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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节


  李元盛侧眼,忽而望向孟仲元,道:“仲元,送一送大殿下。”

  孟仲元垂首称“是”。

  他步下玉阶,顶替了陈风的位置,将李佑白推出了宝华殿。

  直到送到殿前宽阔的白玉步道前,他才松开了手,浅笑道:“大殿下珍重,老奴告退了。”

  “孟公公有劳了。”李佑白也笑道。

  孟仲元转身而去,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

  他的脚步将踏进宝华殿,却见李元盛已从高台走下,近在眼前,孟仲元忙半跪,道:“陛下有何吩咐。”

  猝不及防地,李元盛却抬脚朝他的心窝子狠狠踹去。

  “混账东西!”

  孟仲元被他踹翻在地,跟随李元盛多年,这可不是第一回 了,但是他如今岁数也不小了,可再经不起这么一踹,当下急喘了两声,伏地道:“陛下息怒,陛下息怒!”

第62章

  就算信纸烧了半页, 就算没有他的印鉴,皇帝如何认不出他的字迹。

  孟仲元栽了个大跟头,趴在地上依旧头晕目眩。

  李佑白说密信是有人寄到将军府, 连曹来都不曾提,更没说是他的印鉴。

  可是他越是不提,皇帝越是猜忌。

  孟仲元从前卖官,后又领人征铁课, 本是替李元盛弄金银。

  削藩, 血洗了宗室, 也空了国库。

  李元盛有那么几年,颇为醉心于敛财。

  孟仲元虽是他的奴才,但是奴才也心大了。

  好在六万九千两银不算什么。

  “老奴知错, 陛下恕罪。”

  李元盛鼻腔喷出一口恶气, 道:“朕纵着你,宠着你,是觉得你可堪一用, 这么多年你长了本事,连胆子也大了。”

  李元盛抬脚, 朝着孟仲元的肩膀又是一蹬,孟仲元身子晃了晃,在地上趴稳了。

  耳边却听李元盛的声音缓缓问:“仲元是不是老了?”

  孟仲元赶紧说:“奴才为陛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李元盛抬脚又是一蹬, 猛地蹬到了孟仲元的右耳。

  孟仲元只觉耳中嗡嗡大响, 却忽听殿外传来一声哭腔:“父皇, 父皇为何要打孟公公?”

  正是庆王李佑廉的声音。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竟已走到了殿门外, 半个身子探了进来, 一张小脸上挂满了泪珠。

  李元盛皱了皱眉头, 却放下了脚。

  庆王只有六岁, 他鲜少对他疾言厉色。

  “你来做什么?”

  李佑廉跑进殿,先是一拜,继而扑到了李元盛脚边,哭哭啼啼道:“阿果害怕,父皇不要再打孟公公了。”

  李元盛心烦地按了按抽痛的太阳穴,摆手对孟仲元道:“你滚罢。”

  孟仲元叩首道:“谢陛下隆恩。”

  待他一瘸一拐地出了宝华殿,李佑廉才抬头抹了眼泪。

  见李元盛按住额头,他乖巧问道:“父皇可是头疼,要不阿果替父皇揉揉?”

  李元盛笑了一声,又问:“阿果来宝华殿做什么?”

  李佑廉眼珠一转,答道:“儿臣来找大哥哥。”

  李元盛眉头蹙紧:“他已回留青宫了。”说着,便要往后殿而去。

  李佑廉也从地上爬了起来,紧随其后,眼巴巴问道:“父皇要去哪里,父皇不陪陪阿果么?”

  李元盛顿住脚步,早已没了看奏章的兴致,索性道:“阿果今日想做什么?”

  李佑廉露齿笑道:“阿果想去碧落殿,那里有桃树,儿臣想吃桃子。”

  李元盛点着他的额头,道:“春日哪里会结桃子?”

  李佑廉吐了吐舌头,继而揪住李元盛垂下的大袖,胡搅蛮缠道:“那阿果要去看桃花。”

  是有几日没去碧落殿看娴妃了,李元盛轻抚过跳动的额角,应了下来。

  *

  日影当空,典茶司的人刚刚送来装有泉水的陶罐,周妙便听宫人说李佑白回来了。

  她立即另起泥炉又煮了茶,端了茶瓯进殿。

  李佑白脑中先前的思绪戛然而止,只见周妙轻手轻脚地将茶瓯摆到了他的右手边。

  周妙抬头察觉到李佑白的视线,露出个笑道:“殿下伤了手,需得小心些,别沾了茶水。”说罢,便要往外退去。

  李佑白心念微动,叫住了她:“周妙。”

  周妙不明所以地顿住了脚步,疑惑地望向他:“殿下还有什么吩咐?”

  李佑白只问:“你为何以为我厌恶你?”

  周妙被他问得一懵,适才想起来,之前她似乎是这么说过。

  她垂眼道:“我当初确实以池州的说辞骗了殿下。”

  李佑白又问:“还有呢?”

  还有?

  周妙飞速回忆起上元夜李佑白的指控,说到了周仲安买官,又说她处心积虑,汲汲营营,她犹豫了片刻,正准备再和周爹撇清关系,却听李佑白忽道:“我做的灯,绝没有送给他人的道理。”

  他做的灯?

  周妙几乎都快跟不上他跳跃的思维了。

  他说的是蜻蜓灯么?平心而论,的确也能算作他做的灯。

  周妙脑中模模糊糊的念头终于清晰了起来。

  她之前万没料到,李佑白不喜她将蜻蜓灯送人。

  这无端竟又成了她的一重“罪”。

  周妙哑口无言,愣愣地看向李佑白,只见李佑白抬手轻抚过他的长眉,唇边扬起一点微笑,一字一句道:“我不厌恶你,周妙。”

  周妙心头没来由地跳快了一瞬。

  耳边听他又道:“可是从此以后,你绝不能再骗我。”他唇边的笑意愈深,“若是你以后骗了我,就不只是厌恶了。”

  李佑白最恨两面三刀之人。

  想明白了症结所在,周妙恨不能指天发誓,道:“我绝不会再骗殿下了。”从前说过的谎不算!

  李佑白“嗯”了一声,眼神往旁侧一瞄,道:“立架上的红木箱子,你拿回去罢。”

  周妙侧脸看去,正是她原来的红木箱子。

  上元日后,她进宫实在匆忙,连行囊也是由冬雪仓促间收拾的。

  她当时满心悲戚,几乎是赴死的凄绝,竟将红木箱子落下了。

  她快步上前,捧下了木箱,揭开盒盖一看,里面金灿灿的,躺着的是她的金饼,还有那一枚镂空缠枝熏笼。

  “多谢殿下!”周妙脸上露出了极其真挚的笑容。

  这约莫就是冰释前嫌了吧。

  她合上盒盖,内心稍定,转而走回案边,殷勤问道:“殿下还欲添茶么?除了碧清,典茶司里还有竹叶茶,亦是清爽。”

  李佑白见她眉目舒展,一扫前态,手指轻轻敲了敲案台,道:“我手中不便,你来研墨。”

  周妙四顾,殿中亦无仆从,她也不算越俎代庖。

  她放下怀中沉甸甸的木匣,欣然应允。

  “是,殿下。”

  及至金乌西移,慢慢坠地。

  李元盛望过躺椅上睡熟了的李佑廉,命宫人道:“庆王累了,抱他回昭阙阁。”

  宫人称是,小心翼翼地抱起了李佑廉,悄无声息地退出了碧落殿。

  庆王一走,殿中一时只剩下了李元盛与她二人,董舒娅不由地紧张了起来,硬生生笑道:“陛下今日陪了庆王殿下大半日,许是累了,臣妾为陛下沏一壶茶来。”说着,她便站起了身,可脚下刚一动,李元盛猛地伸手扯过了她的腰带。

  她被扯得脚下趔趄,人也撞到了他的怀里。

  董舒娅浑身一僵,只觉李元盛的手臂像是毒蛇一般地缠上了她的腰肢。

  “陛下莫急,臣妾泡了茶就来,今年新贡的茶,陛下还没尝过呢。”她柔声说道。

  李元盛紧紧一搂,又放开了她:“朕最爱你泡的茶,去罢。”

  董舒娅松了一口气,快步转到另一侧的屏风后,铜炉煨着文火,上面的茶汤还在咕噜咕噜冒泡。

  董舒娅按耐住颤抖不已的双手,自怀中摸出了指甲盖大小的纸包,轻轻地抖入了茶汤。

  那白色的粉末沉入清亮的茶汤,转瞬消散不见。

  她默立了数息,才斟一碗茶,缓步而出,递到了李元盛嘴边。

  “臣妾喂陛下。”

  李元盛饮过一盏热茶,精神好了些,可太阳穴又隐隐作痛了起来。

  “陛下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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