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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节


  蔡采石一路给郝无奇指使,又如痴如醉地听了这半晌总算反应过来:“这猫受了伤,敢情是他打的?”

  孙胥长惨笑道:“我杀她之后,这猫时不时地就去井边上蹲着,我怕给人瞧出来,就想打死它,没想到它伤的这样还是没有逃走。”

  郝无奇冷笑:“虽然是猫,却比有些所谓的‘人’更有人味儿。”

  猫儿听到这里,又昂着头叫了几声。

  衙差们推搡着孙胥长跟珠儿去了,朱员外对着女儿尸首哭的死去活来,那猫从墙头上跳下,一瘸一拐地走到朱员外身边,轻轻地歪头蹭了蹭他,仿佛安慰。

第3章 寻欢

  陈主簿等正跟闻讯而来的太学内众人讨论此事。

  郝无奇他们趁着无人留意悄悄地往外走,走到门口,正好听见一个执事感慨:“这孙胥长平日里看着甚是忠厚老实,不像是干出杀妻这种事的人啊。”

  其他人随声附和:“是啊是啊很不像。”

  如果一个男人没有什么本事跟用处,而且也不算是什么大奸大恶之徒,那么别人在提起他的时候,往往便会说:“这是个老实人。”

  毕竟他浑身上下已经没别的优点了,要说也无从谈起,最终只能用这个看似闪光实则苍白无力的词儿来形容。

  可还有另一种比这种无用的老实更可恨的,就是如孙胥长一般的“假老实”,看似忠厚实则奸恶。

  而能跟这种“假老实”一比令人生厌之高下程度的,恐怕只有伪君子了。

  郝无奇好为人师而大言不惭地跟蔡采石传授关于“老实人”的精辟见解,引得蔡采石频频点头表示心悦诚服。

  只有林森还在回味孙家丫头:“可惜了那个小丫头,长得还不错。”

  蔡采石很不敢苟同:“那种有毒的野花你也惦记着?不怕她跟奸夫一起把你推到井里?”

  林森却正色说:“你大错特错,我是只想当奸/夫的,奸夫总可以吧?”

  蔡采石为他的厚颜无耻而震惊。

  郝无奇却点点头:“我们五木先生志向远大啊。”

  忽听到铛铛的响声,原来是下课了,前方琴房的门大开,谭先生昂首拂袖地走了出来,背后跟着抱琴的琴童。

  郝无奇林森反应迅速,急忙闪身贴在院子外的墙上做壁虎状,蔡采石反应慢些,给林森一把拽了过去,微胖突出地贴在两人之间。

  谭先生走路向来是目不斜视的,这次也是同样,他如一阵清风似的出了门,施施然往前飘去。

  在谭先生去后,后面一帮学生才跟着蜂拥而出,林森见机行事地跳出来,拉住两个询问谭先生是否问起他们之类,几个学生一概摇头,说先生已经忘的死死的,半个字也没提过。

  蔡采石感觉就像是走到鬼门关又给一把拉回来似的,喜滋滋地回头对郝无奇道:“果然听你的没错儿。”

  这会儿一伙一伙的太学生多半都是往饭堂去的,林森撺掇:“咱们去前街吃鸭油烧饼,那是一绝,再每人一碗鸭血酸汤面怎么样?”

  蔡采石没有意见,只看郝无奇怎么说,郝无奇想了想:“也行,还想吃点酸里带甜的。”

  林森立刻又提议:“到紫金斋买糖蜜酥皮烧饼,再到旁边的一锦堂买蜜饯青梅、李子。”

  郝无奇含着口水连连点头,大家一拍即合,出了太学往前街走去。

  国子监里人才迭出,真正的高人逸士和有才学的人也为数不少,而才干出色之人多半性格怪癖,不受拘束,而且也要时不时地出出入入跟良师益友切磋、研习学业之类。

  再加上能进太学的多半都是官宦或者巨富之后,权势熏天,综上种种缘故,国子监的管理规矩并不很严格,太学生们可以自由出入。

  三个人大摇大摆地出了门来到南街,先买了郝无奇要的蜜饯青梅跟蜜饯李子,都用小油纸包裹着,她就放在自己腰间的荷包里。

  林森之前尝了一颗青梅,咂去外头那点蜜糖,里头就泛出酸来,他实在消受不了,赶紧又去买了糖蜜酥皮烧饼,又去吃鸭血酸汤面。

  正当中午时候,饭店里人满为患,林森只在外头棚子底下抢了一张桌子,三个人凑合着坐下,林森便说:“我要了八个烧饼三碗酸汤,够吃的吧?不够再要。”

  “吃不了!”蔡采石忙又问花了多少钱。

  林森说:“我请你们吃,管这个做什么?你只要把那本书给我看就行了。”

  郝无奇问:“你这么大手大脚,家里给你的零花钱还够用?”

  “怕什么?”林森笑说:“没有了的话还可以记账嘛。”

  蔡采石倒也明白他是存不住钱的性子:“恐怕你一有了几个钱就手心发痒。”

  天气太热,郝无奇只蘸着汤吃了一个饼子,这饼子外头满是芝麻,里头裹着鸭油葱花等,香酥可口,只是有些太香腻了,叫她无福消受。

  酸汤也只吃了一半,不知是不是她嘴尖的缘故,总觉着有一点怪味,不过鸭血本来就有鸭腥气的,却也不以为意。

  无奇只说吃饱了,站起来消消食,自己走到店内去了。

  蔡采石扭头看了眼,也想跟着站起来,他猜到无奇是去付钱的,本来也想抢着去。

  不过自己一起来,林森只怕就吃不好了,于是咳嗽了声:“这饼子剩下怪可惜的。”

  林森满身心投入地嚼着饼,芝麻在齿间发出咯吱咯吱的油响,他含糊不清地说:“哪里就剩下了?”

  于是竟把无奇的烧饼跟酸汤端过去,呼哩哗啦地发出震天响,顷刻功夫全都吃了。

  他吃的满头的汗,痛快淋漓,却把旁边的蔡采石衬托的跟女子一般斯文。

  里头无奇付了钱走出来,看林森埋头苦吃,正要取笑两句,忽然眼前一花。

  她以为是自己一时不适,忙摇摇头,谁知双腿竟也跟着一软。

  模模糊糊中,面前的蔡采石跟林森两人的动作也逐渐停了,郝无奇知道不对,但呼叫的力气都没有了,就在将倒下的时候,有个人悄无声息靠近,将她一扶,半扶半抱地携裹着去了。

  等到铺子里小二得了空出来收拾桌子,早不见了三人的踪迹,还以为他们三个已经回国子监了。

  耳畔传来狎昵的声响。

  郝无奇慢慢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竟然是趴在一张红木圆桌上,旁边坐着的是蔡采石,正抬着胖手揉着眼睛。

  无奇在蔡采石的脸上看到了跟自己一样的愕然诧异——这是什么地方?发生了什么事?

  直到他们看见林森坐在桌子对面,他正给两个浓妆艳抹的女子围着,脸上挂着幸福的笑容。

  林森见两人醒了,兴奋地宣布:“这、这是青楼啊!咱们怎么来这儿了?无奇,总不是你的鬼主意吧?带我们来开开眼界吧?”

  他简直像是蜜蜂一头撞进了蜂蜜罐子里,被那些甜蜜跟香薰的醉陶陶的,乐不可支。

  蔡采石扭头四顾,他们所在的是一楼,地上铺着红色的地毯,鼻端是浓烈的脂粉香气,邻桌上的女子坐在一个男人的怀中,笑声过于轻浮而夸张。

  围着林森那两人更是袒胸露乳,媚眼四散。

  郝无奇自忖没有本事带林森跟蔡采石来这种地方,她只记得他们是在食铺外头不知怎么就晕厥的。

  蔡采石第一时间靠到她身边,忐忑地问:“这、这是怎么了?”

  正在这时候,忽然听见一声尖利的哭泣。

  很快地从门外走进几个人,两个五短身材的男子拉着个娇弱的女孩儿快步而入,走到楼梯口便把女孩子狠狠地掼在地上,骂说:“贱丫头,你家里欠了二十两银子才把你抵过来卖身还债的,鬼哭什么?还不好好的就等着挨鞭子吧!”

  那女孩儿生得瘦弱,身着粗布衣裳,通身上下也没什么装饰打扮,简直像是个小叫花子。

  但她一抬头,却显出很花容月貌的脸,简直跟这身破旧衣裳非常不相衬,像是一朵娇嫩美丽的花儿用一块破布包住了似的。

  她哭的梨花带雨:“我不要接客,求求你们放我回去吧。”

  这时侯鸨母走了出来,她的脸上不知涂了多少层粉,由此显得嘴唇红的跟才吐了血似的鲜艳,她的大红唇抖了抖,尖声叫:“在这儿鬼叫什么!打两鞭子就老实了!还不给我拉回去好好地调//教?”

  女孩子像是柔弱的小兔子一样发抖,她好像知道自己逃不了的,目光仓皇地闪烁寻找救星,忽然她看见了桌边的无奇,当下扑过来拉住无奇的手臂:“公子、公子您行行好救救我吧!”

  郝无奇正在看着这一幕,还没反应,给女孩子拉住胳膊,她低头,正对上一双可怜的泪汪汪的大眼睛。

  带女孩子进来的男人吼道:“臭娘们……”不由分说地过来就要拉人,然而手才探出,就跟人打开了:“干什么!”

  动手的是林森。

  对于女孩子,尤其是有点姿色的女孩儿,林森的心总是格外的活泛也格外柔软,如今见这么一个可怜可爱长的又很美的女孩儿给如此欺压,哪里还管这是什么地方。

  “这位客官,别多管闲事!”龟公竖着眼睛:“我们楼里自个儿调、、教人呢。”

  蔡采石也有些同情那女孩子,于是当仁不让地站在林森一边:“岂有此理,你们、你们这可是逼良为娼!这是天子脚下,你们就敢这样,还有没有王法了?”

  那老鸨呆了呆,有点局促不安而干巴巴地说:“好、好一张利嘴,给我教训他们!”

  龟公得令立刻跳上前,一拳打向林森。

  林森脚踏马步,张手架住。

  在林森看来,一个青楼的龟公,多半只会几招粗实的功夫,没什么大不了,自己三五下就可以把对方打趴。

  谁知才一动手,顿时觉察不对,对方的拳头很硬而且内力很足,林森刚才那一招几乎没顶住差点给他打飞出去。

  那龟公见状冷笑说:“还以为招子多硬,原来不过如此。就这样还敢……”

  林森脸上涨红:“你!”

  一句话还没说完就给人擒住了手腕,反手一剪竟将他压在了桌上。

  林森只觉着手臂剧痛,骨骼都发出不堪忍受的咯吱声,好像随时都会给扭断了。

  蔡采石见林森落于下风本来要助拳的,可才走两步,就给另一个黑衣汉子拦住,望着对方不怀好意的眼神他立刻决定好汉不吃眼前亏。

  那擒住林森的龟公冷笑着:“就凭你们也敢张狂?”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眼神轻蔑地看向了身前的郝无奇。

  林森忍着痛:“你爷爷我……”

  没叫完就又给狠狠一压,反而成了一声惨叫。

  那小兔子一般的女孩儿瑟瑟发抖站在无奇身边,像是随时都会晕过去。

  无奇的眼神却异常的平静,唇边似乎还有一点无奈的苦笑:“有话好好说嘛,何必喊打喊杀?”

  她轻描淡写地说着,随手拿起桌上一个盛着酒果的碟子,似乎想要选一样东西放进嘴里。

  但是下一刻,她忽然把碟子往桌边沿用力一磕,里头的葡萄干、松子穰,核桃片顿时四散飞开,而碟子也“铿”地一声给砸碎了!

  在场的所有人都把这一幕看的很清楚,但所有人都不知道为什么她要砸了碟子。

  当有的人的目光还在那些四散的点心果子上流连的时候,无奇抬手挥臂,她手中握着那块碎瓷碟子没松开,裂开的碟子锋利的边刃往后,竟抵在了身边那小兔般的女孩儿颈间。

  女孩子就像是在场所有人一样完全地没有防备,感觉冰凉而锋利的东西抵过来,竟不由自主地抬了抬下颌,于是那刃片就不偏不倚地压在了她的脖子上。

  鸦雀无声。

  不管是蔡采石,林森,还是龟公,鸨母……以及其他的酒客女子。

  都呆住了。

  良久,是那兔儿般的女孩儿颤声带哭腔地:“公、公子您这是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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