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

　　罗特伽尔不等少女反应，就抱着她上了马车，引来围观者一阵此起彼伏的窃窃私语。

　　“哇，帕里什少爷真是好温柔啊，我真希望摔在他车前的人是我！”

　　“那女孩真是太好运了，仁慈的女神啊，遇上这种好事的为什么不是我的女儿？”

　　“……”

　　罗特伽尔听到了那些艳羡，心中一阵了然又厌恶的冷笑。

　　这些低劣的人类，从未让他失望过。

　　与心中所想相反的是，他动作轻柔地将少女放在座椅上，自己坐在她对面，满眼柔情地看着正擦去泪水的少女，用充满磁性的嗓音道：“美丽的小姐，你对我来说就像是冉冉升起的朝阳，照亮了我的前路，若没有你相伴，我不知该何去何从，请嫁给我吧！”

　　罗特伽尔采取了速战速决的做法，既然这人类女人是抱着一步登天的目的摔在帕里什的马车前，那么当他求婚时，她只会欣喜若狂地答应下来。

　　他看到对面的少女刚擦干眼泪的手僵住了，她抬头看向他，想必是太过惊喜，她的眼睛微微瞪大，嘴唇也在小幅度地颤抖着。

　　罗特伽尔心中的厌恶又多了一分，这份丑态让他恶心。

　　她一旦答应，他就杀了她。

　　然而，当罗特伽尔微微垂眸，手漫不经心地按上腰间短剑，只等着听到欣喜若狂的应允便动手时，他听到的却是少女轻弱中带着几分笃定的声音：“我拒绝。”

　　罗特伽尔蓦地抬眼，反应难得慢了半拍。

　　……她竟然拒绝了他？

　　这不可能！

第2章 恶魔

　　安娜眼睛瞪大、嘴唇颤抖不是因为惊喜，而是因为惊恐。

　　之前因疼痛而流出的生理性泪水模糊了视线，因此她未能看清楚这个男人的模样，只知道对方是个声音好听的年轻男子。

　　被对方公主抱上马车她也吓了一跳，只是她膝盖受了伤，又一时受惊，没来得及反应。

　　当她擦干眼泪的同时，也听到了男子的求婚。

　　可她来不及惊讶，因为当她视线恢复之时，她看到了让她差点忍不住尖叫的场面。

　　——这个英俊男人的身体里，还藏着一个长着山羊角的恶魔！

　　安娜穿来这异世界也好几天了，知道这世界是拥有法师法术的，恶魔也不再只存在于寓言故事中。

　　但这几天这些超自然元素都离她太远了，她始终没有实感，直到今天，她看到一个活生生的恶魔，附身到了一个英俊男人体内，居然还向她求婚！

　　安娜穿来后拥有的这身体虽然也算是个小美人，可断没有让恶魔一见钟情的道理。那么，恶魔向她求婚就只有一个理由了——他看上了她的灵魂，想通过让她答应求婚的方式骗她缔结契约！

　　安娜从小看着《一千零一夜》、《伊索寓言》等故事长大，知道跟恶魔缔结契约的人大多没有好下场。

　　“我拒绝。”

　　安娜带着恐惧和微弱的期待说出了自己的答案。

　　在她看到对方因为她的拒绝而沉下脸时，她心中的恐惧几乎要从嗓子眼里冒出来。

　　这恶魔会因为恼羞成怒杀了她吗？

　　她几乎绝望地想，死了后，她会穿回去吗？

　　罗特伽尔在短暂的惊讶之后，认为是对方没听清楚他的意思。

　　“美丽的小姐，或许我说得不够清楚，我并非想让你当我的情人，而是希望你在牧师的见证下嫁给我，冠上我的姓，成为威尔逊夫人。”罗特伽尔压下心中的不耐烦，依然调用了帕里什的记忆。

　　即便他自认为足够克制，可因目的没有立即达成，语气中不免带出了几分杀意。

　　……这也太吓人了吧！

　　安娜一个哆嗦，她要是继续拒绝，他果真会杀了她的吧？

　　可她要是答应了他，她的下场会比死还惨！

　　安娜低着头，双手因恐惧而紧紧抓住了裙摆，指节根根泛白，在短暂的沉默后别无选择地绝望回答：“我……拒绝。”

　　下一刻，马车内汹涌的恶意令安娜蓦地浑身一僵，她不敢抬头看对方，也不敢吭声。

　　她只是在心里默默祈祷着，希望自己死后可以回现代去。

　　罗特伽尔差一点就动手了。

　　非常好，之前他还想着她一旦答应就给她个痛快，没想到她还浪费他的时间跟他玩欲擒故纵的把戏。

　　要不是答应了巴兰不用强迫手段，他现在就会提着她的脖子让她答应下来，并让她在死前好好感受一下戏弄一位深渊大公是多么愚蠢的行为。

　　“美丽的小姐，我是个绅士，虽然对你十分爱慕，但你若不肯答应我的求婚，那我只好忍痛放你自由。”

　　罗特伽尔说这话时，脸上已不再带笑。

　　这是他给这个人类女人的最后机会。

　　她要是还敢继续戏弄他，作为“感谢”，他将让她活到寿终正寝，并且死前的每一天，都将受尽折磨。

　　安娜听到恶魔的话愣了愣。

　　“放你自由”……

　　竟还有这样的好事？！

　　这下，安娜更坚定了，她抬头看向对方，却在看到那英俊面容下藏着的邪异恶魔模样后瞬间惊恐地低下头。

　　“我……配不上您，请容许我拒绝。”她咬了咬牙，从心地轻声道。

　　罗特伽尔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所以，是他太久没来人界，这人界变成了他不认得的模样吗？

　　他看向低着头，捏着裙角的双手因用力而冒出了青筋的人类女人，非常努力才控制住了扼住她脖子逼她答应的冲动。

　　他既然已经答应巴兰，就不会毁诺。

　　“你住在哪里？我送你回家。”罗特伽尔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

　　安娜听到恶魔的话，感受到其中掩藏不住的恶意，都快要哭了。

　　恶魔说要送她回家！是要让她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吗？

　　可她转念一想，她又不可能不回家，一个恶魔想知道她的家，还不容易吗？

　　“我家在石榴巷，您送我到巷口就可以了。”安娜低声回道，语气十分恭敬。

　　既然反抗不了，那就接受吧……

　　罗特伽尔不清楚石榴巷在何处，但他敲了敲车壁：“听到了吗？”

　　这马车的隔音效果实在太差，外头的两人其实可以把马车内的对话听个大概，车夫闻言立即道：“是，帕里什少爷！”

　　一直停着的四轮马车动了起来，驾车的马车夫和坐在外头的男仆都安安静静，只能听到马车咕噜咕噜前进的声音和透过车壁传进来的街市人声。

　　安娜低着头不说话，也不敢抬头去看那位“帕里什少爷”，生怕她的眼神和表情泄露了什么。

　　等到家就好，等到家就好……

　　直到安娜在距离石榴巷不远处下车，“帕里什少爷”都没再说什么，马车门关上后，车子便很快消失在安娜的视线中，她看了眼摔出血的膝盖，一瘸一拐往里走去。

　　说什么要照料她的伤，结果连伤口都不给她处理一下，她就知道那恶魔有鬼，幸好她果断，既没有答应他，又没让他发现她能看到他。

　　她相信，恶魔附身这种事，不可能让一个普通人发现，她这种或许是穿越附带的能力，绝不能让恶魔知道。

　　石榴巷位于蓝石城的西面，虽不算贫民窟，却也离得不远了，安娜特意提前下车，免得豪华马车的出现引起骚动。

　　她刚往里走了两步，就见有人在小声啜泣，她循声望去，看到才八九岁的男孩极力压抑着哭声，身上到处是大大小小新新旧旧的伤痕。听到动静，那个男孩蓦地抬头看来，褐色双眸里满是惊惶。

　　安娜抿了抿唇，别开视线后默默走过。

　　这孩子是屠夫鲍比的儿子，她知道他一定是又被他父亲打了。在她穿来之前，鲍比就在酒后把他妻子打得在床上动弹不得，而她穿后也见过一次鲍比打孩子，当时的她还天真地去阻拦了一下，不但没能拦着鲍比打人，还被鲍比推倒了。

　　这时代，终究是不同的，她周围的人，对这一切早就麻木。妻子孩子都是一家之主的所属物，就算把人打死了，也没人会管。他们为了自己的生存都已经拼尽全力，根本无心去管他人死活。

　　安娜穿的这小姑娘，今年十七岁，只是普通平民，家里除了她和父母，还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一家人虽不至于饿肚子，却也不过是刚刚温饱罢了。

　　这时代的生产力水平类似于她所知道的那个中世纪，法师法术这等超自然元素都存在，但很少见，至少她穿来的这几天，就没见过——直到刚才她见到了一只长着山羊角、不知道为什么跟她过不去的恶魔。

　　安娜继承了原身的全部记忆，但这份记忆就像是她学的外语，与她本人有着一定隔阂，她甚至花了近一天时间，才能流利地说话。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穿来，也不知道怎样才能回去，消沉了两天后才打起精神来——至少要先在这个糟糕的时代活下去。

　　直到此时，安娜才陡然想起来，刚才被恶魔附身的，似乎正是这蓝石城以及周边地区领主威尔逊伯爵的儿子，所有人都叫他帕里什少爷。

　　因为那恶魔给她带来的冲击和恐惧，她当时甚至没去注意，那位领主之子年轻而英俊。

　　她忍不住庆幸，得亏了她机智，没有受骗上当跟个恶魔签订契约，不然那位帕里什少爷就是她的未来。

　　*

　　罗特伽尔最初对赢得赌约信心满满，但第一次出手就失败让他有些疑惑是不是这个人界变了样。

　　马车回到蓝石城城主威尔逊伯爵府，罗特伽尔借着帕里什的那些记忆，足以不引人怀疑。

　　路过伯爵府花园时，一个帕里什记忆中有些印象的金发侍女正在浇花，见到他，那身材高挑的侍女立即放下花洒，提着裙子行礼：“日安，帕里什少爷！”

　　罗特伽尔脚步一顿，调出帕里什的记忆，微笑道：“阿比盖尔，你可愿意……”

　　听到英俊迷人的少爷用充满磁性的嗓音叫着自己的名字，阿比盖尔激动地快要昏过去，她双手捧着脸，激动地尖叫道：“我愿意！我愿意！帕里什少爷，您可以对我做任何事！”

　　罗特伽尔脸上的笑容迅速消失，厌恶地退后一小步，似乎怕沾染上什么。

　　但与此同时，他又有一种事情回到正轨的满足感。

　　这才是他曾熟悉的人界，是他印象中的人类女人该有的恶心模样。

　　所以，那个故意摔在他车前的人类女人，究竟是怎么回事？

第3章 贫穷

　　安娜回到家时，看到自家这石头和木头混合建成的破旧平房，不禁叹了口气。

　　真是太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