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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节


  维杞在吉安跟老师学习,他是比几个兄弟都活络些的性子,长的也俊秀,老师看中了他,就与顾父通信,要将女儿嫁给他。维杞见过老师家的女儿,很温雅秀致的小娘子,也在信里说小娘子很好,老师的品性也正直,可以结亲。

  只是苏北离吉安太远,顾父托了他在上饶任知州的同年代为提亲,迎娶。今年又是大比之年,维杞会在正月回来,和维梌一起参加二月的乡试,然后,还要回吉安,娶妻。

  结亲的两家离的近些,礼数就周全,或是太远,只能去繁就简,两家都轻省。

  今年五月,就会迎娶新妇,七月再回来。虽免不了一路奔波,到底人生大事圆满了。

  顾母又说,府尹家有意与顾父结亲,顾父近期带维樘去了好几趟府尹家里,让他家考量好维樘的品性学识,再说结亲的话。

  府尹膝下已没有未嫁的女儿,倒有几个适龄的孙女,维樘现在还未考秀才,这算是弱项,不过他品性敦厚诚实,学问也扎实,要中秀才不难。资质中上,又肯下苦功学习,以后也能中举人进士,只是怕要迟些。这倒不妨什么,横竖顾父身边要留一个儿子帮衬的,就算是迟些中进士,有了这些年的历练打底,日后谋了官职,做的也会比同年们顺畅些。

  再考量过几回,维樘的亲事大抵也是能订了。

  如今最着急的反倒是茹婉了,顾父也是这家看不上那家也看不上的,想着今年又是大比之年,许又能捞一个如意快婿了。

  又说茹婳那里,常姐夫也要在今年赴京赶考了,顾父已与维枃去了信,道常姐夫去京后,要他多照顾几分。偏巧徐知安与玲珑两个去的晚,要不然,考前让徐知安给他指点几回,必是有益处的。

  维棦今年也能考的,只是顾大伯有意让他一鸣惊人,硬要压着让他下一届再考。

  玲珑听着就觉新奇,她在家时,日子一成不变,不过嫁了两个月,家里就发生了这许多事,这感觉,真是怪让人感慨的。

  两月不见,好事连连呐。

  前院这里,徐知安看了维梌制的文章,点头道:“上榜是够了,只怕名次不会靠前。那两位大人不大喜欢这样质朴稳健的文风,但文章胜在言之有物,条理分明,论证充足,不会被刷下去。”

  顾父也赞同的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他既能上榜,倒不必特意修改之风了,就这样也好。”

  只不知维杞那里如何,不过想着吉安也是人才济济,每届大比中榜之人不比江南学子少,若在那里学成,应试也该是有把握的。

  一直说到下晌,太阳都西斜了,玲珑两人才离开顾府回家。

  初五下了雪,徐郎君草庐前的老梅一夜盛开,一家人兴致盎然的赏了两天梅,父子俩又写了几幅字,全被玲珑收了起来。

  徐郎君还说顾父也养了一株梅树,两人正是同好,这字该予顾父,玲珑似没听到一般,紧着将字幅收起,小跑着藏回自己屋。

  没听到,完全没听到,到了我的手,就是我的,谁说都不好使。

  父子俩相视而笑,果然,家里多了一个小娘子,可有趣的多了。

  许多人来随园拜年,徐郎君不耐烦与人应酬,就打发徐知安去待客。徐知安去随园,玲珑闲着没事,就天天赖在草庐里磨香粉,弄的整个院子都香喷喷,一连几天下来,众人觉的鼻子都不好使了。正巧随家商铺的管事们要请随娘子吃席,徐郎君忙不迭的跟了去。

  原来,家里多了个小娘子,也不全是趣事。

第54章 入京途中 维梌中举

  二月, 早春料峭,河边山野早就绿了,河岸边长的野桃树正开着花, 随园种植院那里, 地里长出一片肥嫩的野菜,贺嫂子忙着挖野菜,玲珑心不在焉的给草莓间草, 将挨挨挤挤的苗莓苗□□放水里,再移栽到别处。

  画角站在巷里等消息,今日放榜, 不知大郎二郎能不能上榜。

  中午过半, 随家小子终于跑来笑着说:“画角姐姐, 前头传来讯息了, 说顾家大郎中了。”

  “可是真的?”

  “千真万确。”

  “这可是喜事,劳你跑一回了,走, 我带你讨赏去。”

  维梌中了举, 维杞落了榜,以后不打算考科举了, 只考明经术数。这样也好, 户部的录事们几乎全是明经出身,若无他们, 每年的钱粮课税也算不清楚。

  总是出路么。

  顾父打算等她娶亲后, 打发小夫妻两人去投顾大伯,让他在顾大伯手底下做两年事再考。

  徐郎君随娘子打发玲珑徐知安两个回顾家,说:“大郎中了举,是喜事, 你们该去道贺一回,多住几日,下月就要回京了,这一走,许是几年不得见,多住几日,宽慰宽慰你父母的心。”

  玲珑于是穿着的喜气盈盈,与徐知安两个回了顾家。

  顾父自是高兴的,不过他一向内敛,高兴时也不会手舞足蹈或是笑容满面,唯一表达极高兴的动作就是捋自己的胡须,捋啊捋,下额那新留的半匝多长胡须,捋的又油又顺。

  顾母自不必说,也是高兴的,难得穿了一身的鲜亮绸缎衣裳,来人祝贺时,笑的合不拢嘴,来的女客不由感慨,果然儿女出息,才是父母的体面。

  玲珑也挺受欢迎,她可是徐知安的妻子,小小年纪,已成了七品官员的妻子,若徐知安再出息些,这许能成为年纪最小的诰命。当然要好生结交。

  玲珑不耐烦与人攀交说个没完没了,不过如今她已不是养在闺中的小娘子了,躲不了懒,纵是不耐烦也要含笑温声细语的与这些来客说话。所幸妇人之间的话头就那么几句,应对起来还算省心,只是一直笑,脸上有些发酸而已。

  待客人都走了,玲珑才见了维梌维杞两个,维梌还是如往常一样,不见多得意,高兴却是免不了的。维杞也看不出有多失意,看见玲珑,双眼顿时一亮,用手比了比她的个头,感叹:“长高了许多,可惜没赶上你成婚,妹夫对你可好?”

  “好呢,比兄长对我还好。”

  维杞没好气的点她额头:“没良心的妮子。”

  玲珑瞪他:谁没良心了?吃了我做的多少饭菜,穿了我缝的多少衣裳,平日里信都不给我来一封还说我没良心?

  维杞只好笑着哄她:“原是我说错了,妹妹大人有大量,还请不要见怪。”

  “赔礼呢?还有我成婚的贺礼呢?一并拿来我才原谅你。”

  维杞说:“备了备了,都备了,一会儿让李青木送到后院儿。”

  玲珑这才笑了,又问她:“那位小娘子生的怎么样?”

  维杞弹她:“和咱们大家一个样,你也不问问我在那里过的如何,倒问起别人来了。”

  “你有什么可担心的?又有未来的岳父大人护着,又有父亲的同年关照着,安吉山水也好,人文也好,去了那里,别是乐不思家就好了。”

  维杞气笑,又弹她:“牙尖嘴利。没一句好话。”

  玲珑捂着额头:“再弹试试?我如今可不比往日,你再想欺负我,有人跟你算帐呢。”

  维杞又想弹她,却见旁边的妹夫目光一直盯着他……

  玲珑得意看他一眼:“看吧,他是比兄长对我好。”

  与徐知安笑了笑,就去找茹婉了。

  第二日,将她的那块地托给了维梌,或种或赁让他和李大叔商量着来。

  又问了茹婉的课业,她还是善画仕女,插花么,给她一些花草,她就能插出极热闹活泼的一捧花来,许夫子说茹婉的性子与六娘子仿佛,行事却与四娘子仿佛,略欠些沉稳,许再长两年就好了。

  这次来的人家也对她多有打听,不过顾母不知道对方都是什么样的人家,含混着叉过去了,正经她的事,还要让顾父先挑户清正的人家,再让维梌兄弟几个打听他家里规矩如何,家风如何,小郎的品行如何,都打听清楚了才好计较。

  又问了夫子们的打算,两个夫子让玲珑替她们在随园附近赁个小院子,有徐家护着,她们两个女子住着也是安全的,一切日用花销不必玲珑操心,只消将她不用的炮制香料坛子给她们用就行。有随娘子帮衬一把,她们就能靠自己的本事安稳生活下去。

  她俩也想四处走走,不过幼时也裹了足,多走几步路就似在施酷刑,便歇了远走的心,又不愿给随娘子找麻烦事,索性安稳生活就好。

  玲珑与徐知安商量了一回,徐知安说随园边上正好有个空置了许久的院子,以前也是随家的老院子,不过后来随家人事零落,空了许多院子。只是如今破败的不能住,要重新修葺一番也能住。

  许夫子给了徐知安七十两银子,说:“这是赁钱,劳烦你雇人修葺了,修好后给我送个口信,我们就搬去。这事让别人做,你们要入京,不要在这上头花费时间。若到时还不能住,你们只管去京里,我们请维梌送一遭就是。我家里的事,你许是听说过,这里头的是是非非也说不清了,我们自离京那日,两家人就当我们是死了的,所以,归京后,若有路子,就早些派个外放吧,省得陷在那摊浑水里。”

  徐知安不想接这银子,许夫子却要他务必接下,要不然,她们也不敢多劳烦徐家人了。徐知安只得收下。

  在顾家住了三天,顾母就撵人了,出嫁的女儿哪能总住在娘家不走,两三天就是徐家极大度宽厚了,若再住下去,就是顾家失了礼数。

  这给玲珑无语的,前一日抱着她哭着说舍不得心肝肉的人是谁?不过一夜,这心肝肉就变的不稀罕了?

  顾家没什么好东西,就是寻常的酒水腊味菜干子,顾母紧着这些东西给她装了小半车,口中撵着玲珑回家,真等玲珑出了侧门上了车,她又用帕子捂着嘴呜咽起来,家里几个女人也抛了几行泪。

  玲珑行出几里地,才滚落了两行泪,徐知安拥着她,无声安慰。

  三月初要起程,这阵子是真不得闲了,要提前订好商船,雇人修葺夫子们要住的院子,装点行程中用的物什,也要打包京里要用的物什。

  偶有一日,徐知安与玲珑说,会在冀中停驻几日,让玲珑去看望一回祖父祖母,喜的玲珑情不自禁的跳进徐知安怀里,唬了徐知安一跳,险些一个失手将她扔出去。

  玲珑咯咯的笑,徐知安却似一尊木桩,动都不敢动一下。

  待玲珑下来,他才红着脸无奈说:“不可再这样了,小心摔着。”

  玲珑只管嗯嗯的点头,心里却想着,要多炒些菌酱肉酱,再腌些鸭蛋,晾些芦芽笋子,多打包些干海货,三月的冀中,虽野菜出了苗,不过调剂胃口的东西还是太少了,索性多带些,让老爷子也尝尝江南的味道。

  明显已走了神。

  徐知安揉她的头,将她发髻都揉松了才罢手。

  香粉足装了一整箱,用细细的竹筒分开装着,都是捏成丸子用蜡封住,用时捏破蜡丸就行。腊味装了一麻袋,炒的笋丁菌酱两坛子,一坛子是给顾祖父的,咸鱼干三十条,要分十条给顾祖父,调料及种子一牛皮袋子,衣裳四箱子,被子两床,熟宣二十刀,生宣二十刀,墨锭一匣,常用药丸一匣,针线两包,丝线两包,杭绸二十匹,蜜锻二十匹,松江布二百四十匹……

  只这些绸缎布匹就装了一仓。

  寻常读书人是不屑于行商贾之事的,即使知道南绸送到京城之后能挣许多差价,依然宁愿在京中生活窘迫,也不愿行贩卖之事。

  苏北的松江细布在当地买,一匹只需八钱银,送去京城,一匹就要卖至四两银。上好的杭绸,在苏北一匹只需十二两银,去了京城,一匹要卖到三十几两,素绸略便宜些,织锦则更贵,材质上乘的织锦蜜缎,要卖到上百两,而在苏北,则只需三十余两银。

  玲珑早在未嫁前就思量过,上京时要雇一艘商船,将苏北的布匹运去京城换些钱做日常家用。京城居,大不易,天子脚下,偏北地物产不丰,南来北往的货物在这里,都比别的地方贵三成。就凭徐知安每年三十八两银俸二十石禄米,可要紧着些花。

  随娘子当然会贴补她们,但是,成了家就要立业,徐知安都做了官娶了妻,合该要靠自己的本事养家糊口了。

  玲珑敢这么做原因,是因为她知道徐知安并不介意她行商贾之事,但他不介意,玲珑却不敢多做,她在闺中圈了十五年,完全不懂商道,只是与二娘子在信里说了一嘴,二娘子抱怨京城什么都贵,南绸尤其贵,她才敢将所有嫁妆银子全换了布,准备顺路运去京城,看着卖。

  这一折腾,两人身上就剩百十两了。

  倒也不算少了,寻常读书人进京赶考,四五十两银就足够一路的花销了。

  一切准备就绪,就该起程了。

  玲珑是真舍不得随娘子,她窝在随娘子怀里不停叮嘱:“与父亲远游时,不要只管依着他的性子来,危险的地方能少去便少去,心致若到了,平原也能做顶峰,见小溪也如观沧海,实不必一定要往高耸危险人迹罕至的地方去。寻高山流水之地是游览,往众生百态里去也是游览,我们不在身边,你们务必要保重自己才好,勿使我们担忧伤心……”

  随娘子哭笑不得,一手抚着她的背,一手摩挲她的头,说道:“乖乖,你是将我要嘱咐你们的话都说了,放心吧,这两年我们不多出去,也不往危险的地方去,好歹要等行舟外放成定,我们再去你们要去的地方。”

  玲珑还不放心:“让父亲少饮些酒,烈酒饮多了伤肝腑,他又不甚保养,也不管天气冷热,兴致来了就要光着足走路。我祖母说寒从脚入,好歹要注意着些,嫌平日鞋子穿着麻烦,就换上软垫拖鞋,也能护着些脚,不至招了寒气。我很喜欢与你们在一处生活,更希望以后能多在一处生活些日子,实在忧心你们的身体。”

  随娘子的心软的水似的,她是硬性子的人,不好哭,只一个劲的点头:“好好好,都记下了……你母亲那里,也放心,待天再好些,我邀她来园子逛一逛,让她也松快两天。当母亲的心都一样,你们好好的,我们也就能好好的。”

  玲珑听着就呜咽着:“我舍不得你们……”

  “唉”

  随娘子只能拍着她安慰,这得亏是儿媳妇,相处的时间不长,要是生了这样一个女儿,可不得把人心揉碎了。

  ……

  三月初二,晴,风从东南来,带着略湿润的气息,宜访亲拜友,宜送行,宜远行。

  维梌兄弟几个来送行,因为往顾府捎过话,会在冀中留几天,顾父顾母紧着给两位两人收拾了些衣裳吃食,连同给四娘子的添妆礼,一并让维梌几个送到码头来。

  也是好些个箱笼包裹。

  此次送行,与前次送行……没差多少,一个两个的都嘱咐她好生敛着性子,京里不比苏北,身边也没几个骨肉亲人,不许闹,要记得与夫君两个相扶持着过活。勤快些,不能动不动就摞下正经营生去弄她的香丸子,与邻里之间相往来的近些,有事也好找他们帮忙……

  玲珑木着一张脸瞪他们:“会说几句好听的不?比如说舍不得我,会想我,要是徐知安给我委屈了,你们会替我撑腰……”

  维樘很理所当然的说:“不可能,妹夫绝对不会给你委屈受。”

  玲珑:“……呵,呵呵,呵呵呵,别送了,回去吧,这风吹的人心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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