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节

　　爷爷给青鱼画出来的简易地图很详细，青鱼又一向心细，更没有路痴这种属性，在林中走了将近两小时，终于快到目的地。

　　直播间里的人早已散了个七七八八，毕竟主播也不说话，更没露脸，光一片绿油油的山路，刚开始看还挺新奇，后来就显得有点太无聊了。

　　青鱼走到地图上标记的地点——一小片平坦的山谷边停了下来，这片山谷很小，四面被山石环绕，前方有一个小小的瀑布，清澈的泉水潺潺流下来，落入不大的水潭中。

　　一个人的孤单：【主播终于走完了？我都睡了一觉醒了……】

　　一条评论出现了，青鱼并没有看见。

　　一个人的孤单是个富二代，可他和一般的富二代不一样，他还是个肥宅。他天性内敛、不善交际，甚至有些自闭倾向。好在家中还有哥哥姐姐，所以他可以依照自己的本性咸鱼下去，毕业之后他就开始宅家，平日里不是看直播就是追番。

　　自从不久前发现青鱼这位“特立独行”的主播，他就被她的直播给吸引了注意力。倒不是喜欢她的脸，而是青鱼直播的风格令他感觉很舒服。

　　有时她会直播搓药丸，有时只是安安静静看一本医书，有时她会去院子里修建蔷薇花、照料药草，有时候她还会直播处理药材、煎药的过程。偶尔她也会教村里的小孩认字，或是给直播间的观众解答一些疾病上的疑问。

　　山村里的生活安宁又自然，没有灯红酒绿纸醉金迷，没有熙熙攘攘的人群与噪音，就像流水一般缓慢平和。

　　一个人的孤单在这里感受到了久违、与周围浮躁的世界截然不同的平静。

　　于是他就养成了经常挂在直播间里的习惯，今天青鱼直播他第一时间就来了。本来有些精神衰弱的他，看着满屏幕的森然绿意，听着不时响起的清脆鸟鸣，竟然不知不觉间睡着了。

　　一个人的孤单：【主播是要采药吗？x10火箭】

　　这个直播软件送礼物会有音效提醒，青鱼听到挂在胸前的手机响了一声，拿起来看了一眼。

　　“对，是要过来采药。”

　　青鱼对这个人有印象，这些天一个人的孤单给她送了许多礼物，现在她直播间的贵宾第一就是他，而且他评论的语气一直很好，青鱼偶尔会回答他的问题。

　　说了这么一句，青鱼放下手机，四下环顾一圈。山谷的平地里长着一片低矮的杂草，青鱼俯下身仔细找了找，在杂草中找到零星分布的几颗褐色小草，不禁眼前一亮。

　　她蹲下来，从背包中拿出小筐和小药锄，小心翼翼把那褐色小草挖了出来。

　　褐色的小草上面长的像一截枯枝，土壤下面的根却像一只白胖的虫子。那虫子有一节节环形的身体，有成双成对的脚，就如真正的虫子一般栩栩如生。

　　九爷：【冬虫夏草？？？野生的？？？】

　　青鱼蹲着在杂草里找虫草，一个个的挖出来收进筐里。每年农历四五月份是冬虫夏草采收季，过几天就到六月了，温度一上升这些虫草就会枯萎，再来肯定采不到，这就是为什么林爷爷会冒险让她独自上山的原因。

　　冬虫夏草是极其名贵的中药材，市面上一克虫草两百元，一斤可以卖到十几万。更何况真正的野生冬虫夏草极其珍贵，药效也比人工培育的更纯正，乃滋补圣品，在外面可是有价无市的东西。

　　【我的天，前几天我还说主播穷，现在只想打死我自己。】

　　【虫草可是软黄金啊，一克的价格和黄金差不多了，我就想问问主播缺人挖药吗？我不用酬劳，给我几只虫草就够了。】

　　【这是真的野生虫草吧？有没有人是内行？我想联系主播买点。】

　　【应该是野生的，长在山里的，主播爬了两个小时山路呢。不过话说我也有点心动，现在外面虫草太多人工种植的了，不敢买。】

　　【主播住在哪里？我想过去参观一下，没别的意思，只是觉得那边风景真不错/滑稽】

　　直播间里观看的人数渐渐多了起来，而这一切青鱼毫不知情。她忙了大半天终于把这块小山谷所有地方都搜刮了一遍，确认没有遗漏一只虫草，筐里装的虫草也有几斤的模样，可谓收获满满。

　　下山的途中，青鱼也发现了观众的沸腾，她原想把直播关掉，但考虑到老人家也许正在那边看，为了让爷爷放心，她还是没有关。

　　“是虫草，野生的，至于卖的话我要问问爷爷。”

　　回去的路上因为走过一遍，青鱼放松了很多，还有闲暇跟观众互动。

　　她一边慢悠悠的走，一边留意着来时看到的药材，如果很稀有就挖两颗回去。

　　走到半路时，突然远远传来一道模糊的声音，青鱼听力比较好，停下脚步留心再听了两遍，然后转了个方向往那声音处走去。

　　【主播这是干嘛去？】

　　“有没有人啊……来人啊……”声音越发近了，可以听出来是个老伯。

　　【卧槽，我有点慌，这种深山老林里不会有妖怪吧？】

　　青鱼扬声问：“是谁在那里？”

　　听到有人回应，那略显虚弱的声音停顿了下，猛然响亮了起来：“哎哎哎，在这里，这里有人受伤了，路过的好心人帮帮忙。”

　　绕过一棵巨大的几人合抱的树，只见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坐在隆起的树根上，抱着腿满脸痛苦的呻吟着。

　　看到青鱼，他灰白的脸色都红润了几分，激动的道：“小女娃，我被毒蛇咬伤了腿，你能不能帮我去叫人来救我？”

　　青鱼将他打量一番，老人穿着一身冲锋衣，背着牛津布的背包，眼睛上还架着一副老花镜，看打扮像是外来人员。

　　“你还记得咬你的蛇是什么样子吗？”青鱼在老人面前蹲下身，看向他的腿。

　　老人枯瘦的小腿上，两个不大的血洞流出发黑的血液，那血液快凝固了，老人的腿也肿了一大圈，显然咬伤已经有段时间了。

　　青鱼解释道：“我要下山起码还要走一个小时，我要确定你中的什么蛇毒，不然一来一回这么长时间，怕你支撑不住。”

　　闻言，老人忙回答道：“我记得，是一条青色的蛇，全身青色，藏在树叶里一点也看不出来。”

　　青鱼继续问：“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老人早已心慌意乱，眼前的小姑娘就是他的救星，青鱼问什么他就答什么：“我浑身发冷，左脚发麻，现在都没感觉了。”

　　“好，我大概知道了。”青鱼微微点头，表示知晓了情况，“你在这里等我。”

　　“好好好，小女娃你可快点回来啊。”老人眼巴巴的望着她离开的背影，表情可怜无助极了。

　　【我怎么有种不好的预感……主播这是下山回去的路吗？】

第十九章

　　直播间里有人说：【主播可不要见死不救啊。】

　　【主播这是要去哪？人家一条命等着呢，可不要开玩笑啊。】

　　直播间里议论纷纷，青鱼一概不知，自顾自沿着路往上走了几分钟，在一片野草前停了下来。

　　这野草长得很有特色，中间一根长长的主茎干，沿着茎生长着一轮叶片，数一数刚好七片绿叶，程圆形状，中间拱卫着一朵红色的小花。青鱼伸手掐了几颗，再快速往回走。

　　手机在这期间一直震动不休，显然直播间里的观众都急的不行，看青鱼没有回应干脆给她刷礼物引起她的注意。

　　众人都已经习惯了这个操作，青鱼直播大部分时间都在做自己的事情，基本都不会说话，观众要想跟她交流，还得先刷波礼物让她看手机。

　　把药采回来，青鱼才空出手去看了眼手机。

　　见大家竟然怀疑自己见死不救，青鱼失笑道：“你们想什么呢，我不是不想救人，只是那位大爷中毒太久了，我怕他坚持不住，给他采点药草回去先应急。”

　　说着，她将手上抓着的一把野草一般的药材送到镜头前展示给众人看：“你们也看一下，这个药草叫七叶一枝花，别名重楼，具有败毒抗癌、消肿止痛的功效，是很有效的治疗蛇毒的药草，如果有人不小心被毒蛇咬伤，可以用七叶一枝花捣碎敷在伤口上解毒。”

　　“可千万别学电视里的，用嘴去吸毒啊。”为了缓和气氛，她小小开了个玩笑。

　　说完，也快到那棵大树下，青鱼把手机放了下去。

　　老人听见响动，见她又回来了，不禁惊道：“你这、你这怎么又回来了？”

　　青鱼不想耽搁时间，简短解答了一下他的问题：“我去给你采点解蛇毒的药草，你这毒太深了，先帮你压一压。”

　　找不到可以捣药的工具，她干脆将七叶一枝花的叶片捋下来塞进口中嚼碎，再吐出药渣敷在老人腿上的伤口处。

　　似乎是被青鱼的行为震撼到了，老人家一副震惊莫名的表情，几秒钟后他回过神，脸上逐渐升起一抹哀莫大于心死的绝望来。

　　原本他以为自己必死，结果好不容易盼来个人，虽然是个看起来年纪轻轻的小姑娘，但他也寄希望于这小姑娘能找人来救他，可现在看看这小姑娘在做什么？

　　老人不认识青鱼带来的药草，更没听说过有什么药草可以治蛇毒，相比玄乎的中医他更信任看得见疗效的西医。在此刻的老人心里，眼前这个电视看多了的小姑娘，十足指望不上。

　　不光是老人如此认为，青鱼的直播间里也一片舆声鼎沸。

　　【这么危险的情况，主播怎么还坚持用你的中药！现在当务之急是去叫人来救人啊！你这搞药草浪费了多少时间！】

　　【我知道中药有用，但在这种危机时刻，中药见效太慢了！主播为了直播效果坚持用中药，这就是间接害人！】

　　【主播这时候最应该做的不是给老人敷药草，而是拨打110等待救援！用中药不过是做无用功，还耽误了时间，这可是人命关天的时候啊！】

　　就在这时，一个人的孤单连续砸了十个深水潜艇。深水潜艇是快播软件里最贵的打赏，一个深水潜艇折合人民币一千元，不过几分钟时间他就给青鱼砸了一万元。

　　大片的礼物特效把评论区所有的议论都给压下去了，只剩下他一个人的绚丽气泡滑过屏幕。

　　一个人的孤单：【我已经联系了救援人员，大家别吵！不要影响主播，相信主播的为人！】

　　这条消息连着刷了十次，消失后评论区竟空白了一两分钟。

　　青鱼听见了声音，却没闲暇时间去注意，她把七叶一枝花都给老人敷好，接着将自己的背包拿下来，在老人面前蹲下来道：“老先生，你挪一挪过来，我背你下山。”

　　老人本已心如死灰，觉得自己就要交代在这了，缓了好一会儿，直到青鱼重复一遍才反应过来她说了什么。

　　如果她背着他下山，就可以减少等待救援的时间，老人双眼一亮，也不再胡思乱想了，忙挪动着身体移过去趴到青鱼背上。

　　他感动的说道：“谢谢你啊小姑娘。”

　　如果是平常，他绝不会让这么一个瘦弱的小姑娘背，可此时情况特殊，为了活命只好不得已趴上去。真正伏在青鱼消瘦的肩上，他才感受到她只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老脸不禁害臊的一红。

　　为了减轻重量，他把自己背上的背包给丢下了，还是忍不住愧疚的道：“老头子要是侥幸没死，来日救命之恩必定偿还。”

　　青鱼迈着沉重的步伐往山下走，一边宽慰他道：“别担心，你一定没事的。”

　　看见老人的第一眼，她就做好了打算背他下山，索性她这些天在山野里跑，这具身体的体力还不错。身后这位老人也不重。而且青鱼曾参过军，行军时的艰辛早已将她磨炼的坚如磐石，长期负重迁移是再寻常不过的事了。

　　一路上，老人也许是心中慌乱，也或许是存着交代遗言的心，不停的在青鱼耳边絮絮叨叨。

　　“小姑娘你累不累？要不你把我放下来，你自己下去找人来帮忙吧？”

　　青鱼有一搭没一搭的接话：“不用，我还可以走，你好好的一个人来山上做什么。”

　　“唉，也是我太过贪心，早些年我曾来过一次，偶然看到一株稀有的兰花，这次过来想要采花的。小姑娘你是来做什么的，也不怕迷路了？”

　　“我来采药，我家就在这山里。”

　　“唉，这下花没找到，人也要没了，真是得不偿失啊。小姑娘你可记住了，做人要懂得知足，贪心没好下场的，你看看老头子我。”

　　“我年轻时候做了许多错事，生的几个孩子都很怨恨我，所以老了只剩孤苦伶仃一个人，也没人照料，死了也好不用麻烦他们，做人呐要懂得孝顺父母疼爱子女，亲情是多么重要的东西，可惜我到这时候才看清……”

　　一老一少就这么一个说一个听，直播间里的评论风向也一变再变。

　　之前喊着主播耽误救人时间、见死不救、间接害人性命的人不说话了，许多人出来道歉表示误会了主播，虽然主播做法有点问题，但主播是个心地善良的好人。

　　俗话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老人家以为自己死到临头，说了一箩筐肺腑之言，青鱼这个正主没什么回应，直播间里的观众们倒是讨论了起来，评论氛围非常融洽和谐。

　　【看样子这也是位有故事的大爷……有点好奇他做了什么，能让自己的孩子怨恨他。】

　　【老人说的话很有道理，就算是血脉相连的亲人，也不是生来就亲密无间的，家人之间也需要感情的交流和培养。】

　　时间就在这么一言一语间消逝，好像过了很久，又好像过了没多久，青鱼踏上了熟悉的后山的路。

　　她径直带着老人回了家，走过一片茂密的竹林，眼前豁然开朗，只见一座白墙青瓦的小屋坐落在满目青翠里，宛如静静矗立等待归人的灯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