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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节


  陶叔谦看着他哥,没回答他的问话,反而问道:“如今福娘有这个身世,二哥觉着,她能做我的妻子了吗?”

  “你还惦记这个!”陶仲宾双眼一瞪,却见他这个往日软弱的堂弟这回倒是有些勇气,敢正面不低头的盯着自己,意外道,“长出息了嘛。”

  就冲这个,陶仲宾都有些想要感谢李福娘了。

  经历过这一回事,老三长进了,胆气都壮了几分,好,很好。

  他满意道:“既然她身家清白,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人家,自然可以娶进门。若不是她生在十街,我何苦要做这恶人阻拦你们。”

  “二哥说的当真吗?”陶叔谦满怀期冀,显得很是激动。

  “那当然,”陶仲宾微笑着,大有长兄的关怀,“仔细一看,她还是蛮配你的,人长得也不错,又会作诗又会乐器,就是和你娘也能有些话题,只是……”

  他话锋一转,“现在说这些也晚了,她人都要去长安了嘛。”

  陶叔谦心道,不晚,就是到了长安也不晚。他听到自家二哥应允了的话语,暗下决心,该准备起来了。

  闼东之是五日后的行程,陶叔谦这几日就该预备下东西来,他这里紧急,海棠巷的宋妈妈比他更着急。

  这会子坐也不坐,在屋里急的团团转,足要把鞋底磨破了才罢休,“怎么这么快就要走了?怎么不多呆一会?哎呀,这连半月都不到就要回都城?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的。”

  宋妈妈急的肠子都要打成结了,哪知一扭头,看见小七没心没肺还坐在桌前吃喝,没忍住一伸手就揪住了她的耳朵,“你听见了没有呀,闼老爷走的事就没和你说?还吃呢,这玩意体寒,小心吃多了伤身子。”

  小七捧着去了皮籽的香瓜美滋滋的在啃,猛地被她娘打断,咽下嘴里的瓜肉噘嘴道:“我又不是闼老爷肚子里的蛔虫,我怎么知道这事,我的身子好着呢,吃一百个也没事。”

  “你这个不中用的唷,”宋妈妈气得肝疼,指着外头道:“吃吃吃,你就知道个吃。你瞧瞧人家玉娘,才出场不下一年人家就为自己挣了好大银钱赎身,再瞧瞧人家银花,那也是勤勤恳恳的在替她妈做生意,哦,还有许家姐妹俩,也傍了老爷买了房子,五朵金花里头,怎么就你还没开张。”

  怪不得宋妈妈着急,当初端午五人出道,算来也快一年了,这一年中其余四人都或多或少的传出名气挣到了银子,剩下小七一个浑浑噩噩浪到如今,眼看着六巧要走,宋家一个撑门顶户的花娘都没有,宋妈妈这几日梳头都发现自己愁得多了几根白头发。

  看小七还是没有心气,宋妈妈一气之下,干脆伸手甩了自己好几个巴掌,“我这不中用的老婆子,我还活着做什么,叫人家看我的笑话吗?”

  清脆的巴掌声看得小七长大了嘴巴,顾不得什么吃喝了,赶紧上前就拉住了她妈的手,“妈!你这是做什么!”

  “你别拦我,”宋妈妈涨红了脸,“反正我也管不了你,我还不如趁势打死我自己,省得将来受别人的气。”

  “好啦好啦,”小七抱住宋妈妈,两只手将人捆得严实,凑上前用头发摩挲着她妈妈的脸撒娇道:“我接下来这几天多往崔家那边走走,好好讨好闼老爷,一定不叫妈丢脸,您看成吗?”

  宋妈妈哼了一声,“你要是有心,你就每日中晚两趟的给我过去,好好献殷勤把人留下,若是留不下,至少钱得留下,我可看见了,胖头鹊坐崔家的轿子回来的,带了一箱子的金银珠宝呢。”

  “好——”小七拖着长音答应下来,竖着指头发誓,“您就放心吧。”

  她果真接下来两天中午一趟,晚上一趟的过去,连门房都熟悉了人,见着小七过来笑嘻嘻道:“七姑娘您又来了,诶呦,银花姑娘都没您这么勤快,您来我们这都快赶上回家了吧。”

  小七弯着眼没因为门房的打趣生气,反而也好脾气的跟着笑,“要是回家就好咯,这么大的院子呢,有院子有河的,得多大福气才能住上呀,我可没这么好的命。”

  她叹着气,小脸皱巴巴的活像门房养的小猫崽子一样,看得他都有些怜爱,不由得安慰道:“您说笑了,要是闼老爷带了您回长安都中啊,到时候住的屋子,恐怕比这大得多得多哟,长安的屋子可都是一层挨着一层的,数不清的院子,看不完的景色。”

  “等您到了那再看,我们这不过小破屋子,一点不稀奇。”门房也知道小七她常来的原因,这会帮她鼓劲。

  “您快进去吧,外头冷,才刚有人送信过来,闼老爷这会儿在书房里呢,书房的路线您熟,小的就不多事禀报去了,正好啊,给闼老爷一个惊喜。”他朝小七挤眉弄眼,暗示她悄悄的过去,跟闼老爷玩点小花招。

第122章 溺水

  书房里,闼东之看着前来送信的人惊疑道:“怎么是你来了?”

  一般送信的不过是托人代送亦或是借助官驿顺便,哪里会专门派人前来,这送信的不是别人,正是他家大哥的亲随,名唤林立充。

  闼夫人生有三子,老大闼齐之习文科考,可惜天赋平平,如今还只是个秀才;老二闼理之学武入了锦衣卫,搭上了曹老三,现今已经做到锦衣卫校尉之职;老三闼东之,打小聪慧好记,去岁蒙恩贡得了贡生,是闼礼最看重的儿子。

  也正因此,外头便管闼家叫鸡头豹身凤尾来形容闼礼的三个儿子,闼齐之虽然年纪大,可本事不如底下两个兄弟,和他们的关系自然也就平平,闼东之可没想过这回的信是他哥身边人给送来的。

  林立充弯腰行礼道:“三爷不知,此次事情紧急,大爷担心若是托人去信容易泄露了消息走漏了风声,所以特意派小的坐水路快马加鞭赶来传信。”

  闼东之见他说的这样郑重,便出门吩咐下人,不许靠近院落一步,然后才回转过来,询问林立充道:“什么消息这样紧急。”

  林立充上前轻声道:“兴王病重,听宫里的消息,怕是危险了。”

  “什么!”闼东之震惊道,随即追问他:“这事可真,从哪里听来的?”

  林立充从自己腰带里取出一封糊了蜡的密信交于闼东之,“三爷请看,这消息是曹公公从厂卫那边打听到的,据说月初就病了,只是当时瞒着众人,卧病半月也不见好四处寻医问药,露了痕迹瞒不住,才泄了消息出来。”

  “哎呀,哎呀,”闼东之激动的在书房里疾步,要是一病死了,对于他们来说可真是天大的好消息。

  兴王是皇上的二子,自从太子病逝之后,就以他为众皇子之长,饶是景王有贵妃生母也争不过他去,毕竟皇上也是从庶长子继位的,有此先例,名正言顺,硬生生挡在了景王爷的前头,恨得他们牙痒痒。

  可要是兴王没了,景王内有贵妃争宠,外有庶长名分,他老人家继位岂不是理所应当,等王爷上了位,贵妃便是皇太后,他们闼家搭上这条人脉,可算得上是平步青云了。

  闼东之用小刀揭开蜜蜡,信里果然写了二哥盯梢兴王府的经历,还专门收买太监买了王府药渣送去分析,闼礼叮嘱他尽快返都,必须趁此机会压制晋王一派,西北这功劳,绝不能让给旁人。

  他们两人在内商议,林立充催促道:“老爷的意思是叫您今晚收拾东西,明日就走,免得耽搁了时候,虽然咱们攀上了那边,可曹公公的义子义孙众多,大家都想分着一杯羹,人多杯少,得先抢占位置。”

  闼东之点着头,“我这里事情办得也差不多了,既然要紧,就干脆明儿带了那个福娘就走,等到长安婚事一办,咱们和曹老三也算是姻亲,功劳必定有我们一份,曹公公喜爱这等才女,见到了人一定喜欢。”

  嘘——

  闼东之突然用手示意林立充,他似乎听见外头传来了些许动静,嘴里话语没停,脚步悄悄来到书房边的门那里,猛地一拉,果然见着了窗户那里有个人影迅速跑开,地上还搁置着一个小食盒。

  好啊,原来有只小老鼠。

  闼东之掖起袍角就追了过去,他的脚步快,没几下就把人逼到了园子里,看见树后头露出的裙角,他狞笑了一声,故意道:“奇怪,怎么没看见人。”

  说完话,绕了一边,慢慢的凑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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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色已暗,宋妈妈在院门口左等右等也不见小七回来,和徐婶欢喜道:“怕是小七得了闼老爷欢喜,留她住下了吧。”

  徐婶奉承着宋妈妈,“咱们七姑娘的模样谁见了不爱呢,您养的好,一点不像外头花娘那样畏畏缩缩文文静静,咱们七姑娘身上那股活泼劲哟,我见了都喜欢,更别说长安来的大老爷了,他哪里见过这样的姑娘呀。”

  “可不是,”宋妈妈也自豪,不是她大话,满十街都找不出比她家小七还招人喜欢的孩子了,打从小猫崽子那么大的养到现在,脸蛋红扑扑的腿脚敏捷的可壮实了,“这孩子一看就是好生养的命。”

  才说话,忽然见有人急忙忙跑来,面色焦急朝她招手道:“不好了!不好了!宋妈妈,快去看看吧,你家小七溺水啦!”

  “什么?!!”

  宋妈妈突的天旋地转起来,站也站不住跌到在地,哆嗦着身子抖着嗓问:“你说谁溺水了?”

  “小七呀,你闺女宋七呀,被柳溪那桥下的卖酒婆发现了捞起来,现在人都不知还有气没气呢!”

  这话一说,满十街的人都哗啦啦聚集了过来,天呐,这可是条人命啊!

  就连隔壁的玉娘都听见了外头的动静,出门听见婶娘们议论,连思考都没来得及,拉起了宋妈妈就交代边上的徐婶快点去请大夫,“婶子快去请人,兴许还有救呢!”

  说完和人一起撒丫子往将军巷子那边赶去,连什么体统也忘记了,心里求遍了诸天神佛菩萨,千万千万保佑小七,可别出事啊!

  到了柳溪边,都不用找,桥底下已经围了一圈人,玉娘气也来不及喘匀就冲了过去,河边湿漉漉一坐一躺两个人来,借着灯笼光,玉娘咬紧了牙,真个是小七,苍白无力的躺在地上,闭着眼睛毫无生气。

  边上坐着的那位卖酒大娘还在使劲按压她的胸口,可不管怎么用力,小七的身子还是软绵绵的没有动静。

  宋妈妈当即就想扑到小七身上痛哭,玉娘拉着她的手拦下,“妈妈,说不定还有救,说不定还有救的。”

  围观众人却摇着头,“不中用啦,都救上来一盏茶了还没吐水,救不活了。”

  “谁知道在水里淹了多久,唉,没救了。”

  宋妈妈听得当即就摔在了地上,撕心裂肺哭道:“我的儿,我的儿,为娘的小七啊!你看看我,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啊!”

  玉娘听得也泪津津,心里不敢置信,怎么就出了事,明明早上还好好的来送香瓜,晚上人就没了。

  她深吸口气,这件事一定有问题,才想询问,边上跪着的那位卖酒大娘疲惫道:“别哭了,人还没死呢。”

  宋妈妈没听见,还在那里哭得痛心,玉娘却听得清楚,果然见小七口鼻处流出水来,叫住了宋妈妈上前探听心跳,真个听见了微弱的声音,“妈妈,宋妈妈,别哭,小七还有气!”

  大娘搓着冻红了的手,提醒她们两道:“现在还有气,可要是再不叫大夫,就是神仙来了也救不住。”

  见着真个把人救了回来,在场人都好热闹的帮忙搭手抬人,把小七就急先运到边上的土地庙中,四散开来去请大夫。

  宋妈妈握着小七的手死活不肯放,脸上又是哭又是笑的,等到了庙里,更是不停给神像磕头,祈求土地老爷土地姥姥能救她女儿一命。

  玉娘见她已然六神无主失了主张,干脆自己做主,去庙祝那里花钱借了被褥柴火,请来了县里各大药铺医馆的大夫,又去感谢救人的那位卖酒娘子,“宋妈妈这会没顾上,您千万别介意,等小七救回来了,宋妈妈一定给您磕头谢礼。”

  “不用,”那位大娘一摆手,看着前头一个劲叩头的宋妈妈哀怜道:“我也知道失去女儿的心情。”

  “更何况,我能在此卖酒,还要多亏了宋妈妈哩。”

第123章 公堂

  县里的大夫来得很快,一口气来了四五家之多。

  可人来的再多,面对高烧不退至今未醒的小七也是一样的束手无策。施针、灌药、艾熏乃至于最后的叫魂,念咒,宋妈妈所有的法子都使了,几乎折腾到天亮也没看见小七睁眼。

  她只安静的躺在被褥里动也不动,若不是胸膛还有微弱的起伏,险些叫人以为她是具尸体。

  王大夫看着膝盖处已经一团漆黑的宋妈妈直叹气,“宋娘子,别跪了,不是我们不肯施救,实在是药石无用啊。七姑娘溺水太久,纵使救上来也已经心脉受损,怕是痴痴傻傻。如今只是吊着一口气,听老朽一句劝,还是准备准备后事吧,你这样撑着又能撑多久。”

  他与宋妈妈是老相识了,也不像哄内宅太太老爷那样敷衍推诿,只实话实说的劝道:“还魂保命汤一剂就需五两银,一天三副,人参膏一钱人参一钱金,一日三丸,算上请医买药这些,零零碎碎加起来少说也要二十两,你再大的家业能撑几天?”

  “十天?三十天?还是三百天,三千天?”王大夫伸着手指头算账。

  宋妈妈这会嗓子已经沙哑的说不出话来了,却还是流着眼泪拼命摇头,哪怕就是卖首饰卖屋子,她也得把小七救回来,那是她的命啊。

  看病的事玉娘插不上手,可落水的事情她还是能查的,捧着茶水请卖酒的大娘润润喉咙歇歇脚,然后才询问起事情的起因经过来。

  卖酒娘子原名姓吕,先前在十街做酒水买卖,后来她露了口风被十街上的妈妈们排挤,还是宋妈妈好心帮她介绍到将军巷口做生意的。

  她开口道:“这也实在凑巧,巷口虽然有些主顾,可到底不如十街上人多热闹,所以我常待到天黑才回去,也好多卖些酒的。今儿也是如此,眼见着天黑了老婆子收拾东西,哪成想眼睛一瞟,河里漂着个人,我就赶紧下河里头去捞,多亏老婆子水乡出身,知道溺水人的救法,才总算救了一命。”

  是,玉娘心里也感激,真的巧,若不是宋妈妈介绍,吕娘子又怎么会在将军巷这河边卖酒,若不是在此卖酒,又怎么能救上小七。

  柳溪离李家院隔了好几条街,得亏吕娘子及时救人,等玉娘赶回来早就迟了。

  福娘在旁听了半天,冷静追问道:“这么说,吕大娘你也没看见小七落水?”

  吕娘子点着头,“等老婆子发现的时候,人已经顺着河水漂下来了。”

  徐婶子提供了一个消息,“小七先前是去崔宅见闼老爷的,崔宅就在将军巷里边,还在桥的上游。”

  “那会不会是失足落水?”福娘猜测道。

  “不会的!”六巧从屋里端着脸盆出来反驳了一句,这会五福在里面照顾,她出来倒水听见了就道:“你们不知道,去年小七嚷嚷着要去河里洑水玩,妈妈没敢让她出门,又磨不过她哀求,干脆叫木匠打了个床架子大小的澡盆来,小七玩了足有一个夏天呢,不说擅水,可憋气扑腾两下还是行的。河两边都是人家,掉进水里叫一声半声就有人搭手,怎么可能安安静静的淹水。”

  等着送走了大夫,谢过了恩人,六巧才悄悄拉着玉娘和福娘到自己屋里,“你们不知道,才刚我给小七擦身子换衣裳的时候,她手指甲折了三根,鞋子也丢了一只,最吓人的是她脖子那好长一道红印子,我问过小许大夫了,他说那一定是被人勒的。”

  “脑袋有伤吗?”玉娘问道。

  六巧摇摇头,“没有,就脖子那和手上。”

  “那她头上手上的首饰还在吗?”玉娘继续追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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