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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节


  “宫里头合适抱养的都得嫔位以上,端嫔、僖嫔不大会养孩子,敬嫔、宣嫔身份上不合适,宜妃膝下如今养着郭贵人的女儿,荣妃不行,胤祚年纪太小,你忙不过来,剩下的也就只有惠妃和皇贵妃了。”

  云佩想了想,说:“您是想把卫贵人的孩子给皇贵妃吧?”无关佟皇贵妃有没有求过情,看他说的自己膝下有胤祚就知道了。

  惠妃如今还养着胤祐呢,他也才一岁不到,肯定不能再养一个。

  康熙点了点头,他本就有意叫佟贵妃再抱养这个孩子,可心里头愿意是一回事,被佟皇贵妃求了又是一回事了。

  他愿意叫她养着,是他给的,皇贵妃自己求,是因为别有所求。

  想明白以后,他心里多少觉得有点腻味。这话他不会和云佩说起,只在自己的脑袋里转了转。

  可云佩和云秀都看见了他眼里一闪而过的厌恶,心里多少都有些唏嘘——姐姐还没成为嫔妃的时候,佟皇贵妃办了赏花宴,那会儿康熙虽然算计着叫佟贵妃和钮祜禄皇后互相制衡,心里头却多少有几分亲近和温情在,前朝尚之信投降的喜讯,他得了以后还会特意来赏花宴上分享,夸皇贵妃很衬海棠花,娇而不艳。

  后来屡屡提起,哪怕是安嫔指责佟贵妃的时候,他也亲切叫一声“淑敏”。

  如今就只剩下皇贵妃三个字了。

  云秀和云佩对视了一眼,没说什么。

  二月初十,卫贵人生下来一个皇子,取名胤禩,由承乾宫佟皇贵妃抚养。

  宫里头有人欢喜有人愁,卫贵人多少有一点儿高兴,她和惠妃相处起来不大舒服,总觉得有些怪怪的,也不太想让孩子养在惠妃膝下,只是一直没有想到什么合适的办法,结果圣旨下来以后把胤禩给了佟贵妃养着,她反倒高兴起来了。

  虽然不能常见孩子,可怎么也比养在惠妃手底下好。更何况她想到了德妃,德妃的孩子不也养在佟贵妃手底下么。她如今算得上得宠,常常出入乾清宫,自然也对德妃每十天在乾清宫里见四阿哥的事情知道得一清二楚,她心里隐隐期待,想着过些时候她也要和皇上求求情,叫她也看一眼孩子。

  惠妃就是纯粹的不高兴了,她折腾了好久,甚至把卫氏的心理打击成了那样,最后是为佟佳氏做嫁衣?!

  云秀不知道她们心里的想法,但是隐约能猜到一点。

  康熙也不会去管她们的想法,只是到底还是生了一场大气——因为二月底给仁孝皇后和孝昭皇后迁梓宫的时候,佟佳氏和惠妃都告了病假。

  人死如灯灭,就算生前有再多的仇怨,人没了也该放下了,康熙自个儿是这样想的,更何况他心中对赫舍里氏是怀念,对钮钴禄氏也有半分怜惜,自然不允许别人亵渎,他叫了太医院呈了两边宫里的脉案上来,自己仔细看过了几遍。

  佟贵妃从册封旨意下来以后一直病着,惠妃则是新病下的,俩人的脉案看着也差不多——都是怒极攻心。

  康熙一瞅脉案,再想想时间,就能猜得出来她们俩是为什么生病。

  他已经下了旨意,她们却还心怀怨怼,叫他很难不生气愤之心,只是念着要替两位皇后祈福,到底没当场发作。

  后头就没时间发作了。三月十七的时候,福建总督姚启圣送来急报,称郑经纵情声色,中风而死。

  去年开始,郑经在和大清的交战中就频频失利,后来想按照朝鲜投降时候的例子向清朝进岁贡,那会儿康熙有意对台湾动兵,叫姚启圣拒绝了,

  如今郑经已死,郑氏王朝发生巨变,姚启圣都在奏折里一一提及。

  郑经死后,他的儿子们都想着继承原先郑经留下的延平王的王位,郑经纵情声色那几年,都是他的儿子郑克臧代为监国,过后也理所应当由郑克臧继承王位,可其余宗室并不愿意,就请了郑成功的妻子废除了郑克臧的王位,又诬陷其是郑经妾室偷情生的孩子,将十八岁的郑克臧给绞杀了。

  郑克臧被绞杀以后他年仅十一岁的弟弟成了傀儡延平王,被侍卫把持着朝政。

  姚启圣称此刻是向台湾动兵的最佳时刻。

  康熙允了,四月选定木兰围场以后,就和大臣们讨论过后,决定授施琅为福建水师提督,让他和姚启圣一道儿探讨进取台湾之事。

  云秀不知道后头的事情,她在四月里木兰围场之前就又坐着马车回到了皇庄之上——康熙还真没骗她,果真叫了庆复来送她。

  只是庆复的表情和全程的行为都看着不大对劲。

  云秀上了马车以后是习惯性地要和庆复搭话的,只是大多时候庆复都默不吭声,偶尔才应上两句。

  完全和从前不同了。

  在庆复第五回 躲过云秀的话题以后,她就叫停了马车,问庆复:“到底怎么了?”

  庆复看着前头的路。他们已经快到盛京了,天气越来越热,路上也慢慢能看见消融的河水冰块了。

  他说:“没怎么,我在想事情。”

  云秀问什么事情。

  庆复:“等送完你我就往甘肃去了,在想路途上该怎么排遣寂寞。”

  他许是发现了自己的语气和状态不对才叫云秀发现了,这回回答的时候语气轻松,甚至隐隐带着笑意。

  云秀:“就你一个人?”以前庆复身边好像一直有个小厮跟着的,后来他搬走了,再见的时候云秀已经进了宫,庆复在宫里头当差,总不能带着小厮吧,云秀也就没见过那个小厮了。

  而且上回庆复到庄子上去找她的时候也没带上。

  “当然一个人了。”庆复笑了笑,“我孑然一身,还能带着谁?”

  云秀咦了一声:“佟家竟然肯让你一个人去?那可是甘肃啊!”三月份的时候康熙到永和宫,就提起过当地的土司因为竞争官职,把竞争者全族的人都给杀死了,还把财物洗劫一空,甘肃巡抚派人去捉拿土司的时候,被那个土司聚众七百多人打伤了官兵,至今还没把人逮起来呢。

  她把这事儿和庆复说了,结果他说:“本来皇上还在动摇的,没想着真叫我去甘肃,后来出了这事儿,朝廷又有些管不着,皇上才顺手推舟让我过去处理。”

  云秀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康熙胆子是真的大,让庆复一个人去甘肃应付土司?佟佳氏一族难道不知道这事儿么?竟然也敢放庆复过去?

  她都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东西。

  庆复已经盘腿坐在车架上了,这会儿干脆面对着云秀:“你是不是担心我?”

  云秀一时之间沉默住了,好一会儿之后,她才说:“这换个别人我也担心啊!”什么叫是不是担心我?

  “咱们两个不是打小的朋友吗?这眼看着朋友可能有事,我还不能关心一下子?”

  她叭叭叭说了一串,好像想不通庆复为什么这么问。

  庆复就把手肘撑在腿上看着她笑:“所以你是在担心我咯?”

  云秀一长串的话忽然就憋在了嘴里,像被人掐住了脖子一样。

  庆复看着她语塞的表情,叹了口气:“云秀,我很高兴。”他知道这一次忽然被调任是因为什么缘故,家里的阿玛虽然说了并不介意他和云秀来往,那也是把云秀看作了和德妃之间联系的纽带,庆复不想,所以拒绝了。

  他拒绝以后,阿玛难免会想到别的事情,也会不许他再和云秀接触。就算阿玛愿意让他继续和云秀相处,以他对姐姐的了解,姐姐眼睛里是最容不得沙子的人,知道他和云秀来往,多半也会阻挠他们。

  其实他一直都知道。

  可是他舍不得不和云秀说话,舍不得自己看不见云秀的笑。

  他喜欢云秀。

  虽然云秀可能并不喜欢自己,只是把自己当做朋友,一个从小玩到大的好朋友,可她说担心自己的时候,他仍旧觉得高兴,高兴到心里头软乎乎的。

  那是一点儿别人看不见,他也想偷偷藏起来的欢喜。

  小的时候他总是一边练武,一边悄悄在心里默数十个数,等数完了十个数以后,他的墙头一定会探出来一个小脑瓜冲他喊“庆复你能不能别吵人睡觉!”

  而现在,他撑着自己的脑袋,看向云秀。

  云秀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看我干什么?我跟你说啊,甘肃真的很危险的,你去了那边可不能逞一时意气就把自己的安危不当回事知道不?”

  她说什么庆复都说好。

  云秀最后就不说话了:“行了,赶紧走,把我送到盛京就好了,别耽误了你的差事。”

  马蹄声又慢慢响起,一路上,庆复最开始那种沉默的状态也消失了,云秀也松了口气。

  等到了庄子上,庆复把她从马车上扶下来,她忍不住问:“你要不要在这里休息一天再走?从这儿骑马到甘肃要好久吧。”

  庆复说不了:“我走官道,快马加鞭,中途还有驿站可以休息,你放心。”时间确实有一点紧,他送云秀过来的一路上怕她坐马车不舒服,没敢驾车驾得太快,无形中就增加了行车的时辰。

  云秀点头,想了想,把腰间的荷包解下来:“上回看你那个荷包都旧了,也该换新的了,我这个是才做的,还没用两次,你可别嫌弃。”照旧还是从前的普通款式,送出去也不打眼。

  庆复不觉得她送的这个荷包有多么的普通,上一个云秀给他的荷包他一直戴着,两年过去了都没舍得换。

  他接过这个新的荷包挂在身上,然后说:“你进去吧,我等会就走了。”

  云秀应了一声就往里头走。

  走到快门口的时候,庆复忽然喊了一声:“云秀!”

  盛京的庄子外头都是泥地,好在冬天里温度低,把这一片泥地冻得结结实实的,脚尖上也不会沾了泥。

  庆复就站在路边儿上,一脚踩在路边的草上,另一只脚踩在泥上,他也没发觉脚上力道不对,就看着云秀。

  云秀回过头:“怎么了?”

  他说:“我这回不知道要去多久,兴许一年就能回来,也许二三年也不能回来,你……多保重。”

  云秀先是惊讶:“二三年也可能不回来?”京中不都是三年述一次职么?庆复是佟佳氏一族的人,他们总不会让他在外头呆上好些年回不来吧?

  庆复点头。他不知道姐姐多久会忘却这件事情,也不知道她会不会让自己回来,可他想着,如果自己走得远远的,以后不和云秀来往,姐姐是不是就不会针对云秀?

  他没有答案,只能提前和云秀告别。

  幸好,幸好云秀不喜欢自己,自己离开,她也只当做朋友远行。

  或许过几年,她就把自己忘了。

  “等我过几年回来,希望你都成为云秀格格了。”

  没人不喜欢祝福,云秀笑弯了眼:“好。”

  她和庆复再次告别,扭头进了庄子,庆复也上了马,朝着远处的大路走去。

  #

  云秀进了庄子以后惊讶地发现陈太医居然已经在庄子里了:“我之前还去太医院找您呢,结果他们说你不在,我就以为你在家休息,也不知道你家在哪,走的时候就没问您。”

  陈太医白了她一眼:“我根本没回京!”

  “啊?”云秀惊呆了,“您这是年也没回家过啊?就呆盛京了?”

  陈太医冷哼一声,从房间角落里拖了个箱子出来:“喏,你瞧,我这小半年的成果。”

  云秀打开箱子看了看,顿时汗颜。她回去的时候是九月份,十月份太后圣寿节,然后一直在京城呆到了现在,的确有小半年没在。

  她是真没想到陈太医竟然一个人在这儿呆了那么久,还攒了一大箱子的资料,顿时感觉自己像个摸鱼选手。

  陈太医说:“周围几十个庄子我都跑遍了,所有和天花的资料我都记录下来了。”

  长久呆在庄子上,他也没有很打理自己,这会儿多少有点不修边幅,可他眼神亮着光:“你之前那个猜想还真就没错!那些人出天花痊愈的速度还真的和是人痘还是牛痘有关。”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这半年的事情。

  云秀才知道这周围的许多个庄子并不全都是种水稻和小麦的,也有养动物的,种菜的倒是没有,毕竟盛京太冷了。

  养动物的又多以牛羊为主,那几处养牛的庄子上,天花痊愈的几率也是最高的。

  陈太医说:“尤其是小孩儿和女人,病愈率尤其得高。”

  云秀想了想,说:“小孩儿是因为他们常常要放牛,和牛的接触时间长,女人也差不多。”这会儿家里的男人们都是要下地的。

  陈太医点头。

  其实以前很多人有一个误区,觉得只有奶牛会得天花,但是云秀调查完了以后才发现不止奶牛会得天花,普通的黄牛也是会得天花的,只要吃了沾染了天花病毒的草,亦或者接触了天花病毒,不管是什么牛都会得天花,只是天花基本不怎么在牛的身上显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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