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

　　车窗外霓虹灯和电子广告牌闪烁，宣告着这座城市的繁荣昌盛，但都与他们这些住在十三区外围的人无关。

　　姜弥坐在靠窗的位置，静静注视着这一切。

　　她想要回去。

　　无论如何，她对蓝星没有认同感，即便她在地球没有亲人，但那终究是她的故乡。

　　磁悬浮列车驶过一条长长隧道，来到十三区外围，眼前的场景突然变得破败和荒芜，和刚刚霓虹绚烂的城市宛若两个世界。

　　终点站，姜弥下车。

　　黑漆漆的小路亮起零星的灯火，照亮着回家的路。

　　姜弥从来都没有家的概念。

　　福利院不是家，是孤儿们的收容所；学校宿舍不是家，是学生临时落脚的地方；养父母身边更不是家，那里根本没有她的位置。

　　可时奶奶身边，是家。

　　姜弥一时间竟然生出自己有家的想法。

　　然后，她又猛地摇头。

　　想什么呢，她终究要离开的。

　　时奶奶的家不是她的，是时宁的。

　　姜弥深吸一口气，抬腿朝时家走去。

　　突然，脑子里那寂静一天的系统亮起，硕大的红色三角感叹号占据了姜弥的视线。

　　【警告！警告！】

　　【目标已出现！请宿主立即将其击杀夺取异能！】

　　【目标已出现！请宿主立即将其击杀夺取异能！】

　　系统界面中出现一张圆形方位的地图，以姜弥为圆心东南方向10公里远的地方，“目标”出现了。

第8章 新世界03

　　姜弥瞳孔骤缩。

　　杀死69号时候，她就曾猜测击杀目标可获取目标的异能，如今系统的提醒证实了这个猜想！

　　而且，系统竟然会提醒她每一个目标的出现！

　　姜弥眼睛亮了，连她自己都没察觉。

　　很快，她猛地摇头。

　　真是疯了。

　　来到蓝星后，姜弥的底线一再降低。69号想杀了她，赏金猎人也不是好人，这些人该死。可“目标”有什么错？只因为杀死他能获得异能，姜弥就要杀了他？

　　这和现代社会的杀人犯有什么区别？总不能连做人的底线也丢了吧？

　　姜弥拍了拍自己的脸，用冰冷的手清醒着上头的脑子。

　　系统警告还亮在屏幕上，姜弥用意念将其关掉。

　　眼不见心不烦，她要当一个正常人，回到地球读完她的大学。寒窗苦读12年才考进的名校，不回去读完也太可惜了……

　　蓝星的裂缝里很危险，但外面社会文明度高，还算安全。这么想着，姜弥抚平焦躁的心，继续朝时家走去。

　　时家在十三区外围一个破旧的小楼，这里的建筑老旧，有着战后缝缝补补的痕迹，晚上万家亮起星星点点的灯火，美食的香味从烟囱里飘来。

　　这本该是一个温馨的晚上。

　　直到姜弥上楼，看到时家门口的红油漆，大门被人暴力踹开，客厅里的家具乱作一团。

　　姜弥一惊，冲进时家。

　　十几个混混着装的男人挤在时家，凶神恶煞地围着时奶奶，手中拿着悚人的棒球棍。

　　时奶奶低着头，被混混们围在其中，不敢言语。

　　“奶奶！”姜弥失声惊呼，冲到时奶奶面前。

　　“哟，老太婆，这就是你孙女啊！正好，你还不起钱，我就把你孙女卖到窑子换钱！都一样！”

　　说话的是混混头子，他穿着不合体的休闲西装，内里搭着花里胡哨的衬衫，饶有兴趣地看着时奶奶和姜弥。

　　还钱？

　　姜弥很快捕捉到关键字眼，再看看周围这些凶神恶煞的混混……

　　“高利贷？”姜弥压低声音问时奶奶。

　　——蓝星也有高利贷的概念，这是白天姜弥在图书馆看到的。不仅如此，蓝星文明中绝大多数概念和词汇和地球文明通用。

　　时奶奶懊悔地点头。

　　姜弥了然。

　　时家这么穷，时奶奶欠点高利贷也不奇怪。

　　旁边两侧混混上前，想抓姜弥卖钱，时奶奶赶紧护住姜弥，“不可以！你们不可以带走宁宁！”

　　“老太婆！赶紧给老子松手！你们家也就这小姑娘值点钱了！”

　　“不值钱！不值钱！宁宁有基因病，她换不了钱的！”

　　“基因病？！”

　　混混们闻言，立刻松开姜弥，嫌恶地擦擦手。

　　混混头子上下打量姜弥，“什么基因病？老太婆，你不会为了护着你孙女，故意骗我们吧？”

　　时奶奶长叹了口气，从客厅的书柜里翻出一份病历本，病历本上写着时宁的名字，上面记载时宁患有基因病，活不过一年。

　　病例上的字迹出自十三区一个专门给贫民治病的医生，混混头子认识那医生，知道这病例是真的。

　　“所以你找我借钱，就是为了给你孙女治病？”混混头子问，“我借了你二十万，一支基因针下去，没道理治不好吧？”

　　基因针是蓝星二十三世纪伟大发明，提取自裂缝生物，包治百病。

　　时奶奶惭愧低下头，“我……我被骗了，买了假药。”

　　“呵！”混混头子冷笑，但也见怪不怪，市面上正规基因针一支至少五十万，黑市二十万可以买到，但很可能买到假货。

　　老人家白发苍苍，一看就很好骗，还去黑市买药，当然被人坑啊！

　　混混们嘲讽着时奶奶的无知和愚昧，时奶奶愈发惭愧，低着头搓弄着手指头，像个不知所措的孩子。

　　她已经七十五岁，头发苍白如冬日的雪，皮肤枯槁似垂朽的木。她不会用电子产品，家里也没有任何电子设备，她在和社会脱节。

　　姜弥也不知道要如何安慰时奶奶。

　　恰是因为时奶奶借高利贷是为给自己的孙女看病，让姜弥没有安慰的立场。姜弥只能保证，若这几个混混还想伤害时奶奶，她可以用路径回溯带着时奶奶迅速逃跑。

　　“老太婆，咱们做生意的，讲究有来有回，我也不想为难你，你给个准话，到底如何还钱！”混混头子放狠话：“你这姑娘就算有基因病卖不了窑子，送去黑市卖器官也不是不行，你要还不起钱，咱们就只能这么办！”

　　“不不不！”时奶奶赶忙把姜弥护在身后，“我还钱！我会还钱的！”

　　时奶奶从自己的小帆布包里翻出一份宣传广告单子，“你们看，吉福特公司在招试药员，他们给钱特别多！我也满足条件，我明天就去应聘，我很快能赚到钱的！”

　　混混头子接过宣传广告单子，眯着眼瞧了瞧。

　　姜弥暗中勾住时奶奶的臂弯。

　　——肯尼联邦税收起征点是五千联邦币，这大致可以推断出普通民众的薪资水平，像时奶奶这样没有文化的老人，工资再高也不会超过五千联邦币。

　　还是赶紧跑路实在点。

　　可混混头子看着那宣传单，突然笑了，“时老夫人，既然你们能还得起钱，我们当然不会为难你们啦！”

　　“大哥，咱们不和这老太婆讨债啦！”旁边有混混问。

　　混混头子一拍小混混的后脑勺，“说话放尊重点！这是时老夫人！是我们的客人！”

　　混混头子教训完小混混，恭恭敬敬把宣传单还给时奶奶，“那么时老夫人，我再给你们延迟一周，一周后，千万记得还钱哦！”

　　说完，混混头子带着其他小混混们，大摇大摆离开时家。

　　拥挤的时家，一下恢复冷清。

　　姜弥从时奶奶手中抽出那宣传单，仔细看了看，上面清楚标注“试药员一周十万联邦币”。

　　姜弥有股不好的预感。

　　在地球上遇到这种暴富机会，多半伴随着诈骗。

　　“奶奶，我觉这个宣传单有问题吧！”姜弥说出自己的顾虑。

　　“这就是先应付他们的嘛！”

　　时奶奶从姜弥手中夺过宣传单，塞进自己的小帆布包里，“宁宁，这么晚回来，饿了吧？等等，奶奶收拾收拾，咱们就吃晚饭！高利贷的事情你不用担心，那是大人的事情，奶奶会有办法的！”

　　说完，这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岣嵝着背，又开始劳作了。

　　*

　　“咚咚咚……”

　　姜弥和时奶奶在收拾客厅之际，门外传来敲门声。

　　罗熙从门后探出脑袋，扫了眼凌乱的客厅，“高利贷找上门了？你们没事吧？”

　　“没事没事儿，”时奶奶迎上去，“小罗，这么晚了，你们怎么来了？”

　　罗熙带着罗莉在客厅坐下，从文件夹里掏出一本红棕色的小本子，递给时奶奶，“喏，这是宁宁的收养证明，都办好了，户口也挂在您名下，以后啊，宁宁就是您名正言顺的孙女啦！”

　　时奶奶用手搓搓围裙，开心地接过收养证，“搞定了？太好了！”

　　姜弥浑身一僵，迅速来到时奶奶身边，看到她手上那份收养证书。

　　【收养人：时美娟。】

　　【被收养人：时宁。】

　　姜弥呼吸一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