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

　　赵大婆家里也有儿子，燕三娘怕杨老七一人拦不住，就让自家老公去搭个手。兰芝心中感激，顺口叮嘱了句：“找到赵大婆就直接带去支书家。”

　　今儿这事得有个说得上话的人出面解决。

　　杨老七和刘大鹏走在前头，其余人压着曾老头走后面，直接去往大队支书家。

　　他们这一路人多，走在路上特别显眼，在山上做活的人见了也都收起农具聚过来看热闹。

　　众人将曾老头推到支书的四合院跪着，兰芝直接找到支书道：“杨支书，我今天过来要告赵大婆和我婆婆。这青天白日的，这两人竟然趁我不在家，就伙同外人跑去我家偷小孩，用迷药将我家小梅迷晕，带回去捆绑在猪圈里。她还只是个八九岁的孩子，平日里乖巧地待在家里，也从未得罪过谁，没做过一件对不起天地良心的事，这些人到底心有多歹毒，才对这么个孩子下得去狠手。对这样的人，一定要按照国家法律来严惩！”

　　队里其他围观群众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么骇人听闻的事，燕三娘和杨老七等女人又把小梅的手腕拿出来，给众人看上面的勒痕。众人见杨小梅低着头一直在哭，都生了恻隐之心，一时间都窃窃私语，说这些人没良心没人性。

　　那曾老头哪里想到是这种阵仗，吓得脸色惨白，抢先指着旁边的赵大婆辩解：“我冤枉，我是听信了这个恶婆娘的话，她说有人要卖小孩，问我要不要买，我还给了这恶婆娘两百块钱。我哪里知道这恶婆娘是来骗我钱，又骗我干这种缺德事，我自始至终都被蒙在鼓里……”

　　赵大婆也着急，恼道：“你这个死老头，明明是你非要买人回去给你跛脚儿子当童养媳，现在反倒赖在我头上。我早就跟你说了人家的妈不想卖，是你死缠烂打非要买，你现在推得干净还赖我！这事跟我有屁的关系，是你自己跑去人家屋里偷小孩，我今天一天都在山头上做活。”

　　众人听赵大婆说这个糟老头把小梅买回去给跛子当童养媳，更是觉得小梅可怜。

　　曾老头反驳道：“我一个外地的人，哪里知道你们大队谁家有小孩？要不是你跟我说有人卖小孩，我能找过来？你什么时候跟我说过小孩有妈？你只说她婆养不起了，想卖掉，让我过来背人的，我就是着了你这个恶婆娘的道！”

　　见这两个恶人相互推卸责任，大家都心知肚明，要是没有赵大婆在中间牵线，曾老头哪里知道得那么清楚，又哪里有胆一个人去刘兰芝家里偷小孩？杨大婆竟然伙同外人卖孙女，这事让不少人都跌掉了下巴。

　　杨大婆没在这里，众人都对赵大婆指指点点，那赵大婆见这形势不好，这事本来刘兰芝也点了头，后来反悔，她被曾老头逼了一道，才做了这种缺德事。

　　刘兰芝也有罪，反而撇得干干净净，还跑到大队里告状。杨大婆一直给她说刘兰芝是个软柿子，她还信了杨大婆的话，刘兰芝这哪里是软柿子，分明是硬石头。

　　赵大婆道：“刘兰芝，明明你一开始说要卖小梅，我才给你们牵的线……”

　　兰芝哪里会让她拉自己下水，立马打断她：“我前些日子病得床都下不了，整日稀里糊涂的，你和我婆婆过来说些什么，我根本都没听清楚。等我稍微好些，才知道你和我婆婆盘算卖我们家小梅，几天前那个晚上你来找我，我就明摆了跟你说饿死穷死吃土也不会卖儿卖女。哪想你贪图人家两百块钱，就趁我今天赶集把我家小梅推向火坑，幸好有这些好心邻里和我跑一趟，才把小梅追回来。”

　　“就是，你那个晚上鬼鬼祟祟过来，被我妈妈赶走了，你就不甘心，还来偷我姐姐。你是坏人，大坏人！抓她去游街！”杨武雄像只斗红了脖子的公鸡，雄赳赳气昂昂地怒斥道。

　　“难怪那天我看杨大婆跑去给刘兰芝烧蛋，原来想卖人家的亲女。”

　　“小梅也是杨大婆的亲孙女，她这种婆怎么做得出这种缺德事。”

　　“前几天刘三娘还和杨大婆为这事吵了一架，没想到杨大婆还真的做得出来。”

　　众人议论纷纷，杨老七媳妇翻个白眼说：“怎么做不出？还不是为了娶幺儿媳妇。”

　　又有人问：“杨大婆呢？怎么没见到她？”

　　“婆下午去姨婆家里。”杨松回道。

　　现在事情也再明显不过，杨大婆和赵大婆想骗刘兰芝卖女，结果刘兰芝不同意，这两人就伙同买家一起偷小孩。你说这人心啊，怎么就这么黑！

　　“拐卖人口是犯法的事，更别说他们闯到我家里来抢人，要是今天这些违法分子得不到惩罚，他们的胆子只会越来越大，今后那些人贩子纷纷效仿，谁家的小孩子能够得到保障？”兰芝掷地有声地问道。

　　“杨支书，你要是觉得这事难办，那我刘兰芝就只好走去县里面告状，买卖儿童妇女已经触犯了国法，这种犯罪分子必须严惩！”

　　杨家人见刘兰芝这么硬气，也受她感染，附和说：“我们老五不在家，但小梅始终是我们的侄女，我们这些当伯叔婶娘的，也不能看着自家侄女被人欺负成这样。”

　　杨家是这个生产队的大姓，大队支书与杨家也是同宗，只是隔了很多代，说亲算不得多亲，但关系上总比别家姓近些。今天兰芝找上门，杨支书也不好怠慢，更何况今天杨家的人都在这里，看这阵势也是想给杨小梅找回公道。

　　只是这赵大婆的大女婿在粮站工作，时不时会给他一点好处，他也不想把后路堵死，但不给赵大婆这种恶婆子一个教训，他也难以服众，就道：“这样吧，我现在就把这两人送到镇上去，看上头怎么处理。”

　　兰芝才来几天，对这个世界的规则了解也不多，不过她现在无钱无权，这事大抵也只能做到这个份上了。

　　赵大婆和曾老头都吓傻了，这要是被弄去了镇上，那岂不是要坐牢？

　　赵大婆当下就吩咐她儿子：“老二，赶紧去找你姐，我是被冤枉的，我今天一整天都在山头上干活。刘兰芝，你做事别做得太绝！这事跟我有屁的关系！”

　　“原来你还有靠山啊，那看来我要准备去县里告了，你就准备等着吃牢饭吧！”兰芝冷声道。

　　“活该！让你卖我姐姐，叫公安警察把你枪毙！”杨武雄恶狠狠地对赵大婆凶道。

　　赵大婆不敢横，要是去了镇上，她的女婿能不能救她还是个未知数，她现在简直悔死了。

　　大队支书和队长一起带着人去镇上，这场闹剧算是告一段落。

　　兰芝又一一谢过今天帮忙的邻里，大家看杨小梅哭得肝肠寸断，都叹息不已，让兰芝带几个娃回去吃饭。他们连午饭都没吃就去救小梅，又来回走了一天山路，大伙也都饿得前胸贴后背。

　　兰芝现在也是又饿又累，不过这次让杨大婆跑掉了，她还是有些不甘心。那个恶婆婆，总有一天得好好收拾。

　　回去的时候，老六媳妇王定英一路跟在兰芝旁边，和她说她们那个恶婆婆的奇葩事，大抵就是杨大婆偏心小儿子，小儿子不争气等鸡毛蒜皮的事。兰芝也不插话不附和，就听她一个人讲个不停。

　　老六媳妇跟着兰芝一起回到兰芝家里，在她家里坐了会儿，又看兰芝那盆里的豆芽已经发得很好了，根根都均匀漂亮，便问道：“五嫂，你这招是哪里学来的？这东西在集市上卖得掉么？”

　　兰芝看她有兴趣，就回道：“还算好卖，我今天去12井队那边，没一会儿就卖光了。”

　　“你真准备把这门手艺交给我们所有人？”王定英又贼兮兮地问。

　　兰芝不懂她这表情是什么意思，还是如实说：“大家都帮了我的忙，我既然答应了，肯定不会骗你们。”

　　其实这些人或多或少有点各自的小心思，但都不算大恶之辈，今天他们肯帮她去把杨小梅追回来，兰芝心中还是很感动。

　　王定英凑到兰芝面前，压低声音一脸严肃地说：“五嫂就是实诚，这种手艺你让所有人都学会了，今后他们都跟你抢着挣钱，你还赚什么？一门手艺在手就是管饱的，你教给我们本家人就够了，外面几户都是跟着去看热闹的，你别傻乎乎地把这些技术泄露出去。”

　　兰芝：……

　　作者有话要说：

　　兰芝：我有七十二般手艺，不怕你们学会了，就怕你们学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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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兰芝没想到王定英过来是跟她说这话，便道：“六弟媳，谢谢你为我考虑，但我今天既然当着大伙的面承诺了会把所学教给大家，就一定会信守诺言。如果我出尔反尔，那下次我若再遇上困难，又有谁会出面帮我？”

　　“这不还有我们本家人么？你今后遇上事，只管说出来，一家人商商量量，总有个解决办法。”

　　兰芝觉得可笑，杨家要真的那么团结，哪里会纵容自家人卖小孩这种缺德事？

　　兰芝正色道：“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兰芝不是那种利用完就忘恩的人。今天你愿意帮我，我很感激，同样，我也很感谢他们顶着太阳连口水也没喝陪我走一天的路。”

　　王定英见她态度坚决，知道自己讨了个无趣，只好说了句“我也是为五嫂你好”作罢就走了。

　　兰芝把背篓里用油纸包好的海椒糖捡出来，递了一颗给杨小梅，见她还是失神的可怜模样，也不禁心生怜悯，便伸手替她擦掉脸上的泪水，“别哭了，就当做了一个噩梦，过了今天，再也不会有人敢这样欺负你。谁敢欺负我们小梅，我就用棍棒把他打残。”

　　“嗯嗯嗯！”杨武雄点头如捣蒜，“我用弹弓帮你打跑！今天那个人贩子就被我打中了，大姐你别哭。”

　　结果杨小梅哭得更凶，兰芝看她可怜，想了想张开手臂轻轻拥抱了她。小女孩长得很瘦，抱着只感觉得到一副骨架子，看来今后她要多赚点钱，改善一下全家的伙食。

　　杨小梅原本好不容易止住了哭声，结果被兰芝这么一安慰，那泪水反而怎么也止不住。

　　在她记忆里，刘兰芝只会打她骂她，嫌她这样做得不好那样做得不对，从来没有这么温柔过，更没有这样拥抱过她。

　　本来今天得知自己被人贩子掳走时，她的心早都死了，她觉得这可能就是她的命。周围的人都是这么说他们三姐弟的，说他们天生就是苦命的人，爸爸一走就没音信，妈妈又是个好吃懒做立不起家的。人的命是天定的，像他们这种人，生下来就是吃苦受穷的命，遇上了也只能受着。

　　她从来没有期盼过刘兰芝会带着这么多人去救她，她被掳走的时候都没流过这么多泪，却在被救的那一刻哭得站不稳脚。

　　兰芝轻轻拍打她的后背，等她缓过气来才放开她，又把手上的糖分给了另外两个小豆丁，自己也吃了一颗。这种劣质的糖果若是放在以前她连看都不会看一眼，现在含在嘴里，却成了最甜的美味。

　　杨武雄和小英更是吃得津津有味，甚至恨不能把那根带着甜味的木柄也一并吞下肚。

　　兰芝看得好笑又心酸，就道：“木棍就别舔了，小心割伤舌头，我们下次又买。今晚我们做点新鲜的吃法，小梅去把肉洗净放锅里，武雄你传火，小英和我推磨。”

　　几个小孩听说有肉吃，都兴奋不已，连小梅脸上的阴郁之色也消散了许多。杨武雄赶紧积极去生火，兰芝和小英把磨石放下来。兰芝还是第一次学推磨，结果不会用力，连磨盘都没拉动，最后还是小梅过来帮忙，才一起把豆子磨成汁。

　　兰芝和小梅合力把一大桶豆浆倒进大锅里，豆浆烧开后，兰芝盛了四碗起来，一人分一碗填肚子。接着，兰芝又把今儿从供销社买回来的盐碱水取出，倒了一锅铲在剩下的豆浆中，没过多久豆浆就凝聚在一起。

　　兰芝让武雄用小火将锅里的水烧开，又用菜刀把成块的豆腐化成井字形，用碗盛出。

　　“妈，为什么盛这么多碗？”杨武雄见兰芝把家里所有的碗都拿出来盛豆花，十分不解。

　　兰芝道：“今天你姐姐能被救回来，隔壁邻里都有功劳，他们陪我们走了那么多路，中午连饭都没吃，现在我们有豆花，也该分享一点给他们。”

　　杨武雄哦了一声，好似有点不乐意，“所有的人都要送？”

　　兰芝道：“去了的都端一碗过去。”

　　杨武雄：“可他们有的是去看热闹的。”

　　兰芝没想到这小反派心眼这么小，就道：“为人处事不能厚此薄彼。如果我们送了一家不送第一家，难免会给第二家落下口舌。就事论事，今天去的邻里都出了力。不说别的，他们愿意耽搁一天的农活陪我们走这一趟，就算只是在一旁帮着我们说几句话，也是帮我们壮了胆。我们不过是分一小碗豆腐给他们，但在礼节上会让对方感受到我们的诚意，今后我们再遇上难事，才会有人愿意帮助我们，做人不能太小气。”

　　杨武雄听她说了这么多，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兰芝又在每碗豆花上放了两片肉，把三个小孩叫上，每人端两个碗挨家挨户地送豆花。一碗豆花其实也没多少，但这份心意却让所有的人都很受用，众人都觉得刘兰芝变了很多，说话谈吐为人处世跟以前截然不同。

　　刘家还没分家，刘老太爷也还在，老太爷只有一儿一女，儿子就是刘大爷，刘大爷下面有四个儿女，只有大鹏娶了媳妇，老二老三是女孩，还没出嫁，老幺才刚满十岁。刘兰芝想着刘大鹏和燕三娘帮了自己良多，就给他们这边端了一大碗豆花。

　　刘老太爷是个为人处世很周到的老爷子，估计是念着刘兰芝家里没粮食，还让刘大鹏回赠了一碗米饭给兰芝。

　　兰芝穿过来还没吃过大米饭，见刘老太爷也是个慷慨大气的人，就没客气，道了谢接下了，正好端回去和三个孩子一起吃豆花饭。

　　队里现在还没有打米机，都是用原始的舂来去米壳，米饭里还有些糠头，口感跟几十年后的香米珍珠米等完全没法比。

　　兰芝吃了这种米饭后，开始琢磨是不是该种一点优质的香稻，要是拿钱买来的大米都是这种糙味，那接下来一年多的日子她都要吃这种糙米。然而这个年头没有水鞋卖，她实在不敢光着腿下田，这事得重新想法子。

　　既然承诺了要传授出豆芽的技术给众人，兰芝也没有藏私，第二天就让愿意学的邻里过去跟她学。午饭过后的休息时间，兰芝的院子里就围上了不少人。

第10章

　　泡豆芽没什么技术含量，要领几句话就说完，兰芝把泡多久，怎么才能出得更好更多给大伙讲了一遍，又把自己泡了一天和三四天的豆芽给他们看。

　　有人便忍不住问道：“刘三娘，你这豆芽拿去到底卖多少钱一斤呀？”

　　“我昨天是第一次去卖，又赶时间，卖得低，两分一斤。”兰芝说。

　　“那你还不如直接卖豆子，粮站豆子都收两毛一斤呢！你拿去外面卖，说不准还能高于这个价，何必这么折腾？”丁家的儿媳妇赵三娘说。

　　兰芝一开始想到卖豆芽是因为她的黄大豆质量太好，直接拿去太招人眼了。豆芽成本低出芽快，是最合适的起家生意。

　　只是她没想到这个时代的蔬菜最不值钱，菜价普遍在2-8分之间。加上粮食紧缺，粮价远在菜价之上，比方说稻谷能卖到一毛六七，豆子能卖到两毛，如果不是拿去粮站卖，而是卖给私人，价格还能再高一些。

　　兰芝略一沉吟，道：“直接卖大豆，卖到三毛钱一斤就算顶好了。但如果你把豆芽加工后卖，却能卖出你想象不到的价格，豆芽价格低廉，是因为很多人不知道怎么做才好吃。要是我们能把豆芽炒成热门蔬菜，价格肯定比卖黄大豆强。”

　　众人听得不甚明白，又有人问：“那你直接说怎么卖出高价。”

　　“做成成品，你们谁家有醋、花椒油、食盐和辣椒？我现在就可以给你们示范。”兰芝道。

　　众人面面相觑，却没几个肯将这些东西拿出来，最后还是刘二娘和杨七媳妇回去拿了些佐料，兰芝让小梅生火，抓了一大把豆芽烫熟，放进盆里、加佐料拌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