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

　　民不举官不究，当事人自己不告村里也不管，生产都抓不过来，谁有功夫管这些吃力不讨好的事？

　　但是今天情况不同，韩老大拿侄女换彩礼属于包办婚姻，又差点逼死人命，妇女主任就得出来给招娣做主。

　　葛彩霞听到村长点自己的名，吓得脸色就是一白，看着韩家一家三口人，她不敢过来啊？

　　“没事，人没死。”

　　裴玉柱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葛彩霞做妇女主任不合格，就知道装好人不得罪人，啥事不管，公社每月给的三元辛苦钱倒是领的挺积极。

　　“哦，哦！”

　　葛彩霞没办法只得硬着头皮跟着，刘会计回大队部拿纸笔，二爷公和吕老爷子还有几位德高望重的老人也跟着一起去了韩家。

　　现在是吃大锅饭的时代，村里人家里是不用做饭的，都去大队部食堂吃饭，农村每天就只能吃野菜粥和杠子面窝头了。

　　饭菜都定量了，一天两顿饭，成年人每人每顿一个窝头一碗野菜粥，小孩子半碗野菜粥半个窝头。

　　这会儿放工了，是去食堂吃饭的时间，大伙想看热闹，但是怕去晚了吃不上窝头，权衡了一下都往食堂走了。

　　看热闹哪有吃饱饭重要？

　　至于村长他们，不去吃饭食堂做饭的人也会给留饭。

　　韩家住在屯子中间，农村家家都有大院子，种点蔬菜土豆啥的留着冬天吃，这个粮食是不用上交的，但自留地是有限制的，一家三分地，也打不了多少粮食。

　　但院子不算自留地，所以家家都可劲的圈大院，弄两个园子种点土豆，白菜啥的也能在饥荒的年代不至于饿死。

　　今年是大旱，水源枯竭，所以空有两个大园子却啥都不长。

　　韩家和屯子里其他人家没啥大区别，都是用树枝围的篱笆院，用茅草和土坯盖的低矮的土房，正房一排三间，东西还各有两间厢房。

　　房子说起来不算少，但架不住韩家人多，正房住着老太太和韩老大，韩老大的女儿韩红英，韩老大两口子，以及大儿子韩有财一家。

　　东厢房是韩老二一家住的，他家也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两个儿子都没结婚呢，房子自己都不够住。

　　西厢房原本住的是韩老四一家，但是韩友富娶媳妇后他家的西厢房就被韩老大要走了。

　　他们一家三口被撵到柴房去住，窗子都没有，冬天潮湿阴冷，夏天闷热不通风,很受罪。

　　用韩老大的话说你家也没儿子，要那么大房子干啥？

　　韩老四从来不敢忤逆大哥，说啥是啥，还不许媳妇说话，敢说个不字都不用韩老大发话，他就拳头伺候了。

　　韩老四媳妇挨了几次打之后也变得沉默寡言，一点不敢反抗。

　　这次韩老大要把招娣嫁人，招娣抵死不从，韩老四媳妇也激烈反对，韩老大就让韩老四教训妻女，韩老四真的听话去打骂媳妇闺女，逼的招娣撞头自杀，韩老四媳妇绝望也跟着闺女一起自杀。

　　看到孩子媳妇都死了，韩老四才反应过来，一时想不起开也自杀了。

　　招娣和她娘是真可怜，韩老四死了活该。

　　好在死过一次他想明白了，不然媳妇孩子还得和他受罪！

　　裴玉柱和村里德高望重的吕大爷走在前面，吕大爷参加过红军是个老革命，打仗受过伤，胜利后就解甲归田回大溪口村颐养天年。

　　国家每个月都给他发工资还发供应粮，所以老爷子的日子过得在村里数一数二，也是唯一允许自己在家里做饭不用上交粮食，吃的饱人就没那么瘦弱，看着精神抖擞。

　　老爷子很有正义感，没有因为耽误吃午饭有一丝不高兴。

　　一行人来到韩家，韩家的人也刚好往外走。

　　走在中间的是韩家的老太太，韩老四的亲娘，老人家看起来很憔悴，两眼红肿，眼神透着一股悲伤。

　　韩老二和媳妇王桂芝扶着老太太，他也是孝顺儿子，之所以忍了老大这么久，全是为了娘。

　　韩老大的媳妇王桂花跟在后面，阴沉着脸，一双吊起的三角眼，高颧骨透着刻薄，她身边跟着韩有财两口子，抱着他们家的大孙子。

　　韩老大和韩友贵病病殃殃的跟在后面，两眼发直一副丢了魂的样子。

　　韩老大和老儿子韩友贵在坟地吓尿了，回到家一头就栽倒在炕上，还是王桂花和大儿子二儿子一起给他们换的裤子。

　　怕耽误吃饭，硬拉着把人拉起来，两父子失魂落魄没注意到有人进院了，还直眉楞眼的往门外走呢！

　　韩家人和大队来的人走了个迎面，

　　裴玉柱见韩家人都在，就清了清嗓子发话:

　　“都别走了，趁着你们家人都在我说个事。”

　　“老四，你没死？”

　　老太太听到村长的声音抬眼皮看了眼，当看到跟在村长身后的韩百川时，老太太激动的颠着小脚跑过去，拉着韩百川的手哭起来:

　　“我的儿啊，你可把娘疼死了，没死就好，没死就好......”

　　韩百川很尴尬，面对一个陌生老太太拉着他喊儿子，虽然是原主的娘，他也不自在。

　　“啊啊啊！追到家来了，别找我，别找我。”

　　韩老大听到他娘哭抬眼皮看了眼，当看到韩百川一家时喊得破了声，撒腿就往屋里跑，咣当就把门关上了。

　　韩老大谁都没管，老娘，儿子，孙子都被他关在门外。

　　王桂花之前听男人回来说还不相信韩老四一家诈尸了，这一眼看到死去的三个人回来了，就那么冷冷的看着自己，她也吓得大叫一声诈尸了，撒腿就往屋里跑。

　　门里的韩老大死命顶着门，她根本就推不开，吓的咕咚跪在地上对着韩百川蒋寒梅使劲拜，嘴里一个劲的开脱:

　　“不赖我，你们不要找我，找你大哥去，他是一家之主。”

　　门里的韩老大这个恨，败家娘们有这么坑爷们的吗？

　　韩老二和媳妇王秀芝虽然也很害怕，但毕竟他们不像老大一家做了亏心事吓得那样，他们一家远远的看着，倒是没忙着跑。

　　“你们家是做了多大缺德事，看到老四一家吓成这德行？”

　　裴玉柱没好气的骂了句:

　　“韩老四人没死，我们是来给你们主持分家的。”

第12章 打架是爷们的事

　　听到韩老四一家没死，王桂花停止拜拜从地上爬起来，裴玉柱一说分家她眼珠就瞪圆了:

　　“村长，你不能破坏团结，分裂我家。”

　　分家哪行？韩老四有一把蛮力，每天都能赚十个工分呢，老四媳妇把家里活都包了，自己就像过去地主家太太一样，使奴唤婢啥都不用做，招娣不止能干还能换彩礼，让他们分出去家里的活谁干？

　　还有年底分的布票，棉花票，他们一家分的票可都在自己家手里把着呢！

　　“你个老娘们咋呼啥？轮的到你说话吗？韩老大呢，滚出来。”

　　见一个老娘们敢挑战自己的权威，裴玉柱心头火腾的窜起来，这一上午竟整她家的破事了，还有脸跟自己这叫嚣？惯着你啥呢！

　　“韩老大，别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不敢出来见人，给我滚出来。”

　　韩老大在屋里听到村长骂，没敢马上出去，把门开了一个小缝趴在门缝往外看。

　　灼热的阳光耀眼夺目，阳光下韩老四一家站在村长身后，一家人虽然狼狈，但气质上不像以前那样唯唯诺诺，都朝着屋里看呢。

　　韩老大又往地上看，看到地上的影子后才敢把门拉开，被村里人看到自己刚才的窝囊样他很憋屈，狠狠瞪了眼让自己丢脸的四弟，出门就先发制人的骂起来。

　　“老四，你说你，好好的日子不好好过，把家里搅和的人仰马翻，带着你媳妇和招娣赶紧进屋洗洗，以后别干傻事了。”

　　他只字不往分家上提，出来就赶弟弟一家进屋。

　　然后陪着笑脸对村长和村里的几位长辈作揖:

　　“对不住了，我家老四不懂事把你们老几位都惊动了，回头我好好教训他，多大的人了还这么任性？一点不为家里考虑。”

　　好么，韩老四一家被逼的自杀了，到他嘴里倒成了不懂事，任性了？在场的老少爷们听的直皱眉。

　　“我们没工夫听你废话，韩老四找到村上要求分家，我们是来帮你们主持分家的，你把家里的财物都告诉刘会计，汇总了看看怎么分？”

　　裴玉柱对他的花花肠子了如指掌，这个坏老大最不是东西，直接对他下命令。

　　“不行，我们不分家，一家人在一起拧成一股绳，互帮互助，谁也拆不开。”

　　韩老大看着裴玉柱不满的说道。

　　意思是说村长没正事逼着他们家分家。

　　“拧成一股绳？你说的可真好听，拧成一股绳咋把人逼死了？我是来通知你不是和你商量，这个家不分也得分。”

　　裴玉柱冷笑一声，霸气的下命令。

　　“娘，娘，你说句话啊，这个家不能分，分家了老二老四都得饿死，我这个大哥可都是为了他们好。”

　　韩老大自己不敢反驳裴玉柱，跑去找老娘，让她说话。

　　韩老太太本来就是面瓜没主意的人，都是她生的孩子，十个指头虽然不一边长，但都连着她的心。

　　按心里说她不想分家，不想看着这个家四分五裂。

　　但是她清楚，老大不是为了团结才不同意分家的，他是自私的，不想放弃一家之主的权利。

　　今天一早招娣撞头自杀，那惨烈的一幕让老太太又想起自己的老姑娘，女儿被老大嫁给一个比她大七八岁的肺痨男人，出嫁那天哭成了泪人求自己，喊娘救救她。

　　这么多年，老太太总做噩梦，梦到闺女哭着说恨她。

　　招娣为了反抗老大自杀，老四媳妇老四也跟着自杀，一家三口惨死，老太太的心像是被刀割的一样，她恨自己懦弱，恨自己管不了老大。

　　“娘，你说句话啊！”

　　韩老大见他娘不说话，急的催促她。

　　老太太只是默默流泪，咬紧牙关一言不发。

　　韩百川看着哭泣的老人家心底猛地剧痛了一下，也许这是原主对娘的不舍。

　　“村长，你家咋不分家？跑我家来搞分裂，哪有这么欺负人的？”

　　王桂花坐到地上两脚搓着，拍着地面又哭又嚎的撒泼，结果拍了一手鸡粪。

　　“老四，你说句话，是不是村长逼你的？别怕，有哥哥在呢。”

　　韩老大见娘不帮着说话，就去逼韩百川，话里话外就说村长逼他分家，把裴玉柱气的脸都黑了。

　　“村长没逼我，是我自己要分家的，你专横跋扈，像是一个吸血鬼一样吸着我和二哥的血，奴役我们，欺辱我们，以前敬你是大哥我不敢反抗，但是今天你们逼死了我的妻女，我不能再视而不见了，这个家必须分，我要和你决裂。”

　　韩百川义愤填膺的握紧拳头，声音铿锵有力，额头上的青筋都蹦起来了，看着像是被压迫到极点的愤起反抗。

　　“好啊，早知道你这么忘恩负义，当年你掉进河里就不该救你，养了你们全家这么多年，现在狼心狗肺的闹分家？我打死你个忘恩负义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