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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节


  怕太过用力抽会扯裂陆锦珩的伤口, 苏鸾抬头欲给他个警告, 却在对上陆锦珩的脸后, 怔住了。她眼中的羞愤与诧然, 也渐渐被一种复杂情绪取代。

  陆锦珩的脸上没有她以为的笑意,他低头敛眉, 狭长的双眸紧阖……苏鸾恍然意识到他只是因为疼才握住她, 而并非轻薄于她。

  缓了缓, 苏鸾蓦地想起这药她头几日也曾用过。

  那时她因着被掳时中了迷雾, 为保清醒而拿碎瓷片儿划破掌心。被救回郡王府后,大夫给她留下了这瓶药,用时她亦印象深刻。只是当时尚有更大的苦楚,所以回头那感受苏鸾便也忘了。

  这药初洒上时,只觉微微泛凉,可过上一会儿那药粉顺着伤口渐渐渗入皮里,突然便有如钻心般的疼!

  既知原由,苏鸾也不敢再恼,只将脸侧向一旁,由着陆锦珩握紧。

  那只手大而修长,将苏鸾的整个小臂紧紧把攥。隔着薄薄的罗绸春衫,陆锦珩掌心的温度渐渐传到苏鸾的手臂上来。

  饶是于心下反复告诫着自己,他只是因着太疼才会如此!可苏鸾那张小脸儿,还是情不自禁的泛起一抹羞赧之色。

  明明该是气的,偏生眼下事出有因,又气他不得。

  沉了一会儿,苏鸾意识到那只手上的力道松了许多,她便将脸转回去,恰巧撞进陆锦珩那双阴郁慑人的黑瞳里。

  陆锦珩眼神幽沉,嘴角却不易察觉的勾了勾,只是很快便被他掩下,未令对面的人察觉。

  “吓到你了?”他声音难得的温柔清越。

  苏鸾违心的摇了摇头,既而将视线下游,落在陆锦珩的那只手上。白皙清癯,骨节分明,精致的好似画中谪仙握玉笛的那只手……

  然而此刻这只手为何还不知耻的握着她?明明都不疼了能插科打诨了不是么!

  苏鸾垂着眼帘儿,故而看不到这会儿陆锦珩脸上明媚的笑容。当她抬起眼皮子时,那笑容也不着痕迹的被掩了下去。

  在苏鸾的眼神提点下,那只手终是将她松开,而后陆锦珩轻道一声:“包扎吧。”

  苏鸾则敛了面上隐隐的忿色,取过棉布条缠在陆锦珩的手臂上,最后又打了个结。

  “谢谢。”边将袖子抻开,陆锦珩随口说了句。

  谢……谢?这两个字从陆锦珩的嘴里说出,苏鸾怎么听怎么别扭。但片刻后她还是想起了些更为实际的,便先作谦虚道:“世子的伤本就是为了臣女才受的,故而臣女本不该担这个‘谢’字……”

  就在苏鸾想将话锋一转,婉转带出心中真实诉求时,陆锦珩却悠忽将她才说了一半儿的话,给截断了。

  “既担不得,那我便收回。”说罢,陆锦珩起身往膳案的方向走去,边道:“再不用,菜便要凉了。”

  苏鸾:……

  只是想谦虚一下的……

  蛾眉微蹙,苏鸾也只得先将药箱收好,随着陆锦珩坐回膳案旁。见陆锦珩动筷,苏鸾便也取过眼前的一双碧玉箸,开始装模作样的夹菜。

  早上吃的满足,这会儿倒也没觉多饿。只是陆锦珩在安静用着饭,苏鸾也不好在一旁说些什么,是以也只得守着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

  待饭用至半轮,陆锦珩放下手中玉箸,瞥了眼膳案中间的参汤欲撩袖子去取时,苏鸾眼明手快的抢着站起:“世子,臣女来!”

  整顿饭苏鸾都在寻机会说话,想慢慢引出先前想求没求成的那个情。正好陆锦珩将布菜的丫鬟全遣了出去,她可以来献这个殷勤。

  将参汤盛好端至陆锦珩眼前,苏鸾言笑晏晏:“世子,这汤端着还有些烫手,稍沉一会儿再喝吧?”

  听着这话,陆锦珩唇畔释出抹难自抑的笑意。眼看着面前那参汤都快连丝热乎气儿没有了,还烫手?不让他用汤,是想让他闲下来听她渐入正题吧?

  葫芦里卖的那点儿药,他又怎会看不穿。

  “好,那便先不喝。”淡然的说着,陆锦珩转过头来玩味的盯着苏鸾。他不拆她,只想看她怎么唱。

  “呵呵,”苏鸾咧嘴挤出个笑音儿来,陆锦珩终于容了她说话的机会,可她一时又不知从何说起。她想求的自然是与进宫之事有关,只是这话要怎么说才能不损天家威严,又彰显她心中敬意?

  思忖片刻,苏鸾便先试探道:“世子,您过几日当真要带臣女进宫?”

  陆锦珩丝毫不觉意外,打先前起他便猜到她是要求此事。他只懒懒的微挑了下眉,带出一丝戏弄:“怎么,难不成你还不想去?”

  “臣女自然是想去的!”

  陆锦珩这下有些意外了,皱了皱眉,他以为苏鸾是排斥去那种地方的。何况给她说起这事时,她还一脸的拒绝……怎会变的如此快?

  见陆锦珩好似不信,苏鸾真情实感的解释起来:“臣女的爹爹只是六品官员,若非是托着世子的鸿福,臣女这种身份怕是一辈子也进不得紫禁城。”

  怕归怕,只是皇宫重地,吸引力还是很大的。更何况想到霍妙菡,苏鸾便觉得这也算冥冥之中的安排。她若不去,霍妙菡的命运不会改写。可她若去了,其实也无需她做什么出格的事,只需时不时缠着陆锦珩,让霍妙菡无机可乘便好。

  用她的死皮赖脸,去换霍家的两条人命,也是胜造十四级浮屠了。这趟浑水,她是不得不蹚了。

  如今苏鸾想求的倒不是什么让陆锦珩开恩饶她不去,而是……

  “臣女不想去御膳房做点心。”苏鸾显露出一丝的为难,眼巴巴的望着陆锦珩,带着央浼之意。若是她泡在御膳房里做上几个时辰的点心,那霍妙菡岂不是很危险?

  等她点心做熟了,霍妙菡跟那太监的米也熟了。

  凝着苏鸾,陆锦珩的眸中掠过一丝骇奇。带她进宫做点心的确只是个噱头,可他既然拿此当引子了,她又凭何如此有自信的识破这点?

  “哼,”几不可闻的冷嗤一声,陆锦珩也是换了副脸色。看来是他先前太和颜悦色了,以至于让苏鸾有种可以随意与他讨价还价的错觉。

  “你不想去做点心,却又想要进宫,那你打算以何名目?”

  他这是不高兴了?苏鸾心下这般想着,她那话说的的确是有些直白,显得是有那么一点儿不识抬举。

  “世子,臣女会的那点儿手艺实在是登不得大雅之堂。届时不只臣女会令贵人们笑话,连带着将臣女引荐进宫的世子您,也会被人认为是没眼光,没品味……”想要圆一圆先前的话,可越说苏鸾声音越小,她总觉得这话说的……似乎又要将陆锦珩给开罪了。

  陆锦珩倒也不恼,只淡噙着意味不明的笑意,缓言道:“去年圣上千秋寿诞之际,几位皇子王爷所献的礼物皆为各地奇珍异宝,世所罕见。然而圣上看见那些,却未有多高兴,反倒在我的献礼送达之际,圣上龙颜大悦。你可知这是为何?”

  为何?还需要为何么?皇上一生对陆锦珩宠爱有加,更甚自己的亲儿子亲弟弟,这是众所周知之事。哪怕陆锦珩随便搬块石头过去,怕是皇上都能笑纳。

  苏鸾回想起书中许多桥段,她记得很清楚,几回陆锦珩与太子及二皇子生出嫌隙甚至撕破脸面!而这位大周帝王偏听偏信,总是一味回护着陆锦珩,当真可谓是疼他疼到了骨髓里。

  这也是苏鸾始终想不通的。放着那么多亲儿子不疼,皇上偏生去疼一个郡王的儿子。

  心下思虑颇多,可张口时,苏鸾还是一副懵懂的样子,眨巴两下眼睛,睫羽颤如蝶翅:“臣女不知。”

  陆锦珩淡出抹笑意,“我给皇上所献的,是一块山石。”

  苏鸾:……

  他还真送了块儿石头?!

  见苏鸾眉头深锁,好似不信,陆锦珩接着说道:“当今圣上,也是挨过几年苦日子的。当初圣上还是皇子时,曾被有心人陷害,放逐去了北疆。而那年恰逢北部宵小作乱,北疆战起,于是戴罪的圣上亲自领兵去平息北疆之乱。几历生死,幸得遇一仙山,天然险峻做庇护,最终转败为胜,立功返京。”

  “而我给皇上献的,恰恰是救过圣上命的仙山之石,自然意义非凡。”

  “噢……”这些苏鸾的确不曾在书中看过。懵懵懂懂的听完,苏鸾才恍然记起,方才不是正说着她去宫里做菜的事儿?

  怯生生的望着陆锦珩,苏鸾问道:“不知世子说的这些……与让臣女进宫做点心有何关联?”

  陆锦珩勾起一侧唇角,眸中云雾涌动,显露邪佞:“再多的奇珍,在圣上眼中也不如一块曾救他命的仙山之石。再多的珍馐美馔,在圣上心里也比不过北疆为他续命给他力气的那些糟米粗食。”

  苏鸾:……

  所以,她的手艺当真是差成这样?可以让陆锦珩拿去给皇上忆苦思甜……

第34章

  炎华走在前头, 身后几步跟着两名侍卫, 两人将一个年轻貌美的丫鬟夹在中间, 准备押出府去发卖。

  丫鬟垂着头也不开口问什么,其实今晨她去苏鸾的房里搜找东西被撞见,便料到了这种下场的可能性。只是没有想到来的这么快。

  发卖个下人自是不用走大门, 故而几个带着灵荷出了锦园, 往雍郡王府的一处后门押去。

  锦园一路时灵荷老实的很,连问都不曾问上一句。可当他们出了锦园路过大院儿的一条青石子路时, 灵荷却突然哭闹起来:“求求世子爷饶了奴婢这回吧!奴婢日后再也不敢开罪苏姑娘了, 不要赶奴婢出府啊,奴婢生是郡王府的仆,死也要做郡王府的鬼……这辈子都不想离开啊——”边哭喊着, 灵荷边坠着身子往地上躺!

  “哎,你……你怎么回事儿啊!”

  “这刚刚不还挺听话的嘛?”

  两名侍卫一头雾水,但二位皆是孔武有力之人, 自然不至于放任一小丫头当街躺下。只是因着灵荷这突然的一番闹腾, 押送的步子也被绊住了。毕竟是在郡王府大院儿, 总不能将人往肩上一抗, 强掳着走!

  闹腾了一会儿, 当灵荷哭得越渐朦胧的视线,扫到了自花厅出来的齐嬷嬷身上后, 她突然止了哭啼, 拿袖子抹一把脸上的泪, 不闹了。

  炎华本已不耐烦打算下狠手了, 这下见灵荷突然又老实了,便敛了那狠厉眼神,低喝一句:“带走!”

  两侍卫将灵荷拎起,继续押着她往后门走去。

  齐嬷嬷的身子半掩于花树之后,离他们又远,故而除了心下早有期待的灵荷外,炎华他们并不曾留意。见他们走远了,齐嬷嬷也转身回了花厅复命。

  花厅内,雍郡王与吴侧妃正同桌而坐,惬意的享用着厨房精心准备的晌午饭。

  因着邻近圣上寿诞,宫中繁忙,雍郡王今日回府已近晌午,早飨午饭便合为一顿。吴侧妃亲自起身为自家王爷添汤,余光瞥见回来的齐嬷嬷,漫不经心的问道:“外头吵吵嚷嚷的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先前便是正用着饭,突然听到外头闹腾的动静,吴侧妃才让齐嬷嬷出去看看。而这一点,也是灵荷起先算到的。

  灵荷的算盘是这样打的:她被世子发卖的消息能早一刻传递给吴侧妃,那么她便能早一刻脱离苦海。毕竟她是吴侧妃花大价钱买来的瘦马,打小精心调·教过,不比一般棋子,说弃就弃了。

  再来,苏姑娘搬来小住之事一直被捂在锦园,便是她私下通禀了吴侧妃,吴侧妃也未必敢使什么花样。而如今她公然将此事喊出,算是将这事儿彻底捅了出来。如此,王爷和侧妃岂会不过问?

  哼!姓苏的去世子面前告状,害得她被世子发卖,她又岂能让那姓苏的好过。

  齐嬷嬷将外头看到的听到的情况大致说了说,吴侧妃将汤碗送到自家王爷眼前,这才瞥了眼身后,明知故问道:“发卖个奴婢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不过那丫头口中的‘苏姑娘’又是何人?”

  原本这些后院儿的破事儿雍郡王根本无心多听,先前齐嬷嬷提了一嘴‘苏姑娘’他也是左耳进右耳出,压根儿没往心里去。可吴侧妃这一单拎出来,郡王也不禁掀起了丝好奇,眼尾余光瞥向齐嬷嬷的方向。

  “回王爷,侧妃,老奴私底下是听些下人嚼舌根,说是锦园最近搬进来了位姑娘。只知道姓苏,是世子亲自带来的,其它就不知道了。”齐嬷嬷这话三分真,两分假,所谓听下人嚼舌根,自是她凭空胡诌的。

  “噢?”吴侧妃脸上不由得露出个浮夸的笑容,“世子竟亲自带了位姑娘回来?”

  说罢这话,吴侧妃又认真的看向自家王爷:“王爷,这事儿您可知晓?”

  吴氏毕竟也只是个侧室,纵担了这郡王府主内的实责,在陆锦珩面前依旧连个表面尊重也讨不来。可郡王爷不同,明面儿上是陆锦珩明正言顺的父王,故而吴侧妃在明知王爷不知此事的前提下故意发出此问,也多少有些调侃这父子之情的意思。

  雍郡王倒也不恼,只脑中悠忽掠过这两年流水般塞入锦园的绝色美人儿。有圣上以各种名目赐下来的,也有官员勋贵们为取悦而塞来的,然而没有一人能在陆锦珩的内院里留下。

  这若是换成别家公子,双十的年纪便是未娶正妻,起码通房妾室的收了几房。再不济,勾栏瓦舍也总光顾过几回。可陆锦珩迟迟不娶世子妃,侧室也不肯纳,通房的丫鬟也不收!孤标傲世,洁身自好,更是从不踏足风月之地!

  说起来……至今尚不曾经人事。

  这渐渐也就成了圣上的一块心病。身为人臣的自当为君分忧,故而一些擅事故的勋贵们便也跟风操持起来。只当是世子骄矜傲岸,一般俗物入不了他的法眼,便四下里张罗着娇妙佳人,企图让圣上了了这桩心事。

  然而至今,一提起此事,圣上还是叹息声连连。

  思及这些,雍郡王更是觉得这事儿对于整个陆家都非小事!就见王爷眉心深锁出个‘川’字来,声色沉沉:“待过会儿,本王去问问锦珩此事。”

  眼珠儿一转,吴侧妃张口:“王爷,依臣妾来看,世子既不愿主动与您提及,八成是对此事有诸多顾忌。王爷贸贸然问起,倒有可能惹得世子心中不快。”

  听闻此言,雍郡王面露不悦。再怎么说陆锦珩也算是他的儿子,老子惹儿子不快,这种话怎么听怎么不顺耳!

  沉了片刻,雍郡王暗自消下气去,不欲在这些细处多做计较。吴氏说的没错,陆锦珩捂着此事显然是不想让他知道。他腆颜去问,极有可能讨个没脸,偏偏他还不能真与这个儿子撕破脸面!

  侧眼斜觑吴侧妃,雍郡王问道:“你可是打了什么主意?”同床共枕十余年,吴氏肚子里的小九九多,他自是知道的。

  吴侧妃抿唇笑着,眼中闪过一道精光:“王爷,这几日一早世子都会出府办事,不如趁着明日世子出了府,由臣妾命人去将那位苏姑娘唤了来,见上一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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