信背后的科学原理,才知道古人的智慧。

  大火引发下雨的原理,是燃烧出现热空气,附带着大量飘浮的烟尘上升。

  热空气在高空遇冷,水汽凝结附着在尘埃形成的“凝结核”上,化成雨滴落下来。

  现代人工大多选择降雨撒干冰,碘化银,增加凝结核,进而扩大雨量。

  古人没有冷凝剂,能用的就是一个大量热空气。

  至于影视剧里堆一个柴堆烧一个活人就能求下雨,那就是个笑话。

  现代人工降雨都没有百分百成功的。

  烧山火同样,要降雨就需要满足几项降雨条件,首先需要周围有含水汽的冷空气。

  前面山火烧了两天都没有下雨,大概是降雨的湿度不够。

  老天要灭人,还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好在现在总算是有雨了。

  雨点开始还稀稀拉拉,可渐渐密集,江枝和小满爷赶紧收工。

  这些雨点带着黑灰,落在身上脸上就是黑污。

  而且雨水冰冷,万一淋雨受凉可就麻烦了。

  现在有用的草药都还没有长出来呢!

  趁着雨还不大,江枝收工又去收集一些烧过的木柴。

  巧云也忙着把磨出来的青冈粉收回屋,又要赶鸡回圈,两人忙得团团转。

  山里,小满和徐二瑞还在攀着崖壁扯葛藤。

  他们已经挖出一棵几十斤的根茎,现在准备挖第二根。

  小满抓住藤条蹬在崖石上,挥舞着柴刀砍藤根,突然感觉有水滴在脸上,紧接着又是几滴。

  他抬头看向自己头顶上方的徐二瑞,大叫道:“二瑞哥,你尿了?”

  他知道徐二瑞晚上爱起夜,一晚上总要撒几泡尿,白天也是屎尿多,难道现在挂在半空就要尿了!

  正挂在藤网上的徐二瑞莫名其妙:“你胡说什么,我是想撒尿,也不可能尿在你头上。”

  “不是你尿的,这哪里来的水?”小满扬起自己的手,上面有水渍,赶紧连连甩掉。

  徐二瑞只顾自己砍藤,没空跟小满胡扯。

  昨天娘挖的可是两百斤的葛根,自己要是少了,回去肯定要挨骂。

第27章 春雨贵如油

  终于,徐二瑞也感觉到了冷水,这才反应过来:“小满,是下雨了!”

  小满靠着崖壁向下溜:“真的是雨,二瑞哥,要是下雨,小天和村长他们该走到什么地方了?”

  徐二瑞将柴刀插进腰带里,扯着藤条也往下滑:“谁知道呢?是他自己要走的!”

  这几天在山上安定下来,有吃有喝的日子一过,两人就谈起那些去逃荒的乡亲,尤其是跟两人一起长大的小天。

  徐家村这边其实干旱还不算厉害,冬麦在地里依然活着,只要家家挑水去救,一样有收成。

  都是流民乱兵惹得人人心慌,说是天灾,还不如说是人祸。

  可小天执意跟村长他们走,两个小伙伴心里顿时对他失望。

  徐二瑞自是不必说了,觉得聂繁天在自家养了十几年,遇到危难时刻说走就走,实在是绝情。

  以前小天偷家里的鸡蛋,自己还替他遮掩过,害得娘骂自己胳膊肘往外拐。

  现在娘已经不骂人,一家人都住在山上多好!

  小满心里也不舒服。

  以前小天被江婶子打骂,自己没少分吃食给他,现在丢下自己就走了。

  而且……江婶子也不是他平时说的那样可恶。

  两人也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只感觉小天走了就是不对的,以后肯定要后悔。

  雨越下越密,两人也不敢再耽搁,一边手忙脚乱的将挖出来的葛根装进背篓,一边将割下来的葛藤也捆扎好,背着扛着急忙忙就往家里赶。

  等小满和徐二瑞到家,雨丝已经从点点滴滴变成细细密密,把两人的头发都打湿了。

  这雨水实在太脏,虽然从上山来就没有洗澡洗头的江枝也脏,还是无法接受徐二瑞满头的污垢。

  她烧了一锅热水,拿了剪子要把徐二瑞一头被火燎成乱草的头发给绞了。

  徐二瑞护着自己的头不让剪:“娘,我这样子怎么去见人呀!”

  江枝手上毫不留情:“这山上除了我们几个,你能看见的只有树、石头,哪里还有其他人!”

  徐二瑞欲哭无泪,还是乖乖被剪成板寸,对自己突然成了和尚,他实在是无法接受。

  巧云在旁边都看呆了:“娘,二瑞头发没了,你不怪他?”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寻常人是不允许卸发的,除非是断亲。

  江枝呆了呆,这倒是巧了,也算是对原身的祭奠吧!

  其实她早想下手的还是自己的头发。

  在这里没有电吹风,根本不敢洗头,再加上这泥里灰里,干活再出点汗,她感觉脑袋上已经有一个蚂蚁窝。

  只是一个女人再是不修边幅,也不能顶着刺猬头出现在人面前,况且自己还是一个长辈。

  既然剪不了,就只能一遍一遍用篦子梳头发缓解搔痒。

  更多时候还是需要忍受发髻里面的万马奔腾。

  雨一下就没停,雨水混着山火灰,落在地上留一个黑印。

  渐渐地上的灰土变得润湿,满鼻子都是“泥土的芬芳”……土腥味熏得江枝直打喷嚏。

  天还没有黑,她早早吃过饭,坐在门坎上独自望天。

  下雨了,雨水浇在山火上,白烟腾腾,更是天地昏暗,视线一片混沌。

  刚剪完头发的徐二瑞不习惯头顶凉飕飕的,包了头巾坐在旁边发呆,时不时摸一下自己毛刺刺的发顶。

  “二瑞,今天晚上跟我下山去一趟!”江枝想了很久,终于做出决定。

  徐二瑞傻愣愣的问:“下山,干啥?”

  “下山你就知道了!”

  雨夜的森林很是喧嚣。

  雨水打得树叶嚓嚓响,再加上那些经过冬旱,时不时松散滑落的山石滚动,到处都是各种各样的声音。

  此时,树林里鬼鬼祟祟出现两个人。

  江枝头顶着一把干草做的斗篷披肩,旁边是同样穿戴的徐二瑞,两人叉手叉脚向山下摸去。

  无星无月的雨夜里,唯一光源就是用陶碗装的炭火,迎风摇一摇,微光就能照亮脚底的路。

  凭借白天走过的路线,两人慢慢摸到了那个陡坡边。

  徐二瑞解开腰间绳子正要绑到树上,就听到头顶上方一声低“呀”!

  江枝吓了一跳,抬手就把手中的木棒对着树杈捣过去,那黑影赶忙出声:“江婶子、江婶子,是我,我是小满,别打,哎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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