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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节


  她得到了什么,夫人又失去了什么?

  她得到了一堆账本,然后每天焦头烂额,目不交睫,容色衰败,头发都开始脱落了。

  而夫人失去了一堆账本,现在整天吃喝玩乐,什么都不愁。

  所以……

  这账本到底有什么好呢?

  孙玉怜不禁有些开始怀疑人生,自己追求的到底是什么呢?

  一向表现得通情达理温柔解意的孙玉怜此时也忍不住酸溜溜地道:“夫人,您这几日的生活很是舒坦啊。”

  李钺连头都没抬,把手里的话本翻过一页,给了孙玉怜四个字:“有事说事。”

  孙玉怜哽了一下,没想到夫人会这么不给自己面子,她来霁雪院主要是为了账本的事,她怎么算都觉得不对,侯府的账上不可能就剩下这么点的银子,她可听说那日夫人出门买了好多的首饰回来。

  孙玉怜抿了抿唇,对李钺道:“夫人,我回去看了看账本,感觉有些地方不太对,想来问问你。”

  李钺抬头看向孙玉怜,问她:“不对?哪里不对?”

  之前自己看的时候怎么没发现。

  孙玉怜当然说不上哪里不对,她就是觉得侯府不该这么穷,她说:“我看账上的余钱不多……”

  李钺嗯了一声,没接话,孙玉怜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我们侯府怎么会就剩下这点银子呢?会不会是账本出了差错?”

  李钺眯了眯眼,觉得眼前这个姑娘挺敢说的,他嗤笑道:“你的意思是,我算错了账?”

  孙玉怜连忙赔着笑脸道:“夫人,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说来听听。”李钺问。

  孙玉怜道:“我只是想,是不是下人欺瞒了夫人。”

  “欺瞒?你当我是傻子吗?”李钺放下话本,冷笑道,“你以为侯府该剩下多少银子?就你们一个个整日不事生产、好吃懒做、喜好奢靡、大手大脚的模样,你们还想要多少银子?你们是觉得那银子会自己下崽还是会从钱庄里自己跑来?”

  孙玉怜看了看还半躺在塌上的李钺,以及那桌上的瓜果点心,都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夫人说这话的时候就一点不摸摸她自己的良心吗?

  “夫人,平日府里的开销也不算大吧……”孙玉怜声音越来越低。

  李钺道:“不算大?那要把整个帝都都买下来才算大?好好看看那些账本吧,谢文钊那个蠢货一出手就是几千两银子,呵,种的什么因,结的什么果,从前你们一个个的不知节俭,现在觉得钱少了,晚了。”

  孙玉怜皱了皱眉,忍下心里的种种不满,有些屈辱地向李钺问道:“那夫人,您觉得接下来我该怎么做呢?”

  李钺讥道:“你该怎么做?没有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真以为那是什么好东西?脑子是被驴给踢了吧?现在还来问我?哪里来的脸?”

  孙玉怜听得恨不得赶紧找条地缝钻下去,她要是把自己的感受说给谢文钊听听,他们两个该很有共同语言,说不定还能增近一下感情,不过眼下可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她忙道:“夫人,我只是想说——”

  “你别说了,我现在身体不好,管不了这个事,”李钺重新拿起话本,躺了想下去,“你走吧。”

  李钺觉得自己很克制,如果是谢文钊在这里,他就让他滚了。

  李钺都已经让她走了,孙玉怜脸皮就是再厚她也待不下去,这趟霁雪院来的,没问出点东西也就算了,还平白挨了一顿骂,孙玉怜使劲咬牙,她暗暗发誓,日后她一定要让这位夫人好看,她就不信了,一个连家都管不了的正室夫人,能一直这么潇洒快活下去?!

  皇宫里孟弗从暗卫口中得知李钺每日的活动,她倒是不觉得有哪里不好,如果可以的话,谁不想过这样的日子?

  谢文钊在户部挂了一个闲差,一年到头的俸禄根本没有多少,他每次出门和朋友宴会出手都极为阔绰,平日里买起古董字画毫不手软,没钱就直接从账上支取,老夫人和老侯爷吃的用的什么都要最好的,有事没事的还请个戏班子来侯府,加上他们侯府的宅子大,下人也多,还有许多的人情往来,即便府上有些田地和铺子,收入也只是将将够用,偶尔还得要孟弗费尽心思地周转,才能维持个平衡。

  孟弗曾经有同老夫人提过侯府账上银钱不多,需要节省些,老夫人却以为她是想要自己手里的几间铺子,根本没当回事,说等什么时候真没钱了再找她,所有人都下意识地觉得,堂堂侯府怎么可能没钱呢?要是真的没钱了,那就是孟弗管家不行,或者是被她贪了。

  孟弗费心费力地打理侯府上下,所有人都将她的付出当做是理所当然,能让她管理侯府是给她的福气,管好了那是她应该的,管不好就是她没用。

  孟弗知道这个家管起来很难,还没人愿意体谅她,但她从小到大受到的教育让她做不到随便放手。

  现在这样很好,有人替她做到了。

  投桃报李,她得在这个位子上做得再好一点。

  侯府里,老夫人坐在树下的长椅上,盘算着这好几日过去,孟弗那里差不多也该坐不住了,她转过头,向身边的丫鬟问道:“少夫人这两天怎么样?都做了什么?没又病了吧?”

  老夫人觉得孟弗一下没了管家权,心里肯定会不好受,这前后这么大的落差,她就算不以泪洗面,也该在霁雪院里好好反省,不敢出来见人,让她吃些苦头也好,省得她人飘了,心也大了,真忘了这侯府到底是谁说的算了,这下她该长教训了吧。

  “回老夫人……”丫鬟对上老夫人充满期待的眼睛,有些不敢开口,她顿了顿,小声说,“回老夫人的话,少夫人大前日出门了逛街;前日在院中练了拳法,跟下人们打了局马吊;昨日在霁雪院弄了一场投壶比赛;今日修了院子、听花姨娘说书、下午还带着丫鬟出去游湖,不久前才回来的。”

  老夫人:“?”

第32章

  老夫人简直无法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她抬起手揉了揉自己的耳朵,对丫鬟说:“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孟弗这几日都做什么了?”

  小丫鬟把那话重复了一遍,然后迅速低下头,不敢去看老夫人脸上的表情。其实不止是老夫人,他们这些侯府里的下人们开始的时候也都下意识地觉得夫人不受侯爷的宠爱,这下又没了管家权,以后的日子肯定不好过。

  谁也没想到,夫人不仅没伤心,还过上了神仙般的日子。

  那日投壶比赛,听着霁雪院里传出来的阵阵笑声,小丫鬟心痒得厉害,要不是她得回落玉堂伺候老夫人和老侯爷,她也很想上去试试。

  想到这里,小丫鬟不禁有些心虚,头埋得更低了。

  “好一个孟弗啊!好一个侯夫人!真好啊!”老夫人气得都笑起来了。

  小丫鬟没敢吱声,少夫人现在过得的确是挺好的,但老夫人现在看起来可不太好。

  老夫人腾地一下从长椅上站了起来,不知是被火气冲的太厉害,还是起来的太快,身体都晃了一下,她抬步向外走去。

  小丫鬟跟上来问她:“老夫人,您要去哪儿?”

  老夫人道:“去霁雪院!”

  小丫鬟默默跟了上去,她其实还想问问老夫人去霁雪院干什么呢?现在夫人都不管家了,总不能还不让人出去玩吧。

  老夫人也是一时气急才会下这样的决定,走在路上的时候她的理智就稍稍恢复了些,开始想,自己去了霁雪院后要与孟弗说什么?总不能跟孟弗说你以后必须老老实实待在霁雪院里反省,哪里都不能去,孟弗再怎么说她都是谢文钊的正妻,这要传扬出去他们侯府可太没脸了。

  等到老夫人来到霁雪院外的时候,人已经彻底冷静下来了,她觉得孟弗这么做肯定是有理由的,她是不是因为自己不用她管家一时难以接受所以自暴自弃了?她绝不可能是自己想玩的,等会儿见了她得与她好好说说,只要她好好表现,以后管家权和自己手上的几个铺子都会给她的,所谓打一巴掌给个甜枣,这种手段老夫人用过许多次了。

  老夫人自信满满地走进霁雪院,院中的李钺正在舞剑,他身姿飘逸,行云流水,肃杀之中带着三分的冷冽,用古文里那句“飘若惊鸿,婉若游龙”形容最是恰当不过。

  老夫人心里泛起嘀咕,孟弗什么时候开始碰这些东西的?

  不过倒是还挺好看的,比老侯爷年轻时候耍的那两下好看多了。

  等到李钺挽了个剑花收剑,院中围观的下人们兴奋地拍手,老夫人也抬手想要呱唧呱唧,只是她手抬到半空时猛地意识到不对,她来这里可不是为了给孟弗鼓掌的,于是她又若无其事地把手收了回去。

  李钺好像没看到这位老夫人一样,将剑扔到青萍的手上,拿过长巾擦了擦脸上的汗,然后抬步向屋子里走去。

  老夫人拉长了一张脸,她这么大一个人站在这里,当然不会认为孟弗是没看到自己,孟弗这是什么意思?因为自己夺了她的管家权所以对自己心有怨气,故意装作没看到自己?

  老夫人刚刚压下去的火气一下子又蹭蹭冒上来,这也就导致她进去后同李钺说话的态度不太好。

  李钺这个人吧,跟他态度好都不一定能得他点好脸色,更别说态度不好了,这老夫人又不是他娘,在他面前摆哪门子谱?

  看着李钺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老夫人的太阳穴突突跳得厉害,她深吸一口气,对李钺说:“孟弗,你要是还想管家,就好好反省反省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李钺捧起话本,他错就错在没早点把这倒霉事给推出去,浪费了多少大好时光,他懒洋洋道:“不想,我身体不好,算了吧。”

  老夫人嘴角控制不住抽搐了两下,她刚才明明看到李钺差点把剑给插到石头里面,现在躺在榻上理直气壮地说自己身体不好。

  他这要是算不好,自己是不是该入土为安了?!

  老夫人气得是头晕眼花,眼冒金星,紧紧抓住身边小丫鬟的胳膊才勉强站稳了身子,孟弗现在真的是无法无天了,她必须得给她点颜色看看,偏偏她除了不让孟弗管家也想不到其他能让孟弗知错的方法。

  今日李钺哪怕是稍微地装一装做点表面工夫都不至于让老夫人这么难受,可他就是明晃晃地向老夫人表示,爱咋咋地,他不在乎。

  可是老夫人在乎啊,她咬着牙对李钺说:“既然如此,那你就在霁雪院好好养病吧!”

  说完转身就走,走得太快,老夫人差点被台阶给绊倒,还好丫鬟扶得及时,不然可能又是一桩惨剧了。

  一旁的青萍听到这话都要急死了,她几次想要跺脚,看到李钺又忍了下去。

  李钺根本就没把老夫人的话给放在心上,这边老夫人离开后,他拿起刚才没看完的话本,继续看下去,看了一会儿,感觉有点不太对,抬起头,果然见到青萍眼睛红得跟个兔子似的看他,李钺问道:“你这么看着的我做什么?”

  青萍都要愁死了,夫人怎么一点都不知道着急?

  她说:“夫人,您刚才那么说话,老夫人以后可能都不会提让您管家的事了。”

  李钺嚯了一声,道:“还有这好事?”

  “这哪里好了?”青萍苦着一张脸,跺了跺脚道,“哪有当家主母不管家的,这以后可怎么办?”

  李钺不在意的摆摆手,对青萍道:“放心吧,没事,就算有事,那也是侯府有事。”

  青萍道:“可是……可是不该这样啊,您才是侯爷正妻,怎么可以让那个孙姨娘来管家?”

  李钺没有回答青萍的问题,反而问她:“这两日玩得开心吗?”

  青萍是很想劝李钺要回管家权,但听到李钺的问题她也没法昧着良心说不开心,但若是说开心好像有些显得她没心没肺,最后只能闷闷地嗯了一声。

  李钺又问:“以前我管账的时候这么开心过吗?”

  青萍摇了摇头。

  李钺道:“这不就得了,管那么多做什么?开心就行了,放心,跟在我身边,不会亏了你的。”

  就算日后他与孟弗换回来,孟弗要是因为这个在侯府受了欺负,他也肯定会帮她欺负回去的。

  青萍皱了皱眉,她忽然觉得夫人说的好像很有道理,但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当家主母一直不管家,真的能行吗?

  李钺与青萍说的话很快得到应验,即便孙玉怜坚决认为是账本不对,侯府不该这么贫困,可她就是找不到任何漏洞,那账上就只有那么些钱,到了该给下人们发月钱的时候孙玉怜傻了眼,现在还不到收租的时候,侯府本来就没什么钱了,她给兵部侍郎家准备的贺礼选的非常厚重,又给了荣辉堂一大笔,让本来就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

  下人们拿不到月钱,知道孟弗现在不管家了,所以直接跪到落玉堂的外面,请老夫人来给他们做主。

  老夫人前儿个在李钺那里生了一肚子气,身子不大爽利,今天起来精神好不容易好了些,就看到院外密密麻麻跪了好几排的下人,听到下人说孙玉怜不给他们发月钱,老夫人两眼一黑,差点没晕了过去,赶紧让人把孙玉怜给叫到跟前。

  老夫人问她:“你这是怎么回事?下人的月钱为什么不发?”

  孙玉怜没想到这群下人们的动作这样快,她明明跟他们说推迟个两三日,晚点会发的,他们就这么等不及了?若是夫人这样说,他们还会急匆匆地跑到老夫人这里告状?以后有他们好看的!

  这些念头孙玉怜目前也只敢在心里想想,她低着头答道:“过两日兵部侍郎的大公子成亲,我备了一份礼。”

  老夫人抬手拍拍桌子,大声道:“我问你下人的月钱为什么没发,你跟我说这个有什么用!”

  孙玉怜苦着一张脸,她怎么能想到侯府账上的钱会这么紧张,她给兵部侍郎准备了贺礼后就发不出月钱了。

  “账上……账上没钱了。”孙玉怜低声说。

  “没钱?怎么会没钱?”老夫人皱眉问。

  孙玉怜把账本呈到老夫人的面前,老夫人伸手把账本翻开,每翻过一页,她的眉头就紧了一分。

  “给兵部侍郎家备的礼怎么这么重?你不会看看孟弗从前是怎么备的吗?”这日后再给其他官员备礼可不能少于这个数了。

  孙玉怜呐呐不说话,她只是想要表现得比夫人更好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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