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

　　当然也只是俨然，还是有些差距的，比如他们没有提前向校方报备，篮球场上的白炽灯自然是不亮的，仅靠操场上的几盏路灯，观众也只能分别球场上的球衣数字而已，连脸都看不清。

　　不知道是谁带的头，众人纷纷打开了手机电筒，被人群包围的球场瞬间灯火通明，终于能分清球员们的身份了，穿着十一号红色篮球衣的顾之秋也立刻成了视线的焦点，人群里已经有女生发出了低呼声，“顾神的红色球衣简直分分钟帅出新高度啊。”

　　“是啊，平时看到他好像都走简约风，黑白灰三色比较多，没想到红色也能驾驭得如此娴熟。”

　　“因为男神皮肤白，穿什么都好看，你们看他的胳膊和大腿，白得都要发光了，我一个女生看了都自惭形秽，不愧是天天泡实验室的大神啊。”

　　“别说得我家顾神跟小白脸似的好吗，他虽然白，但是身材也好啊，你看有个子还有肌肉，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神仙身材有没有。”

　　观众区跟球场还是有些距离的，妹子们讨论男生的身材也不好意思大声嚷嚷的，都是压低声音小心点评，所以顾之秋全然不知道自己的新球衣已经引起了观众的热议。不过红得这么高调的篮球服也确实不是他的审美风格，而是上学期乔霖霖送给他的生日礼物。

　　乔霖霖因为穿来的这两年过惯了穷逼日子，人也变得有些斤斤计较了，给男朋友准备的第一个生日礼物，是她辛辛苦苦勤工俭学攒钱然后跑专柜买的，快赶上她一个月的生活费了。早就计划要送的礼物，乔霖霖倒不是小气吧啦舍不得，她知道自己花男朋友的更多，每次吃饭啊、买零食饮料什么的，他从来不给她掏钱的机会，就连在学校食堂她都需要眼疾手快能抢上一次刷饭卡。

　　算算大半个学期在男神那里蹭了多少吃喝，乔霖霖就觉得这个生日礼物一点都不过分。但也是她努力搬砖赚来的啊，两辈子第一次勤工俭学就贡献给了男神——放假回家给乔爸爸单位领导孩子当家教的不算，那个叫暑期工寒假工。

　　送出去的礼物就要看到使用价值，哪怕对方是男神，乔霖霖也不允许自己的心血被辜负，当时就不停的强调要他一定要得着上球场，不穿她会很难受，以后都不想送他礼物了。

　　顾之秋：……

　　第一次被送礼物还带威胁的，顾大神感到很新鲜，但是女朋友的话不能不听，所以他打球的时候，三五次里总会穿一回这套球服，让她知道他真的没有辜负她的心血。

　　不过，今天晚上选这套球衣，顾之秋倒也没有其他深意，完全只是因为这次返校他就只带这一套而已。

　　月初返校的时候父母都不在家，他也不想兴师动众的让司机送，就只收拾了一个行李箱，自己乘地铁回学校了。秋冬要带的外套有点多，还要带书和给她买的礼物，暂时只能装一套球衣，顾之秋本来是想带常用的那套，但收拾的时候不知怎么又想到她，鬼使神差就换成了这一套。此刻也别无选择了。

　　穿着热情似火的大红色球衣，周围迷妹的眼神也专注炙热，顾之秋却没见多少得意，相反神色更加冷峻了，室友拉他下来打球缓解情绪，他也确实想发泄内心的郁气，所以其他人还在热身时，他已经势不可挡的进了两个球，这一次，又有队友把球传给了他，而进入状态的对手队员也围了过来、全力挡住了他前进的路。

　　顾之秋面无表情、眼神微冷，站在三分线外踮脚一抛，篮球在半空中划过一道美丽的抛物线，最后晃晃悠悠的落入了球框。

　　开局就特么火力全开的三分球，场内的对手们看顾之秋的眼神已经充满哀怨了，好不容易蹭到这么多妹子的注意，大神简直不是人啊，而场外果然不管不顾的一片欢呼雀跃，仿佛胜局已定一般。

　　大部分妹子本来只是欣赏大神美色，对篮球不太了解也不怎么感兴趣的，此时也都把注意力放在男神的球技上面了，“传说中的三分球啊，就这么轻轻松松投进去了？男神投球的姿势也太帅了吧。”

　　“他不是整天泡实验室的学霸吗，怎么打球也这么厉害？”

　　“听说顾神大一还被篮球队招揽过呢，可惜他以学业忙为由拒绝了，嗯，连学生会也没参加。”

　　“不参加才是对的，人家可是大一就被教授点名带进实验室参与项目的大神，以后要当科学家的，没事打打球跑跑步锻炼一下就够了，哪有功夫搞这些没名堂的工作……”

　　闵敏和程媛媛来的时间正好，刚挤进来就看到了顾之秋那个帅到没朋友的三分球，闵敏看得眼睛都直了，第一反应是，“男神今天爬了个假山吧？我们小乔乔都已经累到睡成猪了，他打球还能这么猛，腿不软吗？”

　　“腿软？”老司机的程媛媛看了看男神英勇身姿，摇头叹气，“乔乔那个小身板是没戏了。”

　　看她的表情，整个一幅我家闺女不中用的痛心疾首模样，思想本来很正直的闵敏：……

　　程媛媛却没在意同伴的反应，她正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主要注意力放在球场中央，眼角余光瞥过周围人群，时不时还要跟相熟的同学打招呼，忙得不可开交。

　　可惜忙活了半天也没有结果，程媛媛便拉了拉还在状况之外的闵敏，在她耳边小声地问：“你看到金融学院那个妹子了吗？”

　　闵敏也才回过神来，她们既然说了要出来帮乔霖霖盯着外面的妹子，不能不干正事啊，赶紧一起在人群中搜寻起来，“这里这么多女生，可不好找人啊。”

　　“慢慢找吧。”

　　还是程媛媛眼睛厉害些，加上她找借口去过许蔚然她们宿舍一次，也算是有过正面接触，不一会儿她便看到了要找的人，伸手捅了捅闵敏的腰示意她往那个方向看过去，一边啧啧道，“哟嗬，有备而来啊，你看那迎风招展的小裙子，她不冷的吗？”

　　闵敏顺着她目光看过去，不由自主的眼前亮了一下，因为许蔚然穿了件淡紫色小碎花飘带连衣裙，连衣裙的料子很轻薄，裙摆随风飞扬，也衬得她在人群中格外肤白貌美、很容易被人注意到。

　　北方的秋夜温度还是有些低的，除了球场上挥汗如雨的男生外，他们这些围观的女生不管妆容如何精致，但个个都是裹着外套严阵以待的，许蔚然这样穿在白天有太阳的时候还好，晚上就直接鹤立鸡群了。

　　其实闵敏觉得，这妹子每天几公里的长跑，说不定人家身体素质好，确实并不觉得冷，可是不说这个她也洗不白，她是金融专业又不是数学学院，在图书馆找大神请教数学题，这也就骗骗乔乔那种傻白甜了，她们可不信金融学院大一新生的高数课会难倒许蔚然这种理科状元。

　　反正这妹子的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也就不怪她们浮想联翩了。

　　闵敏和程媛媛对视一眼，两人默契十足的朝那个方向移过去，潜伏在附近看看妹子还想做什么。

　　许蔚然当然不知道自己被盯上了，别人都在为顾之秋精彩的三分球而欢呼喝彩，她却忍不住为视线焦点的那人而感到心疼。

　　她晚上从外面回学校，还没来得及回宿舍，就接到室友兼好友的电话，喊她来篮球场看生命学院学长打篮球，说是这边很热闹。听到生命学院那几个字，她的心跳就不由自主慢了半拍，紧张的问：“顾之秋学长在吗？”

　　好友在电话里兴奋的叫：“当然了，就是因为男神在才热闹的啊，你别回宿舍了，直接来球场吧，他们已经正式开始了。”

　　室友周毓琳从上辈子起就是许蔚然最好的朋友，不过她上辈子不在金融学院，是在同乡会上认识的，她们俩都是S市人，不过中学都不在同一个学校，因此从前并不认识。

　　从大学到工作，她们两在B市这座人生地不熟的大都市里互相鼓励、互相依靠，情分不同寻常。

　　重生后，许蔚然在某次市级中学生比赛认出了周毓琳，便想办法提前和她成为了朋友，从此一直有往来，她们还约定一起考长清的金融专业。几年下来，她们已然像上辈子那般无话不谈了。

　　许蔚然对顾之秋隐晦的心思，别人不知道，周毓琳却很清楚。

　　上辈子，同样只有她最理解她的执念。

　　所以接到周毓琳电话的许蔚然来了，哪怕知道他有了女朋友，能够远远的看他一眼她也甘愿。

　　这样的幸运已经是她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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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许蔚然在上辈子就深刻的意识到，顾之秋是她的执念。

　　有些感情并不是一开始就汹涌澎湃，她原以为自己和其他人一样，对他的关注只是出于崇拜和向往，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也没有必要重视。

　　然后这份心意悄悄在心里生根发芽，一丁点也没有引起她的注意。

　　慢慢的，追求她的男生远没有他的沉稳，她开始索然无味；对她隐晦示好的男同事处事圆滑却远没有他的干净睿智，她毫不动容；家里精挑细选的相亲对象像他却不是他，她突然开始发慌。

　　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她的眼里已经只有他了。

　　然而他早已彻底消失在了她的生活中，想见都见不到。

　　求而不得的痛苦，让顾之秋这三个字深深刻在了她的心里、无法抹去。

　　但许蔚然依然觉得自己是个幸运的人，她的家庭幸福、父母疼爱还有兄长的关怀，身边有做什么决定都对她不离不弃的挚友，还遇到了很多让她感到温暖的路人，感情上的那点不顺带来的影响并不大。

　　她工作体面工资不菲，不到三十已经在B市这样寸土寸金的大都市有车有房，心里有个永远也不可能得到的人又如何？大不了一辈子不结婚，偶尔想想远在大洋彼岸的他是那么优秀、不停的突破自己，她只会生起无限的动力去工作去奋斗。

　　只是午夜梦回的时候，一个人站在高层阳台上看着下面夜色阑珊，许蔚然也曾发自肺腑的问自己，如果大学的时候她没有远远的看着他，而是勇敢的迈出第一步，会不会一切都不一样？

　　她曾经是不是有机会站在他的身边，却又被自己的胆怯和自卑而错过了？

　　那时的许蔚然想，如果有重头开始的机会，她必定会克服一切心理障碍勇敢的去爱。

　　可是当一切真的回到原点，她又开始犹豫不决、始终不敢提前踏出一步。

　　明明跟周毓琳的提前相识那件事，让她多少有些把握可以不必等到高考以后去长清相逢，她可以有很多方式提前跟他认识，上辈子在学生会工作的时候，她偷偷记下了他的住址，见过他的家长，背得出他的社交ID和手机号码……

　　可是从初三到大一，四年多的时间她什么都没做，就那么按部就班的学习、高考，她总是在患得患失，裹足不前。怕年轻太小、那么青涩的自己太早出现在他的面前，就算得到了他的注意，恐怕在他心里她也只是个小妹妹一般的存在，那不是她想要的。

　　她希望在最好的年纪、最美丽的自己去和他相遇，如果可以，她还想做他生命里最重要的女人。

　　然而命运这一次并不再眷顾她，它只给她重来的机会，却不保证一切都能维持原样，她重生回来改变身边很多人和事，帮一些人弥补了前世的遗憾，也间接改变了他们的命运轨迹，所以许蔚然也不知道，当她再次踏进了期待了四年之久的长清校园，却发现演练了无数遍的偶遇邂逅都没了意义，他身边出现了一个前世没出现甚至可能都不存在的人，那人已经在她出现之前占据了他的心——这到底是老天对她胆怯的惩罚，还是她自己重生所带来的蝴蝶效应？

　　两辈子都是同样有缘无分的结果，大概只说明了一个问题，像她这样胆小自卑的人，是没资格拥有爱情的。

　　命运已经很优待她，许蔚然也并没有怨天尤人，她只是在这件事上非常羡慕甚至佩服他如今的女朋友，哪怕她视自己为情敌，她还是佩服对方的勇敢无畏，或许也只有这样骄阳如火的女孩才能打动他。

　　是的，许蔚然当然看得出乔霖霖对自己的提防，她上辈子活到了三十多岁，职场里的白骨精，要是连这点小女生的心思都看不透就太笨了。

　　如果不是针对自己，她都觉得乔霖霖的做法直白到甚至有些可爱了，那天她突然发现他有女朋友，太过震惊导致有些失态，她知道自己的表现已经被同为女生的乔霖霖注意到了，心情恍惚之余也想过对方会怎么对付自己，也许会想办法警告她。

　　却没想到那个看起来就很活泼爱笑的女生，完全没有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她只是是时时刻刻、亦趋亦步跟着在他身边而已，尤其是早上跟着下来锻炼的时候，隔着那么远的距离她都能看到对方脸上的生无可恋，再一回头，是他不自觉扬起的比朝阳还要温暖的笑容。

　　活了两辈子的许蔚然，第一次发现他不是永远只会清浅淡然的微笑，原来他也会咧着嘴像个毛头青年那样笑得又傻又纯真，可能当事人自己都没发现这点细微的改变。

　　只是女生才来了两次就坚持不下去了，虽然她也不想承认，但后来再看到他像平常一样独自锻炼，总感觉他的神情和背影都落寞了很多。

　　那个女生是真的像小太阳一样温暖也照亮着他的生活，才能让自己能看到他与记忆里完全不同甚至有些幼稚的一面。

　　而他心底应该也是很喜欢她的吧，否则也不会那么容易受女生的影响而改变。

　　心心念念了两辈子的人彻底不属于自己了，她如今连争取努力的机会都没有，饶是随遇而安的许蔚然也会不甘心，内心更难以接受，可是观察的越多，她就越不能否认，那个女生带给他的快乐和活力，大概是她永远也做不到的。

　　她必须承认，即使自己看起来依旧青春靓丽，心态已经老了，她可以陪着他细水流长，却给不了他炽热如火一般的爱情。

　　可能她的重生并没有意义，就算她充实了自己、以最好的一面和他相逢，而他也身边也没有那个女生，他们依然不会有什么结果吧。她知道他是那么的聪慧，永远都对目标清晰明确，既然他喜欢乔霖霖，就说明只有像她那样明媚灿烂的女生才能真正走进他的内心，而她不管怎么努力都只会是有缘无分的结局。

　　即便如此她依然不想放弃，毕竟是爱了那么多年的人，哪怕什么都做不了，也想在他周围，能像上辈子那样远远的看着他，她都觉得心满意足。

　　可是如今站在篮球场外围，看着动作帅到引起周围一片尖叫的男生，许蔚然只觉得一阵揪心，她们只看到他的英俊潇洒，打球的模样比全场所有男生都要高大帅气，甚至连微蹙的眉心、冷峻的眼神，都让他看起来都多了几分与众不同的神秘和魅力，但她看得出来，他的心乱了，他在发泄。

　　这又是她上辈子没见过的一面。

　　不，或许她曾见过他类似的情绪。那是他快大四的时候，有一次在路上擦肩而过，她注意到他胡渣没刮、脸色看起来有些落拓不羁，她有些小心翼翼的打招呼喊“学长好”，他也只是勾了下嘴角回了个“下午好”。

　　她为此担心了好一阵，因为她印象中的顾学长永远都是风度翩翩并且精神充沛的模样，哪怕他熬完通宵刚从实验室出来，看着都比别人精神得多，这可能是科学家才有的“神奇能力”。那么讲究的人突然连胡子都没功夫刮，让她不免担心他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几个月后，论坛传来他发表高影响因子论文和收到剑桥offer的双重好消息，她才恍然大悟，顾学长那天可能就是因为论文研究暂时出现了瓶颈。

　　那是许蔚然人生中第一次看到为难的样子，尚且比不上今天这样情绪外泄，究竟是什么事情，竟然能让任何困难都打不倒的人愁眉不展成这样？

　　莫名其妙的，许蔚然突然想起了乔霖霖那张脸。

　　顾之秋又成功进了一球，旁边的周毓琳跟其他人一样兴奋的感慨，“学长真的好帅啊，对不对蔚然？”

　　许蔚然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她的目光在人群中寻找了好久，都没有看到熟悉的那个人，心情渐渐变得复杂起来，一时竟不知该庆幸还是该为他难过。

　　与此同时，程媛媛和闵敏也埋伏在她身后不远处，两人一边看球赛一边观察她的表现，只是越看越茫然，“怎么回事，妹子看球赛也没有很专注啊，一点都不花痴的样子。”

　　“我觉得她好像在找什么人？”

　　“找谁啊？难不成在找我们家小乔？”

　　“谁知道呢。”程媛媛耸了耸肩，说，“不管她找谁，咱们的任务只要看着别让她有机会接近男神。”

　　程媛媛和闵敏的担心显然是多余的，一直大家散场，她们担心又期待的情况都没有出现。

　　球赛一结束，顾之秋就拿着衣服头也不回的走了，甚至都没有往观众区看一眼，他宿舍几个兄弟也都勾肩搭背的跟他一起回去了，还有些一起打球男生舍不得现场的妹子们，磨磨蹭蹭跟前面有些眼熟的女生搭讪起来，可惜男神的背影都不见了，女生们也再不留恋的各自散开。

　　程媛媛和闵敏见顾之秋那么自觉的退场、都不多看一眼其他女生，也就放心了，没再关注许蔚然，两人挽着手回宿舍，也跟其他人一样意犹未尽的讨论着，“这场比赛可真刺激，男神发挥超神了。”

　　闵敏看看时间，有些感慨：“这都十点了，乔乔也没起来围观一下，她可真能睡啊。”

　　程媛媛则摸着下巴嘿嘿笑道：“你说大神刚才打完球就走，都懒得往咱们观众区瞥一眼，是不是早就猜到已经瘫在床上，根本没可能下来看热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