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

　　“你们不就是弄点布料跟成衣吗，怎么弄这么多？”黄彩英生怕是闺女太贪心，弄太多料子回来。虽然刚刚她说尽量多囤点，但也没必要超出需要太多，他们做不了那么多衣服，也不方便出手，最后还不是白白让好布料烂掉了？

　　“不是，这三轮车上的是棉花跟被褥棉芯。不是说给我备嫁妆嘛，有这现成的，省得以后难搞这些东西。”肖倩倩不当回事地摆摆手，“这篮子里才是衣服跟布料，尽够我们四个人用好些年了，一部分拿去送礼也行，我看着料子质量都挺好，全是棉的。”

　　“行吧，”黄彩英叹气，“不过，这么多东西，家里要怎么放呢？还不能叫串门的人能随意瞧见了。”

　　家庭主妇在愁着置放问题，而肖毅则是问两个小辈，“让你们顺便寻点适合送礼的东西，你们弄了什么回来？”

　　“啊？”肖倩倩一拍脑袋，“哎呀爸，我忘了！”

　　“对不起啊，叔叔，我也忘了……”萧鑫更加不好意思，这本是他的事，结果他一路上总是各种关注肖倩倩，然后动不动害羞激动，就把这重要的事情给忘脑后了。

　　肖毅给一人敲了个脑壳蹦，“就知道你们年轻人不靠谱，行了，我这边弄了两箱酒，还有不少腊肉腊肠跟红糖、水果糖，送礼是够面子的。只是可惜没找到见过的牌子烟，不然礼数更全些。”

　　“嘿嘿，家有靠谱老爸，我们就轻松躲闲啦！”肖倩倩提着个袋子，抱住爸爸手臂，“喏，你跟妈忙活半天，都口渴了吧，我给你们带了温水过来，先喝水，然后我们想办法把这些东西搬上去吧。”

　　只有阁楼那个窗口才能真正与这个市场相通，要怎么把这么多东西从高处的窗户搬回家，又是一个费时费力的活。

　　四人商量了一下，肖毅跟肖倩倩父女俩、还有萧鑫，三个人留在下面，先把黄彩英送回去。然后肖倩倩负责扶着梯.子、递些比较轻比较小的东西，肖毅跟萧鑫俩人负责轮流扛大件上去。

　　东西从窗口塞进去时，萧鑫要卡在窗口一会，让两边时间保持一致，能够流通，方便黄彩英接手东西后，给挪腾到别处去。

　　这么分工合作着，也不知过了多久，连黄彩英那边的天色都变黑了，他们才终于把所有东西都给弄回家，整个阁楼的房间被堆得满满的。

　　“好家伙，晚上还得想法子收拾。”肖毅被送回来，看着这么些东西乱堆着，一边大喘气，一边笑着埋怨，但一点不乐意的意思都没有。

　　别人家想找这个累都找不到呢，多好的事啊。

　　之后肖倩倩跟萧鑫俩人前后脚回来，各拎着些吃食。

　　“爸、妈，我们再吃点东西吧。”

　　虽说先前在下面吃饱过，可吃完了他们至少又忙碌了半天，只是由于下面时间根本没变化，表面上看不出来而已，实际上他们早把吃的东西消化完了。

　　“倩倩说那些烤鸭很香，烤熟了就在那架子上挂着，也不知道能放多久不坏，不吃白不吃，我就拿两个回来了。”萧鑫抬手晃了晃手里的塑料袋，油滋滋的烤鸭还是热乎的，散发着香气，只用拿去厨房切一下就能吃。

　　“我想着今天晚上也没心情做饭了，就拿了一大袋馒头，还有些苹果橘子香蕉，晚上就吃烤鸭配馒头吧，吃腻了再搭些水果解解腻。”

　　黄彩英从女儿跟萧鑫手里接过这些吃的，瞪了女儿一眼才往楼下去，“还吃腻呢？美不死你。行了，我去准备晚饭，你们几个也别急着做事，都歇会吧，吃过饭再一起干活！”

7

　　第7章

　　在关键的时候，肖家也没想着省电费了。四个人胃口大开地将两只烤鸭分吃完之后，连碗筷都没洗，只抹抹嘴巴，把一楼二楼的电灯都打开，然后拿着煤油灯，去阁楼搬东西。

　　阁楼没有安装电灯，只有煤油灯那不算明亮的光，也不影响大家认出地上摆的都是什么。

　　尤其是肖倩倩跟萧鑫两人，在他们的感官里，窗口其实还有市场那边的光亮透进来，比这煤油灯的效果还好。

　　两个男人主要负责把大米、豆油、腊味等吃食，从阁楼搬到一楼厨房、还有边上的小仓库里；肖倩倩跟她妈则是把先把弹好的被子棉芯收到空着的柜子里，然后把蛇皮袋装着的棉花压在上头。

　　高度足到肖倩倩腰上的深木柜，硬是被母女俩给塞满了，连布料都没法放进去了。

　　“布料放我跟你爸屋里的衣橱吧。”黄彩英将料子按颜色深浅还有厚度分开，二十多匹布料，每匹大概都有四五米，堆起来估计也要把衣橱下层堆得满满的。

　　至于成衣，则是每人拿自己的。

　　肖倩倩见萧鑫在那忙着搬东西，也就顺手先把他的那些衣服挑出来，背心跟裤衩混在成衣一堆，都放到他床上去。剩下的她把属于自己的再挑出来，全给搬去自个在二楼的房间了。

　　“这些都是你跟爸爸的，单独包裹起来的是背心，你跟爸爸的背心大小不一样，打开看看就知道是谁的了。至于这个蓝色袋子，装的是内衣。”肖倩倩小声说着，指了指妈妈的胸口，示意这个不方便打开看，“妈，你把这些给拿去你们屋里收起来吧，我是找着一样的款式拿了好几件，穿旧了直接换掉也没人发现，不打眼。”

　　她们把这些轻省的东西收拾好，就一起去帮两个男人搬别的。大米跟面粉都被堆放在厨房边上的仓库房里了，桶装的豆油被撕掉包装，也放在里头，真空包装的火腿不好拆开，只得堆在大米袋子上，然后用竹匾盖住。

　　比较麻烦的是那些腊肠腊肉什么的，得找地方挂起来，不然，不是被老鼠啃了，就是放坏掉了。

　　“倩倩，你不是说要带萧鑫去找你们厂长吗？到时候，别单送酒，也扯一段腊肠、再用报纸包两斤红糖。”黄彩英在安排这些东西的去处，“之后还要给别人送东西的话，腊肉跟腊肠都搭一些。我们家里放不了太多，不如拿去走人情。”

　　“对了，老肖，你也给厂里关系好的送一些去，只送肉就够了。”

　　刚好肖毅才从外地接了萧鑫过来，送东西给别人的时候，可以说是在外地捡便宜淘换到的。

　　徐市的人对萧鑫的情况不了解，今天过后，就说他是带着父辈留下的许多积蓄过来投奔肖家的，方便他拿出好东西来送人。

　　只是，这借口也就在半年内好用，再多的积蓄也不可能一直用不尽。他们要做的，是尽快让萧鑫在徐市拿下一个工作岗位。

　　“放心吧，我跟欢欢关系那么好，我借着去找欢欢玩的说法，休息的时候去她那，顺手把东西带过去就行，”肖倩倩说的欢欢，叫常欢，是汽车厂厂长的小闺女，“对了，明天刚好周日，我明天带着东西去常家吧。”

　　“我要一起去吗？”萧鑫问。

　　肖倩倩摇摇头，“先别，我明儿上午过去，把礼给你带到，然后跟厂长说说你的情况，要是厂长觉得这事没太大难度，估摸着中午或者晚上就会让我喊你过去吃饭。具体的明天再说。”

　　事情暂且这么定下。

　　第二天一早，肖倩倩起来，热了昨晚剩下的大馒头当早饭吃过了，就找出干净报纸，包了大概两斤的红糖，一米多的腊肠，还有两瓶酒，放在不起眼的菜篮子里，在上面搭几把青菜做遮掩，就往常家去了。

　　常家住在汽车厂职工大院里，因为是厂长家，所以是个占地稍大些的两层小楼，不比肖家花了许多钱另买的房子差。

　　“倩倩啊，你这一大早的来厂里找谁玩啊？”有见着肖倩倩的大婶，跟她打招呼。

　　肖倩倩长得好看，又会做人，即使家里在背债期间过得节省，也时不时带些自家的鸡蛋、时令小菜来送人，所以在汽车厂的人缘不错，路上碰见她的，大多会笑着跟她搭几句话。

　　“我来找欢欢呢。”肖倩倩没有隐瞒她去厂长家的事。

　　反正也瞒不住，大家都知道她跟常欢是好朋友，还不如大大方方地来往。

　　“去找常欢啊，”那大婶就没多说了，“你去吧，她家也都是勤快人，这会儿肯定都吃过早饭了。”

　　常家在大家眼里确实很勤快，主要是常厂长这个人喜欢勤劳的，即使在周日公休的时候，他作为厂长，也总是早早起床吃饭，然后到厂里巡视指导一番。一家之主是这样，家里其他人就没办法偷懒，只能顺着他的时间走。

　　常欢总是对这一点很不满，她自己挺想周日睡个懒觉，然后约着朋友出去玩的，结果因为她爸，就只能早睡早起，要么在家干活，要么被爸爸拎着一起去厂里加班，简直气死个人。

　　至于她哥常乐，则是有点智力障碍，没法出去工作，家里就给接了许多糊纸壳的私活，让常乐在家做些事。

　　肖倩倩到常家门口，见门是开的，就喊了一声，“欢欢，你在家不？”

　　“诶，在家呢！”常欢从二楼窗户那跟肖倩倩招个手，“倩倩你今天怎么来了？”

　　“送点小菜给你家。”肖倩倩含糊地说着，“我进来了啊。”

　　“嗯，进来吧，我爸妈跟大哥都在家呢，我这就下来。”

　　肖倩倩是算着时间来的。这个点，应该是常家早饭吃完，但常厂长还没出门的时候。

　　她提着菜篮进去，果然看见厂长在堂屋里，帮他儿子搬今天要糊的纸盒出来。

　　“倩倩又送菜来啊？”常家在家属大院里，没地方开菜地，时不时能收到肖倩倩送的青菜，还挺开心。这礼轻情意重，厂长就对肖倩倩比较照顾，在厂里露些“我罩着这孩子”的模样来，就能让肖倩倩免受一些小青年的骚扰。

　　肖倩倩把篮子转个向，朝着厂长那边，把青菜拨开，露出底下的东西来，“常叔，我今天其实是有事想拜托您。”

　　她开门见山，厂长也没说什么场面话，直问：“怎么了，你家遇到什么困难了？”

　　“倒不是我家的困难，想必常叔你也听说了，我爸接了他战友的一个儿子过来，叫萧鑫，今年二十了，是高中毕业的，刚到我们徐市来，也不好找工作。但他之前一直在军属区上学，还会开车、修车，手上有点钱，就买了东西，托我来问问您，汽车厂还有没有活做。”

　　肖倩倩一段话把萧鑫的情况基本说清楚，要求也提了，落落大方的，反而不会让人觉得很为难。

　　“我们厂里效益也一般，你在里头做事，应该知道。正式工的岗位，没人退，一般就不会多出来，之前你这个岗位是有人退了，我才安排你上去的。”

　　“那临时工呢？常叔，不是我要推荐萧鑫就故意夸大了说，而是他真的挺聪明，军属区跟我们这边不一样，他一路读书读到高中，是正经学了东西的，而且要不是他爸突然去了，没人护着他，他都已经被内定推荐去工农兵大学了，可有本事着呢！”

　　肖倩倩正说着，她好闺蜜常欢下楼来了，“倩倩，你跟我爸说什么呢？”

　　厂长大儿子有智力障碍，养老是指望不上的，所以厂长把常欢这个闺女当继承人，对她管得挺严，而且家里有什么事，基本上都不瞒着她。

　　“倩倩要给一个小伙子求份工作。”

　　“咋了，什么小伙子？”常欢一脸八卦地揽住肖倩倩，“你不会是相亲了吧？你爸妈给你定下了？不对啊，你条件这么好，怎么给你找了个没工作的对象？”

　　肖倩倩白了闺蜜一眼，“你瞎想什么呢，忘了我之前跟你说的？是我爸一个战友去了，留下个儿子，太木楞，在那边受欺负也不知道怎么办，想投奔我爸的那个。”

　　“哦哦，我听你说过。诶，你爸已经把人给接来了吗？”

　　“嗯，这不就马上安排我来跑人情，看看能不能好运地碰上个空岗位嘛！”

　　“爸，要不先给人家安排个临时工做做？我对倩倩还是信得过的，她愿意给人家来跑腿，说明她对这个人还挺看得上。”常欢看向她爸。

　　厂长一脸无奈，“安排是能安排，只是这会儿能让人去干的活，都又脏又累还没多少工资，人家好好一高中毕业生，能愿意吗？”

　　“他愿意的。”肖倩倩急忙说。

　　厂长瞪着她，“倩倩，叔我跟你说，你可别对外人太掏心掏肺，这么替人家应承了，人家最后还不一定觉得你好呢。”

　　“我没瞎应，他跟我说了，不怕吃苦受累，就是想在徐市落下根来。他自个也知道，户口都还没转过来，想要份工作太难了，可他一个成年人，总不能在我家闲着吃父辈留下的存粮，所以不管是什么活，他都愿意先做着。之后他肯定会想法子好好表现自己，去争取更好的工作的。”

　　“哟，他心里还有点计划嘛？”厂长笑呵呵地招招手，“来，我看看他送了些什么。”

　　肖倩倩看事情多半要成，赶紧把菜篮子放桌上，然后把上头的青菜都给拿下来，“两瓶茅台酒，一些腊肠，一包红糖。”

　　“他这次过来，早做了打算，所以带了不少东西，要是还有其他人需要打点，常叔你尽管跟我说，我让他安排！”

　　“啧！”厂长拿起酒瓶，在鼻尖深深嗅了嗅，咽了口口水，“好家伙，这可是下血本了，人家要正式工的也拿不出这厚礼来，他居然还有多备的……”

8

　　第8章

　　肖倩倩还在跟厂长细谈关于萧鑫的事，而萧鑫这边，则是留在肖家，先勤快地把他接下来要穿的新衣服洗了两套出来，然后就躲在阁楼不出去了。

　　他关上门，翻出昨天藏起来的那本相册，又盘腿坐在窗边，不去注意下面的市场，只是借着外头的光，细细翻看相册。

　　那张结婚照，他用指尖细细地磨搓了好一会，一脸怎么也看不够的样子。

　　不知道看了多久，才终于往后翻了一页。

　　这一张里，肖倩倩剪掉了长发，怀里抱着个瘦小但漂亮的小女孩，带着温和的笑容跟萧鑫坐在一起，面对着镜头。

　　萧鑫盯着那小女孩看，心里想着：这是我跟倩倩的孩子吗？真好看，就是养的太瘦了些。

　　他想，会不会按照正常的发展，他们不会遇到这个农贸市场，所以他本该要花掉存款的大部分，才能勉强在徐市弄一份工作，而且那工作可能连养他自己一个人都有些困难？

　　萧鑫从小胃口就大，以前在军属区，他放假时总要自己去海边弄些海货来加餐，才能吃得饱；上学时没空闲时间就不行了，总是半饿着肚子，就导致他一直是干干瘦瘦的模样。

　　这照片里的他，依然很瘦，就连肖倩倩也比现在瘦了些。那会儿，可能家里条件不好，一家人都没吃饱吧。

　　萧鑫皱着眉，忍不住看向窗外的市场，觉得这地方要是一直存在就好了。他一个大男人受点苦没什么，可要是连老婆孩子都养不好，他还有什么脸去追求肖倩倩？

　　想到这，他脸色微微泛红，突然又往回翻一页，看到照片上的日期，是一九七一年一月五日，距离现在也就大半年。

　　他挠挠头，有点忐忑，搞不懂自己是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追到肖倩倩这样的好女孩的？

　　想不出答案，他只能暗暗记住时间点，继续往后翻照片。

　　或许是为了省钱，一家人拍照的次数并不多。在这之后，就是一张女儿三岁时，肖爸、肖妈、还有肖倩倩、萧鑫带着女儿一起，三代人的大合照。再往后又是隔了好些年，都是七九年了，他们多了个小儿子，拍了祖孙三辈六个人的合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