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节

　　陆秋又重新装起可怜来，一边擦眼泪一边拿着粮食，还不忘把里面的黑面漏了出来，对看她可怜劝她的妇女主任小声说：“不是我想离婚，我奶和我二婶一直逼着我，上次我爹死的时候，他们说要是我不离婚，我们一家老小的下场都是这样。”

　　她的声音不大，可在场的人都听到了，妇女主任和旁边的人对视了一眼，眼神都变了。

　　本来大家都是一个村里的，刘老太平日里就很偏心，对陆立春和陆冬去两个孙子都不如对陆夏好，私下揣摩的人不在少数。

　　可在不好，儿子死了都不伤心不说，还能拿着这事威胁被抢了丈夫的孙女，生生往人家身上捅刀子！

　　陆冬去要更机灵一些，他很快就明白陆秋的意思，也跟着掉眼泪，“我上次去我奶家，她正给金宝吃馒头，见了我就藏起来了，还说我不配吃，和我那个爹一样。叔叔婶子，我奶为啥要这么对我们啊？难道我们不是她的孙子？”

　　“是啊，这也太过分了，偏心咋就偏成这个样子。”

　　“那时候分家的时候，不就给了老大家一口锅吗？看起来老大不像他们亲生的啊？”

　　刘老太一家是后来搬到岛上的，陆爹缠绵病榻，根本就没有认识几个人，每天也就吊着一口气，竟然没几个人知道真相。

　　陆秋拉了拉几个孩子的手，依然掉着泪离开，只给他们留下一个凄惨的背影。

　　她得让刘老太把这口锅给背上，把她一直贴着不喜欢老大一家的脸皮撕下来，让所有人知道根本不是他们家不好，是刘老太这个继母有问题。

　　几个孩子一路上小嘴都抿的紧紧的，快到了家才松快了一些。

　　陆秋也放松下来，看着雨后的海滩，想到前世和爷爷奶奶一起生活在海边的日子，这时候去赶海的话，可是能捡到不少好东西的。

　　就是这茅草屋，她实在看不下去，得赶紧想办法弄点粮票什么的，也好请人来帮忙。

　　陆立春一路上都欲言又止，到了家门口才憋出来一句话：“大姐，以后这就是你家了。”

　　陆冬去跟在一旁点头，“大姐，这就是你家了！”

　　陆秋摸了摸两个人的脑袋，嗯了一声；“以后咱们几个就相依为命。”

　　她看着远处已经模糊不清的海平面，沉思起来。她倒是不怕得罪村里的生产队长，有军队的人以后过来，他不敢做太过分的。

　　现在最要紧的是，他们要活命。

　　而此时，陆夏的爹娘奶奶都坐在屋里，看着外面天色一点点变黑，他们的神色还没有丝毫放松。

　　“娘，你说，陆秋那个丫头片子，还来不来咱们家要粮食了？”

　　他们下午的时候就听说陆秋去了王军华家，这丫头现在胆子越来越大了，连大队长家都敢去闹腾，指不定一会儿就要来他们家了。

　　他们已经在这里等了整整一下午。

　　“肯定来，咱们在这里慢慢等着。她要是敢来，看我怎么收拾她！”

　　刘老太太黑着脸，心里却有些没底。

　　陆秋怎么有这种胆子？

第3章

　　村里就这么大一点，陆秋和虎子离婚，只得到一袋子黑面的事情马上就在村里传开了。

　　同时传开的，还有刘老太逼迫陆秋离婚，虐待两个孙子，就连分家的时候只分老大家一口锅的事情也被翻了出来。

　　刘老太等的心焦，正心烦着，就听到隔壁老秦家传来的议论声。两家挨的近，就隔着一个院墙，一点动静都听的清清楚楚，刘老太开始的时候也没有在意，可听着听着她就觉出来不对劲来。

　　陆秋竟然真的和虎子离婚了?还带走了蓉蓉？

　　不等她和董秋莲高兴，她就听到秦家那老太太的声音大了起来：“这人啊要是没有良心，她就比鬼还可怕，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这陆秋也是个可怜人。”

　　“谁说不是呢，还亲奶奶呢，心都偏到肚子里去了，幸亏这陆夏不在了，找的也是王虎，这要搁以前，得沉猪笼吧？”

　　“呵呵，她可不是只疼老二一家？老大一家你看她什么嘴脸，要说起来，这老大一家还真的和刘老太长的不像......”

　　听到这里，刘老太的脸已经气成猪肝色了，像是隐藏多年的事情被当众戳穿了一样，她瞪了一眼偷看她的董秋莲，提着嗓门骂了回去：“闲吃萝卜淡操心，放你娘的屁.......”

　　秦老太太也不甘示弱，当即就骂了回去，两家本来就不怎么对付，当初因为房子占地的事情，可没少闹。

　　好奇的人并不少，见刘老太反应这么大，有的人就觉得里面真的有猫腻，四处打听起来。

　　当初刘老太跟着陆老爷子搬到海岛的时候，是投奔嫁到这里的亲姐姐刘泉花，所以来找刘泉花打听的人不在少数。

　　而陆秋这边，一直和几个孩子在海滩上找吃的，像藏在沙子里的海螺，石头缝里的螃蟹，虽然肉都不是特别多，找到的数量也少，可让人心情慢慢好了起来。

　　周围偶尔有其他人看见她，也都会投来同情可怜的眼神，陆秋最多笑笑，拉着几个孩子继续干活。

　　刚进屋子没多久，陆秋正在收拾这些海鲜，同样住在海边的赵大姐端着盆子就过来了。

　　两家都住在海边，陆秋和她从小就认识，关系相当不错。

　　在海边住着并不是个什么好事，夜里海风太大，有时候涨潮的时候，海水都能到家门口。稍微有点底子的人家，都往靠山的地方搬了。

　　不过赵大姐的男人会出海打渔，他们住在海边倒是很便利，时不时的能下海捞点鱼过来，倒是很便利。

　　“小秋啊。”

　　赵大姐进来之后直接把盆子放在了桌子上，“我都听说了，你这孩子也是的，脾气咋这么倔呢？”

　　陆秋垂下眼睛笑了笑，“大姐，你说我还能怎么办？我奶奶我婶子什么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来了多少回了，每次都空着手，我爹死的时候他们就拿了点辣椒来上供，来了就让我把虎子让出去，让小夏好早点回来，唉。”

　　她叹了口气，低下头，落在赵大姐的眼睛里，就是说不出的可怜。

　　“你奶这人......真是偏心偏到嗓子眼了。”

　　赵大姐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没有忍住说：“我听说啊，你爹好像不是你奶生的，所以她这个样子你也别太伤心了。”

　　陆秋惊讶了一下，随即和陆立春陆冬去对视了一眼，难掩震惊地说：“是这样吗？怪不得呢，她对我不好也就算了，对我两个弟弟也这样。可她为啥不说呢，害得我们姐弟这么伤心......”

　　“我婆婆说啊，她就是不想让别人骂她是个后娘，要是不说，谁都以为她是亲娘，亲娘做成啥样都没有人说。”

　　陆秋轻轻恩了一声，没再吭声。

　　有时候沉默就是最好的反击了。

　　等赵大姐说够了，起身要走的时候，陆秋才想起之前原主还借着他们家的玉米面。

　　她拦了一下赵大姐，把今天从薛利民那里拿到的粮食打开，里面全是黑面，“大姐，我也不瞒着你，这就是他们一家打发我的，等我以后有了玉米面，再还你。”

　　“不急不急，我今天过来不是拿粮食的，我们家你也知道，能上工的人多，孩子也少，不愁吃的，你先顾好你自己吧。”

　　赵大姐已经从茅草屋里出来，此时外面天色已经擦黑，远处有炊烟升起，她不让陆秋出来送，催着她赶紧进去：“孩子们都还饿着呢，赶紧给他们做饭吧。”

　　陆秋应了一声，她也着急起来，原主家里可是没有煤油灯之类的，等天色彻底暗下来，就什么都不能做了。

　　寂静的夜晚不知道是谁的肚子咕噜咕噜响了起来，陆秋有些后悔一回来的时候没有赶紧做饭，耽误了这么长时间，孩子们都该饿坏了。

　　她打开赵大姐拿过来的盆，里面是三条大鱼和一些扇贝，分量都不少。

　　陆秋心里暖暖的，他们家现在最缺的就是吃的东西了，她见几个小的口水都要流出来了，终于露出一个笑容：“今天也算是个好日子，我以后肯定让你们吃饱肚子！让你们每天都能吃饱肚子再睡！”

　　陆冬去和蓉蓉神情一下就激动起来，只有陆立春懂事地摇摇头，虽然他已经很饿很饿了：“大姐，还是明天再吃吧，一会儿睡过去了就不饿了。”

　　剩下两个孩子一听，脸上的神情也收了起来，附和着说：“我们都不饿。”

　　从前饿的时候，他们就是这样的，只要睡过去了，就好熬多了。

　　就连才五岁的王蓉蓉，都跟着摇摇头，“娘，我不饿，我睡觉。”

　　陆秋有些心酸，知道他们几个是觉得粮食不多，能省多少就多少。

　　“都听我的，今天晚上必须吃东西！”

　　陆秋说完，端着盆子急匆匆地就往厨房走去。

　　她手法利索地把鱼给收拾了，家里的调料不多，陆秋看了看墙上挂着的辣椒，嘲讽地笑了笑，拿了几个放进了锅里。

　　鱼很快就熟了，她直接端着铁锅放到了桌子上，热气腾腾地香味就飘散了开来，几个孩子眼睛都直直的，陆冬去的口水顺着就从嘴边流了下来。

　　他哧溜一声，用手背擦了擦，眼睛还是没有从鱼上面离开过。

　　“快吃吧。”

　　陆秋想让陆冬去先去洗手，可看他饿的那个模样，又生生咽了下去。

　　陆秋在香辣鱼旁边，还贴了几个黑面饼子，虽然比起细粮来，这黑面的饼子要拉嗓子的多，但几个孩子都饿坏了，一人拿了一个就往嘴里放。

　　加上带着辣香的鱼肉，几个孩子大口嚼着，速度非常快，等吃了半饱的时候才放慢了动作。

　　“大姐，太好吃了！”

　　蓉蓉在一旁点头，声音比之前要大了一些：“娘，真好吃。”

　　“好吃啊。”陆秋有些心酸地看着他们，“那我们以后天天吃好不好？”

　　“好。”

　　几个孩子都大力地点头，陆冬去咧着嘴说：“大姐，你能回来真是太好了。哥以前做的饭太难吃了！”

　　她嫁到王家之后，做饭的任务就交到了陆立春身上，他一个刚十岁的孩子，还得砍柴洗衣服做饭，着实是为难他了。

　　赵大姐拿的鱼她炖了两条，还剩下一条和一些扇贝，加上他们下午赶海捡的螃蟹这些，明天应该足够吃了。

　　可后天呢？大后天呢？

　　陆秋的目光落在了那张被补了不知道多少次的渔网上，从原主的记忆里知道，陆爹身体还可以的时候，偶尔会出海打渔，陆立春一直想学，就拿着这破的渔网在海边撒着。

　　不过收获甚微。

　　陆秋小时候跟着爷爷出过海，学过打渔，可那已经是很久远的事情了，她上学之后就不在爷爷身边住着了，一直到工作全家搬离了海岛，就再也没有机会回去。

　　陆秋收回目光，见几个孩子已经吃完了，催着他们洗脸上床睡觉。

　　只有这一个屋子，东西两边各放着一张床，说是床其实也不过是上面铺了稻草，今天下雨上面滴了水，摸上去格外的潮。

　　陆秋前几天就翻遍了家里，也只找到两床又硬又薄的被子，不用想也知道里面的棉花都已经结块。

　　到了冬天，四下漏风不说，吃不饱饭，没有厚衣裳，书里冻死人的情节要发生可太容易了。

　　孩子们很快就睡着了，外面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去，陆秋目光又落在了那张渔网上，最后又看了一眼几个孩子，起身拿着网子往外走。

　　夜里风大，海风吹着她的碎发，空气中都是潮湿的海水味道，陆秋挑了一处地方，在月光的照耀下能看到泛着光点的波浪，她把渔网撒出去之后，便耐心地等待起来。

　　海边的鱼肯定不如海里的鱼多，陆秋坐在沙滩上感受着海风，足足半个小时之后，还是一无所获。

　　她都有点想放弃了，果然这种需要技术的活，不是单单靠着运气就能做到的。

　　为了几个孩子，不能真看着他们饿死，陆秋咬牙坚持着，生活不就是这样，一步一步走下去的吗？

　　等月亮升到半空，陆秋终于感觉到了渔网有了重量，拉上来一看里面赫然是五条小鱼。

　　虽然都不是很大，但是这几条全是比目鱼、魔鬼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